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根基,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叫过了。
此时他正趴在方向盘上,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外面的一群人聚集在“冲浪鸭”边上,就像他曾经在动物园当饲养训练员时,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动物一样。只要一声哨响,动物们就会聚过来,动物是有纪律的。他喜欢纪律,这跟他早年当过野战兵的经历有关。即便到今天,他依然保持着部队的作息时间。
现在,他的名字叫司机小王。
这帮人不守纪律,小王在心里面想着。说好的九点出发,这些人却不着急,还在跟“冲浪鸭”合影。当然他对自己的这辆“冲浪鸭”非常满意,车的整体外形似车似船,被黄色颜料覆盖,流线形的底部嵌着四个天蓝色的轮胎,头部延伸出来作为船头,夸张地涂上了鸭嘴。虽然造型滑稽扎眼,但安全可靠。
叽叽喳喳的人群中,小王看到跟他打过电话的老潘在不耐烦地看表催着时间。
“真把团建当旅游了啊?”老潘在人群中嚷着,“还有谁没到啊?”
总算还有个有纪律观念的,小王这么想。
“张总没到。”
“张总……”
老潘的话音未落,一辆高档轿车驶来停下。他立马换了脸色,箭步迎上,打开车门。
小王看了眼从车上下来的人,那个应该就是张总了。张总跟大家问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寒暄。
果真是一群没有纪律的人啊。小王心里着急,等他们上车后不等大家坐好就发动了车。但他没想到,车刚发动就有两个人跳着拍窗,发出令他恼火的“砰砰砰”的声音。
“停车!停车!”
小王只看到两颗脑袋张着嘴大喊,时隐时现。
迟到,不注意安全。小王心里想着,摸了摸自己头上画着“冲浪鸭”的帽子。
“这个马进,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小王没回头就听见老潘的声音。
“我们这是去吃屎吗?”这是张总的声音。
“口误,口误。”
有些烦躁的小王反而笑了,他知道老潘短时间内不会再说话了,跟动物一样。他再次发动了车。
刚刚爬上车的人正是马进和小兴。
对马进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彩票。因为今天就是彩票开奖的日子,平时他都会第一时间抱着手机核对中奖信息。这组号码他买了很多年,也是他坚信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但团建也是他志在必得的机会,公司即将上市的消息早已经在同事间传开,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各有打算,挤破头想多捞一份好处。马进猜测这次路上张总很有可能会宣布重要的消息,念在自己作为老员工为公司服务多年的情面上,他相信自己也能分到一杯羹。所以即便他还欠着公司同事们的钱,明知道这一趟他将面对冷嘲热讽,他也不能放弃这个机会。请.加.微.信.公.众.号:tobseller,每.天.分.享.最.新.畅.销.书.籍,十.万.书.友.等.待.您.的.加.入。
对于已经跌落到谷底的人来说,哪怕有一丁点改变的希望都不会放过。
所以,当马进带着小兴掂着两个袋子卖力地奔跑的时候,他眼前的不是缓缓启动的“冲浪鸭”,而是能够带领他离开贫穷的崭新生活。
马进拼命地奔跑,终于追上了“冲浪鸭”,呼哧呼哧地迎面撞上老潘怒斥的脸。
“出去玩嘛,我给大家买了点水。”马进习惯性地低声赔着不是,走过之处左右分发饮料。
“拎这么大袋子,我还以为是来还钱的呢!”
催促还钱的话马进在公司里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他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嘲笑。自从他不断地失败以来,随着自己的一步步低落,从高管到主管再到普通员工甚至前台,公司里对他的鄙视与他失败的速度呈正比,且不断加速。这也让马进彻底看清了公司这帮人的嘴脸,混成了今天这副混不吝的样子。其实脸皮变厚也是个简单的重复过程,一次次地巴掌打上来,脸上的茧子也就磨出来了。
马进熟练地岔开话题,转头对着保安赵天龙。
“哎,赵天龙,出来玩还穿制服?”
赵天龙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团建是啥意思。”
“嗬!还带着家伙事儿呢。挺精神!”马进说着伸手碰了一下挂在赵天龙腰间的手铐。他知道那是赵天龙在公司最值得炫耀的工具,虽然没人真正看得起保安,但赵天龙会时不时地拿出手铐甩几下,总幻想自己是一名真正的警察。其实那手铐只是在网上买的仿制品,和城市里所有背着假名牌的年轻人一样,为的是满足自己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稍往前,马进路过被人围在中间的史教授,他也在电视上看到过一些节目,所谓的知名学者总带着油腻讲着空泛的道理。
此时史教授正在分享关于陨石的信息,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陨石坠落一说,纯属杞人忧天。北宋时期就有文章写道‘常州日禺时,天有大声如雷,乃一大星,几如月’,最后不也没事吗?”
“史教授,你怎么懂这么多啊?”旁边的女实习生美佳露出崇拜的眼神。
史教授瞥了一眼小姑娘青春的胸口,眼神里流露出对光滑肌肤的向往,但在周围目光的注视下还有些局促。早年间在校园里,他也有过意气风发的日子,可暧昧不清的传闻让他不得不离开。现在这些事情都被他掩埋起来,为了更高的酬劳,也为了和更多年轻姑娘们接触的机会,他才来到这个公司担任名誉顾问。
“万物都是有关联的,很多东西你不要觉得是玄学,其实都是有道理的。你把手给我,我帮你看看手相。”
美佳顺从地将手交给他,期待地说:“帮我看看事业线呗。”
史教授捏住美佳的手,不自觉地摸了一下,手指顺着掌纹轻轻地滑过,向粉嫩的胳膊推送了半寸。他极力地掩饰尴尬,认真地眯着眼睛,准备发表长篇大论,但喉头有些发紧。
“这个真不用他看,你事业线肯定不如Lucy。”
一阵哄笑声驱散了史教授的尴尬,他正想干笑几声,却发觉身份不妥,放下了捏着的小手。
而前台Lucy已经笑着跟开玩笑的男同事打闹了起来,丰满的胸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摇曳出几分春光,像颗剥了个小口的鲜嫩荔枝。当她看到马进过来的时候,眼角快速而分明地递出了一丝不屑,但很快就回到了她擅长的嬉闹之中,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马进避开这一出出的闹剧,他把所有的人情世故都看在眼里,同时明白这些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在乎的只有钱,以及坐在前排的姗姗。
马进一路走到姗姗旁边,递给她一瓶专门为她准备的饮料。
“姗姗。”
“不用,谢谢。”
“热的。”
“我有。”姗姗连头都没抬。
“有热的?”坐在第一排的张总回过头。
被晾在过道上的马进进退两难,听到小兴在身后叫自己,只能尴尬地赔个笑脸,把饮料给了张总,张总看了两下又把饮料递给了身边的保洁齐姐。自己每一次的精心准备都会无疾而终,尤其是在面对姗姗的时候。马进无奈地往后,走到小兴旁边坐下。
人在成功以后,就是别人连名字都不敢叫。马进远远地盯着张总,更加渴望这种成功的感觉。
张继强,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叫过了。
但他自己清楚地记着这个名字,而在不久前递交的上市审核表的法人信息一栏里,也清晰地写着这三个字—张继强。
只不过,他现在的名字叫张总。
张总望着窗外,目光越过海面看到海边的一排矮旧房屋,想起了当初几个人在小隔间里创业的日子。这十几年来,公司一步步走到今天,从一个小隔间到四层大楼,到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现在唾手可得的上市。为了今天,他拼命地工作,经常连续几十个小时不合眼,但他觉得自己值了。他回头看了看车上的员工,气氛愉快,有说有笑;看似随意,却泾渭分明。公司的几位高层—总经理老余、主管人事的杨朔、做销售的孟辉,还有负责财务的王宏坐在前排,和平时一样聊着公司的业务,多少话是说给他听的,多少话是互相掖着的细针,他心里敞亮,但不会说出来。
这一车坐着二十八个员工。保镖杨洪寸步不离地坐在一边,强壮厚实的肩颈肉彰显着威风;前台Lucy言笑晏晏,正跟一名男同事打闹;几个年轻的孩子聊着八卦,保安赵天龙今天还穿了制服,还有几个男孩在打扑克。边上那个睡着的人叫什么来着?哦,还有史教授,正在跟旁边的女实习生侃天说地,评论着乘坐的海陆两用车。这一切的热闹、欢乐、算计、失落,都是他的。
张总把热饮递给身边的保洁齐姐,让她就着自己手里的零食喝。他知道怎么用这些人,不过就是一点小恩小惠罢了。他也看到了坐在后面的老潘用余光瞥了他几次,不过是刚才被他训了一句,老潘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拼命寻找合适的机会表现。还有史教授,是个有大学问的人,上过电视节目,虽然他也没看过几次,但他知道怎么应对这些所谓的知识分子。公司做得越大,也就越需要看得见的文化,就像城里刷不完的新漆和建不完的文化广场,史教授让自己对员工们的洗脑增添了不可或缺的理论依据。人嘛,都一样,更何况他还给了史教授不菲的外聘费用。
姗姗也一样。
张总回头看着姗姗,想起在出发前和女儿的视频通话,他细心地叮嘱女儿,并告诉她自己马上会回家。和很多有家庭的中年男人一样,张总不知道自己敢不敢迈出那一步,但是他喜欢去触碰这方寸之间的痒,而且这块儿地方就像是他成功的一部分,他知道自己有这个资本去玩。
姗姗坐在过道边上,正吃着山楂条。她突然抬头迎上了张总的目光,然后把山楂条递了过去。
张总从袋口的缝隙中抽出一根山楂条,满足地推入口中,黏稠的目光还盯着姗姗。他吮吸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张总看着满车的员工越发有自信,对他来说,所有的事情都不过是小事。他觉得自己应该劝劝姗姗,用成功人士那惯用的熟悉的口吻。
“姗姗,谁都有坎儿,过去也就过去了。”
马进看了眼手机,算着开奖的时间,但目光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张总和姗姗。他感到自己和那里之间有着永远迈不过去的距离。
“别看了,跟你没关系。就那款高息理财,你居然把跟我们借的三十万都赔光了。认命吧。”其他同事调侃的声音把马进拉了回来。
“对,这还真是个命!你要不是有个爹供着,你能只用三年爬我头上?咱俩把爹换了,再给你五年也追不上我!”
“行了,别吹了。这陨石真要掉下来,你那钱是不是就不用还了。”
马进看到张总带着几分暧昧的表情拿走山楂条,彻底急了:“真掉下来,我到那边用纸钱还你!”
“我哥昨天还把借的十万还给别人了。”坐在一边的小兴帮腔道。
马进白了小兴一眼没说话,他已经习惯了身边的这位傻弟弟。
这时候“冲浪鸭”驶进大海,激起一阵浪花。周围的人都很兴奋,马进却着急地看了看手机,他害怕没有信号,慌忙低头继续摆弄手机。
司机小王在听到乘客们照例爆发欢呼后露出笑容,他每次都很享受这样的欢呼声。只要有人喜欢这辆车,他就会觉得很开心,但他并不清楚他喜欢的是不是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
海面平静,“冲浪鸭”行驶平稳后,小王拿出麦克风,离开驾驶座,转身跟大家说起旅游公司安排的套词。他试了试麦克风,麦克风发出尖锐的啸叫,惊醒了几名睡着的乘客。
“乘风破浪在今日!啊!可爱的‘冲浪鸭’行驶在碧蓝的大海之上。”
小王黝黑的脸上挂满喜庆,歪戴着的帽子更添几分喜感,他用生涩可笑的腔调朗读着念过无数遍的开场白。其实干了这么久,小王依旧不习惯这一套,但这是公司的纪律,他只知道既然定了就要执行。
“你们可能对乘坐的‘冲浪鸭’很好奇,这种船呢,在‘二战’时是作为登陆艇使用的……”
“诺曼底登陆牺牲五万多人,登陆艇损失惨重。”史教授突然发言。
小王感到很意外,这是第一次有人跟他探讨有关军事的话题,他定神看了看这位戴眼镜的乘客。
“我当过兵,对这船很了解,绝对安全!出任何问题我负责!”小王用力拍了拍座椅和车窗,他对自己的车很有信心,“大家可以放一百个心,我们公司的‘冲浪鸭’是绝对保证安全的,就算出事儿,你们的票钱里也都含有保险费。下面,我来讲解安全事项……”
小王兴致高昂地模仿着空姐的动作,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指示船舱各处的功能,反复地指向唯一的门。
“这是船舱的入口、出口、紧急出口。请大家系好安全带,遇到危险请穿上救生衣,采用防冲击姿势,双手抱头……”
小王一边说一边撅起屁股,把头埋进交叉的双手间,心里默念着公司要求的标准动作。做完一系列动作后,他掏出一本书,准备进行下一个步骤的介绍。
“现在,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公司另外几个精品旅游项目……”
老潘突然走上前抢过麦克风:“行了,你踏踏实实地开船。忽悠人掏钱,这一车人都是你师父。”
小王急了,不行,这不合纪律,他要坚持说完。
老潘直接将一百块钱递到小王眼前,同时送上鄙夷的眼神。自从离开部队以后,小王见多了这种眼神,所以他更愿意跟动物们待着。但现在,他只能拿着钱回到驾驶座上。
真是糟心的一天,这帮人太不守纪律了。小王不自觉地加快了船速。
张总看了眼窗外,发现海雾越发浓重,身后的城市已不见踪影,海面上的其他船只也渐渐消失。他收回目光,回头看向车内,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助兴节目,他看到了老潘瞥他的目光,似乎在确认弥补表现的时间。他笑了,他知道,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他的。
“我们这次出来不单单是团建,还有好消息。有请张总!”老潘夸张的声音响起,适时地带领起一片掌声。
张总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没有一丝皱褶的西装,走到车的前部,看老潘用湿纸巾擦了擦麦克风。接过老潘毕恭毕敬递来的麦克风,他清了清嗓子,满意地看到大家安静下来,露出期待的眼神。
“你们什么意思我都明白,想听什么我也都知道。”
张总一边讲话,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搭上姗姗搭在椅背扶手上的手。
姗姗尴尬地避让。
张总笑了笑继续说:“我们乌托邦理财公司的上市申请马上就要通过了。公司有今天,是靠大家,是靠我们协同共进。我宣布,全体员工加薪百分之十!”如他所想,老潘没有错过接话的机会。带领大家喊起公司口号—这也是企业文化的一部分。
“来!大家一起加个油!我行!我行!我行!”
“我行!我行!我行!”
大家兴奋地跟着喊口号,鼓掌欢呼。
张总看着大家,这一刻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马进对这次团建很失望,在听完司机和张总的一番无聊的长篇大论后,只得到了百分之十的加薪。他完全不去理会身边小兴的兴奋,继续等着手机上的开奖信息。不知道为什么,马进觉得今天会是跟之前不一样的一天,周围的一切声音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仿佛也把过去都推了出去。
突然,一声来自手机APP的提醒,像炸雷一样钻进马进的脑中。他疯狂地点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数字,揉了揉眼又仔细地看了一眼。
马进哆哆嗦嗦地从包里掏出那本夹着彩票的《成功学》,焦急地从里面翻找出彩票,一个数一个数地对着新一期的中奖号码。“21……”眼前的数字就像跳跃的符号,他用力地盯着看,仿佛不认识那些数字。“37……”这组数字是他多年来每期必买的老号码,融合了自己的命格、星座、血型、九型人格等多项数据测算,他一直坚信这组数字能够中奖。他也找过大师,推算出自己未来一定会大富大贵,现在的低谷不过是上天赐予的小磨难罢了。“42,63……”他甚至在数字上看到了无数的幻影重叠,直到数字再次清晰重合。“45。”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像通了电一样地颤抖,刚才远离的声音都从一个狭窄的管道里跑回来,纷纷攘攘地挤进他的耳内,聒噪无比地重复快放着,无数数字在他眼前不停地闪现。
头奖!他强压着狂喜重复确认了几遍!
没错,六千万!
“天啊!”
马进的大喊把旁边的小兴吓了一跳,不明所以。
“哈哈哈哈哈哈!”
马进从来没有这么歇斯底里地笑过。他感受到的不是概念上的快乐,而是仿佛真实的有重量的钱压在他身上的快感,是闪闪发光的兰博基尼,是不再逼仄灰暗又没有阳光的隔断间。他仿佛看到了张总和同事们的脸,那上面有他期望得到的尊重,他幻想过无数次的表情出现在每个人的脸上。他注意到姗姗眉眼间的细节,仿佛荡漾着对幸福生活的向往。他的爱情终于近在眼前。
马进拿着《成功学》狂喜地站起来,抱着小兴激动地亲了一口,然后跳上自己的椅子大笑大叫,恍如一个疯子。大家都被他吓到了,马进却根本不在乎,一边和同事们逐个击掌,一边往前走,一路从嘴里喷发出带着口水的狂笑。他癫狂地走到车前,一把抢过张总手中的麦克风。
“在今天这个普天同庆、咸鱼翻身的日子里,我为大家献歌一曲!”
马进看到张总好像讲了句什么,旁边的人们也在张嘴讲什么,远处的小兴像在喊叫又像在唱歌,还有人好像在对他笑。他再一次听不到任何声音,耳朵里只充斥着自己的歌声。
“大姑娘美,大姑娘浪……”马进边唱边转向姗姗,努力地把自己心中的亢奋都掏出来,“……这边的苞米它已结穗,微风轻吹起热浪!”
马进飙出压抑在自己心里十几年的高音,眼角甚至渗出了泪水。他总能看到幻觉,但这一次,他相信这些幻觉都会成为真实。
他看到张总稀疏的头发显得那么可笑,第一次有胆量关切地拍了拍张总的肩膀,真是别人尽心尽力十年功,自己得来全不费工夫!接着他仿佛又看到姗姗瞬间挪移到了自己面前,尽管二人之间还存在距离,但已经从不可攀越的山峰变成了最后一步台阶,而这一步只需把彩票兑奖就能完成。
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像人一样地活着了。
“浪,浪!”
马进还陶醉在美梦里,突然听到有人在一起跟唱。他回过头,发现那是司机的声音,急忙把麦克风递了过去,同时看向挡风玻璃的外面。
顿时,他停住了动作,一脸惊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