重重围困,亡无日矣,这时候曾国藩只能认命了。
眼看一根筋曾国藩就要命丧祁门,这时候侍王李世贤在景德镇遇到左宗棠,吃了个败仗。李世贤忽然觉得这么玩没什么意思,嗯,我在这里跑来跑去的干什么?忽东忽西跟只没头苍蝇似的,走到哪儿都遇到伙湘军疯子一样四处乱跑。这地方太不正常了,要不,我去浙江溜达溜达?
说走就走,不带半点牵挂。李世贤不理会正在祁门写遗书的曾国藩,拉了大队人马去浙江了。
李世贤走了,黄文金也倍感无聊,他想,嗯,大家来来走走,追追逃逃,这个地方好乱。要不我去安庆好了,说不定那地方会好玩些。
黄文金也是个说走就走的爽快风格,只剩下天地会的老首领刘官芳,在祁门周边比比画画。后世讨厌曾国藩的史家,每读到这里,莫不扼腕叹息,登高长叹:“噫吁嚱,多可惜哉!假使叛军这边有个统一的领导、周密的部署,有前瞻性的决策,再加上强大的执行力,那曾国藩凭什么还活着呀?凭什么?”
发现太平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曾国藩也是非常意外。但这时候他已经吓破了胆,顾不上多想,也不敢再充英雄,马上率师突破刘官芳的阻拦,发足狂奔到了东流,将大营设在靠江岸停泊的大船上,由水师护卫,这才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从此,曾国藩吸取教训,打死也不再亲上战场了,战场不好玩,真的会死人的。
却说太平军南路的李秀成,对太平军体制抵触情绪过强,执行力不堪一提。但北路的陈玉成却玩得风生水起,他挥师淮上,与淮上巨捻合师,往援安庆。不曾想曾国藩早已推出了新兵种:马队。
马队在当时属于机动装甲部队——生物装甲是最灵活、最具战斗力的,由多隆阿统领,把太平军阻隔在安庆城外。陈玉成的人海战术被马队冲得满地乱爬,根本冲不过去。无奈之下,陈玉成在庐州休整两个月,旋即冲向武汉方向。
要说洪仁玕围武昌救安庆的招,还真管用。湘军在江西、浙江、安徽、江苏等各个省奔来跑去,人手是不够用的。倒是武昌这边风平浪静,所以军队都已被抽走。只有湖广总督官文,手下有三千来人。可这点兵将,真不够陈玉成打的。
闻知陈玉成长途奔袭,径取武昌,正在太湖的湖北巡抚胡林翼大骇,他气得狂抽自己,骂自己是“笨人下棋,死不顾家”。急切间想要调兵遣将,却又哪有兵将可调?急火攻心,胡林翼吐血不止,眼看就要不行了,幕僚们开始商量替他安排后事。
闻太平军大至,整个武汉三镇乱作一团,官员富户纷纷打起行李卷,扛起小包裹,浩浩荡荡地踏上逃亡之路。散兵游勇乘机抢掠,局势混乱不堪。目睹这一切的水师统领彭玉麟,写信给曾国藩说:“……武昌人民一空,不堪笔叙,各粮台、军火局闻警散尽,阎丹初(总办湘军后路粮台兼营务,大致相当于现在的总后勤部部长)呼唤不灵,愤极自尽……”
完了,总管后路粮台营务者气急交加,居然自杀了。这不是他气性大,而是武昌真的没有希望了。
战局已经注定,一切不可扭转——如果不是英国佬突然跑来的话。
话说曾国藩这边与太平军杀得难解难分之际,一艘英国兵舰顺流而下,英国海军中将何伯,正在沿江察看《天津条约》和《北京条约》中所规定的对外开放的商埠。他来到武汉,见陈玉成已经拿下黄州,正向武昌挺进,就急忙叫参赞巴夏礼救场。
巴夏礼赶到黄州,见到陈玉成,要求太平军停止进攻武汉。因为太平军没有生产能力,是一股强大的破坏力量,武汉若是落入太平军之手,必然是生产力被摧毁,生灵涂炭,而这是不符合英国人的商业利益的。英国人希望中国人活着购买他们的商品,如果都被太平军杀掉,他们还找谁做生意去?
陈玉成横行疆场,如何不知道洋人枪炮之犀利?情知这时候再树大敌,于己不利,考虑过后答应了巴夏礼的要求。
陈玉成算是聪明的,反倒是天京城中的洪秀全脑子有点不够用。这个英国海军中将何伯,同样又向洪秀全提出不要进攻上海的要求,洪秀全称,他已经向上帝耶和华打了报告,但耶和华没有批准。英国人不喜欢这个回答,当即向天京城象征性地轰了几炮。洪秀全急忙叫停,说耶和华的批文下来了。
就这样,《天津条约》和《北京条约》居然成了朝廷的救命稻草,让武汉及上海等商埠成了远离战火的世外桃源。
虽然如此,可陈玉成一路打来,就是为了要以威胁武昌诱使安庆城下的湘军回援,届时太平军也好杀个回马枪,解安庆之围。可现在陈玉成承诺不攻打武昌了,那他千里迢迢跑来干什么?
陈玉成自己也说不清,他和李秀成一样,对自己所处的这个体制架构极不满意,总是感到手脚被人捆着,做起事来痛苦不堪。他想等李秀成到来会师之后,两人好好商量商量。
不曾想李秀成压根就不想去武昌,他的老巢在苏州,经略苏浙才符合他的个人最大利益,当然也符合太平军的最大利益。所以他在祁门把曾国藩吓个半死之后,就去浙江过年了。而陈玉成在武昌周边,从咸丰十年等到咸丰十一年,硬是见不到李秀成的影子。陈玉成好生无聊,就拔师往援安庆去了。
李秀成在浙江度过了一段逍遥自在的日子,静极思动,又返身杀入江西,兵锋遥指建昌。这下又把个曾国藩吓坏了,如果空虚的建昌城落入李秀成之手,那江西的南昌也算是完了。
曾国藩急调鲍超往援建昌,可李秀成却一个神龙摆尾大转身,奔九江杀去了。而这时候陈玉成已经抵达集贤关,正在重力叩关。两厢里报急的书信,如雪片般飞来。曾国藩的手中,却只有鲍超这一支机动部队,要防李秀成就防不了陈玉成,防了陈玉成就顾不上李秀成,如此顾此失彼,让曾国藩如何处理呀?
曾国藩还真不知道该当如何处理。他的办法是赶到江西与江苏边界一个叫沙滩的小地方,把鲍超叫来,说:“咱们俩就坐在这儿看,如果安庆危急你就往援安庆,如果九江危急你就往援九江,等看清楚了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