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有眼》第三十八回 妖道,你哪里走!
凌霄子惊疑之下,不由开口动问道:“耿兄台,这儿便是你等藏身之所,怎地半点行李也没有?”
耿仲谋还没有答话,却听赤炼人魔接口道:“还差远呢?这位老前辈好心急!”
凌霄子一怔,皱眉道:“似此穷谷,四边全无通路,举目可见,怎会远到哪儿去?”
赤炼人魔趋前一步,低低道:“那边有一个好去处,你老尽跟着耿大侠走去,包无差池!”
当前这魔头,似是十分敬重凌霄子,原来赤炼人魔的为人,十分工于心计,此行随在耿仲谋身畔,本来万分不愿,无奈为势所迫,一来凛于耿仲谋的武功,不敢随便私逃;二来他在武林中树敌太多,孤身独处,若碰上那些对头,岂非糟透,是以依凭耿仲谋,也不外想藉其荫护而已。
这次碰上了凌霄子,赤炼人魔心中便已有了计较,及至目睹凌耿两人交手,他看出凌霄子功力在耿仲谋之上,那次落败,不过是偶然失手,但他奇怪凌老头对耿仲谋怎地如此客气,他哪料到凌霄子心中另有诡谋,故对耿仲谋低首下心,以求得逞于异日。
经过是次以后,赤炼人魔已琢磨出一条互相牵制的妙计来,他巴结凌霄子之力,以克制耿仲谋,若时机一成熟,便设法挑拨双方斗个两败俱伤,自己好坐收渔人之利,故而乃大大奉承凌老头子。
凌、耿两人,哪知赤炼人魔歹毒心意,犹以为他敬重武林前辈。
凌霄子听了赤炼人魔的话,不由笑道:“尊驾就是名扬江湖,莽苍山主人赤炼道长么?”
赤炼人魔双手一拱,为状毕恭毕敬,答道:“不敢,后学晚辈,还请凌老前辈多多指点!”
凌霄子再端相了赤炼人魔一下,但觉当前此人,豺眼鹰鼻,生就一副凶狠相貌,断断不是一个善类。前此,他因集中精神应付耿仲谋,对这魔头倒不大留意,此刻见他百般奉承,心念不由怦然一动。
但见凌霄子呵呵笑道:“好说,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人老了不中用啦,还是你等后生可畏!”
一边说,一边暗运真力,举手一拱,作势向赤炼人魔一揖。他这一揖,却是有意在试一试那魔头的武功,到底有多精深?
赤炼人魔哪里知道,冷不提防,骤觉罡风扑到,练武有了相当火候的人,一遇骤袭,就会本能地运劲相拒,赤炼人魔也然,乍觉不对劲时,双掌本能一扬,“渔翁撒网”莽苍山精妙掌法便已亮开,抵挡凌霄子打到的罡风。
但听哎哟一声,赤炼人魔但觉头重身轻,竟然翻了一个跟斗,幸亏凌霄子无事伤他,只在较量他的武功而已,是以只发出六成真力而已,饶是如此,赤炼人魔已大吃不消了。
这也不是赤炼人魔全不济事,连一招也接不下凌霄子,委实是冷不及防,才着了对方的道儿。
这当儿,赤炼人魔心头火起,一爬起来,大声骂道:“老匹夫,老子敬你是个前辈,你却来暗算老子,于理能说过去么?”
这当儿,耿仲谋和他的二个师弟也止步不前,齐齐回首看顾,却是没有一人开腔,只悄悄袖手而观。
但听凌霄子哈哈笑道:“赤炼道长,是你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起来便是,怎地怪起老夫来!”
赤炼人魔那如骷髅的脸,此时益是铁青,嘿嘿冷笑道:“别装蒜啦,如此折辱,我赤炼道人斗不过你也得一拚,来,老匹夫,你就划出道儿来!”
凌霄子没有即答话,但是拿眼看了耿仲谋一下,当前这位八荒门尊长,对耿仲谋倒是忌惮得紧呢!
只见耿仲谋双眉紧斗,袖手不动,他的两个同伴冷霜和边强,却像有所动作,但都给耿仲谋的眼色阻止下来,也鹄立当场。
凌霄子目中精光一掠而过,射到赤炼人魔身上,呵呵道:“道长何必认真,不过,如是有兴,老夫倒想陪陪道长走走几招!”
这时的赤炼人魔已经暴躁如雷,哪有心情去跟凌霄子闲聊瞎扯,心下想道:“好个老匹夫,你欺我功力不及你?罢了,就让你尝一尝,道爷的六合神掌瞧瞧!”
心念一转,正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更不打话,两掌一错,呼呼声中,便已抢着先机,把赤炼毒掌使了开来。
一时间,毒氛激发,因风而至,一出手,便向凌霄子身上要穴撞到。
凌霄子暗自吃了一惊,忖道:“阴阳门的六合毒掌果是名不虚传!”
当下,也是不敢怠慢,身形斜斜一撤,足跟半旋,已然斜斜击出两掌,两股无比凌厉罡风,霎忽而发,竟与赤炼人魔打到的掌劲碰个正着。
但听蓬然一声巨响,赤炼人魔毒掌非但伤不了对方,反给对方的罡风一撞,又翻了一个跟斗,坐在地上,对凌霄子干瞪眼。
凌霄子冷冷道:“阴阳门的六合毒掌,不过尔尔,赤炼道长,你如是不服,请再上来,老夫陪你就是。”
原来凌霄子有意在试一试赤炼人魔的技业,他此次侥幸行险,对耿仲谋的实力,不能不予以了解,赤炼人魔既是耿仲谋的伙伴,他势难不予以考较了。
前此,凌霄子在江湖上,也曾闻过赤炼魔掌名头,不料今日一试,阴阳门的技业,却不能胜得过自己八荒门的,老怀倒甚欣慰。
倒在地上生气的赤炼人魔,哪甘就此罢手,一提气,便待跃起冲前来和对方拚命了。
怎料他才一提气,不由唬得魂飞魄散,但觉浑身的劲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一惊之下,急急调运内元,哪知在调运之际,已觉身上八脉瘫痪麻木,冲脉逆流,哪得不惊。心知必是刚才和凌霄子过招时,着了人家暗算,心中又惊又恨,不觉破口大骂道:“凌老贼,你把道爷暗算了,能逃过耿大侠的手么?”
同时又嘶声叫道:“耿大侠,贫道已然毁在凌老贼手里,好歹你给我报仇,咱是生死至交的朋友,你不能这么袖手不管!”
此语一出,场中各人,不由为之大惊起来。耿仲谋一旋身,便与冷、边二人齐齐跃到赤炼人魔游身之处,颤声问道:“你觉得怎么啦?赤炼道长!”
赤炼人魔长叹一声,道:“贫道着了凌老贼暗算之后,冲脉已经逆流,且八脉麻木,看来伤的不轻!”
耿仲谋心中一震,急抬头,但见凌霄子和昆仑三剑,已不知什么时候也拢了近来,悄悄一旁站着。
耿仲谋定眼看了凌霄子一下,但见他满脸诧然之色,心中不由嘀咕起来。
耿仲谋双眉一挑,愤然问道:“凌老丈,你无缘无故伤自己人,可是一个朋友?”
凌霄子皱眉道:“没有啊!老夫只是出掌拒赤炼道长的六合掌,并没有暗算他的啊!”
早间,两人交手过招,耿仲谋一旁也瞧得真切,凌霄子出手,只是防拒,并没有进击,此老功力虽然深湛,但似手下留情,怎会一下子便把赤炼人魔的八脉麻了,冲脉逆流如此历害。
他也是有点大惑不解,要知冲脉逆流一节,绝非受武功所袭而致,习党所见,大可数是因为练功时走火入魔才肇这祸,因为人身上三十六道大穴,没有一处可以点使人体冲脉逆流的啊。
正寻思间,凌霄子已然一语道破,他啧啧称怪道:“这倒奇了,老朽所学武功,虽务庞杂,却还未尝学过打人冲脉逆流的武功,这是什么缘故呢,赤炼道长,你除了冲脉逆流和八脉麻痹之外,还有什么异状么?”
赤炼人魔摇摇头,没有做声。
耿仲谋接上了嘴道:“是啊!天下武功,尚没有能够打人冲脉逆流的本领,这件事倒不能全怪凌老丈。”
他稍微一顿,问赤炼人魔道:“赤炼道兄,难道你一边打架,一边练功不成,才会走火入魔,这冲脉逆流,分明是练功不慎招来之祸。”
赤炼人魔这时给此突如其来的变故已唬得傻了,听了耿仲谋的问话,不由紧绷着脸苦笑道:“耿大哥休要取笑,贫道此刻也明白了,此事端的可疑,虽然怪凌老前辈不得,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武功浩瀚如海,也许真个有此奇功……”
话未落,已听凌霄子喝道:“赤炼道长别含血喷人,我凌某是什么人,若是要打伤你,何用出此暗算手段,再说,伤了你也不致不敢承认。”
这话有理,以凌霄子在武林中辈份,伤人杀人,决不致诿卸责任。不过,那魔头生性多疑,他纵不相信凌霄子会此打人经脉逆流的本领,对天下有否此一奇功,却是疑惑不迭,是以才会说出了这话。
但听耿仲谋沉吟道:“此中必有蹊跷,赤炼道兄,你想看看,曾在什么地方犯过毛病没有?”
赤炼人魔闭目思索了一会,摇了一摇头。
耿仲谋又道:“冲脉逆流不会没有缘故,凌老丈,你老人家休要记恨赤炼道长,他骤受残疾,如何不疑,大家还是探求一个水落石出为是!”
凌霄子心中十分不快,嘴里却附和道:“对啊!若不寻得水落石出之因,老朽终生便要蒙受不义之名了。”
赤炼人魔试图舒一舒身上筋络,竟是麻木不仁,不听指挥,不由惨然摇头道:“不成,我已浑身瘫痪了!”
耿仲谋耸耸眉毛,没有说话,凌霄子一挫身形,蹲到赤炼人魔的跟前来,一探手,便按到赤炼人魔的玄玑穴上,轻轻道:“我试试给你推按去!”
赤炼人魔把眼皮合上,不置可否,耿仲谋却苦笑道:“凌老丈别费神了,冲脉逆流岂同寻常,如何可以用按摩之术疗治!”
果然,凌霄子在赤炼人魔身上摸索了好一阵,依然如旧,赤炼人魔伤势没有好转,不由皱皱眉,仰面对耿仲谋道:“耿兄台,这冲脉逆流之症果真棘手,老朽已用本门上乘手法给赤炼道长疗治,竟然毫无眉目!”
耿仲谋苦笑道:“我早就说过了,走火入魔之症,要用本身真气,按三十六周天之数,日日自修,方能保得生命,不过也得落个残废!”
略斜脖子,又对赤炼人魔道:“道长,你试用本身真气,按周天三十六之数,自疗则个。”
这个办法实在不是什么妙诀,赤炼人魔既是武林高手,也知走火入魔而致冲脉逆流之症,要用真气自疗,方能保全。
赤炼人魔听罢,并不依照耿仲谋的话,运功自疗,但见他,霎一霎眼,满脸痛苦之状,才说道:“耿兄台,不用自运真元疗治了,贫道已没有希望,请抬我进修为之所,我有话说!”
耿仲谋摇摇头,喟然道:“道兄休要灰心,这法对冲脉逆流有效,待伤势稍廖,再行计议。”
赤炼人魔长叹一声道:“不瞒耿大哥说,贫道刚才骤觉冲脉逆流之时,已经试用本身真元,按周天三十六数,自运治疗,不料……”
说到这儿,耿仲谋吃了一惊,急口问道:“不料什么?莫非连运功也不行了。”
赤炼人魔点点头,道:“不错,八脉麻痹,如何运起,看去是绝望啦!”
耿仲谋频频道:“这是何故,这是何故呢?”
无奈只好对他的两个师弟道:“老二,老三,烦劳你等先搀赤炼道兄回去再说。”
边强、冷霜二人应诺一声,已把赤炼人魔扶了起来?大伙儿各负沉甸甸心事,默默离去,向前续走。
果然走到谷底尽头,有道暗门,耿仲谋伸手一掀,把一块堵住暗门的巨石移挪开去。
一移开,竟然别有洞天,现出一条羊肠崎径来。那条小路,蜿蜒曲折,四通八达,共分几十个道口,也不知通向什么地方去。
凌霄子一瞥,心中纳罕,想道:“人道漠外多奇境,像这般的谷底,可算生平仅见。”
想了一会,笑问耿仲谋道:“耿兄台,这许多路通往何处?你住的所在又在什么地方?”
耿仲谋笑道:“凌老丈忘掉了方才在峰顶之上,所见那些密如蜂巢的绝壑么?”
凌霄子憬然叫道:“莫非那些深渊在谷底里尽皆相通的么?”
耿仲谋点头道:“不错,数十绝谷,俱有通路,不过,晚辈暂作居停之所,却非在此数十绝谷之中,而是另有一个好去处!”
凌霄子一听,心中益异,接腔又问道:“不在数十绝谷之中,是在哪儿?”
耿仲谋神秘一笑道:“且随晚辈前往,到了自然知道,凌老丈先别问。”
说着,已自正中一个路口跨步直进。凌霄子一边跟着走路,一边默察地势,但觉道途错杂,宛如阵图,心中暗暗惊疑。
这其间,听得在前头领路的耿仲谋随走随说话,他道:“凌老丈,要走这些小路也不容易,它是用一种阵法排成,不过,熟谙阵法的人也不行,因为它和普通的八阵图貌同而实异,如果没有人指点,一入阵中,恐怕便要迷失道路,不知往返了。”
这话一出,凌霄子不觉心头大震,寻思道:“倒瞧不出这小子有此本领,幸好没有露出心事,不然,即使胜了他也难逃出此一阵势,岂非落得两败俱死。”
凌老头一直存着歹毒念头,对耿仲谋所以谦虚多礼,不过是一种手段,如时机一成熟,他便要发作啦,此刻见情形越来越复杂,不觉愁了起来,心中也直冒凉意,今后要逞阴谋,恐怕不易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完那条小路,此时,道途更是繁复难辨,但看耿仲谋走着,竟是若无其事,一拐弯,面前出现一个大洞穴,正所谓,谷中有谷,洞中有洞。这光景,怎不令凌霄子为之惊绝呢?
只听得耿仲谋悄声叫道:“凌老丈,咱们的家到了,请进来!”
说着话,已领先一脚跨进那个大洞穴去了。
凌霄子跟着进去,只见里面甚为宽敞,但陈设简单,篷幕处处,宛如游牧人的居停。凌霄子一望已知,这些东西是耿仲谋一行进入漠荒中带来的,并不以为异。
洞中除了帐幕和一些简单器皿外,别无他物,凌霄子随着耿仲谋到得中间一座较大的帐幕中坐地。耿仲谋指指四周得意地道:“凌老丈,咱躲在这个所在,对头能够找到么?”
又道:“再说,对头人即能下得深谷,也走不了那些如阵势之路,绝不会摸到这儿,他们一入阵中,走来走去都在里面团团乱转,进退不得,必至落个活活饿死,哈,不用咱动手便可克敌,岂不妙哉!”
凌霄子心中寒意大增,却是不着痕迹,翘起姆指,叫道:“兄台,你真行,我这个老江湖佩服了。”
耿仲谋笑了一笑,说道:“老丈休要过奖,唉,别的且休提,咱先想个法子,疗治赤炼道兄的伤势,再行计议。”
这其间,冷、边两人已把软绵绵的赤炼人魔扶到一个土坑上,赤炼人魔虽然浑身麻木,冲脉逆流,其余却无异状。
神智也极清醒,他听了耿仲谋的话,忽地叫道:“耿大哥,我完了!”
本来耿仲谋正想上去看觑赤炼人魔,给他这一呼叫,心下唬了一跳,一长身已然扑到,连同凌霄子、昆仑三剑齐齐到了赤炼人魔之前。
耿仲谋颤声地问道:“赤炼道兄,你觉得怎样啦,莫非身上已经……”
话未落,但听赤炼人魔长长一声叹息,幽幽道:“贫道想起了,唉,到了今天恰恰是三月之期,当真天要绝我赤炼,唉,好歹毒的阴阳老怪啊!”
竟是语无伦次,听得众人楞楞当场,要知赤炼人魔前此偷秘笈的事,对耿仲谋也是语焉不详,对中老怪物剧毒一节,更是隐了过去,他至今尚未真正得到老怪秘笈,但已惹得浑身剧毒。
过得半晌,耿仲谋才追问道:“赤炼道兄,你说什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赤炼人魔定一定神,暗晦目光一瞥,落在凌霄子身上,先不答耿仲谋的话,却对凌霄子道:“凌老前辈,贫道前此怪错你了!”
赤炼人魔黯然道:“耿大哥,贫道对你不起,以前,我对你没说实话!”
耿仲谋一怔,道:“现在说便是,不要多虑!”
当下,乃把当日在天姥之上,发现单婵坟墓,着了伪笈毒书的道儿,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并自言没有得到老怪的秘笈等等。
不但耿仲谋大失所望,在场诸人也感怅然若失,这时,只听得耿仲谋与凌霄子齐齐厉声喝问道:“赤炼道长,你的话可真?”
赤炼人魔惨然一笑,点头道:“贫道已是要死的人啦,怎么打诳语相瞒你等。”
耿仲谋察颜辨色,知赤炼人魔之言不假,至此竟是一场欢喜一场空,他为人素性淳厚,心中虽恨赤炼人魔,但一见他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心中倒也不忍,不由唏嘘道:“唉,赤炼道兄,你这人真是……难怪江湖上人说你心术不正,机诈百出。”
凌霄子虽是武林前辈,却没有耿仲谋那么淳厚,失望之余,也顾不了身份,眼儿一瞪,冷冷道:“好个赤炼人魔,你本来就是江湖败类,武林恶贼,人人得之而甘心,哼,老夫不杀你,不过为了你还有用处,于今,可别怪老夫手底下无情了!”
手袖一捋,便待动手把赤炼人魔毁了。却听耿仲谋冷冷地叫道:“凌老头,你是什么身份,竟要乘人之危,也不怕害臊,嘿嘿,你要是动手,先问问我耿某,我耿某打你不过,也得想想能否逃得出那诡异无俦的阵法之途!”
这话果然发生了效力,凌霄子不期然往后挪退两步,狠狠道:“若非看在耿兄台面上,先教你这贼道士尝尝老夫神掌的滋味!”
他说着话,眼睛朝赤炼人魔看去,但见那魔头垂眉合目,恍若无闻,神色安详之极。
但听他喃喃自语道:“凌老儿,我赤炼道人又没骗过你,用得你生这么大的气,哼,说穿了,还不是为了那绝世武学……”
他透了一口气,续道:“我赤炼道人是江湖败类,你以一派尊长,迢迢万里,赶来觊觎别人武学,这话又从何说起?”
凌霄子忍无可忍,大喝一声道:“胡说,你这贼道士若再胡扯下去,老夫可忍不下啦!”
赤炼人魔不管,继续道:“我已是要死的人啦,还会惧怕你把我杀了,哈哈,杀了倒干净,省得受这剧毒折磨,凌老头,像你这般行径,算得个什么东西?”
当前这魔头,并不因受凌霄子言词所胁,仍然咄咄地骂将下去。
凌霄子气得满面通红,正待再出手,耿仲谋乍觉事态严重,怕赤炼人魔当真毁在凌霄子手里,急急一牵凌霄子衣袖,叫道:“凌老丈,你可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已剧毒攻心,难免胡言乱道!”
凌霄子心念一转,想道:“对啦,何必跟一个将死的人计较,落得坏了自己名声。”
同时,他也凛于耿仲谋所说的话,因为他委实没有把握跑出那片紊如乱丝的路途。
无奈何,凌霄子只好冷哼两声,别过头去,不再理会赤炼人魔。
耿仲谋眼见凌老头已经息了杀人念头,心中稍宽,默然自顾在琢磨赤炼人魔方才告诉他的一番话。他本来就是个资质极好的人,苦思之下,已然渐渐想出一个端倪来。
只听得耿仲谋反复呢喃地念道:“睹老夫夫妇之首,其毒立解!”
这两句话,正是毒书末页遗言,要解救目下赤炼人魔之厄,分明要自二怪尸首中寻。
耿仲谋心念一转,自忖道:“莫非……”
他陡然高叫一声道:“赤炼道兄,你的生命可保了!”
赤炼人魔那合上的眼皮,倏地睁了开来,诧然问道:“耿大哥有救治之方?”
耿仲谋笑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本领,乃是自你告诉我的话悟了出来,那二怪首级,必藏有可解你所中之毒的药物!”
赤炼人魔也是恍然大悟,自顾责备道:“是啊!我端的胡涂透顶,怎生也没有想到老怪毒书遗言?”
他转了腔,低低叹道:“首级在红包裹之中,有没有药物,我从没有细看过,耿大哥,就烦你把来检视一下,如有药物,好歹给贫道服下。”
耿仲谋一笑道:“这个自然,道兄休虑!”
说着话,已然腾身到赤炼人魔所居的一个帐幕之内,不消片刻,但见他手中携着一个小小的红包裹出来,凌霄子回首一顾,也已跟在耿仲谋之后,跑来观看究竟。
耿仲谋缓缓地把那个红绫缎子的小包裹拆开,里边已见两颗如拳头般大小的首级,面目如生,须发俱存,耿仲谋从未见过阴阳门两位开山祖师,此际不期然注神直视。忽听凌霄子哈哈笑道:“不错,这两人正是老怪夫妇,和生前一模一样。”
他竟然朝两个头颅一揖道:“阴阳老兄,阴阳嫂子,久违了!”
原来当前这位老人,和阴阳二怪生前有一面之缘,故而一见便识,他如此礼仪周到,想来和二怪在生时交情谅定不错。
耿仲谋出了一会神,便动起手来,反复看视,连须发也都搜过,哪有藏下什么药物,不觉大失所望,因诧然叫道:“赤炼道兄,你没有记错老怪毒书遗言吧,怎地不见有什么解药藏在其中?”
赤炼人魔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贫道哪里知道,也许是上了老怪物的当啦,此人生平原就歹毒无伦,死后哪会例外?”
耿仲谋沉吟道:“阴阳老怪生前虽歹毒,但以他在武林的地位,必无撒谎之理,何况,他死后那知道中他剧毒的人是友是敌!”
这话倒不错,正说话间,忽听他的师弟冷霜叫道:“大师哥你瞧,怎地在首级脖子上有一行小黑点?”
对了,秘密必藏在这儿了。耿仲谋一悟之后,急展眼向小黑点望去,只见那些小黑点微如芝麻,却是成行不乱,似是一行小字,微到非肉眼所可窥见。
耿仲谋看了一会,摇头叹息道:“是秘密也无法可想,那般微小的字体,谁能瞧得它真切?”
凌霄子忽道:“老夫倒有办法,让老夫试它一试!”
他边说边自行囊中取出一块水晶玉来,挪近一照,说也怪道,那些芝麻般大小的黑点,顿时扩大起来,变成了一个个的字,而且笔划分明。耿仲谋念道:“字示后学晚辈,若中遗书剧毒,可用老夫之须,锻成灰尽,冲酒一服即愈。”
原来那些小黑点是阴阳老怪生前预先刺上的,也亏他如此精心,竟把芝麻般大小的字体刺了上去,若非有凌霄子那块水晶玉,如何能够清晰辨别?所谓水晶玉,大抵是一块能扩大物体的水晶石罢了。
既找出救治之方,耿仲谋倒不忙了。他拿起水晶又向阴阳妪的首级一察看,果见阴阳妪的脖子上也同样有一排小黑点扩大为字体。
耿仲谋不看犹可,一看不由大喜过望,原来那行小字正是说明秘笈所藏真正的地方。
那行小字指点出,藏着阴阳门绝世武学的地方是在天池之中,虽然没有详细说明所在,总算有眉目可以根寻了。前此,方洪在天池畔的伪笈之中,也曾获得阴阳老怪遗示,可惜只指点他人去寻他夫妇首级,没有说明武笈便在天池之中,致使方洪如入宝山空手回,失之交臂了。
一睹这行小字,场中各人,俱是欣喜若狂,雀跃不已,只有凌霄子默默无言,此在这老人心中,已然在转歹毒念头,首先,他在琢磨脱离此处之计,其次,才想到到天池去寻觅秘笈的事。
凌霄子正沉思间,陡闻谷底一片哗喇喇的暴响,那片暴响,凭听觉辨出方向,该是在谷底不远之处。那声音,宛如万马奔腾,千军呐喊,哗喇喇地响个不停,这是什么声音呢?
凌霄子给这阵暴响自沉思中拖了出来,心下不禁一诧,倾耳又听了一会,再看耿仲谋,似对这阵骤发的暴响没有什么觉得惊诧之色。
他正待动问,但听耿仲谋对赤炼人魔道:“赤炼道长,咱就依照老怪物遗言,用他的长须来给你救治就是,谅来必可奏效。”
此时赤炼人魔哪有主意,只好漫应一声道:“多费耿大哥的精神了。”
耿仲谋更不打话,伸手自阴阳叟首级颔下的长髯轻轻一拔,便已拔出一撮胡子来,正待取火把胡子煅成灰末,只听得凌霄子问道:“耿兄台,刚才那阵暴响,你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