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窃玉”是一句习用语,常常挂在人们嘴上,用以讽刺那些男女私通的行径。但“偷香”、“窃玉”本来是两个典故,而且出典都极美,元明时期通俗文学发达,文人们遂将这两个极美的典故捏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含义极为粗俗的词。
“偷香”典出韩寿偷香。据《晋书·贾充传》记载,西晋开国元勋贾充的下属韩寿“美姿貌,善容止”,贾充的小女儿贾午看上了他,于是通过侍婢暗通款曲,“呼寿夕入,寿劲捷过人,逾垣而至,家中莫知”。贾家有皇帝御赐的西域奇香,“其女密盗以遗寿,充僚属与寿燕处,闻其芬馥,称之于充”,贾充这才知道了女儿的私情,“充乃考问女之左右,具以状对。充秘之,遂以女妻寿”。“其女密盗以遗寿”,其实是贾午偷香私赠韩寿。《世说新语·惑溺》篇中的记载则是:“后会诸吏,闻寿有奇香之气,是外国所贡,一著人则历月不歇。”奇香至此,怎能不被人发觉呢!贾午偷香,乃是爱悦韩寿,虽然有韩寿逾墙的情节,为礼法所不容,但如此纯真的爱情,最后仍然被贾充成全。
“窃玉”则典出杨贵妃事。据宋人乐史所著传奇《杨太真外传》载:“上旧置五王帐,长枕大被,与兄弟共处其间。妃子无何窃宁王紫玉笛吹……因此又忤旨,放出。”杨贵妃“窃宁王紫玉笛吹”,本来知之者甚少,但张祜“梨花静院无人处,闲把宁王玉笛吹”的诗句将此事昭彰于天下,因此触怒了玄宗,将杨贵妃遣出宫去。
王季思先生则独持异议,在为《西厢记》所作的注中,他说:“窃玉,旧注多举《杨妃外传》杨妃窃宁王玉笛事为说,非也。按《雍熙乐府》卷八《南吕一枝花·子弟收心》套曲有‘郑生玉窃,韩生香拈’语。又卷十《南吕一枝花·孤闷》套曲有‘羽房中勉强韩生,兰房里生疏郑五(玉)’语。又同卷《南吕一枝花·酒》套曲有‘我有那郑生窃玉权术,韩生偷香见识’语,《太平乐府》周仲彬《蝶恋花》套曲‘朱门深闷贾充香,兰房强揣郑生玉’,皆可证其事属于郑生,而《太平乐府》孙季昌《端正好·集杂剧名咏情》有‘揣着窃玉心,偷香性’语,更可知其为当时杂剧之一种,惜其事本末一时未能考明也。”
王季思先生所举例都是元明之事,虽说“皆可证其事属于郑生”,但又“惜其事本末一时未能考明也”,还是以乐史所著为是。但奇怪的是,杨贵妃“窃宁王紫玉笛吹”又如何跟男女私情扯上了关系呢?杨贵妃的一时兴之所至,想来在注重男女之大防的古代中国,倒惹上了嫌疑,张祜的诗又刻意隐去了“窃”的情节,因此才会让小心眼的唐玄宗吃醋。
不管怎样,基于爱情的“偷香”和一时顽皮的“窃玉”之举,就这样被无良文人们强行捏合在一起,从此成为男女私通的隐语,本来的美感则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