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尔·库珀商场员工协会准备在春天的第一个星期日组织员工去布鲁克林区的科尼岛春游。我从没去过科尼岛,所以春游那一天,我就像是可以去国外度假一般兴奋。我们被告知,岛上的很多表演节目还没有计划好,要到夏天才有;许多游乐设施去年被烧毁了,还没有更新。但由于渴望去岛上晒晒太阳,我们没人在乎这些。在忍受了生命中最为艰难的冬天后,我迫不及待想去呼吸新鲜的空气。
旅途本身就是消遣。我坐在同事们中间。由于坐过了一次地铁,就再也不害怕了——直到有人说,我们正在这金属管子里通过东河下面。我趴在位子上,直到地铁抵达布鲁克林区。地铁驶上了地面,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风景,这就让我很满意了。一排排方方正正的砖房从窗前掠过,住宅单调乏味,但幸好还能看到各种各样的院子。有些院子修建得很好,很有条理,有些则粗糙简陋。我不知道那些住户是否知道,他们的庭院会成为过往乘客的乐子。
坐在我旁边的几个女孩在考虑哪些景点最吸引人,要最先去看,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玩完所有地方。萨蒂最想去坐游乐场的绕环滑车,安吉丽娜非常想去海滩。在库管房工作的一个姑娘的目标是射击场。在家用柜台工作的海伦则想去看看“婴儿恒温箱”的展览。
“是那种畸形表演吗?”萨蒂问。
“天啊,当然不是,”海伦说,“你没听说过吗?医生把那些出生过早、体重不够的小婴儿放在一个玻璃盒子里,让他们保持体温,就可以让他们活下来。这可是个天才设计。”
我可没兴趣大老远跑到科尼岛看婴儿浪费时间,于是转身回到窗口。窗外已经像是郊区了,偶尔能看到学校、教堂、球场、被商铺集市包围的火车站。地铁隔一会儿会停一下,让更多乘客进入,当我们看到岛上的白色沙丘时,过道上已经挤满了人。
地铁终于到站,来到了冲浪大道,每个人都嚷嚷着要出去。我站起身来,帽针却掉在了地上,滚动着不见了。我只好蹲下来找。帽针滚到了一张踩有脚印的纸旁边。纸上的粗体字标题映入我的眼帘:妻子的挚友。下面的副标题是:如何避免怀孕。我把这张传单折叠起来,塞进上衣口袋。
走出车厢,立在站台上。阳光照耀在脸上,咸湿的空气,快意的呼吸,如此可爱的一天,是多么好的运气。我用帽针别住帽子,调节帽檐,遮住眼睛,和其他人走到一起。
科尼岛自然野趣的先天印象很快烟消云散,因为走下楼梯就是展览中心。商家大喊大叫,人们在游乐场里尖叫,一边的铜管乐队和另一边的管弦乐队正在比赛谁的声音更大。我们的队伍立刻争论着首先应该去哪儿,大家很快就各玩各的。大多数人似乎都想去看看保温箱里的婴儿。
安吉丽娜悄悄走到我身边。“你不想去看婴儿,对吧?”
“一点儿也不想。我们不如去海滩走走?”
“Perfetto[23].”她挽住我的手臂,我俩向海滩走去。路边有只可以租来骑的骆驼正在反刍。我忍不住问安吉丽娜,乔怎么没有来。
“他提交了辞职申请,买了去旧金山的火车票。他一直想换个地方。我猜他会得到他非常想要的新鲜空气。”
“真为他高兴!”我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的遗憾。
“这事儿他说了很长时间了。”
“哦,但你一定会想念他的。”
“你说得对。”她停在一个画着金色星星的蓝色帐篷前。木头告示上写着:安妮·史密斯,世界知名通灵师!让您和灵魂世界沟通!“我从来没见过通灵师,你呢?”
“我也没见过。”我回答说,但随即想起了萝拉·科顿。
帐篷旁边站了一个女人,可能有白化病,皮肤惨白,头发和眼球也都是白色。“只要5分硬币,”她说,“如果你不满意,可以退钱。”
“我们试一下吧。”安吉丽娜拉着我,通过帐篷的缝隙走了进去。我好奇心不大,但也不想反对。等眼睛适应了帐篷里的黑暗,才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坐在一张方桌后面。一支金色的蜡烛放在桌上,发出怪异的光芒。
“欢迎你们,”那女人说,“我是安妮·史密斯,你准备好与另一个世界的亲人进行灵魂沟通了吗?”她指了指放在她两边的折叠椅,“我们这就开始。”
安吉丽娜和我面对面坐下。我觉得像这样的通灵师都应该有一口奇特的口音——像西班牙或匈牙利的口音,但这个女人显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美国人。在她圆圆的苍白的脸庞边是两条暗红色头发编成的发辫。她要求我们把手掌放在桌上,闭上双眼。“想想你要联系的那位亲人的名字。我会尽我所能把他们的灵魂召唤来,但请记住,如果他们有紧急的消息想要告诉你,或者他们很想看到你们,你们才能听到他们说些什么。但有些害羞的人可能不会开口。鬼魂也有个性。”
换句话说,她已经为失败找好了借口。
我放下手掌,闭上眼睛,但不知道是让父亲来还是母亲来。不过很快我就对自己说,这只是无聊的把戏,所以我刻意让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只听到安妮·史密斯悠长的、有节奏的呼吸,还有不时传来的呻吟声,我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她每次呼气的时候,烛光都一阵闪烁,好像随时会熄灭。安吉丽娜还是乖乖地闭着眼睛坐着。
“集中注意力!”安妮·史密斯吼叫道,“注意我们周围的灵魂!”
她的头绕着圆圈晃动着,继续呻吟着。然后,桌子开始轻微地来回摇动。突然间,安吉丽娜喘着气说:“有人碰了我一下!”
“请现身吧!”通灵师对着空空的房间叫道。
安吉丽娜仍然坐得笔直,眼睛紧闭。“他们捏了捏我的肩膀。”
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被带入了把戏。
“如果你在这儿,”通灵师恳求说,“请让我们知道!”安妮·史密斯开始干呕和窒息,就好像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她伸出舌头,眼球不停滚动,头慢慢下垂,接着开始呻吟,头又开始转圈。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她沉默下来,再慢慢抬起头,睁开双眼。
我赶紧闭上眼睛,听到她用一种低沉沙哑的嗓音说:“请……听我说。”又是一阵沉默,我等着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安妮·史密斯——或者那个鬼魂——突然大吼道:“血!”
我又忍不住偷看了,这倒不是因为我想看到血。
“到处都是!”通灵师尖叫道,“无能为力了!”
“为什么?”安吉丽娜问,“为什么会有血?”
“嗯……嗯……母亲。”
“母亲?”安吉丽娜重复了一遍,又问:“是你吗?”
“婴儿!”通灵师又吼着说。
“你是那个婴儿的母亲?”安吉丽娜问。
她的母亲还活着。我猜,这难道是我的母亲吗?不过,这次我可不想再做傻瓜了。
“别……害……怕!”通灵师叫道。
安吉丽娜仍然紧闭着眼睛。“害怕什么?”
“过去!”
“别害怕……”安吉丽娜重复说,“……过去?”
“不然,你会懊悔的……懊悔……”
“什么?”安吉丽娜紧张起来,就好像她真的想知道那是什么。
“未来!”
安吉丽娜摇摇头:“我不明白啊。会懊悔未来?能解释一下吗?”
“血!”通灵师叫道:“到处都是!无能为力了!”
说完后,她的眼球不再转动,下巴也垂了下去。过了一会儿,通灵师抬起头,睁开眼睛说,“那个鬼魂……”她以一种十分平静的声音宣布说,“已经离开了。”她恢复了安妮·史密斯原有的声音,尽管声音里有一丝生气,特别是当她侧过身子看我的时候。“他们不希望有人质疑他们的存在。”
“人们不可能懊悔未来,”我说,“或者害怕过去。这说反了。”有人在桌子下轻轻踢了我一脚,这可不是鬼魂踢的吧。
“有时候,”安妮·史密斯说,“鬼魂的话需要一点儿时间才能理解。我每个周六、周日都在这儿,如果你还想见他们,可以再来。”她低头冲我们鞠了个躬,说道:“再见。”
我们感谢了她,安吉丽娜似乎更诚心实意。走到帐篷外,阳光刺眼,眼睛都睁不开了。那个白化病的女人拿出一个镀金的碗,我们把硬币放了进去。
“我知道你觉得这都是胡扯。”我们向着前面的浮桥走去,安吉丽娜说,“但我还是觉得很奇妙啊。”
“人们会为过去懊悔,”我坚持说,“但不是未来啊。”
“你没有经历过一些很奇妙却解释不通的事情吗?”
“没有。”萝拉·科顿又一次浮现在我脑海中,然后我又想起了那个算命机。但我不觉得他们有什么特别的魔力。人们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会把一些没道理的事情解释出道理来。“不管怎么说,如果刚才那帐篷里真有鬼魂在的话,也是你召唤来的,和我没关系。”
“你怎么知道?”
“我注意力根本就没集中。而且,你才是被鬼魂触碰的那个人啊。”
“但那个鬼魂不是说她是位母亲吗?我妈妈还活着啊。”
“她说她是个婴儿的母亲,这不代表什么啊。”
“她是那么说的吗?”
“你看,这就是她们骗你的把戏。说一些模糊不清的,对谁都适用的话。”
“不是这样的。”安吉丽娜有点儿生气地说。
我们默默地走着。我想着如何不认错就能缓和气氛。这时,我们看到了一家美食馆。停下来吃点儿东西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要不去吃点儿什么?”安吉丽娜问我。
“我也正想这么说呢。”
“你看到没?”她笑着说,“我知道你想些什么。”
她的情绪似乎又变好了,所以我也应该不用道歉了。我们买了热狗、爆米花和苏打水,找了个空位子,坐下来品尝这有滋有味的食物。
“关于我们的女帽店,你有什么新想法没有?”我问。我们现在会不时讨论这个话题,开店的梦想一直能在心里存活着。
“我开始觉得这可能不是个好主意。毕竟,这是个非常大的决定,要做许多的工作。我倒不是害怕工作。但如果失败了怎么办?我会失去一切的。”
“听起来你像是在为未来而懊悔。”我逗她说,并微笑着掩饰自己的失望。其实,我也并没有指望这个开店的计划,但不想放弃这样美好的未来。
“对不起,”她说,“我并不想让你失望。”
“没关系啦。”我以尽量不伤害她自尊心的口气说,“我可从来不相信你能攒够开店的钱。”
“你不相信?好嘛,我觉得我可以攒够的。”
“除了那次说的50美元,你现在又多攒了多少?”
她一脸受伤的表情。虽然我尽量不想揭她伤疤,但看起来还是弄砸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嗨!”一个熟悉的叫喊声打断了我,“你们俩去哪儿了?”萨蒂和商场里其他女孩走了过来,拉着椅子和我们坐在一起,兴奋地叽叽喳喳起来。看起来,她们对恒温箱里的婴儿很是着迷。
“他们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奇迹,那么珍贵。”海伦把手握在胸前,“有些可怜的小宝宝是孤儿。我今天就想带一个孩子回家。”
“那你最好也找一个丈夫,一起回家。”萨蒂说。
“哦,天啊,”安吉丽娜说,“你们能相信吗,我们到现在还没有看到海滩呢。我真想晒着太阳躺在沙滩上。”
“这听起来不错。”我希望我们还有机会走到沙滩,其他女孩子决定和我们一起。在我们快走到木栈道的时候,库管房的那个女孩说服大家去看一眼古代世界的七大奇迹展览。当我们欣赏完巴比伦的空中花园,时间已经到了,该和其他人集合了。我始终没去成海滩。
当天晚上,我躲在房间里,掏出在地铁上看到的传单。这是一则广告,宣传一种可溶的药片,能防止怀孕。制药厂声称,这种药非常可靠,没有不良影响。他们也卖安吉丽娜用的子宫帽,并建议事后用特殊的奎宁溶液冲洗。传单上说,女性还可以用浸泡在溶液里的海绵清洗生殖部位。上述三种方法同样可靠有效。传单上还指出,避孕药和子宫帽可以瞒着丈夫使用,这比奎宁溶液更像是女性的“挚友”。看到这里,我笑了起来,想着那些反对妻子使用“挚友”的丈夫们。
传单最下方说,女性来例假时最容易怀孕。好奇怪,安吉丽娜不是告诉过我,来例假的时候最不容易怀孕吗?
我从箱底拿出《女人一生四阶段》,想看看加尔布雷思医生是怎么写这个问题的。毕竟她是个医生,应该最值得信赖。
医生写道,女性最容易怀孕的日子是例假之前和之后的那两天,这一点确凿无疑,因为阻碍精子进入卵子的黏液通过例假排了出去。她没有说经期是否也包括在内,但我觉得包括进去更合乎逻辑吧。
也许我误解了安吉丽娜的意思,也许是记反了她说的话。性知识真的很难弄明白,即使是白纸黑字。
1908年4月26日
科尼岛上,我一直和安吉丽娜在一起。我们去看了个通灵师,她对这种把戏很着迷。我不知道她怎么不想开帽子店了。她不喜欢我了吗?可能是我太蠢了吧。我们的感情总是会有起伏的,这是难以避免的。我和黛西过去也常会发生些争执的。天啊,自从收到黛西那封信后,又过了那么久。她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我觉得今天太阳晒多了,头晕晕的,必须去睡觉了。希望能做个美梦。
乔·斯皮内利把我抱在怀里,使劲吻我,我觉得嘴唇会被他吻出血来,但我也在使劲地吻他。人们在玻璃的另一边看着我们,张着嘴,似乎很惊讶。我们像是在商场橱窗里表演一般,但谁还会在乎那些人的感受呢?让他们看个够吧!火警响起,警笛长鸣。我们继续吻着。他们难道会来抓我们?随他们去吧!
闹钟丁零零响起,我睁开眼睛。多么可笑的梦!在公众场合和乔·斯皮内利接吻,这可是我最不想做的事情。
我正在收拾货架,科恩女士走过来说:“能和我一起散散步吗?”
“当然。”
萨蒂好奇地看着我离开。我倒不担心科恩女士会找我麻烦,但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你的销售业绩很出色,”我们沿着过道走的时候,科恩女士说,“我发现你工作很用心,始终在尽心为客户服务。给客户提供样品的点子也很棒。很明显,你在零售方面很有天赋。”
“谢谢。”我的心跳得很快。
“我想和你谈一下美容产品。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现在人们对待化妆品的态度正在发生改变。一些人觉得化妆品是一种粗俗的东西,但我预测,用不了多久,大街上最值得尊敬的女性也会化妆的,这可是我们想也想不到的未来啊。”
她要我去卖化妆品?我从来没用过啊,而且,我觉得化妆品看起来档次不高。“我曾经向住在第五大道最好地段的一位女士售出胭脂。”
“很好。沃格尔先生也终于承认了现在的趋势。因此,我们已经决定,把蕾丝饰带的柜台移到地下楼层,这样就可以在一楼给化妆品腾出柜台了。”
“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点子。”
“我很高兴你这样想,因为我想让你负责这事儿。你知道杜雅尔丹夫人的沙龙吗?”
“它在第五大道上,我曾经路过。”
“那你就应该知道,他们有最高档的化妆品。我们专门开设一个柜台卖杜雅尔丹夫人的产品。除了面霜、润肤露和香水外,他们还有许多化妆品:香粉、胭脂、唇笔、睫毛膏、眼影,甚至还有彩色的指甲油。”
“天啊,这太棒了,科恩女士,这些看起来正是我们要找的产品啊。”
“我要说,你自己得用这些产品。杜雅尔丹夫人的委托人会教你怎么正确化妆,这样你就能把这一套教给客户。我知道你没有化妆的习惯,但我向你保证,所有这些化妆品都是为了让我们呈现更加自然健康的样子。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样一来,我就得站在那儿,像一个浓妆艳抹的娼妓,还得教其他女人也打扮得像娼妓一样。艾达姑姑会被吓坏的。父亲也不会允许我这样做。但是,如果科恩女士认为必须得这样,我能有什么选择呢?“听起来,这个职位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我的工资也应该会上涨吧?”
“刚才我没提到吗?工资当然会涨的。我准备每周给你9美元。更重要的是,你将得到销售额百分之三的佣金。这可是根本性的改变,现在商场还没有充分重视你的才能,我可不想让其他人把你抢去。正巧,杜雅尔丹夫人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岗位,而你正是她需要的那一类人才。我们需要像你这样有个性的人来推销那些产品。我们的顾客会看到你呈现出来的更精致、更吸引人的妆容。我有预感,如果我们做得好,这事儿一定会非常成功的。”
每周9美元——还有佣金!“我可以接受化妆,但……”我犹豫着,不太敢说,但我知道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如果我这次不说,我会恨自己的。“我听说在许多部门里,佣金一般都是百分之七。”那些拿百分之七佣金的都是男性雇员。
“刚开始没这么多。我可以和沃格尔先生谈谈,涨到百分之五,但我认为他也没权力给你涨更高了。”
“刚开始拿百分之五,我可以接受。”
“很好。我们会安排人下周来向你展示产品。然后,按照计划,柜台会在接下来的一周开始营业。我必须告诉你,其他女孩子都很眼热,尤其是那些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很长时间的女孩子。你得展现出顾客想要看到的那种气质:沉着、自信、优雅。即便是最好的女演员,也很难伪装出这样的素质。人们总是能分出真假,看出不同的。”
“谢谢您,科恩女士,我很感激您能信任我。”
“看看这个。”科恩女士突然在制衣部乱糟糟的过道中间停了下来。这里的售货小姐无精打采地站在堆满布料的货架旁,柜台前几乎一个客人都没有。“整个制衣部都应该搬到其他楼层。这里的所有衣服都没人要。”
“您说得对。现在即使是有钱的妇人都开始不找裁缝定做衣服了。如果制衣部搬走了,这个地方用来经营洗浴用品,会更好的。”
“这就是我们的目标。有了你的协助,我会让那些主管事务的男人看到新的商业前景,让他们也与时俱进。现在,不好意思了,我还要去样品室开个会。”科恩女士的裙角唰唰响动,她转身走向电梯。
我一回到柜台,萨蒂就问我:“怎么了?”
“聊了一些销售上的小事儿。她想要我对客户有更多的微笑。”
“她没说我什么?”
“一句也没有。”科恩女士是对的——其他女孩子会嫉恨我的升职。我要保守这个秘密,不能让其他人破坏了这个好事儿。
不过,我的沉默还是没什么用。过了两天,我在萨蒂旁边填写销售手册里的数目时,安吉丽娜带着一篮子太妃糖走了过来。“我听到了一个让人兴奋的消息,”萨蒂从篮子里拿出一块糖果时,安吉丽娜说,“有人升职啦。他们准备设立一个专门卖化妆品的柜台,韦斯科特小姐将会负责这个柜台,嗯,还要涨薪呢。”
“那她……”萨蒂眯着眼睛看我说:“岂不是中了头彩啊。”
我脸红了,完全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泄露了出去。“这个……”
“你什么时候才会对我说呢?”萨蒂问我。
“科恩女士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我很高兴自己能找到这样一个借口。
安吉丽娜装出抱歉的样子。“都怪我,大嘴巴。我毁了你的计划吧。”
萨蒂把太妃糖扔进嘴里:“真不公平。我在这儿干了那么长时间。”
“也许你应该向科恩女士抱怨。”安吉丽娜说。
“我肯定会去的。”
我疑惑地看了安吉丽娜一眼。这样挑拨我和萨蒂的关系,并不像她一贯的作风啊。
“哎呀,”安吉丽娜说,“麦克杰拉卡特先生过来了,我得赶紧走开。”
“等等,”我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大对劲,“你怎么知道的?”
“哦,你应该明白小道消息是怎么在商场里传播开来的。”安吉丽娜转身准备要走,但又回过头,装出一副夸张的无辜表情对我说:“是不是很可怕啊?”
[23] 意大利语,“完美的,太好了”。 ——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