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大海居然像是被晃了一下的杯中之物,船身随之一震。大家陡然安静下来。
漫天的海鸟如狂风吹起的叶子般飞卷而过。
在目力穷极的远方,本应该是海天相接的地方茫茫一片,唯见一条银线在半空中翻滚。原来的海平线已经消失,只有大幅度地仰头才能看到的一面高达百米的水墙,如一排巨人携手挽臂向“冲浪鸭”冲杀过来,发出可怕的轰鸣声。
一瞬间,空气像是被抽空了,连燥热和风都不复存在。太阳像是被一双大手拢住,失去了光芒,云彩的流动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巨大的海浪离得越来越近,姿态可怖,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吞没了海上的一切。
“冲浪鸭”迷惘地在海上航行,像是静止了一般。
面对海啸,“冲浪鸭”前方的一艘万吨巨轮都显得渺小如叶,在海浪的压迫下悲鸣。
小王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用足力气把紧方向。
“掉头!”众人慌乱地喊道。
小王嘶吼道:“不能跑!必须骑上去!”
其他人望着咆哮的巨浪,脸上充满恐惧,慌忙绑紧安全带,穿上救生衣,一阵手忙脚乱。
齐姐掏出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保镖杨洪在慌乱间没注意到安全带并未扣好,此时的他脸色煞白,平时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老潘则抢先一步占住张总的座位,把安全带死死地绑在自己的身上。
“还愣着干吗?赶紧坐好!”
两腿发软的张总惊讶地听到老潘的训斥,他根本没有时间争论,只能凭着求生的本能慌忙跑向后排的座位。
马进惊恐地看着眼前,手里还紧紧攥着夹有彩票的《成功学》,无论如何不肯撒手。
小王咬牙,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冲浪鸭”颤抖着向滔天海浪冲去。恐惧随着距离的缩短在不断地扩大。透过前侧玻璃,众人看到那艘巨轮摇晃着被托举到了海浪上。
小王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踩住油门,汗水已经浸透了衣服。
马进刚要往回跑,“冲浪鸭”突然一颠,他一下子被甩到了车尾,手里的《成功学》也甩了出去。他顿感绝望,那股绝望不单单是来自生命的威胁,更是对失去成功的恐惧,或者说这两者早已经融为一体。
“冲浪鸭”逆着海浪冲到半空中。眼前的巨轮逐渐失去动力,它已经快被推到海浪的顶端,近乎垂直于“冲浪鸭”,巨浪眼看就要拍打而下。
马进被小兴一把用力拉住,套好救生衣。马进眼睁睁地看着脱手的《成功学》滑来滑去,他不能放弃这六千万,于是奋不顾身地向书爬去。
小兴着急大喊:“哥,你干吗?快坐好!”
马进没有理会小兴,坚定地巴着一排排座椅和大腿向书爬过去。
“冲浪鸭”一阵剧烈的晃动,齐姐的佛珠不停地抽打在老潘的脸上。而杨洪从座位上被甩飞出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在车厢里来回翻飞,发出阵阵凄惨的号叫。
巨轮失去平衡,逐渐倾斜。船上的货物打滑掉落,起重机的臂膀剧烈甩动,纵横交错的管道显示这是一艘油轮!巨轮侧向翻倒,货物坠入海中,更多的金属接口开始松动,石油管道终于在失衡的压力下崩开了缺口。一处、两处、三处……不断地有石油在压力下喷涌而出,溅洒在海面上,漆黑的石油像恶魔的双手顺着海浪向“冲浪鸭”探过来。杂乱掉落的货物和起重机互相碰撞,溅起零星的火花,遇到石油便燃起大火,爆炸随之而来,给巨轮披上了红色的外衣。火势随着石油勾勒的轨迹在海面上蔓延,一路延伸到“冲浪鸭”前面。
小王坚定而竭力地稳住左右摇摆的船身。众人紧紧攥住座椅把手,表情惊恐万分,哭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而马进沉浸在自己的危险里,他一次次与《成功学》失之交臂。他再次瞅准机会,一个冲刺,将之紧紧抓住。他终于安心了。他奋力抓着扶手坐回座位,扣好安全带,仿佛已经脱险。
此时,熊熊燃烧的火焰已经烧到了“冲浪鸭”周围,车体从火海中穿过,众人已能感受到空气中灼人的热度,发出绝望的尖叫。
海浪形成的巨墙倾倒而下。“冲浪鸭”终于耗尽了向上的动力,无力地被怒涛裹挟卷入海中。
“冲浪鸭”扎入海水的瞬间,一切的混乱恢复了平静,海水裹挟着车体陷入黑暗无声的世界。
只有些许光亮透过后方的水幕射入,“冲浪鸭”驶入大海深处。正在众人惊魂未定的时候,有海水从车顶部进气口密封不严的地方滋了进来,众人惊恐地看着水流,却不敢发出声音,仿佛尖叫声会加大缝隙,只能在一片冰冷中兀自发抖。
就在这时,隐约可见一片黑影蹭过车底,“冲浪鸭”被撞得倾斜了一下。
已经害怕到麻木的人们望向窗外,紧张地盯着未知的海底世界。
那片黑影再次从车底滑过,水波引起“冲浪鸭”的晃动。随着车体的晃动,所有人的脸被惯性拖着贴上车窗玻璃。这时,众人看到一片在深蓝底色上印满斑驳图案的诡异岩石刮过。只是一下轻微的蹭碰,“冲浪鸭”便发出了可怕的哀鸣,似乎就要散架一般。剧烈的摇晃中,一个比车身更加巨大的身躯笼罩过来,露出流线型的尾鳍。
竟是一头长达三十米的巨型鲸鱼!
鲸鱼发出低沉的吟鸣。它的身上挂满了新鲜的伤痕,曾经的海洋霸主正无力地诉说着刚刚经历的恐怖灾难。
突然,一件从油轮上掉落的货物结实地砸在鲸鱼的头部。鲸鱼受惊奋力加速前行,尾鳍扇到车身,卷起一股水流,带着“冲浪鸭”急速向前冲去。鲸鱼从海啸的水墙中一跃而出,接着又从半空中掉落,一声震耳欲聋的啸叫后再次无力地被海浪吞没。
刚才的冲击让“冲浪鸭”的挡风玻璃濒临破碎。车尾被鲸鱼带出黑暗的海底,在海浪上扎出了一个缺口,而大部分车体还在海水中。通过车尾撕开的缺口,外面的世界再次出现。
透过车尾窗向下看去,才发现“冲浪鸭”正在海浪中部的半空中!城市建筑构成的海岸线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远处模糊不清的山峦。陌生的景象让人根本无法判断已经漂了多远。随着向外的惯性消失,海啸再次吞噬了“冲浪鸭”。反射着阳光虚实变化的水幕逐渐合拢,众人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座即将被淹没的小岛,光明再次消失。天昏地暗中,“冲浪鸭”如滚筒一样上下翻腾,带着回荡的哭喊声去往未知的世界。
这天对马进来说,终于和过去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