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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一棍》第二章 一张弓和三支箭 红楼梦魇青楼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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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已散去。

    王小石重掌“风雨楼”。

    也不知怎的,他却没有成就、胜利、意兴风发的感觉。

    他只觉一片凄然。

    还有惘然。

    要不是他眼下还有当务之急,他真想从此撒手不理:

    但这是苏大哥的基业――

    他要保住它。

    发扬它。

    “风雨楼”。

    曾经风风雨雨,而今仍是,独峙京师武林的“金风细雨楼”!

    曾经楼起,曾经楼塌,但楼仍是楼,谁也抹煞不了这数十年来它在动乱江湖中无以取代、傲视同侪的贡献与地位,权威与气派!

    “风雨楼”:风风雨雨的一座楼!

    王小石的怅惘不仅是对历史的烟雨楼台万千感慨,也对人事变迁无限追回。

    乃至于对到底不识愁滋味的温柔(白愁飞的死,温柔是最伤心的了,她始终不知白愁飞对她做过什么事――也许不知道,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以及完全不可捉摸的雷纯(对王小石而言,她既是恩人:不是她配合率同苏楼主攻入“金风细雨楼”,王小石此役必凶多吉少;但如不是她意图钳制苏大哥,苏梦枕也绝不会自求一死:这使得她又成为王小石的仇人),他都有一极为深刻难以言诠的迷思。

    但此际,他都得把一切困惑暂时放下来。

    因为他有急务亟需解决。

    有大事要做。

    因为他是领袖。

    京城里第一大帮(“金风细雨楼”已与“象鼻塔”合一,此际在声势、实力上,绝对是城里第一大帮会)的首领。

    首领该怎么当?

    人人都有不同的说法,有的说:要有魅力;有的说:要有人缘;有的说要有勇气,有的说要有骨气;有人认为得不怕杀头;有人认为要有靠山;有的要武功好;有的讲智谋高……都莫衷一是,人人说法不同。

    但当领袖的,首先得要有肩膊:

    敢担当。

    当然,不管怎么说,天下间还是有太多的领袖没有“肩膀”、不敢担当,不过,作为一个真正的好领袖,首要的还是得要有承担责任的勇气。

    要做大事,若连面对担待的勇色也付诸阙如,那一定是个误人误己的“领袖”。

    其至连喽都不如。

    王小石现刻,就在担当一件事。

    大事。

    ――而且是要命的大事。

    王小石正在红楼。

    对他而言,红楼是一场梦魇。

    青楼是一阕怨曲。

    而今青楼已毁……

    只剩红楼和当年的梦。

    ――只是而今梦醒未?

    未?

    人生本就是一场梦。

    不死不休的梦。

    至少,是一日不死、一日不休。

    因而,王小石正在开会。

    开会的目的很简单。

    “唐宝牛和方恨少因为殴打天子和宰相,明天就要押瓦子巷前市口斩首,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的意思就是:不是该不该救他们(因为一定应该),而是要不要、能不能救他们。

    开会还有另一个重大论题:

    “苏楼主死了,白愁飞也死了,‘象鼻塔’与‘金风细雨楼’两大势力合并,势所必然,如果现在为了出兵去救唐、方二人,会不会坏了大事?砸了大好形势?着了蔡京的阴谋?中了雷纯之计?”

    ――这本来就是京城两大势力大整合期间,而两大帮派实力都听命于王小石,王小石应抓紧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去巩固侠道实力,壮大成一股足可“外抗敌寇,内除奸恶”的力量才是。

    与会的人都很沉重。

    因为无论决定是什么,都有牺牲的成份:

    救唐、方:就得牺牲不少兄弟的性命,还有“金风细雨楼”及“象鼻塔”的大好前程。

    不救方、唐:会给江湖人唾为不义,而且,就算武林人士能够谅解,“风雨楼”和“象鼻塔”的众兄弟们自己心里头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怪只怪方恨少和唐宝牛为何要在这节骨眼上,干出这等荒唐事来!

    但话说回来:唐宝牛与方恨少这一番按着人揍,揪着人擂,却是大快江湖好汉心,人人拍案叫绝的逞意事!

    怪得了谁?

    怨得了哪个?

    哪个不表态的,都可能成为日后正道武林的罪人。

    同样的,哪个表示态度的,也一样可能成为他日江湖中予人詈骂的不义之徒。

    但总是要担当。

    总要有人担当。

    ――江湖好汉,尤其是要担当。

    与会的人虽不多,但都经精挑细选,而且,都极为重要(无论是在“象鼻塔”还是“风雨楼”),极受信重,极有代表性。

    其中包括何小河。

    王小石仍信任她,仍待她当自己人,依然邀她参与极高机密的会议,她极为错愕。

    几乎有点不敢置信。

    王小石却只是问了她一句:“你已还清雷姑娘的情未?”

    何小河答:“还清了。”

    王小石再问了她一句:“你还当自己是不是‘象鼻塔’的人?”

    这次何小河没答。

    她(眼眶汪着泪盈)咬着唇反问:“――不知道还有没有兄弟姊妹当我是自己人?”

    “既然是兄弟姊妹,怎么不是自己人,说笑了!”王小石啐道,揽着何小河的肩把她推拥直上红楼专开重大会议的高云轩:“快来开会,给我意见,否则才是见外呢!”

    你说,遇上这样的王小石,你能怎么办?他对你推心置腹,你总不能狼心狗肺;他跟你肝胆相照,你愿不愿意死心塌地?

    何小河在生死关头,重要关键,毫不客气地射了他一箭。

    箭伤的血还未全凝呢。

    他却已把对方当做心腹,浑忘了发生过的事、伤过他那一箭,只把精力集中在:

    一、要不要营救唐宝牛、方恨少?

    二、如何营救方恨少、唐宝牛?

    三、营救方、唐后的善后工作。

    四、如何稳住并壮大“风雨楼”和“象鼻塔”合并后而恰又遇上方、唐事件的冲击。

    “我知道,做大事不拘小节,”何小河仍百般不放心地问,“可是,你真的不恨我暗算你?不记这个仇?”

    “你暗算过我吗?你只是为了报恩。而且,我和白老二都各自着了一箭,公平得很。一个人要是连暗算人时都讲究公不公平,想来‘奸极有限’。”王小石笑道,“也许我也有恚怒。只不过,我这个人,生气得快,生气得容易,这口气消得也越快越容易――有什么仇恨有必要让它记住一辈子来折磨你自己一生一世的?嗯?”

    遇上这人她没办法。

    至少何小河是全没了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