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八要亲自拔剑,斫掉唐宝牛和方恨少的头,因为他极讨厌这两个自以为既忠且义,嘴里不说半句屈服、认栽话的家伙!
同时,他也觉得能手刃打过皇上和相爷的逆贼,那是一件与有荣焉的事――说不定,他日青史上也记载这一笔:胆大包天竟敢欺君逆上的两个狗贼,乃死于神勇威武的龙八太爷龙天楼的剑下手上!
想想,那该是多有意义的事啊!
所以龙八要争着抢这个功。
立这个功。
――只要不打开囚车枷锁,这两个穷凶极恶的东西,就决奈不了他何,自己也绝对安全。
只有在绝对安全的位置上,他才会如此一剑当先。
多指头陀在旁乜斜着他,仿佛颇为“欣赏”他这个“英勇”举措。
――这回,你可知道我龙八的豪情勇色了吧?
龙八在挥剑斫两个全不能动弹的人的头时,在剑风划过晨雾时这样得意扬扬地思忖着。
他那一剑斫下去,眼看两头义烈好汉,就要身首异处。
就在这时,有人大喊:
“剑下留头!”
只闻一阵马蹄急响,一人骑在马背上,急驰而来,整个人已几乎跟马连在一起,背上晃亮着一把雪亮的但崩破了几个缺口的大刀。
龙八止住了剑,棱然有威的眉目肃了肃,嘿声道:
“这回小侯爷连‘八大刀王’之一也出动来给我报讯了。”
话未说完,已听有人惊呼急叫,此起彼落:
“你不是?!”
“快停下来!”
“截住他!”
“――你是谁?!”
“来者何人……”
待惊觉时,那人单骑已冲进阵中,已十分接近囚车处。
那人背上晃亮的刀已亮到了手上,刀挥处、刀光过处,血光暴现,阻截的人纷纷让出了一个缺口。他对包围他的人出刀动手之后,大家才发现他也戴着精巧面具。
那七名剑手依然冷视全场,纹风不动。
龙八这才意会不妙,“啊?”了一声,多指头陀却滋滋油油地道:
“要来的,终归是来了。”
那门神般的大汉正是“开合神君”司空残废,他只看了一眼,冷哼道:“来的只是‘破山刀客’银盛雪。”
这时候,银盛雪一人一骑,已为“天盟”盟主张初放和“落英山庄”庄主叶博识截住交手,但破板门各处传来喊杀战鼓之声,如惊涛裂岸,进迫而来。
多指头陀头发倒立如戟,神情却依然悠闲,“来了一个,还怕别的不来吗!”
龙八见势不妙,剑作龙吟,破空横斩,怒叱:
“管他来的是谁!我先宰了这两个狂徒,看他们救个屁!”
一剑划破晨雾,先斩唐头,再削方首!
“杀不得!”轰隆一声,暗器、兵器、箭矢,合起来不少于七十三种一着夺命的利器,一起也一齐攻向龙八!
攻袭突如其来!
攻击来自――
回春堂!
回春堂紧闭的店门倒了、塌了。
里面匿伏着的高手一拥而出!
负责发射暗器部队的是“发党”的管家唐一独,领导放箭的是“袋袋平安”龙吐珠,带领大伙儿白刀溅出血沫的是“丈八剑”洛五霞……
他们一直都藏身在回春堂内(好像早已料定龙八人马定当会在此地处决方恨少、唐宝牛一般),就等这一剑猝然出击!
他们都戴着各种各式的面具。
不过目的都一样:
一致。
出手的目的是为了:
救唐宝牛和方恨少。
戴上面具的原因是为了:
不让官方认出他们来。
如果再进一步推究下去:
为什么不让官方认出谁是谁?
――原因当然是因为他们仍要在京里混下去。
至于:为什么他们偏还要在京城里混下去,为何不暂时逃出一阵子、避避风头再说呢?
那是因为:
他们还要撑持大局。
――不管是“金风细雨楼”、“象鼻塔”、“发梦二党”还是“天机组”的局面,他们都要勉力维持;他们要是都撑不下去,偌大的京华武林,都得拱手让给蔡京、“有桥集团”、“六分半堂”这些人为所欲为,而全没人制裁、对抗了。
他们全部冲杀过来如狼似虎,这般阵仗,龙八大吃岂止八惊,别说斫人头了,吓得几乎连宝剑都丢了,急忙掀裾拔足就跑。
他一退,原已磨刀霍霍、蓄势以待的“浸派”(掌门蔡炒)、“哀派”(首领余再来)、“服派”(头领马高言)、“海派”(老大言哀虚)连同随行的禁军官兵一起率领他们的门人子弟,迎击自回春堂冲出来的人!
他们硬是要守住防线,不让劫法场的人救走唐宝牛、方恨少!
可是守得住吗?
守不住的!
事实上,禁军与官兵一见蜂拥狂飕而至的劫囚者的声势和杀法,可把他们吓傻了。
因为这些人真的是在械斗。
而且是肉搏。
――甚至不要命。
这种纯粹街头械战的打法,不讲姿势,不理招式,甚至连是否可以取胜都不重要,只以打倒对方、杀了敌人为首要,而且成为其唯一目标。
这跟在皇城里惯养的蔡京部队一般军训情形,大是有别;至于向来只有外厉内荏、只会欺民凌弱的官兵,就更是没“见识”过这等场面了。
其中冲过来、冲了近来的为首两人,看他们已白发苍苍,必定已上了年纪,身形且应是一男一女,但形同疯虎,一上来只要近身的,不是给男的空手撕裂,就是给女的挥舞虎头龙身拐杖摧倒。
这两人一上阵,官兵禁军就如同摧枯拉朽,只“十六剑派”的人还能勉强挡住一阵子。
除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年轻人。
粗眉。
大眼。
这青年一直用一块干净的纯白色湿毛巾抹脸。
他一面揩脸(脸上的汗?),一面向前走。
他前面正是那一大群向外冲拥而至、戴着面具的劫囚悍敌。
他好像浑然不知。
他只顾抹脸。
一面前行。
――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反其道而行的样子,直行终有路似的,义无反顾地走去。
他仿佛就当前面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