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经历都跟记忆里一模一样,可这种幻觉只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我仿佛身处迷雾之中,被无边的孤独所包围。只有一个人,他在乎我的感受,可这个人,我在有生之年,从没正眼瞧过他。
睡梦中,我感觉自己掉了下去,一直坠落,周围没有墙壁、没有边缘也没有天花板,只感到身上寒冷,到处都是一片黑暗。我非常害怕,很想尖叫,但张开嘴的时候,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我想知道,如果你一直坠落下去,永远到不了底,那么,还能称之为坠落吗?
我觉得自己永远这么掉下去了。
一阵噪声打破了寂静,那是一种尖细的哀鸣,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像金属一般划破空气,划进我的身体——
然后,我醒了。
闹钟已经响了二十分钟,现在是早上六点五十分。
我从床上坐起来,把被子推到一边,虽然房间里挺冷,但我已经浑身是汗。我的喉咙很干,非常想喝水,好像刚跑完长跑一样。
我环视房间,有那么一秒钟的工夫,周围的东西变得模糊扭曲起来,似乎我房间中的景象是一幅幅放错位置的幻灯片,无法和真实的环境对应起来。后来,光线似乎变化了一下,一切看上去又正常了。
所有东西都一下子回到了我身上,血液开始冲撞我的脑袋:派对、朱丽叶·赛克斯、与肯特的争执——
“萨米!”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了,碰到墙上,伊奇飞快地跑进来,踩到了我的笔记本、扔掉的牛仔裤和“维多利亚的秘密”牌粉色运动衫上。好像什么事情看起来不对劲,和我记忆中的不一样,但是,这种感觉很快消失了。伊奇跳到我的床上,伸出胳膊搂着我。她的胳膊很热,还用手轻轻扯着我脖子上常戴的那条项链——那是一条细细的金链子,上面挂着漂亮的小鸟形状的坠子,是奶奶送给我的礼物。
“妈妈说你得起床了。”她呼出的气息带着一股花生酱味,我把她推到一边,发现自己抖得厉害。
“今天是礼拜六。”我说。我不记得我昨晚几点回家的,也不清楚琳赛、艾拉迪和艾丽怎么样了,只是想想这些我都觉得头晕。
伊奇开始像个疯子似的傻笑起来,她跳下床,快步跑到门边,消失在走廊里,我听见她喊道,“妈妈,妈妈,萨米不愿意起床!”她把我的名字说成了“三米”。
“别让我亲自上去叫你,萨米!”我妈的声音在厨房里回荡。
我赤脚站到地上,踩在冰冷的木制地板上的感觉让我感到安心。小时候,如果爸爸不愿意开空调,我会整个夏天都躺在地板上,那是个唯一能保持凉爽的地方。我现在也想躺上去,我觉得自己在发烧。
罗布、那场雨、树林中打碎酒瓶的声音——
手机响了,我吓得跳了起来。我打开翻盖,琳赛发来一条短信。
我在外面。你在哪儿?
我迅速合上手机的瞬间,屏幕上的日期跃入眼帘:2月12日,星期五。
昨天。
手机又响起来。收到另一条短信。
刹那间,我觉得自己好像被水淹没了,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我好像在远处的某个地方看着自己。我想站起来,但胃里翻江倒海,我冲到客厅旁边的浴室里,双腿打战,马上就要吐出来了。我关上门,同时打开水池和淋浴的龙头,站在马桶旁。
我的胃绞动着,但什么都没吐出来。
汽车、打滑、尖叫——
昨天。
我听到走廊里有人说话,但水流得太急,听不清讲话的内容。有人在捶打浴室的门,我直起身嚷道,“干吗?”
“别洗澡啦,没时间了。”是琳赛——我妈让她进来的。
我把门打开一点,看到她站在那里,穿着那件蓬松宽大的夹克,拉链一直拉到下巴,面带怒容。无论如何,我很高兴见到她。她看上去很正常、很熟悉。
她皱了一下眉,“哦,对不起。我没法给你回电话。凌晨三点我才和帕特里克打完电话。”
“回电话?”我摇摇头。“不,我是说——”
“他爸妈不带他去阿卡普尔科了,他气疯了。”她转着眼珠。“可怜的孩子。我敢对你发誓,萨姆,男生就像宠物,你得喂他们、拍打他们,还要送他们上床睡觉。”她往前靠了靠。“说起这个——你对今晚感到兴奋吗?”
“什么?”我甚至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从我眼前飞过,变得模糊不清。我扶着毛巾架,生怕自己摔倒。洗澡水很热,到处都是水汽,凝结在镜子和瓷砖上。
“你、罗布、一些米勒牌淡啤酒,还有他的法兰绒床单。”她笑道,“非常浪漫。”
“我得冲个澡。”我想关上门,但她用胳膊肘撑着门缝,最后挤进浴室里。
“你没洗澡?”她摇摇头,“哦,不行,不能洗了。”
她关掉淋浴,拉着我的手,把我拖到走廊里。
“不过,绝对需要化化妆,”她检查着我的脸。“你看上去糟透了。做噩梦了?”
“差不多。”
“我的MAC化妆包放在‘坦克’里。”她拉开外套拉链,一簇白色的毛皮从她的乳沟那里伸出来:我们的丘比特日吊带背心。我突然有种冲动,想坐在地板上不停地笑,正在盘算坐在哪里比较好时,琳赛把我推进自己的房间。
“穿好衣服。”她拿出手机,可能是给艾拉迪发短信,告诉她我们快迟到了。她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转到一边。
“但愿罗布不会介意你有一点体臭。”她咯咯笑着说。我开始穿上衣服:吊带背心、裙子、靴子。
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