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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辨录辑要》思辨录辑要卷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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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类

仪臣兄谓予言性善即在气质则许多恶人顿放何处予曰圣人言马性健牛性顺则许多驽骀之马抵触之牛顿放何处仪臣仰天拊手失声而笑

问人心道心即义理气质否曰人心即气质道心即义理道心只就人心中合于道者言之非有二心曰然则如何云道心常为之主而人心听命曰此是说工夫既知本体之危微如是便须下精一执中工夫犹孟子言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而后言庶民去之君子存之也先言本体使人知危微可畏则不敢忘戒慎恐惧之功继言工夫使人知精一可凭则可徐收致中致和之效

问如何是道心在人心中曰人心非人欲予思辨录中已详言之人心只是食色乃积乃仓无怨无旷便是食色中道心放饭流啜踰东家墙便是人心中人欲

或曰义理之性原于天者也气质之性出于人者也予谓义理即在气质岂可言天即在人予曰此处分不得天人若分天人便有二性谓之性便是出于天不但性出于天即四肢百骸何一不出于天强分天人总堕偏见

正儿问人之形气属父精母血何以又属天气地质曰父精母血亦天气地质也人之呼吸日受天之气人之饮食日纳地之质其精与血皆气质所成也惟天地之权常尊于父母而其间有不可知者存故以尧舜为父而有朱均以瞽瞍为父而有舜不然尧舜只产圣哲瞽瞍只产顽嚚矣

又问父母之气或有不善者天地之气则无不善瞽瞍生舜理或有之若尧舜生朱均理在何处曰天地之气无不善尊天之辞也谓之曰气则庸有不善之时如所称覆载生成之偏及寒暑灾祥之不得其正者皆是也

又问继之者善是理是气曰以周子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观之则继善是兼理气曰然则何以谓之善曰此时虽兼理气然未着于物则犹是浑然全体也如人性在未发之时虽亦有气然无所偏倚则浑然是中故谓之善也

或言天命之初未着于物浑然至善以此言性极其髙明且占地步子何独言气质得无为世所指摘曰予言气质原未尝离天命但予言天命是就人言天若云未着于物则离人言天离人言天不但易入虚无即极髙明与人何涉

天命如日月在天人受天命而有性如水照日月而有影水有清浊则影有不同人称水影之明者必曰某水之影明而后可见其不同于众水如徒指日月而说其光明则与水何与故离人而言天犹之离水而言日月离气质而言性犹之离水而言影

未生以前此理在天既生以后此理在人万物皆备饱满具足不从此中识取性善而仍讲未生以前纵极至善已被禽兽草木分取一半

人喜就人生以上讲性善只是容易打合禅和一路然其弊只在离气质而言性始

无善无恶之说极易流弊得其说者愚不肖之人便入告子一边贤知之人便入阳明一边告子无论矣主阳明之说者就此处寻向上去则为人生而上为父母未生前无始以前空刼以前就此处说到下来则为情亦无善无恶意亦无善无恶知亦无善无恶物亦无善无恶原头一差毫厘千里与告子相较只是过犹不及

论性必要合万物而观葢性字是万物公共的天下无性外之物故有一物必有一性须要看得通贯方得若于一物之性穷格得不通贯则于本性犹未尽也

髙中元驳朱子中庸首章注曰不知草木土石其健顺五常之德若何其当行之路又若何此言悮矣药性本草中元岂未读耶

问物性中之理如蜂蚁君臣虎狼父子之类是矣若夫草木土石之类则理在何处曰理字甚活草木土石无知觉其所禀之性即是理草木如大黄合当寒只寒便是他理附子合当热只热便是他理土石如磺性横硝性直皆是理也曰然则乌啄合当毒只毒便是他理乎曰此亦是理如鹰鹯合当恶只恶便是他理葢其气如此则其理自合如此程子所谓善恶皆天理也理字义虚只是个当然所以然道德二字亦然故韩昌黎云道与德为虚位

问朱子云寒灰腐木有性如何曰如今人制铳药必要用杉木柳木灰别木之灰便不可用葢杉木松易燃柳木直去逺性如此理亦如此也

问草木土石其健顺五常如何曰药性本草言之矣寒便是水性水德热便是火性火德燥便是金性金德温便是木性木德平和便是土性土德五气五味皆然

不但物物具五行之德即五行又各具五行之德即如一木也有秉木中之水德者有秉木中之火德者有秉木中之金德者有秉木中之土德者四行皆然故邵子皇极经世论走飞草木又于走飞草木之中各以四相乗此真善类万物之情者看到此处方是能尽物性能尽物性然后可谓能尽其性

沙介臣曰看到此处方知格物即是尽性之功曰尽性只是格物穷理之极故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程子曰性即理也此理字不可作善字看只是作常理看若作善字看则人性上便说得去物性上便说不去岂可谓人有性物无性乎性作常理看故火之理热水之理寒马之理健牛之理顺人之理善此理字方一贯无碍

讲性善须着一人字着一人字则不至离人而言天着一人字则不至离物而言性故孟子曰人无有不善

朱子曰天下无性外之物应转一语曰天下无物外之性

孟子论性善如言必称尧舜则故而已乃若其情形色天性心之同然是不离人而言天如水无有不下是岂山之性异于禽兽白雪之白白玉之白犬之性牛之性是不外物而言性一部孟子论性只是如此

张子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气质即天地就人而言则谓之气质离人而言则谓之天地其实离人而言则天地之性性字只是命字所谓继之者善也张子之意以为人能反乎天则成之者性即继之者善也其实性之正训则离不得气质故张子又曰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张子正蒙虚字作理字看

陈克艰问性善只在气质然则气质即性乎曰气质不是性离气质亦不是性性者气质之理也人气质之理善物气质之理杂

克艰又问性只在气质则气质有恶亦可谓之性乎曰程子云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又问恶既是性则如何谓之性善曰孟子曰口之于味性也君子不谓性也

生之谓性言性只在气质也孟子未尝非之而至于昧人物之分则孟子辨之矣食色性也言性只在气质也孟子未尝非之至于为义外之说则孟子辨之矣此可见孟子言性善不离气质也克艰曰今日方知先生之言直接孟子予曰不但孟子孔子曰性相近也不离气质子思曰天命之谓性朱子注曰气以成形而理亦付焉不离气质书曰厥有恒性易曰各正性命成之者性礼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周子曰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矣俱不离气质古来圣贤言性总是一样

吴江戴芸野读予性善圗说问先生以气质论性善则性中之恶何以处之予曰孟子原止说性中有善不曾说无恶葢缘当时之人皆以仁义礼智为圣人缘饰出来强以教人非本来之物如杞柳桮桊等议论故孟子特特指点以为四端原人性中本有非谓性中止有善而无恶也若止有善而无恶则人人皆圣人矣故程子曰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曰如此则似有性善有性不善及善恶混之说如何曰有性善有性不善及善恶混与孔子性相近之说原相似但立意主客不同耳孔子言性相近与书言恒性相似原主善一边言故曰人之生也直葢人之所以为人与禽兽异者只是这个故善是个主恶是个客若有性善有性不善及善恶混之说则主客无别故语虽相似而旨意相去不啻天渊也如韩子博爱之谓仁周子亦曰爱曰仁语虽一般而识仁不识仁直是逈别

人性中未尝有善恶只有中和过不及惟其中和故喜怒哀乐中即有仁义礼智惟其过不及故喜怒哀乐中即有不仁不智无礼无义仁义礼智是好处故名之曰善不仁不智无礼无义是不好处故名之曰恶中和本然也人之所以为人也主也过不及失其本然者也非人之所以为人也客也

予性善圗说出惟予老友数人皆浩然无疑以为孔孟之言至此方合其余则不敢疑不及疑者有之未能浩然也毘陵汤公纶曰先生之言善矣然自此而往辨者将日众老友顾殷重亦曰恐天下将以此为标的予曰只恐立论处未是耳若是则以为标的而往后性学将自此而章明也顾子曰恐亦有不可与辨者予曰惟入异端深及有客气者不可与辨外此皆不妨

问人皆可以为尧舜而中庸曰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何也曰人皆可以为尧舜者论其理也惟至诚能尽性者语其实也论其理则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故人皆可为尧舜论其实则汤武不能为尧舜夷惠不能为孔子故惟至诚为能尽性

问如何是能尽人之性曰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如何是尽物性曰穿牛鼻络马首种嘉禾去稂莠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故欲尽性者先知性欲尽人物之性者必先知人物之性书曰教胄子直而温寛而栗直与寛胄子之性也知其直与寛故教之温与栗以尽其性所谓沉濳刚克髙明柔克也姜制半夏童便制附子一部本草皆是知其性故能尽其性尽性

尽字最妙人性中无一不具所谓寛裕温柔发强刚毅斋庄中正文理密察仁义礼智皆备然惟聪明睿知之至诚能尽之外此则或偏仁或偏义而不能尽矣所谓尽者知其偏而能充之使全也

问中庸言率性之谓道故论性须是言义理精微之性方可率若夹杂气质安可率曰今人看率性率字大错朱子曰率循也由也言物各由其性之自然则莫不有道所以明道本在吾性中孟子所谓非由外铄我固有之之意也今人却看作率意率字动称不学不虑此释氏手持足行无非道妙之说而学者不察辄为所惑哀哉

孟子言不学不虑是指出性体与不知性之人看非谓率性当如是也故不学不虑四字即生知安行圣人亦用不着中庸开卷第一义便说个戒惧慎独戒惧慎独方是吾人率性之方一部中庸到不动而敬不言而信笃恭天下平都是此意总之只一敬字

时中率性也无时而不敬也无忌惮不敬也不敬则不能率性矣

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非不用戒惧慎独葢自然戒惧慎独出于性也尧之钦舜之允执文王之小心皆戒惧慎独也要之千圣千贤率性之功只是安勉之分无有不本于敬者

或问性之之圣只有本体无工夫如何曰此言大错即如孔子岂非性之之圣然十五志学三十立四十不惑直至耳顺从心何一时一刻非工夫又孔子自言曰不如某之好学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是何等样工夫只是比别人较自然较容易乃三家村不识字愚夫一拾龙溪唾余便闭目垂眉动称不学不虑真堪发笑

问圣人亦戒慎恐惧否曰圣人明德常明尧兢舜业如何不戒慎恐惧曰圣人不思不勉如何又要戒慎恐惧曰惟其戒慎恐惧故能不思不勉戒慎恐惧即明德常明至诚无息也惟无息故有弗思思之即得有弗行行之即中一息则不能不思不勉矣君子未能时时戒慎恐惧而勉为戒慎恐惧所以期至于无息也

问今之学者好言工夫即本体本体即工夫何如曰此种言语看去极是髙明只是古来圣人却不如此说字字句句剖判得分明的确如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本体也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工夫也继之者善成之者性本体也成性存存道义之门工夫也性相近本体也习相逺工夫也天命谓性本体也戒惧慎独工夫也性善本体也察识扩充工夫也细勘古来即尧舜孔子未尝说一句现成话未尝扯一句髙苗话乃自嘉隆以后谬学流传即乳臭狂童兎园野叟一拾唾余便说性谭天直出尧舜周孔之上世道之忧未知所底其病只在无心实得而专欲以口角胜人故甘心陷溺而不悔也

知性知本体尽性尽工夫

本体天之所以厚人工夫人之所以答天

天者理而已矣学者欲谭天须是穷理故孟子言尽心知性知性知天系辞言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今学者毫不穷理而动辄言天以放旷为自然以虚无为髙旷天未必天而理全非理矣

工夫二字是圣人参赞化育处多少裁成辅相俱在此中圣人之所以有功于天地万物有功于天下后世皆此二字也即孟子性善二字亦是要人察识本体好下工夫非谓既识本体当下即是工夫更不须用力也

圣人修道立教固是参赞化育学者开气禀之拘去物欲之蔽亦是参赞化育

古人多说尽性今人多说复性复性者修为以复其性从汤武反之上说来全要重在学虑故大学一部书开口命名便是一学字得止工夫到底重在一虑字中庸学问思辨行五个字不过只学虑两字学与虑即孟子所谓知皆扩而充之也今人说复性只讲不学不虑以为不用思维不须把捉只信口说出信步行去但认得个圆陀陀光烁烁的东西便左之右之无不宜之试思孔子孟子何曾有此说话

仪于性学工夫不啻数转起初未学时只是随时师说有义理之性有气质之性亦喜同禅和方外谭说不覩不闻无声无臭父母未生前无始以前真已及至丁丑下手做工夫着实研穷始觉得禅和方外固非分性为二者亦非于是得力于理先于气一言于理气之间尽心体验始知太极为理两仪为气人之义理本于太极人之气质本于两仪理居先气居后理为主气为辅条理划然然终觉得性分理气究未合一既而悟理一分殊之旨恰与罗整庵先生暗合便洒然觉得理气融洽性原无二然未察到人与物性同异处也既而知人与万物之所以同又知人与万物之所以异于禽兽草木上皆细细察其义理气质于朱子论万物之一原则理同而气异论万物之异体则气犹相近而理絶不同二语大有契入于是又识得天地万物本同一体处然而性善之说则终以先入之言为主以为孟子论善只就天命之初继之者善处论未敢说到成之者性直至己亥偶与两儿言性始觉得成之者性以前着不得性字既说成之者性便属气质既属气质何云性善于是旷览夫天人之原博观于万物之际见夫所为异异而同同者始知性为万物所同善惟人性所独性善之旨正不必离气质而观也于是取孟子前后论性语反复读之始知孟子当时亦只就气质中说善而程朱以后尚未之能晰也于是又取孟子以前孔子子思之言按之无不同条共贯又取孟子以后周程张朱之言观之周则无不脗合程朱则间有一二未合而合者常八九也然未敢与世昌言至庚子讲学东林而始微发其端至丙午论性毘陵而始畧书其概然而性与天道难言之矣世之学者尚未见第一二层而遽与之言第七八层安得不骇而欲絶乎予故稍笔于此以志予三折肱之概

龚子无竞读予性善圗说与予论性终日予曰五圗大旨不过云孟子所称性善在成之者性不在继之者善耳成之者性已属气质故即就气质发明之人习闻气质之恶今见称其为善不觉骇怪要之不骇怪不肯究心不究心不能透彻

无竞又问以人物之灵蠢论性得无有类于知觉否曰性不是知觉若从知觉上论性则人与禽兽有知觉而草木无知觉然则草木遂无性乎性只是物所禀于天以生之理如人所禀于天以生是善的马所禀于天以生是健的牛所禀于天以生是顺的推之草木莫不皆然此所谓性也灵蠢是善不善之所由分处

问知觉亦可见性否曰如何不可见性人之知觉多在仁义礼知故见人之性善马之知觉多在致逺故见马之性徤牛之知觉多在任重故见牛之性顺

又问佛氏如何以知觉为性曰佛氏之言曰在眼观看在口谭论在手执持在足运奔识则唤作佛性不识唤作精魂他也不是以知觉运动为性儒者辟之非是他关窍只在识不识三字上所谓悟不悟也但他所谓悟与吾儒所谓尽心知性不同

子贡言性天不可得闻非秘之而不闻也工夫未至虽言之而终不得闻也须知闻性天有多少工夫在今人粗心浮气畧看语録几则便自谓知性何啻说梦

孟子论性只是开眼说如今人论性只是闭眼说

沙介臣问气质之性既善君子如何又要变化气质曰谓性善只在气质者就理一而言也谓气质须变化者就分殊而言也变化是变化其分殊以就其理一总之不离气质

又问朱子云性善是超出气说如何只就气质说曰但说一理字便超出气然未尝离乎气葢不杂阴阳之太极即不离阴阳之太极也如今人言理超出气便要离了气故不得不发明之

郁东堂问气质之性善先儒变化气质之说又如何曰孟子言人无有不善原未尝说至善言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原未尝说无恶所谓性善者道其常不道其变也论其理一不论其分殊也若变化气质正所谓叅赞化育与气质善之说原不相倍且不是气质本善如何可以变化禽兽之气质何以终不能变化

今人只不识气质两字气天也质地也万物皆一阴阳故凡物皆有气质气质中间所具之理则谓之性圣人指其性中之恒理而名之故于物曰某性健某性顺某性寒某性热而于人则曰人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