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影刚一放行,焦嬷嬷就一声冷哼,扭着身子走了进去。
刘玉瑶从床上坐了起来,双臂一展,众人又将她身上繁复累赘的衣饰一一解下来,为她宽衣。
焦嬷嬷往寝室中间一站道:“老身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和太子妃娘娘说。”
“哦……”刘玉瑶早就对她有些忍无可忍了,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所以也不会抓着焦嬷嬷未到位的礼数不放,只是玩心一起说道:“本太子妃呢,一天没吃东西了,眼看都要到下午了,我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你也叫,我的肚子也叫,你们叫了什么我都听不清楚了啊。”
焦嬷嬷一愣,不满道:“太子妃娘娘你在说什么?老身怎么听不懂啊。”
“很简单,你先在这站着,有什么话,等本太子妃吃饱喝足了,让我的肚子不叫了再说!”
焦嬷嬷见她穿上短衣长裙,就要离开,顿时惊怒起来“你居然敢什么这么说?!”
“我为什么不敢?是本太子妃的肚子重要,还是你重要啊?”
“当然我重要!”焦嬷嬷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刘玉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大好道:“你也能为太子生儿子啊!本太子妃的肚子将来可是要为太子生儿子的!”
“你做梦!就你?”焦嬷嬷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双手交握在前道:“你现在也就担一个太子妃的虚名,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阖宫上下都知道,太子爷连碰你一下都不想碰!”
这句话直接戳在了刘玉瑶的软肋上,新婚当晚她被歹人强暴还历历在目,而一想到这份羞辱,她的脸色就煞白一片。
焦嬷嬷又慢慢走到她跟前道:“娘娘啊,老身现在叫您一声娘娘,您也得有自知之明才行啊,这东宫当家主母的位置随时都能易主!”
好你个焦嬷嬷!以后不要栽在我的手上!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玉瑶气的咬牙切齿,压下一肚子气道:“我现在要吃饭!反正谁也别想拦着我吃饭!”
“娘娘要吃饭可以,不过娘娘得先听老身说完这桩事的!”
她不耐放道:“那你赶紧说!磨磨蹭蹭的!非要我求着你啊!”
这一吼,焦嬷嬷也被骇了一跳,睁大眼睛,半晌终于安抚了一下胸口道:“太子爷被皇上罚跪太庙,皇后方才传话过来说,您从凤藻宫走的匆忙,她还没来得急告诉您。”
“好啊,罚的好,就该让他去跪太庙,那现在说也说了,我可以去吃饭了吗?”
“你!你居然这样说太子爷!他可是你的夫君啊!”
刘玉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焦嬷嬷,成亲那天,我和谁拜的堂?您不会不记得吧?”
“哼!老身也不敢多说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皇后娘娘说了!春寒料峭,让太子妃给太子爷送件大氅过去!”
送件大氅?她刘玉瑶穿着那么重的衣服走了一天的路,双腿就要断了,现在还让她往西南角的太庙跑?真当她是好欺负的?!
“谁爱去谁去!你这么护着你家太子,自己干嘛不去?还有那些良娣啊,丫鬟啊,哪个不想去?为什么非得让我去?”
焦嬷嬷被她说的张口结舌,结巴了半天终于愤慨道:“谁让皇后娘娘点名让太子妃您去呢?!虽然您不像个太子妃,但您好歹也是太子妃,您不去,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谁担当的起!”
又是皇后,这个她又怕又不喜欢的姑母。
不过焦嬷嬷说的也没有错,就连那天看到的雪良娣也比自己更像太子妃,就算她刘玉瑶在宫外无法无天惯了,在宫内还是得谨言慎行,一个不小心就会犯错,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弄影欺负。
“行行行,我吃完饭去,总行了吧!”
焦嬷嬷深深一笑道:“这眼看就要到傍晚了,您没吃,太子殿下也没吃,他还得跪在那冰冷的太庙里头,将心比心,他可比您难受多了。”
“那是他活该!谁让他惹怒了皇上!”
“怎么老身好像听说是您抱着太子殿下从神农坛上摔下来的?要么太子殿下今日出门不利,撞见太岁了!要么,就是您故意的!”
刘玉瑶气的柳眉倒竖,她要是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不就承认自己是太岁了吗!
说来说去,还就非得将屎盆子往她头上扣,虽然不太愿意承认,自己还真是始作俑者。
“好好好!你把大氅拿来!我这就去给太子送过去!”
焦嬷嬷会心一笑:“那就有劳太子妃娘娘了!”
刘玉瑶的嘴撅了起来,上面足以挂个油瓶。
宫人将大氅包好,她又重新洗了把脸,梳了个简单的宫装,就坐上轿撵,气汹汹的往长安殿去了。
一路上越想越气,生起气来还跺的轿撵咚咚响。
一旁跟着的弄影没好气道:“谁让你答应下来的,自己没用,连个老嬷嬷都对付不了,还拿轿子出气。”
刘玉瑶扒着轿撵看她道:“你不是让我老老实实的不要找麻烦吗!要是怕你再打我,我绝对一拳头把那个焦嬷嬷打个人仰马翻!”
弄影不冷不热道:“归根究底还是你太没用,你见哪个后宫妃嫔自己出手打奴才了?真正的主子只需要一个眼色就能让奴才自己掌嘴!”
“嘿嘿,看你这样子,不会是自己掌过嘴吧?”刘玉瑶随口这么打趣道。
没曾想弄影还真就不说话了,沉着脸色,跟在轿子旁走的不慢不快。
日头已经向西偏去,这个时候的太阳光总是最强烈的,照在人的脸上,刺啦啦的耀眼。
长长的永巷被高墙投下来的影子遮盖的一片阴凉,时不时可以看见匆匆而过的宫人屈膝行礼,叫一声太子妃娘娘。
刘玉瑶见弄影不说话,尴尬了半天,再一次问她道:“你不饿啊?你好像和我一样,也是一天也没吃东西了吧?”
弄影终于开口道:“饿过了,也就不饿了。”
摸摸肚皮,还真是,一开始敲锣打鼓一样,响的厉害,现在竟觉得没什么感觉了。
弄影又道:“以往我在刘家的时候,刘家家规苛刻,稍有不慎,饿个几天几夜也是常有的事。”
“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不吃饭怎么干活!”刘玉瑶不满起来。
弄影没好气道:“我和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就是几天几夜没吃饭,也饿不死人的。”
“可有饭吃总是好的……”咕嘟咽了口唾沫,刘玉瑶不禁开始为自己的肚皮担忧起来“一会回东宫去肯定能正好赶上晚饭了,我觉得我可以吃下一整头牛。”
弄影侧脸看她一眼,神色之中尽是不满。
刘玉瑶讪讪捂嘴笑道:“我记住了,记住了,太子妃不能说这么粗鄙的话嘛,没下次了,你不要弹我!”
弄影也没什么表示,只是面无表情的将头转了回去。
在得了长安殿殿前带刀侍卫的允许后,刘玉瑶这个正统的李家媳妇才被允许一个人登上长安殿的高阶。
现在的长安殿不比早上来时那般辉煌,那时候日出东方,奏响庄严的乐曲,文武百官在阶下朝拜,无比气派。
而现在的长安殿却好像一个垂暮老者一样,面向西方,沐浴在那金色的阳光之下,殿前空空,如经沧桑。
这是本朝的太庙,亦是前朝的太庙,或者也是前前朝的太庙,几经风雨,看遍了春天花开冬天雪落,也看遍了皇位更迭,刀光剑影。
经历了这么多,他似乎早已成了活物一般。
刘玉瑶仰头打量高高的门楣上,长安殿三个大字饱经风霜已经有一点破相了。
抬手,推开沉重敦厚的大门,她的身影被身后的阳光拉长,投射在殿内的黑曜石地板上。
那些飞舞的灰尘也在阳光之中看的分外耀眼,因为长安殿中燃放线香,里头还烟雾蒙蒙,看的不太真切,她转身将门关上,掂着手上的包袱说道:“太子,姑奶奶来给你送衣裳来了,还不谢恩?”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她又往前走了两步,终于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和烟雾。
在长安殿里头是几排祖宗牌位,往前是供桌,再往前就是黄色的蒲团供人下跪之用。
但现在蒲团上空空如也,别说太子了,就连一只蟑螂都没有。
奇怪,跪祖宗难道不是跪在这里?
刘玉瑶左右看了一圈,这殿中安静的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吊在神龛上的盘香,落下灰烬的扑簌声,她可以肯定,这里没别人了。
“太子?!李彻!”她又叫了几声,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响,却没有得到任何响应。
围着大殿,她找了起来“你是不是躲起来故意吓我的?我告诉你,别以为这里这么多牌位我就怕了,我以前杀的人可比这里的人多的多了,我可一点也不害怕!”
找了一圈之后,她再次确定,这里没别人了。
会不会是搞错了?
刘玉瑶这么一想,索性扭头就走,心中还不禁将焦嬷嬷一通腹诽,这个老刁钻,现在说不定已经在东宫和她的太子爷悠哉悠哉的吃上热乎乎的饭菜了!
饭菜?
要开门的手又缩了回去,她摸摸瘪瘪的肚皮,回头看向了牌位前的供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