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紫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床盖上雕刻精美的木雕花纹,愣愣地发呆。
她没死。
原来,师兄的解药真的管用啊!等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他给她的凤凰金簪,救过她两次。
只是,为什么她连再闭上眼睛的力量都没有了?萧紫依呆呆地想了半晌,才聚积了一点力气,扭过头往旁边看去。
只见一个人趴在她的床前,头枕着双手,睡得正香。
是谁?萧紫依的脑袋突然间变得很迟钝,好像是许久都不用的缘故。这是谁?为什么穿着明黄色的衣服,但是头发并没有像皇帝那样花白?
皇兄?萧紫依艰难地开口想要唤他,可是却惊恐地发现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难道这次她真的失语了吗?是解药的后遗症吗?萧紫依拼命地啊着,终于发出了一个单音。还好,看来是许久没有喝过水,嗓子干的原因。
在她床边一直守护着的萧景阳突然惊醒,直起身子先是迷迷糊糊地看着她,过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萧紫依是睁着眼睛的,连忙大声呼喊着太医。
呼啦啦地涌进一群人。
萧紫依这时只能呆呆地看着萧景阳身上那身不会看错的明黄色,那是皇帝才能穿的颜色。
到底,在她没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萧紫依心神俱疲,许多问题堆在脑海里让她不堪重负,闭上眼睛又沉沉地睡去了。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旁坐着的换成了若竹。若竹惊喜地扶着她起身,然后服侍她喝下熬好的中药。
萧紫依稍微有了点力气,连忙向若竹了解情况。
原来,她昏迷了足足有一个多月。
她出事的那天,后来皇帝就陷入了昏迷,之后就撒手人寰了,是病死的。皇后念着多年夫妻情深,也追随而去,在自己的房间用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萧景阳登基为帝,其间好像也应该有些波折,可是若竹并没有细讲,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
萧紫依靠在软垫上,在脑海里整理着。虽然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但是却代表着王朝多大的变动。皇帝突然间就死了?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她结合皇后那天透露出来的几句话,估计八成是皇后搞的鬼。
只有皇帝死了,皇后杀了她的事情才不会有人知道。而且皇后孤注一掷,把知情的她杀死,皇帝驾崩,那么萧景阳的皇位就稳了。这世上,除了她,已经再也没有人知道萧景阳真正的身世。就连他真正的父母风婉晴的养父母,好像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过世了。
但是,让人更觉奇怪的是,为什么连皇后都死了?按理说,她终于熬成了皇太后,并没有理由自杀啊?难不成,她也是被某人杀的?或者就是李隆基事情败露,想让手段稚嫩的萧景阳来掌控帝国,好让他有可趁之机,才把皇后当成绊脚石给除掉了?
也是,太皇太后对李隆基言听计从,这下,李隆基就算是这次失败了,也可以寄希望于下次,反正搞阴谋的不怕失败,怕的就是没有机会……
“紫依!你醒了?”萧景阳得到了通知,连忙赶了过来。
萧紫依看着他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明黄色朝服,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皇兄……”萧紫依喃喃地唤道。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以往养尊处优的脸庞深深地瘦了下去,露出了两边高高的颧骨,显得眼睛更加深邃,轮廓分明。
萧景阳做梦都在想着萧紫依能醒过来,在梦中不知道梦到过多少回这样的画面。心情激荡之时,终于忍不住走过来把她抱在怀中。
在一旁的若竹垂下眼帘,缓缓地走了出去,把门从外面带上。
“皇兄……你抱得太用力了……”萧紫依轻声地抗议道。她分外想念南宫笙那种温柔得可以让人化在他怀里的拥抱,但是她知道,关于南宫笙的问题,她还不能问。
“紫依,父皇走了。”萧景阳并没有减轻力度,他必须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确认她已经醒了过来。他抚摸着她的长发,爱不释手,“母后也走了。”
“皇兄节哀。”萧紫依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心中也觉得有些难过。她虽然和皇帝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皇帝确确实实地宠爱着她。和其他人不同,皇帝是用对着以前的萧紫依那样对着她那么宠爱,这让鸠占鹊巢的她心中难免有些愧疚。
“节哀?呵呵。”萧景阳发出两声奇怪的笑声,让萧紫依心底泛起寒意。
“皇兄?”
“我为什么要节哀?他可以狠心地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那种男人,那是他的报应。”萧景阳缓缓地说道,用的是那种平静到了极点的语气。
萧紫依心脏骤停,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皇帝其实是为了让他得偿夙愿,所以让皇后下的假毒酒。他不知道其实是皇后掉了包,让她喝下的是真毒酒。他不知道其实他和风婉晴……
她动了动唇,视线落到他穿着的那件明黄色的龙袍上,背上那条九爪金龙正朝她瞪着眼睛凶神恶煞地看着。好像是在提醒她,什么都别说。
什么都不能说。
血统又有什么关系?家天下,在她看来是多么无聊的一件事。萧景阳从小就被当成皇帝的继承者来教养,这个帝国交到他手里,比交到另外的人手中更适合。况且,她不能说,让他以为他们就是亲兄妹,那样就会断了他的念想,她也可以毫无阻力地和南宫笙在一起。
萧紫依的脑海里瞬间划过这些念头,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好,她什么都不说。
“紫依。”萧景阳终于放开她,仔仔细细地面对面看着她。
“嗯?”萧紫依心情不错。
“紫依,你醒过来的消息,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萧景阳目光闪烁着不知名的亮光,缓缓地说道,“所以,我打算对外公开,长乐公主死了。”
萧紫依呆呆地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他要做什么?
萧景阳握着她的手背,低头吻了吻。就像很早很早以前,他在教室外,曾经做过的那个吻手礼一样,虔诚而又珍惜。“从今以后,你就是沈紫依,我的皇后。”
萧紫依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迅速地收回了手,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不是初次见面需要做的吻手礼吗?难道我做错了?”萧景阳微微一笑,笑容中有着说不尽的得意和满足。
萧紫依心下苦笑,看来虽然原来的皇帝和萧景阳并不是亲生父子,但是这心思可真的是一模一样。
心里说没有感动,那是骗人的。
如果一个男人,肯为你挣破所有的束缚,就只为了拥有你,执着地只是想要握住你的手……萧紫依承认,若她还是十几岁的小女生,她会完全地抛开一切,投入这个男人的怀抱。
可是她不是。
她的心里也早就有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她不能割舍的人。
“皇兄,你会后悔的。”萧紫依苦涩地一笑。萧景阳想得未免也太过于简单,若这事换了是先皇来办,肯定是为她准备好了万无一失的身份,等事情平息下去,过个一年半载,再举行大婚。
可是萧景阳这才刚刚登基没多久,关键的时候还未过去,就……
“紫依,我不会后悔的,我也不会让你后悔的,谁都不能阻止我。”萧景阳清晰的声音传来。
萧紫依抬起头,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坚定,心下却一片冰凉。
是了,他现在是皇帝了,这天下,已经真的没有人能阻止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想要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你先好好休息吧,一切都不用想。”萧景阳不容她置喙地把她放倒在床上,体贴地替她盖好了被子。
“皇兄,让我好好想想,好吗?”萧紫依在他转身要走出去的时候,轻声哀求道。
萧景阳没有回话,只是定了定身形,之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萧紫依呆呆地看着床盖上那些精美的木雕花纹,久久都没有合眼。
在之后的几天,萧景阳都没有出现过。
萧紫依醒过来之后,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反正看外面的景色,绝对不是长乐宫的样子,那么她应该就是在未央宫的某处宫室内。
除了和她说一些必须交流的话,服侍她的若竹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无论萧紫依怎么问她其他人的事情,她都闭口不言。
她……这是被软禁了吗?
萧紫依站在高高的宫墙前,暗自估量着若是她的身体恢复之后,大概能跳多高。但是即使跳出去,也会很快地被这里加强了好几倍的侍卫发现。而且负责她安全的就是沈玉寒,虽然他没敢和她说一句话,但是她知道,沈家肯定在独孤阀失势以后和萧景阳达成了某种协议。要不然,萧景阳怎么会提议让她从沈姓?
宫禁森严,南宫笙才无法进来和她相见吧。又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哪里,根本不知道她已经醒了过来,又或者……干脆他已经知道了萧景阳放出去的假消息,以为她已经死了……
萧紫依用指尖摩挲着颈间的月牙吊坠,幸亏若竹没有拿走这个项链。她天天戴着,心里还会安心些,就像他陪着她一样。
到底她该怎么办?她不想嫁给萧景阳,当他的皇后。一想到就算是再好的女子,一生被禁锢在这座宫墙内,也会变得发疯,失魂落魄。
她会被逼疯的。
现在也许离疯的程度差不多了。
萧紫依闭了闭眼睛,疯狂地想知道其他人的消息,但是她孤立无援。
孩子们呢?孩子们都怎么样了?萧湛有没有适应他皇太子的新身份?南宫箫受伤的身体有没有好过来?独孤炫和李云渲有没有因为家族的原因而受到连累?叶寻、谈星阅、夏侯奉节还有苏家的双胞胎……他们都怎么样了?
轻微的足音从她身后响起,萧紫依并没有睁开眼睛,仍然是感受着晚秋里很少出现的暖日,淡淡地说道:“没想到,第一个来见我的,会是你。”
“见到公主无恙,月离真的很高兴。”谈月离清朗的声音依然如旧。
“你是来劝我的吗?那可以不用说了。”萧紫依回过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举步往屋内走去。很简单就可以想到他的来意,和她平日里交好的就只有他和南宫筝了。萧景阳自然不会放心南宫筝进来和她聊天,因为她毕竟是那个人的妹妹。
“公主,你想不想知道他的消息?”谈月离很轻松地说出一句话,就很成功地让萧紫依停下了脚步。
“说。”萧紫依很努力地使自己表现得很正常,但是急促的呼吸声却泄露了她心底的急切。
谈月离大冬天的依然扇着他不离手的折扇,施施然地说道:“公主,其实秋猎之后,兰老板的下落谁都不知道,他失踪了。”
萧紫依并没有答话,兰老板失踪了,他肯定是在长乐宫……
“还有,很巧哦!长乐宫内的南厨子也失踪了。”谈月离轻声笑道,“就连南宫家的南宫二公子,也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了。”
萧紫依一呆,知道谈月离已经知道了南宫笙的身份,而且是好几个身份。
但是,他失踪了?
“这怎么可能?”萧紫依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盯着谈月离问道。她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点点说谎的痕迹,可是却没有任何发现。
谈月离微微懊恼地用折扇敲了敲额头,用很欠扁的表情笑道:“可能是我那天说了什么的缘故吧!就是在上林苑的那天。我还真是多嘴啊!”
“你说了什么?”萧紫依沉下脸,不信地问道。他能光说几句话就让南宫笙消失掉吗?不可能!
谈月离看似漫不经心地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说,我曾经看出来公主是母仪天下的面相,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而已。”
萧紫依听在耳内,从心底泛起寒意。
原来是这样。那次谈月离含糊不清的意思,原来是这个。
比公主更富贵的面相,原来是母仪天下的面相。
萧紫依垂下眼帘,心如死灰。
若是换一个人,不是南宫笙,又或者是南宫笙并不知道她的身世,这句话的杀伤力也就没有这么大了。
她对南宫笙太过于了解了,知道这句话会让南宫笙产生若干个联想。例如,她穿越而来就是第二个独孤皇后,注定了她要当皇后来完善这个国家。独孤皇后和隋文帝是一妻一夫,难道南宫笙认为萧景阳也会这么好地待她,所以黯然离去?
多狗血啊!太狗血了!她不相信!
但是,她又能相信什么呢?
萧紫依默立在庭院内,连谈月离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只是那么静静地垂着头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