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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大传》第四章 再投入政治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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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三十六年的秋天,居正从江陵入京,再投入政治的漩涡。这一次他的出山,多分是因为不甘寂寞。整个的政治局面,丝毫没有改进,世宗还是一意修玄,严嵩还是大权在握,徐阶还是精心结撰青词,不动声色。新起的政治势力还有严世蕃——严嵩的儿子。严嵩老了,逐日要到西内伺候世宗,一切的官员,要和他接洽政务的,他都吩咐和他的“小儿东楼”商量。东楼是世蕃的别号,父亲对人称呼儿子的别号,在当时是一件诧异的事。世蕃从太常卿升工部左侍郎;这是一个名义,事实上,他是严嵩的代表。当时的政治社会里,严嵩是“大丞相”,世蕃是“小丞相”。

在这个时期里,对外的方面,还是没有办法。俺答不断地向北京外围——古北口、通州、蓟州、大同、宣化——进攻,国家的政治中心,成为他的最后的目标。东南的倭寇,也是不断地进犯。他们没有远大的计划,但是全国富庶之区,长时期受到他们的蹂躏。内政方面,当然也谈不上什么地方治安。居正回到翰林院以后,曾经说起:

长安碁局屡变,江南羽檄旁午,京师十里之外,大盗十百为群,贪风不止,民怨日深!倘有奸人乘一旦之衅,则不可胜讳矣。非得磊落奇伟之士,大破常格,扫除廓清,不足以弭天下之患。顾世虽有此人,未必知,即知之,未必用。此可为慨叹也。(1)

这个磊落奇伟之士,正在那里等待时机。徐阶是他的知己,但是徐阶没有用他的机会。严嵩把他当一个文士,没有注意。世蕃认为自己和陆炳、杨博,是天下三大奇才,也没有注意。居正对于严嵩父子,只是一味地恭维。后来严嵩的夫人死了,居正在祭文中称颂他们父子:

唯我元翁,小心翼翼,谟议帷幄,基命宥密,忠贞作干,终始唯一,夙夜在公,不遑退食。……笃生哲嗣,异才天挺,济美象贤,笃其忠荩,出勤公家,入奉晨省,义方之训,日夕惟谨。(2)

这是后事,但是很可看出居正对于严嵩父子是怎样地应付。

正和居正所说的一样,翰林院是一个“敦本务实,以眇眇之身,任天下之重,预养其所有为”(3)的地方。在这里他做过培养的工夫,也曾想到实际的事业。尽管别人当他一个文士看,但是他的个性,在书牍里,已有不少的流露:

中世以后,大雄之法,分为宗、教二门。凡今吾辈之所讲研穷究,言语印证,皆教也。若夫宗门之旨,非略象忘诠,真超玄诣,讵可易言。然宗由顿契,教可依通,譬之法雨普沾,随根领受。而今之学者,皆舍教言宗,妄意揣量,执之为是;才欲略象,而不知已涉于象;意在忘诠,而不知已堕于诠。此竖拳喝棒、狗子矢橛之徒,所以纷纷于世也。(4)

近日静中,悟得心体原是妙明圆净,一毫无染,其有尘劳诸相,皆由是自触。识得此体,则一切可转识为智,无非本觉妙用。故不起净心,不起垢心,不起著心,不起厌心,包罗世界,非物所能碍。(5)

《易》所谓“困亨”者,非以困能亨人,盖处困而不失其宜,乃可亨耳。弟甚喜杨诚斋《易传》,座中置一帙,常玩之。窃以为六经所载,无非格言,至圣人涉世妙用,全在此书,自起居言动之微,至经纶天下之大,无一事不有微权妙用,无一事不可至命穷神。乃其妙,即白首不能殚也,即圣人不能尽也。诚得一二,亦可以超世拔俗矣。兄固深于易者,暇时更取一观之,脱去训诂之习,独取昭旷之原,当复有得力处也。(6)

学问既知头脑,须窥实际。欲见实际,非至琐细,至猥俗,至纠纷处,不得稳贴,如火力猛迫,金体乃现。仆颇自恨优游散局,不曾得做外官。今于人情物理,虽妄谓本觉可以照了,然终是纱窗里看花,不如公等只从花中看也。圣人能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非意之也,必洞于其情,辟于其义,明于其分,达于其患,然后能为之。人情物理不悉,便是学问不透。孔子云:“道不远人。”今之以虚见为默证者,仆不信也。(7)

居正的时代,恰是阳明之学盛行的时代。这一派的学问,融合儒家、释家的言论,而最后的目标是在事功方面的表现。居正所谓“本觉可以照了”,正是阳明学派的启示。但是他对于这一派的讲论,始终采取不妥协的态度。嘉靖三十二至三十四年间,聂豹在北京讲学的时候,居正直谓“近时论学者,或言行颇不相复,仆便谓其言尽不足信,是以孤孑迄于无闻。窃谓学欲信心冥解,若但从人歌哭,直释氏所谓‘阅尽他宝,终非己分’耳”(8)。其后居正当权,禁止讲学,只是这个态度的演变。但是他说“信心冥解”,其实还是心学的学风。用这个学风治经,当然只有“脱去训诂之习,独取昭旷之原”。万历八年,居正答朱睦论春秋云,“春秋本鲁史旧文,仲尼稍加笔削,盖据事直书,而美恶自见,非有意于褒贬也。自三传启穿凿之门,世儒袭见闻之陋,圣人记事之意,寖以弗存。所谓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9)主张还是如此。

嘉靖三十七年,戊午,崇端王翊袭封,居正奉命到汝宁册封崇王。汝宁去江陵不远,居正便道回家,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他的父亲。万历六年三月居正上《再乞归葬疏》:“痛念先臣生臣兄弟三人,爱臣尤笃。自违晨夕十有九年,一旦讣闻,遂成永诀。”其言指此。在他回家的时间,依然免不了辽王宪的纠缠。《种莲子戊午稿序》,是一篇奉命的文章。序言“今年秋,以使归谒王,王手诗三册曰:‘此近稿也。’不佞受而读之”,可证。“种莲子”是辽王宪的别号。

就在这一年,严嵩和徐阶的斗争,逐渐具体了。嘉靖三十七年三月,刑科给事中吴时来、刑部主事张翀和董传策同日上疏,弹劾严嵩。时来疏称:

顷陛下赫然震怒,逮治偾事边臣,人心莫不欣快。边臣群军朘军实,馈执政,罪也。执政受其馈,朋奸罔上,独得无罪哉!嵩辅政二十年,文武迁除,悉出其手,潜令子世蕃出入禁所,批答章奏,世蕃因招权示威,颐指公卿,奴视将帅,筐篚苞苴,辐辏山积。犹无餍足,用所亲万寀为文选郎,方祥为职方郎,每行一事,推一官,必先秉命世蕃而后奏请。陛下但知议出部臣,岂知皆嵩父子私意哉!他不具论,如赵文华、王汝孝、张经、蔡克廉,以及杨顺、吴嘉会辈,或祈免死,或祈迁官,皆剥民膏以营私利,虚官帑以塞权门。陛下已洞见其一二。言官如给事中袁洪、张璒,御史万民英,亦尝屡及之。顾多旁指微讽,无直攻嵩父子者。臣窃谓除恶务本,今边事不振,由于军困,军困由官邪,官邪由执政之好货,若不去嵩父子,陛下虽宵旰忧劳,边事终不可为也。(10)

张翀疏称:“臣每过长安街,见嵩门下,无非边镇使人,未见其父,先馈其子,未见其子,先馈家人。家人严年,富已逾数十万,嵩家可知。私藏充溢,半属军储,边卒冻馁,不谋朝夕,而祖宗二百年豢养之军,尽耗弱矣。边防既隳,边储既虚,使人才足供陛下用,犹不足忧也。自嵩辅政,藐蔑名器,私营囊橐,世蕃以驵侩资,倚父虎狼之势,招权罔利,兽攫鸟钞,无耻之徒,络绎奔走,靡然从风,有如狂易,而祖宗二百年培养之人才尽败坏矣。”传策疏中,更列举严嵩坏边防、鬻官爵、蠹国用、党罪人、骚驿传、坏人才六罪。三人同日上疏,同样着重边防,很容易引起严嵩的猜疑。

严嵩看见吴时来、张翀,都是徐阶的门生,董传策是徐阶的同乡,认定有人主使。便一力在世宗面前挑拨。世宗不听,后来时来遣戍横州,张翀遣戍都匀,传策遣戍南宁,比杨继盛的惨祸,显然不同。徐阶的地位,已经逐渐提高了,对于他们,隐隐地成为保障。以后穆宗即位,徐阶当权的时候,三人都起复原官。

嘉靖三十八年五月,徐阶晋吏部尚书。这是一个崇衔,因为实缺的吏部尚书还有吴鹏。三十九年徐阶再从少傅晋太子太师,就在这一年,居正从翰林院编修,升右春坊右中允,管国子监司业事。

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右中允正六品,在官阶上进了一品。明代有左春坊、右春坊,管太子奏请、启笺及讲读之事,长官为春坊大学士,其次则有庶子、谕德、中允、翊善,司直郎等官。但是后来都成为翰林官升转的虚衔,没有一定的职务。所以居正实际的职务,只是国子监司业。明代南北两京都有国子监,是当时的国立大学,但是因为只有两个国子监,所以比现在的国立大学,地位更加隆重。国子监的长官是祭酒,其次是司业,就是国立大学校长和副校长。在居正当司业的时候,国子监祭酒是高拱。徐阶、高拱、张居正,是嘉靖末年直到隆庆六年政治界的三个主要人物。

高拱新郑人,字肃卿,又号中元。嘉靖二十年进士。曾为裕王侍讲九年,和裕王的关系很深。世宗自庄敬太子死后,不立太子,裕王便是实际的太子。东宫宫僚,照例是大学士的候补人,所以严嵩、徐阶当政的时候,对于高拱,都是非常地器重,以后高拱升国子监祭酒,便是他们的主张。高拱和居正在国子监同事的时候,他们互相了解,都看到日后两人在政治界的地位。

嘉靖四十年春,俺答自河西踏冰入寇,七月犯宣府,九月犯居庸关。十一月俺答的侄儿吉能犯宁夏,进逼固原。十二月他的弟弟把都儿犯辽东盖州。这一年鞑靼的攻势虽不特别紧张,但是范围很广泛,正面的北方以外,东北和西北都受到他们的蹂躏。敬修《文忠公行实》,特别提到“四十年犯蓟”的记载。这一年鞑靼的进攻,给与居正一个新的刺激,大致他和敬修父子间常时谈到,后来便留下这个记载。

四十年十一月,西苑大火,世宗因为所住的永寿宫被毁,只得暂住玉熙殿。他看到地方又窄又小,和严嵩、徐阶计较。严嵩劝世宗仍还大内,不料触动了世宗无限的伤感。十九年以前,嘉靖二十一年十月的夜间,世宗宿在曹端妃宫里的时候,宫婢杨金英定谋,几乎把世宗勒死,幸亏方皇后来了,才把世宗救活。那时他在惊惶的中间,话都说不出来。方皇后传圣旨,把杨金英、曹端妃都杀了。杨金英的死不说了,世宗眼看端妃被杀,连申辩的机会也没有。端妃的冤枉,世宗是明白的,但是却怨不得救命的皇后。一个温馨的好梦,剩得血腥的回忆。从此以后,他不再回宫了,西苑是他的世界。“啊,严嵩,”世宗想,“大内是回不得的了!”在世宗沉吟的当中,徐阶早看到神态的不安。

“那倒不必,”徐阶说,“最近重盖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所余的材料很多,交给工部尚书雷礼,用不到很久,尽可重盖一座。”

“就这样吧。”世宗高兴地说,一边加派徐阶的儿子徐璠为工部主事,负责督工。

嘉靖四十一年的春天,万寿宫盖好了,世宗住进以后,很得意,升徐阶为少师,兼食尚书俸,徐路也升太常少卿。从此严嵩的势力,逐渐地低落;徐阶的势力,便逐渐地高涨。

就在这年,御史邹应龙给严嵩一个严重的打击。初夏是多雨的时节,一个阴雨蒙蒙的日期,应龙在内监家里躲雨。淅淅的雨声在窗外打个不住,应龙和内监说:“近来内里有些什么事咧?”

内监当然知道的。但是说:“啊,说不得,说不得!”

这一来便引起邹应龙的追问。内监只得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内里来了一个蓝道士,叫蓝道行,扶得一手好鸾。皇上相信的了不得。一天皇上问乩仙:‘天下为什么不治呢?’那时乩盘沙沙地动,你看上面留着几个什么字?啊,说不得,说不得!九个大字,‘贤不竟用,不肖不退耳!’皇上吃了一惊,便问贤不肖是哪几个。乩仙判着:‘贤如徐阶、杨博,不肖如嵩。’皇上又问:‘那么乩仙为什么不除他呢?’沙,沙,沙!又是一阵,乩盘上还是六个字,‘留待皇帝自殛。’相公,你看怎样?当时皇上着实沉吟了一下,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一场雨声,透漏了内里的消息。看看雨也小了,邹应龙谢过主人,在风雨料峭中回去。这一晚他对着烛光发愁。严嵩是奸臣,凡是御史、给事中,都得替皇上除害。但是想起沈炼、杨继盛、吴时来的前途,何尝不值得担心?一封奏章,要是倒不了奸臣,至少便得充军三千里。可是也许皇上已经动心,只要再动一下,还愁倒不了一个严嵩!应龙真有些踌躇。朦胧之间,他竟昏昏地睡去了。他做了一个梦。据说是在东风中,他带着随从出去打猎。远远地看见一座高山,他对准放了一箭,那箭飕飕地不知哪里去了。加上一鞭,他骑着马迎着东风走去,当前又是一座山,可是小得多了。山旁一座楼,下面全是田。田里只看到一堆米,米上盖了草。他晓得北方没有稻田,就算有一点吧,也不会在春天把米苫在田里。奇怪得很。不管他,且发一箭。不发还好,一发以后,只听到哗喇一声,像天塌下一样,米堆倒了!楼倒了,小山倒了,连带大山也倒了。这一场大乱,吓得应龙浑身大汗,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烛光在东风中摇晃,因为烛花长了,显见得黯淡了许多,满桌都是烛泪。应龙把烛花剪过,重新对着烛光沉思。据说当时他在桌上乱画着“高山,高山”几个字。模糊中他看到“山”字连到“高”字,正是严嵩的“嵩”!“好啊!”应龙拍着案,得到了新的启示。事情是容易了。东面的楼是“东楼”。他在桌上写一个“田”字,上面是“米”,“米”上加“艸”,明明是一个“蕃”字。他明白了,这一枝箭,不让它飕飕地落空,一定对准了射去。在烛光摇晃的当中,他起草,他誊清,一分钟没有放过。这是御史邹应龙的奏章:

工部侍郎严世蕃凭借父权,专利无厌,私擅爵赏,广致赂遗,使选法败坏,市道公行,群小竞趋,要价转巨。刑部主事项治元,以万三千金转吏部;举人潘鸿业,以二千二百金得知州。夫司属郡吏赂以千万,则大而公卿方岳,又安知纪极!平时交通赃贿,为之居间者,不下百十余人,而其子锦衣严鹄、中书严鸿、家人严年、幕客罗龙文为甚。年尤桀黠,士大夫无耻者至呼为鹤山先生,遇嵩生日,年辄献万金为寿,臧获富侈若是,主人当何如!嵩父子故籍袁州,乃广置良田美宅于南京、扬州,无虑数十所,以豪仆严冬主之,抑勒侵夺,民怨入骨。外地牟利若是,乡里又何如!尤可异者,世蕃丧母,陛下以嵩年高,特留侍养,令鹄扶榇南还;世蕃乃聚狎客,拥艳姬,恒舞酣歌,人纪灭绝;至鹄之无知,则以祖母丧为奇货,所至驿骚百故,诸司承奉,郡邑为空。今天下水旱频仍,南北多警,而世蕃父子,方日事掊克,内外百司,莫不竭民脂膏,塞彼溪壑;民安得不贫,国安得不病,天人灾变安得不迭至也?臣请斩世蕃首,悬之于市,以为人臣凶横不忠之戒。苟臣一言失实,甘伏显戮。嵩溺爱恶子,召赂市权,亦宜亟放归田,用清政本!

嘉靖四十一年五月,严嵩的政权倒了。世宗一面降旨安慰严嵩,一面却叫他回籍休养;严世蕃交法司讯问,最后判决世蕃、严鹄、罗龙文,充军边远。世宗对于严嵩还是不时地眷恋,在西苑奉道修醮的时候,永远舍不下这一个撰进青词的老臣。但是徐阶和新进的大学士,那个慈溪才子袁炜,不还是一样吗?

严嵩的政权终于倒了。从嘉靖四十一年到四十四年三月,内阁中只剩徐阶、袁炜两人。袁炜是徐阶的门生,但是这是老远的过去了,袁炜当然不再退让,一切的章奏,他要过问。徐阶的经验多了,在微笑中,一切的事务,都和袁炜商量。徐阶在大学士直庐贴着标语,“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他不做严嵩,他只要做贤相。他赢得一般的好感,但是他也正在计划怎样杀严世蕃,怎样饿死严嵩。对于袁炜,他只是一味地微笑;“小孩子啊,”他想,“待我慢慢地计划。”无疑地,在风和日暖的状态中,整个的政权是徐阶的了。

在严、徐政权的递嬗中,我们不要忘去张居正。他曾经劝过徐阶和严嵩明白地干一下。他的计划失败,然而徐阶的计划成功了。他正在重新跟老师学经验。徐阶认识居正是国家栋梁之材,他舍不得让他做杨继盛、吴时来,甚至也舍不得让他做邹应龙,冒着最后一次的危险。他只让居正在幕后活动。严嵩失败以后,居正感觉到无限的高兴,对于自己的政治前途,抱着无限的希望。四十一年的秋天,他有这样几句诗:

狂歌嫋嫋天风发,未论当年赤壁舟。(11) 佳辰已是中秋近,万里清光自远天。(12)

这年他才三十八岁,究竟还是年轻。他的希望激动了,但是“天风”只是一层虚响,“清光”也不免有些迟疑。“是老师忘去了吗!”他立刻又感到失望,他把希望和失望都交给诗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