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潞公致仕归洛,入封时年八十矣。神宗见其康强,问卿摄生亦有道乎?潞公对无他,臣但能任意自适,不以外物伤和气,不敢做过当事,酌中恰好即止。上以为名言。
胡文定语杨训曰:人家最不要事事称意,常有些不足处才好。若人家事事足意,便有些不好事出来,亦消长之理然也。
陈元用家极富厚,性喜聚书而不置产业。或问之,元用曰:有好子孙不必置庄田,以彼必能自置也。若子孙不贤,虽与庄田必不能守,置之何益?
大抵观人之术无他,但作事神气足者,不富贵即寿考。凡人作十事,能一一中理无可议者,已自难得。况终身作事中理耶?其次莫若观其所受,此最切要。升不受斗,不覆则毁。此物理之不可移者。
温公耆英真率会约。
序齿,不序官。
为具,务简素。
朝夕食,各不过五味。
菜果脯醢之类,各不过三十器。
酒巡无筭,深浅自斟。主人不劝,客亦不辞。
逐巡无下酒时,作菜羹不禁。
召客共用一简,客注可否于字下,不别作简。
或因事分简者,听。
会日早赴,不待促。
违约者,每事罚一巨觥。
朱晦翁尝泛言交际之道曰:先人有杂录册子,记李仲和之祖与包孝肃同读书一僧舍。每出入必经由一富人门,二公未尝往见之。一日富人俟其过门邀之坐,二公托意他事不从。他日复招饮,以甚勤,李欲往,包公正色语曰:“彼富人也。吾徒异日或守乡郡,今妄与之交,岂不为他日累乎?”竟不往。后十余年,二公果相继典乡郡。晦翁因嗟叹前辈立己接人之严,盖如此。
元丰中,王荆公乞罢政,神宗未许。公唤老僧化成卜一课,更欲看命。化成曰:三十年前与公看命,今仕至宰相,复何问。公曰:但力求去,上未许,且看旦夕便去得否。化成曰:“相公得意浓时正好休。要去在相公不在上,不疑何卜。”公怅然叹服,去意遂决。
韩魏公在相府时,家有女乐二十余辈。及崔夫人亡后,一日尽厚遣之。同列皆劝公且留之以为暮年欢。公曰:“所乐能几何?而常令人心劳。孰若吾简静之为乐也。”
伊川与韩持国泛舟于颍昌。有一官员上书谒见大资,却是求知己。伊川云:“大资居位,却不求人,乃使人倒来求己。”持国曰:“求荐章常事也。”伊川曰:“只为曾有人不求者不与,来求者却与。遂致人如此。”持国叹服。
许鲁斋曰:臣子执威权未有无祸者,岂唯人事在,天道亦不许。夫月,阴魄也,借日为光。与日相远则光盛。犹臣远于君则声名大威权重,与日相近则光微,愈近愈微。臣道阴,道理当如此。大臣在君侧而擅权,此危道也。古人举善荐贤不敢自名,欲恩泽出于君也,刑人亦然。恩威岂可使出于己?使人知恩威出于己,是生多少怨敌,其危亡可立待也。故月星皆借日以为光,及近日却失其光。此理殊可玩索。
或问夏忠靖公(原吉)曰:“量可学乎?”公曰:“某幼时,有犯者未尝不怒,始忍于色,中忍于心。久则自熟,殊不与人较。某何曾不自学来。”又曰:“处有事当如无事,处大事当如小事。若先自张惶,则中便无主矣。”
林和靖云:“张饱帆于大江,骤骏马于平陆,天下之至快,反思则忧。处不争之地,乘独后之马,人或我嗤,乐莫大焉。”
又曰:费千金为一瞬之乐,孰若散而活冻馁者几千百人?处眇躯以广厦,何如庇寒士于一厘之地乎?
古之孝弟力田,行著于州里党族,名闻于朝,故命之以官。其临民也安得不岂弟?其从事也安得不服劳?其处己也安得不廉?其事上也安得不忠?后之人,强记博识,专于缉缀,有不知父子兄弟之伦者,有不知稼穑之艰难者,盗经典子史为取富贵之筌蹄。故忠义日薄,名节日衰。此无他,去古既远,无成周宾兴之法耳。观和靖之言,则知在宋之时,已自如此矣。
司马温公曰:凡诸卑幼,事无大小,毋得专行,必咨禀于家长。又曰:凡子受父母之命,必籍记而佩之。时省而速行之,事毕则返命焉。或所命有所不可行者,则和色柔声具是非利害而白之,待父母之许,然后改之;若不许,苟于事无大害者,亦当曲从。若以父母之命为非而直行己志,虽所执皆是,犹为不顺之子,况未必是乎?
蔡虚斋云:韩魏公称司马文正公曰:“大忠大义,充塞天地,横绝古今。”当与有志之士同有执鞭之愿。呜呼!丈夫岂不在自立哉?魏公何如人也,其于温公又为前辈,而推重温公如此,温公所自公何如哉?
鹤林玉露云:大率近习畏宰相则为盛世,宰相畏近习则为衰世。
古人云:仲尼孝子延陵慈父,其葬骨肉皆微薄矣。非苟为俭,诚便于体也。德弥厚者葬愈薄,知愈深者葬愈微。丘垄弥高,发掘必速。此古人之诇戒也。
《景行录》云:观朝夕近卧之早晏,可以卜人家之兴替。
《绿雪亭杂言》云:“或问浦江郑氏家范如何?”愚曰:“卓哉雍睦之义,岿然薄俗之灵光也。胡可及哉?”曰:“斯义也,古有之乎?”愚曰:“周时一夫受田百亩,仰事父母,俯育妻子,不过数口而已,未闻合族而食也。诸侯大夫之家,立宗子以统族人,使之联属昭穆,不至涣散而已,亦未闻合族而食也。”或曰:“先王胡为不以此义训天下?”愚曰:“先王盖虑其势或有难行也,情或有不顺也,是故以势言之。世远则祖宗祧庙,情乖则兄弟阋墙。夫妻且有脱辐之隙,妇姑不免反唇之讥。矧族之人,亲尽服尽而情尽,犹涂人耶。苟欲其聚于一门之内而饔殆之,能保无矛盾冰炭者乎?将一一绳之以家训,则法非官府,人有悖心。以情言之,夫既合族而食矣。则凡饮食诸需悉制于长族者,孝子之养亲也,欲每食必有酒肉,将彻必请所与,可专遂乎?慈母之爱孩提也,欲以梨栗而止啼,可专遂乎?卑幼之厚亲友也,欲以杯酒而合欢,可专遂乎?将人人各遂其愿,则家政差池,莫之统纪。夫势有难行,情有不顺,是以先王不敢强之也。即有能然者,则褒嘉之,宠锡之,表厥宅里以树风声。夫岂鄙夷其义而莫之训耶?”或曰:“然则古礼有合族以食之礼如何?”愚曰:“非此之谓也。古者世禄之家,合族而食者,以服世降一等。齐衰一年四会食,大功一年三会食,小功一年再会食,缌麻一年一会食。服尽则不及焉,非概族而会食也。”
韩魏公尝云:临事若虑得是,劄定脚做,更不得移。成败则任他,方可成务。如琦孤忠,每赖鬼神相助,幸而多有成。
韩魏公平日谓成大事在胆,未尝以胆许人,往往自许也。
韩魏公闩:阅人多矣,久而不变为难。
薛文清公《从政录》曰:士之气节全在上之人奖激,则气节盛。苟乐软熟之士而恶刚正之人,则人务容身而气节消矣。
当官不接异色人最好。不止巫祝尼媪宜疏绝,至于匠艺之人虽不可缺,亦当用之以时,不宜久留于家。与之亲狎,皆能变易听闻,簸弄是非。儒士固当礼接,亦有本非儒者,或假文辞或假字画以媒进,一与之款洽,即堕其术中。如房琯为相,因一琴工黄庭兰出入门下,依倚为非,遂为相业之玷。若此之类,能审察疏绝,亦清心省事之一助。
《读书录》云:凝重之人,德在此,福亦在此。
须要有包含则有余,发露太尽则难继。
势到八九分即已,如张弓然,过满则折。
闻事不喜不惊者,可以当大事。
小事易动则大事可知,大事不动则小事可知。安重深沉者,能处大事;轻浮浅率者,不能。
处事了不形于言,尤妙。
尝见人寻常事处置得宜者,数数为人言之,陋亦甚矣。古人功满天地,德冠人群,视之若无者,分定故也。
治小人,向他人声扬不已,不惟增小人之怨,亦见其自小。
人当大着眼目,则不为小小者所动。如极品之贵,举俗之所歆重,殊不知自有天地来若彼者多矣。吾闻其人亦众矣,是又足动吾念耶。惟仁义道德之君子,虽愿为之执鞭可也。
章枫山先生云:处顺境而乐之者易,处逆境而乐之者难。若曾点之浴沂,邵雍之击壤,皆顺境也。惟床琴于浚井之日,絃歌于绝粮之余,以至捉襟肘见而歇商声,箪食瓢饮而不改其乐,乃为境之逆而乐之真耳。岂人所易及哉?杨升庵云:有问予颜子不改其乐,所乐何事?予曰:“且问子人不堪其忧,所忧者何事?知人之所忧,则知颜子之所乐矣。”传曰:古有居岩穴而神不遗,末世有为万乘而日忧悲。此我辈文字禅,不须更下一转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