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紫依眼神飘忽,被他一语中的说得又急又气,却一时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他。
“公主,其实是你先说你并不认识的哦!若是你说你认识,我肯定马上就向你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南宫笙的身子向前倾了几度,浅笑道,“看来,公主你身上怀有的秘密,要比在下还要多很多哦!”
萧紫依被他说得浑身战栗,但是却有一种和对手互相刺探比拼的感觉。是了,这不就是她和他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吗?她不是一直甘之如饴吗?难道是她对他产生的感情模糊了她的判断力?萧紫依越想越郁闷,难道她这几天的打击都是在自寻烦恼吗?
南宫笙专注地看着她表情多变的俏脸,一时间忽然希望这一刻能永远停止下来。他是喜欢她,但是并不代表所有事都完全地为她付出。他越来越希望她能因为他而改变,就像他因为她而改变的那样,他希望他能影响她的心情,就像她也能影响他的那样。
他原来以为他是一个很潇洒的人,可以事事都不在乎。可是他错了,他对于越在乎的东西就越难说出口。尤其在不想伤害到她的前提下,他好像做什么事都觉得束手束脚。他很想找个时机把一切都和她摊开来说明白,但是却一直找不到好的时间。
所以,当他在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闻到空气中那丝属于她的芳香时,一股喜悦涌上心头。她并不回避他,反而亲自来找他了。
出于开玩笑的心理,他装成醉酒昏睡,是想看看她会做什么。结果没想到她的目标居然会是他的大胡子。
南宫笙越想越觉得好玩,嘴角抑制不住地扬高弧度。
萧紫依在这之前与他这个南宫笙的身份交谈的时候,从未像现在这样可以完全没有遮掩地看到他脸上的神情,这次很清晰地看到他这种戏谑的脸色,一股火直直地冲上来。但是她的头脑出乎自己意料的清醒,反而笑得很开心地说道:“这几张纸,实际上应该是写在独孤皇后的手札的最后几页吧?我要看你的那本手札。”她刚才略扫了一眼,发现这几张纸的标题就是“独孤伽罗到此一游”,也就是他刻在紫檀木床头上面的那句。
如果她所料不差,这几张纸上记载的拼音,就是独孤皇后不想被普通人看到的秘密——也就是她真正的身世。这也应该是她写在自己手札的最后,抱着一种也许会有人能看懂的不切实际的愿望。
很巧,她可以看得懂,不过她并不会这么轻易就翻译给他看。
南宫笙也知道萧紫依心里所想,他和她相处时间也不短了,他通过她一个眼神一个嘴角微翘的细节就可以知道她心中的念头。他知道她和他一样都很想看这几页纸上面的内容,他也可以用这点来要挟她。
萧紫依笑得更开心了,他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吗?他是可以不让她看这几页纸,她确实也很想知道独孤皇后的经历,但是她对这几页纸上面的内容多少都能猜到一些。论对内容知晓的渴望,她可是远远抵不上他的。
两人均毫不示弱地看着对方眼中跳动的烛火,都是一样的明亮而动人。
南宫笙最终叹了口气,认输道:“手札不在我手里,不过我给你我的承诺,以后会让你看的。”
萧紫依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她也展颜笑道:“很好。不过我也给你我的承诺,我这里并没有另一本手札,所以你也不用费尽心思再拐弯抹角地刺探了。”
南宫笙深深地看着她,表情变得异常认真,淡淡道:“我知道,因为从头到尾,就只有一本手札。或者有另外一本我也许不知道,但是师父告诉我,独孤皇后留下的是孤本。”
萧紫依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暗暗叹了口气,也许,就是他那种让她看不清楚的心思一直让她想追寻,舍不得放手。在那样的面目之下隐藏着这样令人移不开视线的俊颜,在看似平常的身份下面遮盖着那么令人捉摸不清的背景。她单手托着下巴打量着他,无奈道:“你之前的那句也是试探。南宫,你说的,到底哪些才是真话呢?”
南宫笙回以一笑,同样无奈道:“公主,你说的哪些,才是真话呢?”
萧紫依若有所思地呆望着他,原来,他知道了。
或者,他已经察觉到了。
是了,在春游的那时候,绑架叶寻和独孤炫并且想要袭击她的那人说过,她若是天山派的萧紫依,那么她应该拥有“雪上飘无痕”那样的轻功。
但是她并没有。虽然她有一身的内力,但是基本不会用。轻功好的人,例如李云清那样,走路是会没有声音的。所以南宫笙如果听者有意,肯定会心存蹊跷的。
“原来,你从那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萧紫依怅然若失,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其实很好解释的,她只要把对祁墨说过的她因为中毒失忆的那些借口再对他说一遍就可以了,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
他是公子笙,不是单细胞知道得越少对他越好的祁墨。他是南宫笙,那样的借口对他根本没有用。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无法再对他说什么欺瞒之话,如果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言被他识破,那么她以后再想取得他的信任就难了。
正如他刚才说的,她怪他说谎话,他何尝不也在怪她?
男女间的感情并不是一方平白无故地施与对方,而是在衡量着是否能继续前行,一点又一点地敞开自己的心房。爱情并不是一个人的付出,也不是一个人的独舞,而是两个人需要互相扶持才能随着歌曲旋转的双人舞,必须有进有退才能继续优美地舞下去。
若是南宫笙莫名其妙地毫无保留地对她好,她反而要再三思量了。
她虽然享受他们针锋相对的感觉,但是却并不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像琉璃一样脆弱。
南宫笙默不作声,心中也在不断地思考。若是他猜得没错,他面前这个聪慧的女子并不是大周朝的长乐公主,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他会看到萧景阳向她示爱,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兄妹。他虽然不知道萧景阳为何会找回来一个假的妹妹,还偏偏爱上了她,弄得身份如此尴尬。但唯有这样解释才能行得通,他也没有去细想。
因为究竟真相是怎样的,他其实是想听她亲口对他说。
他们两人之间的谜团实在是聚集了太多个,他也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弄得误会丛生,花一些毫无必要的精力去伤害对方。
他喜欢她,所以想要了解她,就这么简单。
只是这个喜欢,离他能把心意对她说出口之前,还有很大一段需要走的距离。
这个距离能不能走下去,现在就看她了。
也许是南宫笙眼底的心情传达给了她,萧紫依释然地笑道:“也罢,你的疑问,如果我没猜错,这几张纸里面可能有答案。”
南宫笙一愣,这并不是他所期待的回答。
她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他并不知道她言中所指的答案到底是指的哪个。是他一直以来所要追求的手札补遗吗?还是她的身份?
不过,这代表了她肯把这几张纸里面的内容解答给他听吗?南宫笙忽然间变得很紧张,近十年来缭绕心头的疑惑,居然几乎触手可及。
萧紫依略略看了一眼这汉语拼音的第一段,果然不出她所料是独孤皇后的生平回忆录。而她的猜测也完全正确,独孤皇后和她一样,都是穿越者,而且凑巧都是灵魂穿越。
“有没有空白的纸?我来教你这种字符吧。”萧紫依掏出随身带的木炭笔,淡淡道。她虽然知道她可以直接把这篇生平回忆录写下来给南宫笙看,可是这样还不如她教他汉语拼音,让他自己来看的好。
出乎萧紫依意料的,南宫笙并没有高兴得跳起来跑去拿纸,反而盯着她手中的东西瞧着。
萧紫依一低头,忽然意识到她手中的那支木炭笔正是前几天从他那里偷偷留下来的。
南宫笙莞尔一笑,像是很满意她贴身带着。
“看什么看?我只是图方便才带着这支的。”萧紫依嘴硬地说道。
“是、是,多方便啊!公主你睡觉还带在身上呢!”南宫笙吹了一个小口哨,心情大好地起身走到书柜前拿出一沓纸。
“只是……忘记了没拿下来而已……”连萧紫依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苍白无力,可是确实是她忘记了嘛!白天的时候不小心藏得太里面了些,换睡衣的时候都没注意。
南宫笙把纸放在桌上,含笑地看着她。
萧紫依也不解释了,省得越描越黑。她在纸上埋头写了一些拼音,然后用简单的汉字在后面标注上。“喏,这些叫拼音,顾名思义,就是拼出来的音,和现在孩子们认字需要两个音拼字来切音的过程差不多。”
南宫笙本来就是聪慧之人,他本来就怀疑这些字符直接就是代表读音,就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解读。再加上他对这些字符很熟悉,所以当萧紫依把对照表写出来的时候,他立刻就知道了应该怎么做。
萧紫依写完对照表之后,先拿起那几张纸看着。她看得快多了,虽然拼音读起来很不方便,但是通读下来也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她放下最后一张纸的时候,发现南宫笙还在对着第一张纸皱眉沉思。
对于他来说,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不管是写成这篇回忆录的拼音,还是这篇回忆录里匪夷所思的内容。
对于她来说,这篇回忆录不过就是篇穿越小说,写着独孤皇后如何穿越,如何和隋文帝相恋,如何运用自己已知的东西帮助他建立隋朝和维护得来不易的统治。
萧紫依知道了来龙去脉,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又或者,是能通过这篇回忆录向南宫笙间接说明自己的身份,这让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她感到松了一口气。
“已经很晚了,我先回去了。”萧紫依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说道。这个时候,大概应该都是后半夜了。再在他这里待下去,天都要亮了。
南宫笙抬起头看了看她,眼神有些茫然,显然是纸上的内容让他无法理解。
萧紫依笑了笑,也没指望他能立刻接受。“你看吧,我走了。”她小心翼翼地拉开门,从门缝里确认了外面并没有人之后,才闪身而出。
还好南宫笙住的永寿殿白天人虽然多,晚上却没有什么人,要不然她肯定会被人发现。就在萧紫依这么庆幸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就在南宫笙住所旁边的小厨房那里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这让她立刻停下了脚步。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而且也不像是宫女太监晚上来拿吃的,因为根本就没点灯。
这种感觉,更像是老鼠或者是小动物发出的声响。
难道是阿布半夜来找吃的?也不对啊,叶寻那里留有很多阿布吃的东西,而且阿布那么乖,宁可每天都守在叶寻身边,也不会半夜偷偷跑出来。
那么,会是谁?居然这么晚在小厨房……那里的东西都是每天要给孩子们做着吃的啊!
难道是下毒?萧紫依不可抑制地把事情往最差的方向去想,她反射性地想叫南宫笙出来看看,但是理智告诉她最好不要打草惊蛇。萧紫依压下心中的恐惧,慢慢地移动脚步往回走,尽量做到无声无息。
可是当她被人从后面突然捂住嘴的时候,她只能勉强在嘴被捂住之前发出一个单音。她希望这就足够让南宫笙警觉。
“别出声啊!”背后那人着急地压低声音说道。
咦?这个声音这个调调……好像有点熟悉。
此时南宫笙正好冲出房门,等他看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南宫笙绷紧了俊颜冷冷地朝萧紫依身后的那人说道:“放开她,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萧紫依身后那人出乎她意料地很听话地放开了萧紫依,只不过随后呆呆地指着南宫笙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南宫笙?也是那个南厨子?”
南宫笙一呆,这时他也看清楚了这人究竟是谁。他匆忙之际根本没顾得上把地上的那个大胡子戴上伪装,不过这个人应该是通过他的声音认出他来的。
萧紫依翻了个白眼,回头看着这个半夜突然出现在她长乐宫里偷吃东西的夏侯铃小姐,实在是说不出任何话。
怪不得京城里找不到“夏陵”的踪迹,也找不到夏侯铃的人影,原来她一直都躲在自己的宫里。
不过,萧紫依看了看相对愕然的两个人,撇了撇嘴,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很好,这对未婚夫妻终于用真面目面对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