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面打烊后,我拎着两个大袋子回到了公寓,袋子里装的是凯利夫人那些爱德华时代的衣服。我要紧张忙碌一个晚上,把衣服收拾妥当,看看有没有需要洗涤和缝补的。不过在此之前,我得看看账户上还有多少钱。
我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面显示的数目让人极为沮丧。我的生活怎么会这么惨呢?
一时间,什么也不想干了,就想着去街道对面喝上一杯烈酒。卡洛儿晚上应该在那儿。自从我搬到这个街区住以来,她就在菲比酒吧做调酒师。卡洛儿不仅有温和的酒浆,还会给我生活的勇气。她已经很好地活过了人生中第五个十年——和一个交往多年的男友住在一起,始终看起来精神抖擞,永远充满激情地追求着艺术。当你度过了半个世纪,生活就会继续这样好好地过下去的。
我在酒吧后面找了一个我最喜欢的位子坐下,但卡洛儿在哪儿呢?走上前的这位小姑娘没有卡洛儿红色的蓬松卷发,而是又黑又直的长发,年轻瘦小,舌头、鼻子上都有着时髦的穿环,手腕上还有一个蝴蝶文身。她把杰克丹尼威士忌、健怡可乐和一碗花生米放在桌上,我问她卡洛儿去哪儿了。
“她请了几天假,她家里有人去世了。”
“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我和卡洛儿认识很多年了。你知道是谁去世了吗?”
“她妈妈。太糟了,对吧?”
我点点头。
“祝你今晚玩得开心。”她说。
“谢谢。”
“我叫哈德丽,如果你还需要什么,告诉我就是了。”
可怜的卡洛儿。可怜的我。可怜的所有人。妈妈不应该死。不应该让妈妈死。我觉得自己应该给妈妈打个电话,跟她说我周日晚上要回伍德斯托克。接着我灌下了一大口威士忌。该死。我能做一个母亲吗?我还有机会吗?莫莉说的话把我吓坏了。突然间,莫莉的那个主意——放弃这一切,搬去和妈妈一起住,养一个孩子——让我心动了。
我可以成为一个伍德斯托克人,做一个扎着染发的嬉皮士,一个只吃天然食品的单亲妈妈。我需要的只是某个人的精子。忘掉什么匿名的捐赠者吧,我可以靠杰夫。他和我一起这么多年了,欠我一个孩子。这样做还有很多好处:如果我把他的孩子养大,我就不会对自己无法偿还他的债务而感到愧疚。后来,等他的孩子上大学了,他会到伍德斯托克来找我,向我求婚,将我带回纽约城。
我喝完了酒,有点儿晕,头部嗡嗡作响,但身体还是能控制得住……身体……管他的……也许我应该弄点东西吃。
哈德丽走过来,问我还想要点什么。
“好吧。”
我看着哈德丽调酒,嚼了一些花生米。新的人生计划让我很兴奋。现在只有恐惧能阻止我了。我应该在主意改变之前给杰夫发个短信。哈德丽把酒调好,放在桌上了,我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嗨。很轻松的开头。我一直在想,我已经不再年轻了。删掉。我一直在想,我在你身上浪费了那么多年,你真的亏欠我很多。删掉。我有了个疯狂的点子。不,不能这样写。嗨,你好吗?我们一起度过了许多特别的时光,但大环境不能让我们在一起。不过,我爱你,我想给你生个孩子。天啊,怎么能说这些,删掉,删掉,赶紧删掉。在短信里说这些重要的事情,挺可笑的。至少,我得像做生意一样认真。这就是一门生意。莫莉会怎么说?没有人能帮助你做这样重要的决定,只能靠自己。我有个想法,需要和你谈谈。
我喝着酒,盯着手机屏幕。就这样了,当然了,我可以等到明天早上再发这条短信,那时候我可能会想得更清楚,但也可能临阵退缩了。想想我为数不多的卵子吧,哈哈。也许我压根儿就没想把这个事情考虑清楚吧。我把手指移到了“发送”按钮上。
不,别这么做,别这么傻!
我开始删除刚才写的文字。
别这么怯懦!胆子大一点儿!你已经不再年轻了!
我心里在摇摆不定吗?在经历了忐忑、焦虑、悲观以及三十九岁“更年期”的精神错乱后,我该怎么办?就这样吧。我按了“发送”。
该死,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短信发送出去了……飘过空气,进入网络空间,不论如何,不能收回来了。我只好再发短信给杰夫:请忽略刚才发的短信。谢谢。
这样做和刚才一样很可怜,我却只能如此了。我按下“发送”。
回到公寓后,我把冷冻的麦当劳巨无霸汉堡和奶酪包放进微波炉,坐在电脑前,打开速达会计软件,想做点儿事情。但威士忌还在肚子里发挥作用,让我很难集中注意力,更别提什么积极性了,现在我肯定什么事儿也干不成。于是我查看了电子邮件。
我的朋友卡琳同意去特里贝克区吃寿司。她还说,我们下次应该认真考虑一下家常烹饪餐厅,因为据《纽约时报》评价,那家店的煎饼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我回复邮件说,我很期待和大家一起去吃寿司店的金枪鱼卷。接着,我点开了家常烹饪餐厅的网站,这家店的装修风格是20世纪中叶的复古格调,我很喜欢,近期一定会去试试。我敢肯定,奥莉芙日记里提到的那家孩童时代餐厅就在现在的家常烹饪餐厅附近,说不定还是同一栋建筑。想想看,如果我和罗博·凯利一起去家常烹饪餐厅吃饭,晚上我就不会给杰夫发那些莫名其妙的短信了。
我看了看表,晚上10点钟了。我太疲倦了,什么也不想干,但如果能来杯咖啡的话,还是能熬一个通宵的。
微波炉响了。我取出巨无霸汉堡和奶酪,扯掉包装,坐下来准备享用看起来挺好的夜宵。可尝了两口后,我就厌恶地推开它,不想再吃了。我需要真正的“贴心食物”,这样的快餐可达不到我的标准。我可以出去尝到纽约市最好吃的煎饼,为什么还要郁闷地坐在屋里呢?我抓起一件黑色的毛衣,冲入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