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炀帝杨广是个臭名昭著的衣冠禽兽,荒淫、奢靡、残暴……这是世人皆知的一面;话说回来,他能爬到皇帝宝座上,绝非运气,而是苦苦地下过一番功夫,那种暗中咬牙的韬养手段的确是千古少有。
隋朝的历史典籍里储存了杨广为老爹杨坚特制的“迷魂汤”,儿子冒充傻瓜、模仿父亲,你喜欢什么,我做什么;你反感什么,我远离什么,他一辈子的赌注都押在了“装孙子”的策略上。作为开国皇帝的杨坚,英雄一世,洞若观火,可惜,肉眼凡胎的英雄毕竟受不了投其所好、几十年如一日的恭维,在喝完杨广献上的迷魂汤后,杨坚最起码的判断能力彻底丧失了。
以无道昏君、荒淫无耻等传统语汇来简单界定隋炀帝未免流于脸谱化,他滴水不漏、持之以恒的韬养策略,是英雄想象不到、谋臣预防不了、同侪模仿不来的。《资治通鉴·隋记》中,杨广与哥哥杨勇掰腕子,杨广又同杨坚唱对手戏,这些情节罕见而精彩。杨勇不是在争宠,倒像故意和父亲斗气儿,杨坚腻味什么,他就干什么;本来好好的太子当着,折腾了几个回合,手头儿的政治资本赔了个一干二净:
大哥杨勇天性好色,家里有的是漂亮姑娘,他天天喝酒行令,花天酒地,这正是皇帝老子最腻味的。小弟杨广就大不一样了,从实质上说,兄弟俩没有一个好玩意儿,但是,杨广狡猾,知道怎样韬光养晦,逢场作戏。他不但故意使用简陋古拙的日常用品,还布衣素食,不近声色犬马,给人艰苦朴素的印象。连皇后都称赞杨广是个非常贤德的好孩子,这样的好孩子,皇帝能不待见吗?
在声色方面,杨勇放纵,气死了自己的小老婆,不听下属的劝谏,落了个“进淫声,秽视听”的臭名;杨广则收敛,老老实实地守着一个老婆,甚至拿丑女人、破幔帐装点门面。应该承认,杨广是个多才多艺的家伙,他家的乐器能落满积尘,堪称是一流的表演艺术家。在待人接物方面,兄弟俩的悬殊就更大了。
杨勇牛气,一副“我是太子,我怕谁”的嘴脸;杨广和气,没有不拜的庙,没有不烧的香,即使奴仆随从也不得罪。看来,他伪装本性的手段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杨广曾流着忠厚的眼泪向独孤皇后说太子要加害自己的坏话,枕边风一吹,杨坚也嫉恨上了;再掺和上原来的宿见,他终于对杨勇下了虎毒食子的决心,在与宠臣杨素谈话时,杨坚明确表示:“我恒畏其加害,如防大敌;今欲废之以安天下!”杨勇终于成了斗败的鹌鹑,他也开始模仿杨广,做艰苦朴素的姿态,“于后园作庶人村,室屋卑陋,勇时于中寝息,布衣草褥,冀以当之。”显然,已是亡羊补牢。和老谋深算的杨广相比,杨勇是政治上的弱智。隋文帝罢黜太子便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看来,群众的眼睛不总是雪亮的,“民意”也有靠不住的时候。最后,苦了太子,也害了皇上。英雄一世的杨坚还是没有逃过自己布下的权力棋局,当他忽然成为事后诸葛亮的时候,厄运已经在床塌一侧守候多时了。在老皇帝奄奄一息时,他的小老婆陈夫人也被禽兽杨广惦记上了,好色的杨广终于按捺不住蓬勃的性欲,开始肆无忌惮地调戏父亲的小妾。乃至,亲爹还没晏驾,儿子就迫不及待地与陈夫人同床共枕了。
绝望的老皇帝行将就木,毫无办法,他只能躺在床上恶毒地诅咒乱伦的杨广是“畜生”,埋怨死去的老婆误国,妄想被废的太子救驾……遗憾,一切都是徒劳。苦心经营多年的杨广羽翼丰满,老爹已经被他彻底架空了。话又说回来,即使杨坚重新控制时局,又有什么作为呢?起用杨勇未必是隋朝的福音。一个刚愎自用、贪恋声色的年轻人,同他的弟弟相比,不过是伪君子和真小人较劲儿,说不上谁比谁更祸国殃民。这只能怪历史不给杨坚机会,刚做了一帝,恰当的继承人便断子绝孙了。
《资治通鉴·隋记》微言大义,隋文帝的结局被二十几个字的短句子一笔带过:“右庶子张衡入寝殿侍疾,尽遣后宫出就别室;俄而上崩。”看似不动声色,其实暗藏杀机。权力中枢的宫闱始终按照自己的行为准则办事,莫名其妙的死亡总有心照不宣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