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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十字星下的神迹》附录二:第二次挑战者——伟大的威廉•威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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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另一个更加勇敢的挑战者,法国作家布隆在其著作《太平洋探险》中有着十分精彩的描述:

有一天,威利斯夫妇在我家里,威廉的夫人泰迪•威利斯对我说:

“我对他说过,人家‘康铁基’号上共有6个人,而他却要孤身一人漂洋过海,这不是发疯吗?他没有任何目的就想独自一人出海远航,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你说我会多么难过呀!”

泰迪•威利斯身高1.55米,对人和蔼可亲,相貌端庄文静。1956年,威利斯已经是63岁的人了,但身体仍很健壮,动作灵活,目光炯炯有神,腰身挺得很直。我很欣赏他的风度,有这样的朋友在家里,我感到很自豪。亲近的朋友们都称呼他比尔。

泰迪体态苗条,但却不是弱不禁风的女人。1948年,她曾和丈夫同乘一只长9.3米的小帆船在加勒比海遭遇飓风袭击。在曾面对着一股强大的龙卷风之时,泰迪说:“我们靠在一起,我不怕死。比尔,别为我担心。我要和你在一起,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宁愿比你早一两分钟沉下海底,也不愿独自一人和鲨鱼打交道。”她说这话时态度沉着冷静,就像在办公室里打电话一样。但是,这一次她丈夫要孤身乘木筏横渡太平洋时,她却很不赞成,说这是蠢事。不过,威廉•威利斯到底还是出发了,而且还很成功。

1954年,威廉•威利斯打破了“康铁基”号创造的纪录,作出了更大的成绩,因为他是一个人乘木筏横渡太平洋,而且在时间和距离方面都超过了海尔达尔。他从秘鲁直到萨摩亚群岛,航程是“康铁基”号的一倍半。

索尔•海尔达尔的名字已举世皆知,但在法国,知道威廉•威利斯乘木筏远渡重洋的人却为数很少。虽然威利斯是美国公民,关于他的事迹和死后的情况,报纸上也有过报道,但在美国知道他的人也为数不多。威廉•威利斯本人也从未想过要闻名于世。

纽约附近新泽西州的金内伦有一个“探险家俱乐部”,那里陈列着许多奇奇怪怪的纪念品,还有异国武器、各种船舶模型、照片和地图等。在这里,威廉•威利斯的名字一直为人们所怀念,并受到人们的尊敬。不过这个俱乐部在美国却知者不多,更不必说全世界。我就是从这个俱乐部里才知道威利斯的航海热情和他的最后结局的。

威廉•威利斯远渡重洋并不是为了打破“康铁基”号的纪录,也不是为了证明人种学或其他学科的某种理论。他本人曾写过自己要出海远航的原因,我虽不相信那些冗长的叙述,但也可以用他的一段原话来说明这位太平洋探险家那种令人神往的生活。

“对大自然的信仰一直鼓舞着我,使我树立起按自然规律来过艰苦生活的信心,只有这样我才能更接近大自然,才能得到它给予我的一切力量。到自然去这条道路,对我来说是一条幸福之路。从童年时代开始,我就是循着这条道路前进的。这些年来,我一直感到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现在,在我精力旺盛、体力充沛的时候,我想接受一次最大的考验。我要做一件不眠不休一直坚持到底的工作。我要过一段节衣缩食、忍受一切困难和寂寞、恐怖,像战场上的士兵一样,在经常出现的死亡威胁下生活。”

威廉•威利斯当过伐木工人、炼钢工人、泥瓦工、杂技演员、摔跤运动员,还在阿拉斯加当过猎人,在咖啡馆里当过服务员等。当然,他也当过水手,他曾在三桅船上爬上主桅杆收帆,也曾乘船经过合恩角。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诗人,曾出版过《乘木筏横渡太平洋集》(1955年,巴黎现代书店出版)。法国出版商因为看到威利斯在美国出版了《地狱、冰雹、飓风》诗集,便在未看到原稿之前就同他订了出版合同。

威廉•威利斯出生于汉堡,在那里度过了他的青年时代。我曾问过他,他的航海生活是否就是在汉堡开始的。他说:

“当然,我的德国父亲和捷克母亲都未在海上旅行过。我从4岁就在汉堡海滨的林荫道上跑,船只拥挤的港口总令我无限神往。5岁时,有一天我登上一只小船,解开缆绳,拿起了船桨,但是我的手太小,握不住那粗大的桨柄,结果,船被水冲走。岸上的码头工人和水手发出了警报,于是,海上警察巡逻艇把我救了回来。15岁时,我登上一只开往南美的四桅纵帆船,这就是我的海上生活的开始。后来,有好多年我没有出海,但是对大海的感情却深深埋在我的心里。”

1951年的一天,他产生了孤身乘木筏横渡太平洋的想法。

“我很清楚,别人不会像对‘康铁基’号那样有兴趣地谈论我,因为我是在人们大谈‘康铁基’号之后才孤身航海的。但这也无关紧要,我只不过是要去经受考验而已。”

有了“康铁基”号的经验,谁都知道长期在海上漂流的木筏最好是用轻木制造。

威廉•威利斯的木筏要使用直径80厘米的轻质圆木制造,但在厄瓜多尔,伐木工人为了便于从热带森林中运出木材,不愿意让这种轻木长得很粗,所以,寻找适用的木材要花费很长时间,而且还很难找到。威廉•威利斯租了一架小飞机在丛林上空盘旋,最后终于找到了所需的木材。被伐倒的轻木利用河水流送到瓜亚基尔,1954年4月2日,他开始在这里建造木筏。

“我根本不想按照一般格式造木筏,我有一只单人操纵的木筏就足够了。”

木筏上的主要设备是一个真正适用的舵,没有桨。他说:

“我需要一个转动舵板的普通舵轮,我请人造好了这样—个舵轮安装在木筏上。后来的航行实践证明:虽然许多水手说不行,可我的木筏仍然顶住了从后面打来的狂涛巨浪。”

和“康铁基”号一样,做木筏的轻木是用绳子捆在一起的。威利斯的木筏长10米,宽6米,上面装有两根桅杆和一根前斜桅,一个主帆和一个三角帆。木筏上有一个密封的舱房,头部大体呈三角形。

至于食物,威利斯决定不带科学计算热量的压缩食品,只带“马奇卡”和“拉斯巴杜拉”。他说:

“‘马奇卡’是安第斯山区印第安人经常吃的、用谷物粉制成的食品。印第安人把它做成丸子,不用锅灶和炊具加工就可以吃,据说它能使人产生像骏马一样的力量。印第安人通过空气稀薄的山区运送沉重的货物时,总是不住嘴地吃‘马奇卡’。至于‘拉斯巴杜拉’则是一种原糖。有了这两种食物,我相信是可以坚持下去的。”

不过威利斯后来还是带上了一个炉子,说是“为了烤鱼用”。他把450升淡水分装在连接起来的几个木桶里。所有前来观看木筏准备情况的人都摇头说:“这比‘康铁基’号更荒唐,一个人出海远航,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世上就有那么一些人,别人越说不可能,他就越要干。

1954年6月11日,造好的木筏由一艘客货两用轮船运到卡亚俄。木筏装上船时,差一点碰到轮船船头上,威利斯为救木筏,扑到船头一根柱子上用身体挡住木筏。他说:“我用尽了全身力气,觉得皮肤都要裂开了。事后我到船舱里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得了疝气。但是我决定不告诉任何人,就算我的妻子也不让她知道。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都不能使我停止远航。”

泰迪•威利斯说:“我一直在卡亚俄等他,我们在一家旅馆里住了4天。6月22日,我们下楼吃过早饭回到房间后,我要他发誓不到澳大利亚去,他答应说可以在萨摩亚群岛停泊。我们一走出旅馆,就被摄影记者们包围了整整两小时。我们在最后告别时,摄影记者又拍了许多照片。这时,我几乎不能控制自己了,然而我仍然强自镇静。木筏开始渐渐地离去。”

“当时她是强作笑脸向我告别的。”威廉•威利斯说。

像“康铁基”号一样,“七姐妹”号被拖送到离岸60海里的秘鲁海流中。“七姐妹”号是威利斯用希腊的星象名称给自己的木筏命名的。

这位孤身航海家在木筏上还带着别人送给他的两只动物,一只叫米齐的黑猫和一只叫艾齐的鹦鹉。米齐有时用绳子拴着,有时可以在木筏上随便走动。艾齐在鸟笼里,但有时也可出来活动,它总喜欢站在桅杆顶上。

威廉•威利斯写道:“如果是一只帆船,我就可以在舵舱里操纵它了,但木筏就不行,我必须同时进行多种操作,动作要准确,还要异常迅速才行。”

“七姐妹”号木筏随波上下平稳地漂浮前进。开头,最倒霉的“乘客”是那只小黑猫,它时常被海浪打湿。但它还是坚持住了,最后也适应了海上生活。威利斯给猫带的食品是罐头,给鹦鹉带的食品是玉米渣和香蕉。威利斯虽然动作灵敏又富于航海经验,但仍要克服各种困难。他写道:

“我在任何时候也不能只关心一项工作。我要看罗盘、要管帆,还得重复多次地做各种简单的工作,只要木筏一离开航道,我就得赶快跳过去掌舵。”

对于威利斯来说,最持久的考验是困倦,在远航过程中,他曾多次因未能克服睡意而睡了过去。还有三次由于其他原因离开舵位,任木筏随波漂流。但是,除了这几次之外,他从未正式睡过觉,只要是有风的时候,他总是在舵位上掌舵。天气越不好,他就越要留在舵位上。突然在瞌睡中惊醒,这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木筏上的一切用具都不是很可靠的。炉子不好用还问题不大,可是计程仪也失灵了。威利斯只有一只怀表,这对于安排日常生活和计算航程已经足够用了。在他的航行笔记中,关于木筏的位置,从来都是准确无误的。遗憾的是,谁也没问过他是什么时候学会计算航程的。人们以为他会通过无线电联系来确定自己的所在位置,不过,他的无线电发报机根本就没有电池,只有一架小型直流发电机。因此,他发报时必须一手摇着发电机一手发报。实际上,比尔从来就没收到过一封电报,而他认为自己已经发出的电报中,也只有一份被人收到了,那是在他到达萨摩亚群岛的前两天。

“这并非我的本意,我本来希望泰迪经常得到我的消息。”威廉•威利斯这样说。

1954年7月14日,威廉•威利斯在绕过加拉帕戈斯群岛以前写道:“我双手紧握舵轮,同时观察风向、云情和海流动向,尽自己的一切才智来研究海上的情况。风吹在脸上便可知道气候的状况,风就是我的福音,云和海浪会给我的命运带来欢乐或烦恼。”

太阳沉落在西方的波涛之下,落日的余晖染红了西方的海面。这时,东方的海面已渐渐地暗淡下来。无论在海上或是在陆地上,对于不能入睡的人来说,黑夜总是漫长的。威廉•威利斯在这漫长的黑夜中并未因不能入睡而苦恼,他有时唱歌,有时同幻想中的伙伴谈话。他自言自语地说:“威利斯,你独自一人待在这些树干上干什么呢?伙计们,我可不是吓唬你们,因为我从你们那里学到了许多东西,所以我才出海远航的。我这种探险活动,只不过是继续你们的事业罢了。”

每天早晨,威利斯便开始“石器时代”的早餐,把一汤勺玉米面放在茶杯里,用冷水调成糨糊吃。根据不同情况,威利斯白天吃“马奇卡”,在疲劳或瞌睡的时候就吃点原糖。在旅途中,小猫和鹦鹉并不是他仅有的伙伴,还有一条鲨鱼一直跟着他的木筏走。这条鲨鱼有3米长,浑身呈褐色,只有鳍边是白色。这是鲨鱼中最好看的一种,威利斯给它起名叫长托姆。别的鲨鱼有时也在木筏周围环游一阵,但不久就游走了,唯有长托姆一直不离开木筏。威利斯写道:“开始时,长托姆的出现使我有些不安,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我知道,我若是掉进水里,长托姆不会等我沉到海底就会把我吃掉的。”

从来没有人能知道鲨鱼想干什么。7月12日,发生了一次意外事件。早晨,威利斯在捉一条海豚时掉进海里。只有30秒的时间,他就离开木筏有60米远了,幸亏他拉住绑在木筏上的那条钓鱼绳一直没松手,他一点一点地拉着绳往回游,唯恐这条救命绳被拉断。最后,他终于游到木筏边,爬上了木筏。

“那么,那条鲨鱼呢?”

“它没向我进攻,我受到了保佑。”

威廉•威利斯在谈到他所经历的危险时曾一再说“我受到了保佑”。没有人问过他的信仰,但是从他写的笔记里可以证明,他至少是一个唯神论者,他把记述自己太平洋探险过程的书题名为《神是仁慈的》。

7月19日,威利斯在木筏上感到一阵难忍的腹痛,他蜷缩着身体呻吟着。不知为什么突然腹腔神经痛,这种痉挛性绞痛持续了将近24小时。这时,海浪不停地打在木筏上。他后来写道:“我希望痛得再厉害些,到昏迷不醒的程度时,浑身的肌肉便可以放松了。”黑夜过去,白天到来时,他才有力气爬到了舱房里。他打开药箱一看,里边没有吗啡,只有阿司匹林。于是,他抓起一把药片,用水化开喝了下去,但毫无作用。他边呻吟边摇起发电机的摇柄,用另一只手发报。当然没有人会收到他的呼救信号,而他本人也从来就不知道是否发出了信号。

“我相信自己非常强壮,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个渺小的可怜人物。我发现自己的躯体就像一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物体,也许像随风四散的灰烬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我究竟得罪了谁呢?可能是思想上犯了错误!思想错误甚至比行动错误更严重。”

腹痛突然出现,后来又突然停止了。

“这是不是你的疝气复发了呢?”我问他。

“我觉得不是。医生也没说这和疝气有什么关系。我觉得自己经受的不仅是肉体上的痛苦,而且还有精神上的痛苦。”

“你认为这是一种惩罚吗?”

“可能是的。我大概是在无意中违反了大自然的规律。”

“你认为是因为那些海豚的缘故吗?”

“是的。”

威廉•威利斯早就谈过海豚的事。他在木筏上也像“康铁基”号上的人一样,用落在木筏上的飞鱼当食品。除此以外,他还钓了一些海豚,虽然第一条海豚曾把他拖到海里,可是后来他又钓了几条。

“我生吃海豚的肝。海豚肝营养丰富,含多种维生素,可以使人精力充沛。但当我宰海豚时,实在感到内疚,因为我听到了海豚那像人一样的呼吸声。所以每次杀海豚我都不敢打开它的头骨,我想它的脑子一定和人脑十分相像。”

“那么你吃飞鱼就不感到内疚吗?”

“它们落在我的木筏上,就像大自然赠送给我的礼品一样。有时我也看到它们在木筏周围被大批地吞掉。飞鱼为逃避水中追捕它们的海豚而飞到空中,海燕则在空中捕获它们。”

从“七姐妹”号的航行记录来看,它似乎是在加拉帕戈斯群岛和马克萨斯群岛之间的航线上,旁边注着8月6日中午两点,并注有“无水”二字。

威利斯起航时共带了450升淡水,但由于海水不断腐蚀水桶,结果淡水几乎全漏光了,最后只剩下36升淡水。于是威利斯立即研究了几种解决用水问题的方案:

一、每天限量一杯水,不再向萨摩亚群岛驶去,而去马克萨斯群岛停泊。但这一方案行不通。

二、从钓上来的活鱼身上榨取少量水分,但这只能解决部分水源,而且几天来一条鱼也没钓到。

三、喝海水。

“过去,我在船上时,经常喝一杯海水来促进内脏蠕动。我在克鲁兹航线的一艘油船上,4年中几乎每天都要用四分之一的海水来克服气油味对我的影响。我深信每天喝一杯海水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便。”

威利斯毫无困难地喝起海水来,留下淡水作调和“马奇卡”之用。不过他也只能在木筏旁只有长托姆而无其他鲨鱼时,才能从海里舀一杯水。他写道:“夜间,长托姆在1.5~2米深的水下游动,但在白天,它便来到离水面30或50厘米处游动。我不知道它吃什么和在什么时候吃,我扔给它的食物,显然不够它吃一顿的。也许它饿一个月也没什么关系,它可以边游动边睡觉。有3条长15厘米的小鱼就在它嘴边游来游去,有时还碰到了它。但它对这些小鱼并没有理睬。”

有时,也有鲸鱼从“七姐妹”号旁边游过,威利斯也像索尔•海尔达尔及其同伴一样,在近距离内看到过这些鲸鱼,他还听到过大海马的呼吸声。

9月1日,木筏正在马克萨斯群岛以北航行,这里已没有飞鱼,海豚也很少,只有大群的海鸟向南方的陆地飞去。白天天气晴朗,但在夕阳西下时,水平线上就出现了茫茫的淡黄色反射光。热带的夜晚突然降临,与此同时,暴风雨也来临了。

威廉•威利斯这时用一只手牢牢握着舵轮,雨点打在他脸上,使他感到精神很清爽,因为这是难得的淡水。暴雨从黑暗的夜空中倾注下来,狂风不停地怒吼。威利斯这时想到,现在最好能张开主帆,使木筏乘风前进。他解开拴在舵旁的吊帆绳,使主帆张开1米左右,狂风吹得主帆发出将要撕裂的声音,木筏也开始摇晃。

在暴风雨里,海洋上有一种时高时低却连续不断的噪声,这种声音使人分不清是来自天空、来自海面,还是来自船上。威廉•威利斯毕竟是一个老练的水手,他在这种嘈杂的声音中泰然自若、毫不惊慌。他能分辨出大自然的各种声音,能在波涛汹涌的海上完全展开筏头三角帆,使木筏循正常航线前进。看来,即使在暴风雨中,三角帆也足以坚持工作。装在防风灯罩里的小油灯,光线虽很微弱,但却顽强地燃烧着,这倒很像木筏上这个人的顽强意志。这盏小油灯只能照亮罗盘上的指针。威利斯写道:

“这样的暴风雨就是连下几个星期,我也可以毫不担心地继续航行,因为筏头激起的浪花已经证明,木筏可以在暴风雨中走得更快。”

大海仍在怒吼,木筏安全无恙地行驶在海面上,绳索的帆都很坚固。黎明时分,威利斯看到在蔚蓝色的天空下,海上滚滚波涛宛如高低起伏的山峦一般。威利斯不时地往嘴里塞进一把原糖。当他那干瘦的手碰到自己脸上时,他觉出自己是消瘦多了。他写道:

“我瘦得几乎只剩下了皮包骨。不过我想,这样倒可以丢掉那多年积累的松弛肌肉,重新换上旅行家的肌肉和新鲜血液。”

连续3天,他像一座雕像似的站在舵轮前,只吃少量的原糖,喝的是打到脸上的雨水和浪花。极度的兴奋心情驱散了疲劳的感觉。烈日下的海面依然波涛滚滚,只不过天空不再灰暗阴沉而已。这时,木筏随波上下,航行在水晶似的“山峦”之间。在晶莹清澈的海面上,威利斯看到鲨鱼闪闪发光的身躯浮现在水面上。有时它们就在木筏附近,有时又在高于木筏的巨浪之上。

9月5日,“七姐妹”号行驶在风平浪静的蔚蓝色海面上,威利斯坐在舵轮旁哼着歌曲缝补主帆。本筏上的绳索用具都已整理就绪。他之所以高兴唱歌,是因为他刚刚通过土阿莫土群岛的拉罗亚岛子午线,就是说,他打破了“康铁基”号的纪录,走完这一段路程少用了28天,他起程远航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要打破“康铁基”号的纪录。威利斯的“七姐妹”号木筏通过这条子午线后继续前进。9月9日,威利斯爬上桅杆去解卡在滑轮上的帆绳时,失足从桅杆上掉下来,摔在木筏上。据威利斯自己说:

“我只不过从3米高的地方掉下来,因为摔了头部,所以晕过去了,直到晚上才恢复知觉,但还是头晕目眩。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时,我才完全清醒过来。我非常懊悔,因为整整浪费了24小时,而这时离目的地还有1600海里。”

1600海里约等于300公里。威廉•威利斯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走完这段航程。在此期间,他吃的是飞来的和钓上来的鱼,还有“马奇卡”,有时再加上点原糖。他喝的是海水,有时也喝到一点用帆布接的甘甜的雨水。

在威廉•威利斯的笔记中很少提及天气的阴晴和气温的变化,只是偶尔谈到风暴而已。仿佛咆哮的大海永远无法制伏这个又黑又瘦、浑身散发着咸味的人,无法摧毁他那坚强的肌体,也动摇不了他的钢铁般的意志。他写道:

“我平静地对待大海的各种反复和变化,无论是可爱的还是令人厌烦的。我独自一个人同大自然生活在一起,因为大自然永无穷尽地培育着各种形式的生活和欢乐。”

10月2日,阳光炽热,海面平静,“七姐妹”号漂浮在荒凉的太平洋上。由于无风不能前进,木筏也显得寂寞冷落。那只鹦鹉一动也不动地呆在桅杆上的笼子里,而那只小猫也伏在舱房的阴暗角落里睡觉。舵轮旁已经没有人。威利斯这时因双目失明躲进舱房,把门窗都紧紧关上,不让一丝光线射进来。

10月1日,威利斯观察了正午太阳角度之后便丧失了80%的视力,不多时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在完全丧失视力之前,他立即把帆落下来拴好,把一点谷粒放进鹦鹉笼子里,又把一块鱼放在小猫身旁,然后转身走进舱房,紧紧地关上了门窗。

“由于接触海水和阳光,并且缺乏睡眠,因而造成我的视力衰竭,这时我已经不能再使用六分仪了。几年前,在一只货船上,我曾因一次爆炸事故而失去了视力,回到纽约后,医生为我诊断时,说我以后可能还会失明。可是,那次在几个星期后就恢复了视力。在‘七姐妹’号木筏上,我想也会恢复的,于是我就在黑暗中过了几天。我并不因失明而苦恼,我知道大海是畅行无阻的,即使我眼睛瞎了,木筏也能在一片海滩上靠岸。”

10月8日,威利斯又一次失明。3天之后,萨摩亚群岛的塔乌岛出现在水平线上。这时,陆地上收到了这位孤身航海家发出的唯一的一封电报:“七姐妹”号木筏在塔乌岛25海里处,请求拖航靠岸。船上一切正常。威利斯。

10月12日是哥伦布到达圣萨尔瓦多小岛的纪念日,威利斯认为这是一个吉祥的预兆,但是这块陆地却并不欢迎这位过客。塔乌岛周围尽是礁石,珊瑚礁成了护岛的天然屏障,虽然他在岛周围绕了12小时,但仍然无法靠近。过了塔乌岛之后,又是同样难以接近的另一个小岛,接着又是一个个同样的小岛。

最后,一艘美国海上巡逻艇找到了他。这艘巡逻艇在收到他的无线电报后,就在各岛之间寻找他的木筏。巡逻艇发现木筏后,就用无线电通知陆上,说找到了木筏,然后便拖着“七姐妹”号向帕果帕果驶去。1954年10月15日凌晨1点50分,“七姐妹”号被拖到帕果帕果。码头上的聚光灯下站着一群手捧花环的土人,他们在欢迎太平洋征服者的到来。威廉•威利斯写道:

“他们身上迸发出来的热情,像周围的高山一样高,我激动得四肢无力,不知所措。我恭敬地鞠躬,感谢他们对我的欢迎。木筏来到灯光下靠岸。”

几天之后,威利斯乘飞机回到纽约。泰迪哭着拥抱丈夫说:

“等待你的滋味太可怕了,下次我要陪你一同去。”

“你以为我已经死了吗?”

“没有。你早就说过不必担心出什么危险的,可别人都以为你死了。”

泰迪微笑着对作者讲述了那时的情况。

“那么,以后你们就一切顺利了,”我说,“你们成了名人,人们都来访问、照相,还要宴请你们。”

“那只是一时的事。不过要想出人头地就得下决心不怕困难。”

“你丈夫出版的那本《乘木筏横渡太平洋集》是一本畅销书吗?”

“不,不太畅销。因为是在海尔达尔的书以后出版的。不过比尔对此并不介意。”

无论在航海事业方面还是在文学价值方面,这样的差别和待遇都是不公正的。不过,威廉•威利斯还是达到了他所追求的横渡太平洋的目的。后来,泰迪又说:

“我知道他还要孤身远航,我还得再一次忍受痛苦和折磨。”

威利斯温情脉脉地搂着妻子的肩膀微笑着说:“不,你不会再痛苦了。”但是他却不说不再孤身远航的事。

后来,威利斯又一个人独自远航了。1963年,美国报刊上又出现了他的消息,说这位70高龄的老人又乘上“长寿”号第二次孤身横渡太平洋,和他在一起的只有两只小猫。

我已写过威廉•威利斯第一次横渡太平洋的事迹,因为他本人写有这次远航的报道材料,我也同他谈过这次太平洋探险的事。但关于他第二次横渡太平洋(时间是204天,航程1万海里)的情况,我没有任何资料,因为威利斯本人认为没有必要把这次横渡太平洋也写成书。在他看来,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航海宣传,也不是为了科学探险,而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航海爱好,或者说是一种对航海的狂热罢了。也许会有人认为,这种无休止地冒险航海是拿生命当儿戏,不过泰迪夫人却从不抱怨丈夫,她总是微笑地迎接这种不寻常的家庭生活。

1966年,威利斯已经73岁了,他自知年事已高,不宜再孤身乘木筏远涉重洋,但他后来还是决定独自一人乘船从西向东横渡一次大西洋,而且还是用一只小得可怜的小船。这只船长4米多,甲板和孤帆用具等一应俱全,算得上是一只正式的小船,他一个人可以坐在船尾舵位上操纵全船。诸神认为对威利斯已经非常仁慈,这次却向他发出了警告。威利斯在海上航行了60天后便得了重病,结果被送回了美国。一年后,他又出海远航,还是乘坐那只核桃壳式的“小人”号船。在海上,当一只渔船遇到“小人”号时,它已经走完了全部航程的2/3。这时威利斯在船上几乎已失去知觉,但当渔船上的人援救他时,他还挣扎着说:“放开我!我还可以继续航行。”然而他终于被送回美国去了。

1968年6月1日,摄影记者们拥挤在纽约附近长岛东部的蒙托克码头上,观看威廉•威利斯第三次向东方远航。

75岁高龄的威利斯,身体颇有些与众不同。他的头发很长而且已经全白,他不修边幅,但看样子身体还很健壮。他微笑着向摄影记者们挥手致意。他的笑容和精神焕发的表情,都给人一种热情的幻想家的印象。

泰迪夫人未到那拥挤不堪的人群中去送行,因为她忍受不了这种群众送别的场面。她要在东区72号街12号的住所里开始第五次等候丈夫归来的孤寂生活。

1968年9月18日凌晨9点30分,一只从利耶帕亚开出的苏联“拉脱维亚”号拖网渔船,在爱尔兰以西400海里、北纬55度处缓慢行驶时,桅栏上的人报告说:“正前方有一只小船。”

船长从雷达屏上发现了这个目标,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之后说,这是一只小船,但它的航向很奇怪,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没有航向,而是随水漂流的。它没有桅杆,也没有船帆,一部分索具挂在船上,用航海术语来说,这是一只无用的废船。

半小时后,渔船的两名水手登上这只遇难船。

船上没有人,折断的桅杆已丢失,舵位上灌了很深的水。渔船水手知道,这只船尾写有“小人”号的小船是在一场暴风雨中被摧毁的。两位拉脱维亚水手根据国际航海惯例,在船上进行了详细检查,看到小船上的一个信号烟火盒已经空了,信号烟火已全部用完。显然,“小人”号的主人曾发射过呼救信号,但是没有人看到。已经褪色的航海日志上还可以看出字迹,日志的最后一页是7月20日,就是说,已经快两个月了。日志上只标有纬度,没有经度,大概是航海家的表停了,也许是被打坏了。在这一天的航海日志上写着:“我的船遇到了一次强烈的风暴,大部分食品均已损失,我现在缺少食品和信号弹。”

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一架照相机和一个望远镜。六分仪已丢失。抽屉里还有笔记本,上面最后写着“大海是勇士们的天堂”。

笔记本下放着一本美国护照,上面写着:22757号,1968年3月19日发给威廉•威利斯。

拉脱维亚船长把小船拖到他的船上。由于良心的驱使,他又在附近海域搜寻了一遍,想找到别的东西或尸体,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还能在海上找到什么呢?

不久,纽约海上警察署的两名官员来到东区72号街12号,他们郑重通知威利斯夫人,说是在大西洋中发现了“小人”号的空船。威利斯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自从这次起航出海以来,我一直没得到他的消息,我唯一的希望是这只小船不是我丈夫的。”

一位官员的衣袋里装着威利斯的护照,而另一位官员却从衣袋里拿出一张揉皱了的威利斯的亲笔信。这是一封没有日期的信,是这位热爱海洋的人打算交给他所遇到的第一只船的。信上写着:

“你们到达最近的港口时,就请把我的消息告诉我的妻子。把我们在海上会面的时间、位置告诉她,就说我非常健康,心情愉快,充满乐观情绪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