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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蚂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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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用飞刀的正是王、时二人所救山人蓝山,因知二人为他受罪,对头还在派人到处捉他,不敢在当地停留,逃来此地。因听土人说,方才有几个官差强向民家索取轿马,井有两个犯人在内,蓝山心疑那是王、时二人,仗着腿快,跟踪追来。刚到,便见二人被众官差绑在马上走过,因由横里抄近路翻山而来,路近得多。不知林中伏有救星,心中悲愤,人单势孤,又不敢上前。正想暗中尾随,跟到前途再打主意,忽见埋伏发动,二人业已遇救,惊喜非常。正要赶去相见,恰值一骑逃来,扬手一刀,便自打死。

  王、时二人先在庙中见那山装美妇暗中示意,人在急难之中,虽然有点动念,但知仇敌势力太大,谁也救他不了,何况一个山妇。走了一路,早已想过拉倒,万想不到救星来得这么快,自是万分感激。凤珠救了二人,因恐蓝山泄机,还不放心,后经二人力说,蓝山也说仇敌到处捉他,现已无处栖身,又是孤身一人,情愿跟往金牛寨做一寨兵,永不离开。凤珠总嫌他貌相丑恶,又令折箭为誓,方命寨兵放下,一同回寨。分人移尸灭迹,以防官家看破讨厌。到寨一说,寨主孟雄对于凤珠早就由爱生畏,有些惧内,又最喜汉家人,虽觉事闹太大,一旦风声泄漏,官家决不甘休,但是木已成舟,

  无可奈何。凤珠知他妒念最重,同时将话想好,说狗官差对她调戏,如何可恶,才动的手,再一撒娇挟制,用话激将。孟雄一想,事已至此,只得罢了。由此王、时二人便在金牛寨中住下,凤珠每日尽心招呼医药饮食,仍养了两三个月方始复原痊愈。

  蛮寨之中男女相见本极随便,凤珠年轻少妇嫁一老蛮王,举目无亲,难得有此两个同种族的英俊少年日常相见,竟把二人当着自己人看待。便是寨主孟雄,因王、时二人文武全才,知书识字,又听枕边之言,对于二人也极看重,男女双方不知不觉日久情生。只为凤珠并非荡妇一流,王、时二人更是感恩心重,寄人篱下,全仗主人护庇,虽觉女主人美貌温柔,待人极好,万分感激,并无他念。

  哪知过了不到半年,风声越紧,省城将军原是朝中亲贵,威权甚重,一听派去的人连同回名府县派来的护送捕快全数失踪,断定被人劫去,悍妻又在每日絮贴,非要擒到犯人不肯甘休。再说所辖省境出此大案,官私两面均下不去。越想越急,一面悬下千金赏格,一面通令各州府县加急严缉,不论死活,均要寻到下落。偏巧官差途中雇马之事被土人看去,无心泄漏,事前又有蛮兵避雨之事,蛛丝马迹,在在启人疑心,如非孟雄家财豪富,平日安分,所管蛮人部落甚多,势力颇大,当地官府虽然疑心到他,不敢招惹,没有往省里密禀,否则早已寻上门来。

  孟雄却是年老怕事,不愿与汉官结怨,每日谈起,便自忧疑。后来地方官不敢明说,却用言语试探,并请孟雄相助查探这失踪人的下落。凤珠听丈夫口气常时带着埋怨之意,情势也越紧急,当时动手的人虽是自己心腹,终恐泄漏机密。夫妻二人暗中商量,孟雄本有一处别寨,在黄工岭森林角上,地势极险,又在森林那面深山之中,从无外人敢于出入。内里共有三四百个蛮人,都是一些犯了蛮寨法规的蛮人,以及别处部落中掳来的异族,由一个同族酋长和几个心腹蛮兵率领,在当地森林中采取荒金和各种珍贵物产,半年一次运往山外贩卖。

  同是一片森林,惟独他这小金牛寨松原山偏在森林一角,却是有山有水,物产丰富,并有一片十多里方圆的湖荡,当中还有一个小岛,风景极好。一面是那亘古无人来往的原始森林,林木最密,十九骈生并列,并有毒蛇盘踞,由前面入林的人决难通过。他走这一面形势既险,又有孟雄所派蛮兵把守,毒矢厉害,中人必死,这条路差不多成了孟雄的私产。

  下余三家土豪虽然垂涎后山这一角的财富,无奈孟雄势力大大,斗他不过。再说山形地势也太险恶,便是金牛寨的蛮人也不敢轻易来往。孟雄夫妇偶然乘兴往小金牛寨湖心碧龙洲赏花避暑,都要带了大队蛮兵伐木斩草,搭桥开路,戒备森严,才能前往。那险的两处须用百丈绳梯缩身上下,因绳太长,遇到风雨暴至,稍一疏忽,便是粉身碎骨,一落百丈。别的不说,单准备这许多上下攀援的用具,便要许多人力,没有走惯的人能否安然到达还不知道;如由林中取路更是危险,中间许多大树穴中都有各种毒蛇大蟒成群潜伏,瘴毒之气奇重无比。稍微走进,不等为蛇所杀,先就中毒倒地,周身紫黑肿胀,不消多时化为一堆脓血而死。旁边的人稍微沾染,照样中毒倒地,休想活命。被寨兵看见,还要当成敌人看待。思量无计,只得罢了,无形中简直成了两个世界。

  凤珠因见丈夫忧急,事情也实可虑,便和孟雄说,将王、时二人送往小金牛寨碧龙洲上隐避,助前派首长孟龙管理那些采荒的蛮人,并教他们识字习武。孟雄原有此意,因见爱妻和王、时二人情厚,日常相见,忽然遣走,所去虽是物产丰富、风景极好之地,但是相隔太远,以后来往不便。中间还要翻山跳崖,横断森林,连经好些奇险,一个不巧,遇见狮群、猛象和别的毒蛇猛兽便难活命。惟恐少此二人爱妻心中不快,便自己也和二人越处越好,对于时再兴更是情投意合,不舍分离,为此迟疑不决。当日越想越可虑,实在无法,正想开口,不料凤珠先说出来,自合心意,立传密令将二人请来,告知前事,令其改了山装前往,又派了二十名精悍寨兵引路护送。

  二人虽不舍得主人,无奈风声紧急,只得起身。走时,孟雄夫妇假装打猎,一直送进山口,方始饮酒分别。内中王翼早和风珠互相种下情根,忽然远别,万分不舍,心乱如麻。因从未当面通过情傣,又当着孟雄,越发无话可说。到了途中。几次登高回望,均见孟雄夫妻向他挥手,越发难过。时再兴见他目有泪光,想起每日男女相见情景,忽然警觉,心中忧急。且喜双方分手,此去不知何时才得相见,不便明劝,暗中拿话提醒了两句。王翼听出言中之意,也明白过来。二人也自走远,来路已被山崖挡住,只得一同进发,连经奇险,前后走了两三天方始走到。

  在当地主持的酋长孟龙年已六旬,乃孟雄之侄,妻子已死,只有一女,名叫兰花。因其为人威猛多力,当地蛮人多由金牛寨发来的山人和有罪之人,对他父女最是畏服,孟龙赏罚也极分明。各路要口峰崖均有蛮兵把守望,为了当地毒蛇猛兽危害大多,那些口子每处不过三五人,只管防备严密,当时仍不免于伤人。寨规又严,按时轮值,不许退缩,凡是轮到防守的人都是心惊胆寒,能够到了日期替代回去,便认为是大喜之事。

  起初都是些独身蛮人,后因兰花看他们日常出没森林奇险之区,危机四伏,出死人生,朝不保夕,实在可怜,再三代为求说,准许他们把妻子接去,分班入林,不似以前每日均要犯险。一面又将林中珍贵药材移植到湖心小岛之上,以为不时之需。

  孟龙只此一女,万分怜爱,平日言听计从。先见所说都向着那些奴隶罪人,还恐他们就此偷懒,所得不多,被寨主知道怪罪。哪知换了新法,按月轮班人林,去有定时,手下蛮人有了家室,不似以前日常都要与死神搏斗,刑罚也宽了许多,全都感念兰花的好处,劳逸相均,人人努力。不像以前终日愁苦悲叹,常遭鞭打,没有休息,非但每月多得,单那碧龙洲上药材的出产便可够数,觉着爱女能干,渐渐由她做主。兰花得到父亲宠信,差不多的事便独断独行,也就不再禀告。山民自然比前好过得多。但是兰花虽讲情理,善用人力,行起法来更比乃父还要严厉,治得众人把她当作天神一般看待。

  这时父女二人同了几个亲信头目正在花棚底下吃瓜,商计运送山中物产往金牛寨交纳之事。忽接沿途防守的山人传报,说有两个汉家人乃老寨主夫妇好友,带了二十个蛮兵,准备来此久居,帮助他父女管理采荒之事,并还带有象牙令牌。孟龙知那象牙令牌等于寨主亲来,来客两个汉家人,不知寨主对他们怎会如此看重。这块象牙令牌如是交与来人执掌,由自己起直到全山蛮人均可生杀由心。不知此是凤珠对于王翼关心大甚,再三和孟雄说,他两个是汉家人,又生得秀气,此去久居碧龙洲,恐其蛮人不服,孟龙人又粗野,万不肯听话,如何对得起人,特将这面令牌交与二人带去。孟龙却当是叔父生疑,派人来此监视,也许还有密令,对他不利,所以另外带有好些蛮兵。当时闻报又惊又疑,急怒交加,但又不敢不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