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有眼》第三十七回 误会结仇风云又起
但耿仲谋却非易与之辈,凌霄子虽然言之凿凿,仍是半信半疑,同时也知当前这老儿心中必无好意,因彼此夙无瓜葛,凌霄子哪有这般好心肠,不辞千里找他报讯?
耿仲谋迟疑之色,已给凌霄子窥见,歇了半晌,复听凌霄子笑对耿仲谋道:“耿大侠还心存疑团么?”
耿仲谋抱拳道:“不敢,在下只是有一事不解,窃想你我素昧生平,老前辈凭什么如此厚爱?”
凌霄子呵呵笑道:“推开窗子出亮话,以老夫的身份虽不随便窃据别人之物,惟阴阳秘笈乃武林至宝,这便不可以常理来推论了。”
耿仲谋不待他把话说完,已然接口叫道:“如此说来,老前辈也是为夺那武笈而来啦!”
凌霄子摇摇头道:“那不能算是夺,老夫是要你甘心情愿,分享那武笈之秘而已。再说,老夫一生和气待人,非人欺负上头来,绝不与人呕气,怎会和耿大侠争夺什么秘笈!”
凌霄子的话貌似矛盾,其实不然,耿仲谋一听已经明白,冷冷道:“老前辈既非前来找耿某争老怪遗物,又不远千里前来报讯,莫非意在结为好友,共研秘笈之学?”
凌霄子鼓掌大笑道:“这可猜对了,老夫就是这个意思,不知耿大侠心想以为如何?”
又道:“强敌环伺,指日便到,还望耿大侠三思而行,如以猥屑不足论交,老夫只好就此告别!”
虽然凌霄子极尽说词,褒捧恫吓兼备,耿仲谋仍是踌躇不决。要知这人本极深沉,凡事都要经过熟虑,哪有如此便轻信凌霄子之理?
当下,但见耿仲谋浓眉一挑,问道:“凌老前辈有何证据,证明唐古拉铁等二路人马已经上路,赶到漠外来?”
这一着耿仲谋以为必然把凌霄子难倒了,怎知凌霄子听了,不慌不忙自腰间的百宝囊掏出二件事物来。
同时,凌霄子慢慢地说道:“欲把丹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耿大侠也太多些疑虑,辜负了老夫一片丹心。这件事,在江湖上谁人不知,你久处漠外,自然风声不到,老夫在关内,哪有不知之理,而且老夫已遇上了唐古拉铁父女三人这路人马,而且和唐古老儿的两个丑女交过手了,她俩全已伤在老夫掌下,奄奄一息!”
凌霄子把手一递,把手中二件物事递给了耿仲谋道:“耿大侠,你瞧,这是不是紫府宫的信物!”
耿仲谋伸手接过,一睹两枚古佩,脸色陡然大变,忽厉声喝道:“你把两个孩子全打死了啦?”
凌霄子乍睹耿仲谋模样,心中一怔,想道:“这小子怎地忽然生起气来,他既与紫府宫有过节,我打死紫府宫的人,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老儿哪知道,耿仲谋并非背师叛道的人,也非歹毒之辈,他与紫府有过节,不外因葛衣人害了他祖父千手如来而起,冤有头债有主,耿仲谋恩怨分明,故只与葛衣人一人为敌,至于两丑女,非但没有仇恨,而且极之钟爱,在师门习艺时,他对这双小师妹已经甚是爱惜,故乍闻二女被害,神色自然大变了。
耿仲谋呆呆地望着两枚古佩出了一会神,虎目中忽挤出两滴英雄泪来,看得凌霄子好生奇怪,良久,才听耿仲谋咽声叫道:“凌老头,你当真把姬儿妞儿毁了?”
凌霄子本来不知两丫头的名字,这时才知原来叫做姬儿和妞儿,他瞧了耿仲谋这般情景,心中已然放亮,本待说几句安慰的话,怎知一转念,竟冷冷地应道:“是老夫毁了又怎样?”
耿仲谋双眸遽张,棱光炯炯,斗射而出,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冷冷道:“如是你把咱师妹打死了,我耿某就要替她们报仇!”
凌霄子想是有心试一试当前这青年的功力和技业,听了话,不觉冷笑道:“我看你也报不了这个仇,嘿嘿,别人怕你八骏三雄,老夫倒视同儿戏!”
耿仲谋一听,心中冒火,不即答话,回首对他的两个师弟和赤炼人魔道:“我和这糟老儿走几招,如若死在人家手里,乃本领不济,你们切不可出手,就找个地方,安心潜修武功,再替为兄报仇不晚!”
他的两个师弟,边强冷霜听了,齐声叫道:“大师哥休要认真,咱八骏与八荒没有过节,用不着以性命相搏!”
凌霄子哈哈道:“对啊!耿仲谋,我八荒与你八骏先人一向和好,你怎能为两个丫头坏了两门素来交情。”
耿仲谋却不搭话,左袖一招,呼地一声,横里便已打出,这一招叫做“忙里偷闲”,乃是他祖父千手如来所创断玉袖的精妙招数。袖劲到处,罡风直卷,凌霄子咦了一声,疾然后退,心下却寻思道:“这小子的功力倒不错,哈,也会断玉袖!”
断玉袖在几十年前,名震湖海,凌霄子也曾在江湖上见耿鹤翔亮过,是以一看便知。他心念百转,又想道:“看这小子年不过三十才出头,却得三家武功之秘,当真不可轻敌!”
寻思未定,耿仲谋的断玉袖已连番打出,袖影晃动间,已然织成一片袖网,陡然便朝凌霄子身上罩到,凌霄子心头一颤,本门技业随着亮出。
八荒英雄在江湖上既久负盛名,技业自有独到之处,加以凌霄子几十年精磨功力,使将开来,自非泛泛可比了。但见当前这老头,脚下蟠龙绕步,斜刺里横跃三步,身如游鱼,便自耿仲谋的袖缘中滑了开去。
只听得凌霄子呵呵大笑道:“妙啊!长江后浪推前浪,耿大侠少年有为,老夫正要领教领教这位集三名门精华于一身的高手!”
跟着右手朝腰间一抄,已然把一根用精钢打成的旱烟袋抽了出来。这根旱烟袋,长不过盈尺,乃是一种小巧兵刃。
耿仲谋一瞥这根乌光闪闪的烟管,心下微微一凛,要知使这般小兵刃的人,必是个打穴高手,八荒门打穴功夫,独步武林,与紫府门拂穴的齐名。耿仲谋哪会不知,一震过后,不由精神陡长,双袖加紧,家传断玉袖的精妙招数,便尔强攻而到。
凌霄子呵呵一笑,手中旱烟袋一偏,在袖影如山中,已然斜斜点到,这一招叫做“樵夫问路”,八荒门的打穴数中,极其神妙,每一招都含有三个变化,全套打穴招数共计三十二招,有九十六个变化,而且每个变化都互相衔接,首尾呵成一气,十分诡异歹毒,若是武技差些火候的人,就会难逃凌霄子手底这根旱烟袋一戳之灾了。
这招“樵夫问路”,不只来得迅捷无伦,且挟着一股上乘内劲打到,即不须给点中,只要受那冲来罡风撞着,脉穴也必受伤。耿仲谋武功庞杂精纯,功力比起当前这老头,尚要差逊一筹,哪会不知厉害,心中不由大震,紫府独步武林的迷踪步法,立刻亮开,脚下急急一个三爻六变九转,一滑步便是三式,竟在对方一股雷霆万钧的攻势下,轻轻闪过。
凌霄子一瞥,怔了怔,心中喝采起来,寻思道:“紫府技业,万功之宗,当真不错,这小子年纪不大,造诣如许深湛,将来可了不起。”
寻思一过,他心中又转着歹毒念头。但见他白髯飘拂,呵呵笑道:“妙啊,你能接得老夫这一招,不愧是名家之后!”
口里说着话,手底下也不慢,掌中旱烟袋一抡,呼呼风响中,已然一招紧似一招,势如狂飙,恍若电掣,纷然朝耿仲谋攻到。
耿仲谋身如野鹤,倏左倏右,倏上倏下,猛闪急躲,劲风呼呼,身形连晃,凌霄子手中旱烟袋虽紧,却连耿仲谋的衣角也没捞着,有时反给他那一双耀得人眼目缭乱的袖子,迫得向后倒退。
这其间,耿仲谋心中也是有气,若是给自己的姊姊耿莹儿和先前业师唐古拉铁迫着,倒也罢了,却平空来了一个糟老头,横里插手,岂不可恨?一念及此,耿仲谋再也不只守不攻了,断玉袖一撤,双掌猛地一伸,骈指如戟,便要以打穴对打穴来对付当前大敌了。
耿仲谋才出手,凌霄子已觉不对。他此刻手中的旱烟袋正使到一招“指天誓日”,乍见耿仲谋不避不闪,浑如未觉,只顾腾出双手,化掌为指,心知厉害,脚下急一绕步,旱烟袋自耿仲谋左肩处斜斜偏落,陡然倒后。
这当儿,耿仲谋已然如影附形,自后逼到,两手猛地一变,易指为爪,狠狠朝着凌霄子的琵琶骨抓到。
这招用得十分狠毒,左右门户已给耿仲谋全封死当场,只要一动,凌霄子两边琵琶骨立即粉碎。凌霄子初不料到这小子变招如此神速,功力如此了得,只急得冷汗直冒,幸亏他是个老江湖,应敌经验丰富,一急之下,左掌集全身真力,向前疾吐,硬架来爪;右手旱烟袋随身形一矮之势,斗然掷出,志在敲击对方那只伸到右边的手腕,同时双足发力一蹬,身形仰后腾起,闯开二丈开外。
就在这刹那间,但听一声厉啸和一声惨叫,夹杂在金铁交鸣之中,凌霄子那一根百炼精钢铸成的旱烟袋已给对方指爪捏成五段;左掌也给抓了几道血痕,鲜红的血涔涔涌出。
当前这老头,虽然逃得了性命,却已输给了耿仲谋这一招了。
凌霄子不愧一代宗师风范,虽吃了大亏,还是镇定如恒,但见他深纳一口气,先止了掌中伤处流血,然后呵呵朗笑,叫道:“八骏分水神功,教老夫输得服啦,耿兄台,休要再迫,且听老夫一言!”
说话一歇,耿仲谋果然止步不追,瞪着一双眼儿,紧紧盯定凌霄子,气呼呼地喝道:“老匹夫,什么话,尽管快说!”
耿仲谋也算是武林中一个成名人物,对方既出口认输,要求勿斗,他也不好意思加以胁迫,要报师妹之仇,也得等这糟老头把话讲完再说。
但见凌霄子笑声才歇,忽地问道:“耿大侠,老朽的技业如何?”
这话可说得好笑,败在人家手下,还问技业如何?耿仲谋委实猜不透他话里意思,怔了一怔,皱眉道:“你是我手下败将,还问这个做甚?”
凌霄子又是一阵敞声高笑,说道:“除了兄台神勇难以抗衡之外,在江湖上能和老夫匹敌的能有几人!”
耿仲谋心中一亮,却嗤之以鼻,冷冷道:“凌老头,咱与你素无瓜葛,不瞒你说,要是你碰上我姊姊,或者史三娘以及唐古老贼,恐怕在十招之内,便要命丧当堂了!”
凌霄子听了,神色不变,说道:“老朽自知微末之技,不足以当高人,但如兄台有老朽为友,对未来尊架风险,可有帮助的?”
耿仲谋自忖道:“原来这老儿不记败落之恨,还要帮助我共抗大敌!”
他哪会不知,大祸迫于眉睫,顷刻便要降临,如凌霄子是诚心相助,多一个朋友不算是件坏事,何况这老儿功力不弱。像赤炼人魔这般货色,他既可以网罗,何况凌霄子?
耿仲谋正在沉吟未决之际,复听凌霄子续道:“耿兄台不必多所思量了,像老朽这般身份的人,岂会说一是二之理,不瞒耿兄台说,你是老朽生平罕遇劲敌,虽然败了,老朽却不怨恨。老朽有个怪脾气,那便是输给了谁,便与谁交个朋友,以期技业有所进益,这便叫做交友以益,耿兄台,老朽的话说得对也不对?”
耿仲谋已渐为当前这老头的言语所惑,沉吟道:“只是你这老匹夫可恨,杀了咱一双可爱的师妹?”
凌霄子心中奇怪,当前这青年人,口口声声,对师妹关怀备至,但以葛衣人那一双红衣女儿,年事固甚轻,且奇丑无匹,当然不可能涉及男女爱情之私,那么,这小子既与业师有杀祖父之仇,怎地却对这两个仇人的女儿如此爱惜?
休说凌霄子对这一节百思不解,急切间,要问耿仲谋也问不了的,但见这老儿一双眼珠子转了几转,忽地笑道:“耿兄台,但请放心,令师妹虽给我的独门手法震伤,却还不会丧命,只要得我解药,其伤自会霍然而愈!”
话声才落,只听得耿仲谋焦切地追问道:“凌老头,你这话可是当真?”
凌霄子笑道:“老朽既推心置腹,愿与兄台论交,如何会诓骗兄台!”
话仲谋一听师妹没有死去,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自语喃喃道;“那么,你若诚心和我做朋友,就该给我解药,救活我一双小师妹才是!”
凌霄子道:“这个自然,兄台是老朽的朋友啦,令师妹也便变成自己人了,她们受别人的伤,老朽不知则已,知道了救得也自然要救,何况是老朽干下的罪过。唉,老朽料不到耿兄台性情如此宽厚,不念先人之恶,老朽这番倒是吃力不讨好,咎由自取了。”
凌老头这席话,句句钻入耿仲谋的耳里,有力地打动了他的心。他反复琢磨道:“这老儿的话不错,他哪知道对紫府门一人记恨,其余都没有过节。紫府祖师遗下神功,夤缘相授于我,对我说来是有恩无仇,唐古老贼虽出紫府之门,却是不肖,残害忠义如我祖父辈,我要报杀祖父之仇,不过等于给紫府清理门户而已!”
原来他立下大志,要毁业师唐古拉铁,除却为祖父报仇外,竟然扯到替紫府清理门户上去,因为他已认定祖父千手如来耿鹤翔是个江湖上忠义之辈,葛衣人把他害了,也便等于残害忠义了。说为紫府清理门户,倒也说得通的,只是,耿仲谋哪知道当年唐古老儿与千手如来的恩怨,却是不涉善恶的,如何能以常理来衡量呢?
耿仲谋越想越觉得当前这老头的话有理。过得半晌。但见他举拳一合,抱拳对凌老头施下一礼,歉然道:“晚辈委实不知老丈对小子如此用心良苦,方才乍闻敝师妹罹难,不觉方寸大乱,致开罪前辈,当真罪该万死,尚盼老丈谅宥则个!”
凌霄子乍睹耿仲谋坠入自己彀中,不禁大喜过望,忙不迭回礼连连,口中道:“客气,客气,兄台与老朽既成好友,还说这个做甚?”
又道:“耿兄台,大敌瞬眼即到,我等岂可等闲视之,客套话别提也罢,应付强敌要紧!”
耿仲谋心有不怿,却道:“凌老丈,你答应晚辈的事怎么啦?”
凌霄子心头猛然一震,假惺惺地问道:“老朽答应过兄台什么来?”
耿仲谋朝前跨进两步,道:“给晚辈解药,救敝师妹去!”
凌霄子的一双眸子,转了两转,心中已有计较,眉心一斗道:“这个老朽不是说过么?令师妹既成自己人,老朽怎会悭吝几粒丸子,不过……”
耿仲谋心中焦急,大声接上腔道:“不过什么?凌老丈,请别吞吞吐吐!”
凌霄子脸色一黯,装成很难过的样子,说道:“可惜老朽的解药不在身上!”
耿仲谋见凌霄子解词闪烁,心中大起疑惑,当下,脸色一沉,不悦道:“凌老丈何不早说,怎地解药也不带在身上,万一伤错了要救治岂不费事了么?”
凌霄子歉然道:“老朽也自知不是,可惜这却非老朽之过!”
这话大奇,凌老头不承认是自己的过失,难道可以诿过于别人么?耿仲谋强自按捺,哈哈地干笑两声,冷冷道:“凌老丈,你如有心想交不才这个朋友,就别这般矫揉造作,否则干脆划出道儿,哈哈,我耿仲谋……”
说到这儿,但见凌霄子急得把手乱摇,叠声叫道:“耿兄台休要误会,老朽的话还没完呢!”
耿仲谋嘘了一口气,不再把话说了下去,只听得凌霄子续道:“耿兄台有所不知,这是我八荒门祖师定下的规矩,门下弟子闯荡江湖,不许随身携带解药!”
凌老头续道:“说穿了也不值得惊异,耿兄台,我八荒门饮誉武林,已垂二百年,蔚然成为一大宗派,门规素严,本门祖师昔年曾因派一弟子到江湖去追杀一个江湖败类,这位本门前辈出道时就曾携备解药,出道结果,那江湖败类虽伤在本门的人手里,但派出这位前辈,也因解药在身,而遭对方群攻围斗,结果身亡,而那江湖败类却因获得解药而治好了伤,远走他方,作恶依旧,经过这不幸遭遇后,祖师爷便定下不准携带解药的戒律,老朽既是八荒中人,对师门定下规戒,自是恪遵无疑,不带解药在身之疑,谅兄台自可释然了!”
他这番话,说得娓娓,耿仲谋饶是精明,也瞧不出那老儿作伪说假的破绽。但听他沉吟道:“原来如此,这也难怪,其实,武林大派的人,多不带伤药,一来表示自己如给人伤了,必不容易救治;二来若肯出手,必无毁错无过的人。不过,天下事往往就难说得很!”
他略提高声音,叫道:“凌老丈,你以八荒尊长的身份,如祖规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自也可以会同本门子弟,修改祖规,以臻完善,如此方不偾事!”
凌霄子心中暗喜,呐呐道:“这个老朽早就要考虑了,耿兄台明见,老朽自当纳劝。”
耿仲谋长叹一声,道:“唉,是师妹命中注定要多受苦楚啦!”
凄惋之情,溢乎言表,他对这对小师妹的安危,似比自己生命还更重要;对凌老头的谎言,也已完全入信,又听耿仲谋说道:“凌老丈,你既有心帮助晚辈,就请帮个彻底,敢请老丈此刻便和晚辈前赴贵派山门,乞赐解药,以俾疗治敝师妹之伤!”
凌霄子踌躇了一下,不先答话,却问道:“耿兄台迢迢万里,来到漠外,是为了什么?”
耿仲谋微一怔神,苦笑道:“晚辈的事,老丈早已洞悉,何待晚辈喋喋!”
凌霄子干咳一声,说道:“耿兄台远来塞外,不过为了避过强敌追踪,且身藏不世宝笈,何不暂隐漠外,待风声稍平,再潜返中原。本门所在,离此何止万里,稍一疏虞,强敌必闻风沓至,那时不但解药不能取到,恐怕反有生命之危,望兄台三思而行,此事非是老朽不许。”
他转了一转腔,续道:“再说,兄台既做出了令师大为不满的事,就算你得了解药,如何交给令师妹治疗,这事老朽倒要请教!”
这件事,当真是矛盾得紧,耿仲谋虽爱护小师妹,但与小师妹的父亲,却有不共戴天之仇,解药讨到,要送到小师妹手中,倒是煞费周章的事。
耿仲谋一想,老头的话有理,在矛盾的心情中,自己反而没了主意,沉默片刻,对凌老头说道:“这事你老人家看如何处理?”
凌霄子假意思索了一会,才道:“令师妹内伤已发,料必不能随令师到漠外来,定然留在唐古拉山养伤,由令师出面,踏遍江湖,找寻老朽,讨取解药,好在令师妹在六个月以内,尚有救活之望,唯今之计,咱只有找个机会,劫夺令师妹,再给她治活了,然后送回。”
当前这老头不过信口胡诌,耿仲谋生性好胜,听来倒甚符合心意,不由心下思量道:“老头的主意不差,劫夺师妹给她俩救活了再送回去,也好显显我耿仲谋的能耐,哼,我耿仲谋就不信没有可以胜得唐古老贼的一天。”
他对以前业师恨已入骨,一连想起,就觉得怒火中焚起来。
耿仲谋鼓掌道:“好主意,好主意,凌老丈,趁唐古老贼等一流高手已离唐古拉山,咱何不就在此时悄悄前去,夺了师妹回来。”
凌霄子摇摇头道:“这般快你就想岔了,老朽早经说过,此刻不宜妄动,解药又不在老朽身上,即使劫得令师妹,岂非徒费气力,况且紫府高手如云,凭咱几个人去,也未必就胜,不如先找个好所在,练成了阴阳门绝学,再动不晚,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耿仲谋沉吟说道:“只限六月之期,能练出什么好武功?六月限期一过,敝师妹早已没得救了。”
凌霄子道:“这个无妨,找好一个所在,我们再把阴阳秘笈琢磨一下,看看有什么可以应急的,选出来练习就是,凭此或可战胜紫府高手。”
一提到阴阳老怪遗物,耿仲谋不期然微微一凛,然而,舍此而外,却难找到更好主意,他在心中琢磨良久,才道:“不瞒老前辈说,要好所在,晚辈早已找到了。”
凌霄子急口问道:“在什么所在?”
耿仲谋迟迟未答,凌霄子不悦道:“耿兄台如是见疑,老朽只好告退,发誓今后不过问你们的事就是了!”
凌霄子已然智珠在握,料定耿仲谋为师妹安危计,必不肯让他遽行离去。
果然,耿仲谋一听他的话,心中焦急起来,忙道:“凌老丈说哪里话,咱们今后已是患难的朋友啦,晚辈哪敢妄疑老丈!”
歇一歇,又道:“晚辈择好一处,乃是在戈壁边缘,距此虽不远,道路却不好走!”
耿仲谋不会在托托山藏身,凌霄子早已料到,但他老谋深算,听了话故现惊异之状,说道:“托托山这所在不错,耿兄台怎地愿跋涉远道,到那绝域之所去?”
耿仲谋不假思索,便道:“这事简单极了,漠外一带,除托托山外,尽是穷山恶水,对头如找到漠外来,必料我藏身这儿,何况我早已借本地游牧人的口,替我向外宣扬!”
耿仲谋这话的意思自然是指阿图汗等人,凌霄子心下早已放亮,只见他的大拇指一翘,赞美道:“兄台年纪不大,但比起咱这老江湖,见识倒强得多啦!”
他边说边用目光朝昆仑三剑面上扫到,但见昆仑派这三个老头,面现佩服之色,却是没有做声,只用眼向凌霄子打了几个眼色。
凌霄子阿谀了耿仲谋一番之后,说道:“罢了,兄台即有好去处,咱何不趁早赶道!”
耿仲谋笑道:“凌老丈休着急,此处风光赛似中原,且在这儿小住几天再走不晚。”
凌霄子吃了一惊道:“你这儿也安排好了居停之所?”
耿仲谋笑了一笑,把手指到右边一个高耸入云的山峰道:“狡兔可营三窟,何况是人,戈壁气候奇劣,风沙侵人,大不好受,若非危迫,我耿仲谋决不会躲到那儿去,此刻未闻警耗,何必急急赶去受苦?”
又道:“晚辈安排的宿处便在那山峰之上!”
凌霄子皱眉自忖道:“这小子倒不易对付呢!”
口中又是一阵阿谀赞叹。当下,这拨人便随耿仲谋攀登那座高出云表的山峰,到得山峰之上,众人眼底又是一亮。
但见这座山头形势陡险,群山乱拥,古木参天,竟是一片翠绿欲滴的森林。凌霄子暗暗打量一下形势,只见通路繁多,交错纵横,但下山之路,却只刚才上来的一条,余者多断崖绝壑,心下不禁暗暗嘀咕,想道:“瞧不出这小子,眼力倒也不错,就是藏身这儿,似此绝壑万千,要找也是不容易。”
一边心中琢磨,一边跟缀在耿仲谋后面走着,耿仲谋领前而行,在错杂的路途中左弯右转,没有多久,已经走遍了几十个绝壑下处,到得一个所在,树木益是茂盛,一片翠绿掩闪中,忽听耿仲谋轻轻道:“来了!”
凌霄子精神陡长,睁开眼来游顾一下,却是瞧不出端倪来。
凌霄子双眉一挑,问道:“在哪儿?”
耿仲谋不答,举步向着一处荆棘丛中走去,那丛荆棘体积甚大,约莫有两三亩宽,如是在外边看来,了无痕迹,但踏步进去,却是妙景绝伦。
且说耿仲谋披开荆棘,一闯而进,同时叫道:“列位请小心走路!”
众人便也跟进,到得荆棘丛里,竟是五步一渊,那些枝藤蔓延的荆棘,不过沿渊壑边缘而生,只缘生长得密茂,故在外边也是绝对看不出的。
走到最后一个深渊时,凌霄子暗里一算,已越过三十三个了,才听耿仲谋叫道:“凌老丈,晚辈暂时就住在这个所在。”
凌霄子提头望去,见耿仲谋的手指着深渊之下,不由探头过去,朝渊底望去。
渊底一片漆黑,也瞧不出有多深阔,听了耿仲谋的说话,眉心一斗道:“似此深渊,纵有卓绝武功,也难下去的啊!”
耿仲谋一笑,朝谷边一指,道:“我就是凭这个下去的了。”
凌霄子张眼一顾,但见依谷壁而生,有一道千年老藤,粗如儿臂,蜿蜒而下,直盘至那深深的黑暗处。凌霄子恍然大悟,看了半晌,问道:“这条藤子直通谷底,谷底离地面有多高?”
耿仲谋想了想道:“多高可不知道,不过,以我们的身手,攀坠下去,少说些也得半顿饭光景。”
凌霄子骇然道:“如此说来,这条藤子竟有半里之长啦,以我们各人轻功,纵然十分小心,也要半顿饭的时间,没有一里也有半里。”
耿仲谋一笑道:“凌老丈说得是,所以晚辈没法估计距离有多深就是这个缘故!”
说着话,耿仲谋已经领先揉攀古藤,疾然朝那深不可测的渊里坠下,接着凌霄子等七条汉子,也接续而下,在攀坠时,凌霄子乍觉这个所在好怪,百忙中,腾出一只手掌,悄悄向两壁摸去,不摸犹可,一摸不由大大吃了一唬,那两面谷壁,竟是滑不留手,轻轻一敲,铿然有声,竟然不是岩石,而是一种似铁非铁的金属物。
凌霄子惊奇之下,暗运劲贯指,猛地朝谷壁戳去,凌霄子功力精湛,指劲何等厉害,如是普通金石,无不应指洞穿,但一戳之下,却大谬不然,那谷壁不但毫发不损,且给回撞之力,震得指头隐隐作痛,
凌霄子一惊之下,不敢再试,偶朝下一看,但见耿仲谋已疾坠在二三十丈开外,急一沉气,身如去箭,自后急赶,约莫过得半顿饭光景,果然到达渊谷之底。
谷底平荡荡,寸草不生,原来也是那些似铁非铁的东西。虽然距离地面几达半里,但光线却不甚暗,依稀尚可睹物。凌霄子踏进这个地方,恍如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因为一切都极其新奇,为生平见所未见,不觉游目四顾起来:
但见谷底依稀的微微光线,竟不知来自何方,任凭张望,谷底还是空荡荡,一丝儿也瞧不出端倪来。
究竟耿仲谋是否就在深谷之下练成秘笈武功,葛衣人的两个女儿能否讨得解药救活?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