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涛:这些事儿在今天的年轻人看来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中国的20世纪80年代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比如甘阳22这些人在一起就脸红脖子粗地吵,谈海德格尔谈萨特,谈中国发展该向何处去。
梁文道:这个东西跟我们刚才讲的赏花那种闲情式的聚会又不一样,这种是非常知识分子化的、文人化的聚会。赏花是一种特殊状态,我们既不是很认真地要谈个什么艺术的东西,也不是那种要办事儿的实用主义,而是别的东西。
窦文涛:我认为今天很多人,哪怕他很有知识很懂艺术,但他缺少一种“逸”的状态,飘逸的逸,他放松不下来。
冯唐:其实有两类状态都缺,一类是对大自然、对人世间美好东西的欣赏,比如大家在一起写首诗或弹个曲子,看看花,看看流水,有时候瀑布就在你身边,然后喝喝茶,不见得说太多话,就是坐一坐,问问你好我好,最近怎么样,稍稍开一两句玩笑就过去了。我觉得这种状态非常好,不谈任何事儿,不看手机。另一类也缺,就是那种争一争、骂一骂,就一两个议题大家敞开了说,碰撞交流,有一种智识上的满足和开心的聚会。这种状态跟生意、跟钱、跟功利毫无关系。
窦文涛:没错,而且有助于你的思想进步。我想起阿城老师给我讲《论语》,他讲得特有意思,说我们老以为孔子是一个忧国忧民的思想家,其实《论语》里最有名的一段是孔子问他的几个学生你们喜欢干吗,有人说我喜欢做一个礼官,有人说我喜欢治国,最后一个人讲“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就是到大自然中去飘逸、去洗澡,最后唱着歌回家,而孔子最欣赏的是这种理想。阿城就说,其实孔子所说的人的觉醒,指一个儒者他的内心是自由的。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夫子哂之。
“求,尔何如?”
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赤,尔何如?”
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点,尔何如?”
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
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曰:“夫子何哂由也?”
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
“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熟能为之大?”
——《论语·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