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蚂蚁》四
正在悲愤,兰花气道:“我爹爹对叔公这样忠心,为何派人来此监视作对,又是两个汉家人?听说近一二年叔公对小叔婆越发宠爱,她也是汉家人,来人想是她的娘家亲戚。爹爹只管装病,由女儿代往迎接。说好便罢,说不好,他们汉家人多半脓包,我先给他一个下马威。真不讲理,欺人大甚,索性日后想法将他杀死,只要同来蛮兵打发回去,决不怕走漏风声,就说来人去往林中打猎,被狮子吃去,也不是没有话说,省得受那外人恶气。”
孟龙再三劝令慎重,叔父惧内,弄得不好便有杀身之祸。兰花力言:“无妨,我自会见机行事,就给他们丢个小人,一点苦吃,也在暗处。”
说完,带了几个男女蛮人,全身披挂,急匆匆迎上前去。
王、时二人不知孟龙父女业已得信,兰花亲自迎来。因听同行蛮兵说,还有半日便可到达,森林也刚走完。先恐遇险,还绕了远路,否则早到。只要走出这条山谷,穿过一片密林,望见大片湖荡,便是碧龙洲,小金牛寨就在湖旁不远高崖之下,连日跋涉,恨不能当时赶到。正在说笑,忽听头上有人用土语朝下问答。来路途中业已遇到过几处,因当地土语不大通晓,在金牛寨这几个月和男女主人相见又是汉语问答,同行虽有数人能通汉语,忙着赶路,有些地方均须鱼贯而行,又不宜高声说话。想起逃亡在外,此去深入蛮荒,不知何年何月才归故乡。王翼更把女主人的倩影时常横亘胸头,不能去怀。山人又多粗野,无可多谈,问知沿途问答的均是防守的人,心中有事,也就不再往下多问。
这时又听问答,王翼人最机警,觉着这次双方的话颇多,中间并还断了两次,双方似在争论,直到为首蛮兵厉声怒喝方始退去,不由心里一动,向其询问,答话又极支吾,吞吞吐吐不肯明言,越生疑心,悄告时再兴,说:
“蛮人性野难测,休看寨主夫妇待我二人甚厚,女寨主更是我们恩人,你看沿途形势何等险恶。女主人行前暗中嘱咐,曾说孟龙性最凶猛,为防万一,故此强劝寨主将这向不轻用的象牙令牌交我二人带在身旁。并说此牌关系重要,所到之处生杀由心,样样可以作主,孟龙决不敢抗。如其失礼,随便打骂俱都无事,上来非将他制服不可。话虽如此,我却不以为然,觉着山人虽然凶野,天性爽直,可以恩结,以力服人总是不妥。方才他们问答,问他不说,定有原故,我们小心一点才好。”
正说之间,旁一寨主忽然近身低语道:“二位汉客身边象牙令牌最有用处,少时如其有人作对,只要将牌取出,必定俯首听命,决不敢动你毫发。前面便出谷口,请取出来,省得吃亏,不现此牌,他便可装不知道,欺侮你们。我们又不敢和他动手,只好两边不帮。要不,请你将牌取出,吩咐一声,到时我们便可上前和他打了。”
二人闻言立时醒悟,料知蛮人尚武,因见寨主过于厚待,心中不服,想试试自己的本领,互一商量,王翼力主:“对于山人须要恩威井用,单是结交,一样被他看轻,索性上来给他看点颜色也好。这面象牙牌交与二弟紧藏身边,我如打败,也不可以取出,非但被人看轻,他决不会心服,还生反感。借了老寨主的势力欺压他们也不光鲜,不是我辈所为。”
再兴也觉有理。议定之后便告寨主:“承你好意,不要多管,我们不怕人欺,你们到时只作旁观好了。”
王翼见谷口相隔只有丈许,隐闻谷外兵刃相接金铁交鸣之声,知其有心示威,还没料到为首的会是一个蛮女。正在表面从容,暗中留意,往前走去。刚出谷口,忽听飕飕连声,寒光连闪,一左一右由两旁横飞过去,离人不过尺许远近,稍微冒失往前一闯,便被那两枝好几尺长的梭镖打中。随听女子“嗤嗤”
冷笑,知其有心戏弄,已知自己来历,决不敢真个伤害。回手向时再兴稍微一摆,令其缓进,索性连寨主所赠缅刀也不拔出,假装不见,依旧往外走去。走不两步,又有两枝梭镖接连由左打来。王翼原是家传武功,
手疾眼快,看出那镖照准身前飞来,想吓自己一跳,并非打人,不禁有气,少年好胜,左手一探,先将第一枝梭镖凌空撮住,瞥见第二枝梭镖相继飞到。这次来势更猛,离头也更近,便不再用手去接,忙横手中镖用力往上一打,随手打飞,高起六七丈,寒光闪闪,映着当顶阳光落将下来,斜插地上。刚一回身,想看镖的来路,忽听一声娇叱,接连又是几支长矛投到。日光到处,瞥见发那镖矛的乃是一个妙龄蛮女,穿着一身短装,白衣如雪,玉体半裸,相貌仿佛绝美,立在半山崖上。对面崖坡还有几个男女壮汉,正用长矛纷纷往下投掷,更不敢怠慢,忙将手中那枝铁镖当成兵器,下挑上打,左挡右击,舞动如飞。晃眼之间,先后七八枝长矛、五枝梭镖全被打飞,映着日光,纵横激射,各飞起好几丈高远,落向地上。
后面时再兴和二十个蛮兵也相继赶出谷外,见王翼如此勇猛灵活,暴雷也似喊起好来。方想这山女无故欺人,所发镖矛均被打落,看她可有别的伎俩。心念才动,蛮女已连声娇叱,说着一口生硬的汉语,飞驰而下。大意是说,她在当地投掷镖矛,并与来人无干,为何倚势逞能将它打落?是好的不必打什旗号,和我分个高下。王翼见那山女生得柔骨丰肌,肤如玉雪,又穿着一身南荒特有的蛮装,全身多半裸露在外。这一对面,越显得明艳绝伦,从所未见。
料是当地主人之女,气已消了好些,故意笑道:“我不知姑娘在此练矛,因其满头飞舞,又没有准头,打不着人,看去讨厌,随手打落,没想到是姑娘所发,才致无礼。我弟兄虽是汉人,向例没有倚势欺人,打什旗号。不过这里没有外人,一经动手,便分强弱,我如打败,自知无能,决无话说。万一姑娘是我想要拜望的人,无心得罪,心岂能安?这么办,我的来历暂且不提,请姑娘把自己和寨主姓名先说出来,如是我所寻的人,情愿认输领罪,任凭打骂,决不回手。真要逼我动武,知道姑娘来历,也好有个准备。
那蛮女正是兰花,不等话完,先就气道:“你们汉家人最是狡猾,明知打不过我,偏说这样鬼话,以为打败算是让我,我偏不说来历姓名,也决不要你让,倒看看你有多大本领。只凭真的本领打赢,我便心服口服领你前去。”
话未说完,人已扑上。王翼连忙纵身退避,喊声“慢来”,蛮女已二次扑到,身手轻快,来势极猛,王翼连避四次均是如此。末了一次被蛮女看出纵退之法,差一点没被捞中。见其不可理喻,不由气往上撞,大喝:“姑娘你怎不通情理,真要和我打么?”
蛮女恶狠狠气道:“你们汉家没有一个好人,想要倚仗人家势力,欺我父女,真是做梦!如其胆小害怕,不要脸皮,就将东西拿出,我也放手。要充好汉,就和我打,不要这样鸡飞狗跳,叫人看了恶心!”
边说边往前扑。“王翼也被激怒,心中有气,接口大喝:“你只容我说几句活,一定和你动手。”
边说边往一旁纵去。因恐蛮女追迫大急,接连几个起落,纵出老远,先向同来蛮兵大声说道:“你们俱都眼见,并非我来客无礼,实是这姑娘再三逼迫,不容分说,不能怪我。”
为首蛮兵年纪较长,颇有眼力,早就看出王翼纵跃如飞,方才空手接镖招架,接连打落十来枝梭镖长矛。蛮女吓人未成,业已恼羞成怒,知其不会吃亏,又听时再兴力说无妨,都放了心,闻言同声接口道:“此事果然不能怪你,老寨主如来,我们自有话说。”
蛮女业已跟踪追到,闻言越发大怒,娇叱道:“今天任是天神下界,我也要叫你知道厉害。”
随说人又纵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