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别了芳聘之后,离樱也是一夜未眠,次日才薄亮,便起身来寻姐姐,在芳聘殿外被告知,她已经出去了。离樱一边思索一边信步慢走,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祠堂之外的门口,见有人过来,离樱一个闪身躲在了廊柱之后,送药的异士向把守在祠堂外的侍卫亮出令牌,侍卫退后让他进来。这祠堂她幼时常随父母一道过来,知入口并非这一处,避开耳目绕到后堂,顺着开启的窗翻越而入。
屋内帷幔低垂,经久不散的烟雾盘踞在上空,阻挡了稀薄日光的进入,而案上整齐排放的灵位让这个常年缺乏光照的房间更显鬼魅,缺乏人气。离樱不由屏吸,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异士拿着瓷瓶向里走去,口内声唤着老堂主,不心被地上的突起绊了一跤,袖中的铃铛滑落在地,一路滚动,径直往一旁的帷幔背后而去,异士紧跟着上前去捡,意外在垂下的帷幔背后发现了一双绣花鞋。揭开帷幔,便看见站在那里的离樱,惊恐之下的离樱手持金簪,高高举起,向他的脖颈刺去。异士躲闪不及,捂着受伤的脖子向外奔去,却被突然出现的皇甫规拦住了去路,牵着他衣服索要药物。异士挣扎呻吟,惹来皇甫规暴怒,猛的一推,将那异士推倒,不巧的是,那金簪刚好贯穿脖子,顿时血如泉涌,那异士在地上抽动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离樱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一幕,试探着叫了一声:“祖父。”
他逆光站着,依稀只能看见空气中飞舞的细尘埃,看不清他脸上具体神情,听见离樱叫他的刹那,他双眼有利光闪过,转瞬之间又转为混沌,痴傻地狂笑,转身跑开,离樱要去追他,不心被地上的尸首绊了一跤,她举目四顾,看见一旁的香炉,转念之间就有了主意。
等她仓皇离开祠堂的时候,正好遇见也从画室回来的芳聘,见着离樱,芳聘本就心虚,又见她裙上手上都是血迹,更是大惊:“发生什么事了?”
离樱镇定下来,不留痕迹地看了看她身后,只一名贴身侍女跟着,并无他人,便拉着姐姐悄无声息地来到花园一角,向她伸手,亮出了掌心的令牌给她看。
芳聘掩唇惊叫:“通行令牌?妹你从哪里得来的?”
离樱摇头:“姐你不要问了,有了这个,我们就能平安离开逍遥堂,姐姐不必嫁给那虎狼之徒,困在逍遥堂中,你我也不必再陷入权利的漩涡。”
芳聘避开了离樱的目光,犹豫道:“我们真的能平安离开逍遥堂么?就算侥幸逃脱了,舅舅会放过我们么?况且你我均是女子,养尊处优惯了,如何能适应外头那穷苦的日子?”
离樱坚定道:“我们可以更名改姓,做一对正常百姓人家的姊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干些农活女红,养活自己,虽没了荣华富贵,但却还有平安冲淡的人生。”
芳聘略显犹疑,忧心忡忡。离樱劝她:“姐,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明日子时,我在院墙外头等着姐姐,我们一道离开。”
芳聘似乎被她动,点头道:“好妹妹,让姐姐回去再想一想罢……”
离樱眼中暖光跃动,无限欣喜地看着胞姐。
传递那两幅画的信使一路往那苦寒之地的懿沧涧飞奔而去,途径的万物也由生机勃勃转为白雪皑皑,与地似乎只剩下白这一种单调色彩,冰山巍峨壮阔,水面冰封千里,气温也由此急转而下。次日日暮终于赶到懿沧涧,守在懿沧涧门口的侍卫身材魁梧,披散长发,皮草随意地披在身上,令人望之生畏的模样。
信使勒马于门口,朝侍卫们拱了拱手:“逍遥堂信使,求见晟睿君。”
侍卫才不吃他这一套,狂妄地一把将其揪下马来,懒洋洋提着他到自己面前来,傲慢道:“找我们老大有何贵干?”
信使神色惊慌:“联姻……联姻的事,是懿沧涧主派我来的。”
侍卫们相顾大笑:“是给咱们老大送女人来的,好,跟我来。”
信使诚惶诚恐地跟在他们身后进入正殿,却发现内里景象跟逍遥堂大为不同,并无雕栏玉砌的富贵,也无亭台楼榭的精致,一切竟都是由冰雕而出,将一座巍峨雪山都纳入其中。
信使跟着他们来到山下,走近一群等在山林外的另一群懿沧侍卫。
信使拱手道:“我是来……”
那人忽然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喝他道:“闭上你的臭嘴,不然我撕了你去喂阿布。”
吓得信使一个哆嗦,再也不敢多什么。
那群人屏息静气望向丛林,忽然传来一声熊叫,震下树上积雪,飘飘扬扬,落在众人肩上,侍卫们的表情兴奋又紧张,这时候地面隐约开始颤动,伴随着狼的吼声,似乎有激烈的搏斗正在发生。片刻之后又归于沉寂,一阵风起,开始落雪,信使迷茫地抬头看着,风将一些雪花吹落在他脸上,有别于雪的冰凉,竟是温热的触感。他用手拂去,拿到眼前一看,惊得连话都不利索:“血,是血……”
沾染着殷红鲜血的雪花落在白雪皑皑的地上,如同绽开一朵朵红花。
侍卫们并不理他,一齐望着山林出口的方向,一彪形大汉一手提刀,一手拽着一颗熊头走了出来。
那男子年约二十余,身材魁梧高大,衣襟半敞,露出胸口大片麦色肌肤,因刚才那番搏斗,此刻他满身是血,却掩不住脸上狂妄的笑容。
晟睿将那熊头高高举起,抛向空中,侍卫们神情振奋,齐声狂呼:“第一勇士,第一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