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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忍者秘史》第十九回 赴阆州往事惊耳,临松山百典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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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波翼与铁幕志离了杭州,一路缓缓西行,边走边沿途打探百典族人消息,始终未有所获。这一日来到黄山脚下,光波翼便想顺便进山拜访药师信。

光波翼在多云山洞中便蒙药师信告知了路径,二人进山,见人迹罕少,便施展开奔腾术,如两只猿猴般,腾跃于崖壁树端,不多时便到了一处深谷旁的峭崖上。伫崖远眺,但见群山延绵不绝,隐隐藏于云海雾涛之中,偶见霞光起处,直如天宫霓桥,其仙境神姿,更在多云山之上。有诗云:

此中莫辨幻与真,彩霞桥上疑仙人。最是牵魂勾梦处,一半黄山一半云。

二人略赏美景,便纵身跃下谷去。那山谷有几百丈深,二人轻轻飘飘,如大鸟展翅,每落下数十丈,便借助崖缝、突岩,或者横生于崖壁的松枝稍微减缓落势,几番纵落,便到了谷底。这般本领,若是被李义南看了去,更不知比他在曼陀谷所见那滑绳下谷的手段,要惊叹上多少倍了。

二人沿着谷底一条小路走了一二里远,果然见到一处村落,散居着数十座房舍。刚刚步入村口,却见药师信已迎在面前,原来早有药师邑的哨子见二人从崖上落下,报入村中了。

光波翼忙上前与药师信相见,并引见铁幕志与他相识。

药师信引二人拜见过药师族邑长药师远,方又将二人带回自己家中款待。

大家闲聊了一回,光波翼问起花粉,药师信说道:“贤弟放心,花粉姑娘顺利度过七日,非但内伤痊愈,只怕忍术也更上层楼了,想来她还须感激贤弟才是。”

光波翼苦笑道:“是我失手伤她在先,幸好无恙。”

药师信又道:“临别前,我听她说,此番回去要帮贤弟查明令尊遇害真相。花粉姑娘对贤弟可谓真心相待呀。”

光波翼摇摇头道:“兄长言重了,只未想到,目焱的弟子居然也非恶类。”

药师信吃了口茶,说道:“我看那花粉姑娘实是一位有情有义之人。”

光波翼笑了笑,不再接他这话。

用过午饭,光波翼向药师信道:“小弟此来,还想向兄长讨样宝贝,恳请赐予。”

药师信问道:“什么宝贝?”

光波翼答道:“便是兄长在多云山上给我服用的药丸。眼下正是小弟奔波之际,只怕有时用得上,故而向兄长讨得两颗,以备不时之需。”

药师信笑说:“这个容易,既然贤弟想要,愚兄自当相赠。”说罢转身从药架上取过两个拇指大的小瓶,递与光波翼道:“这两瓶中各有红、黑药丸十颗。红色的名为‘君相丸’,单服可疗外伤、失血等症。黑色的名为‘作仓丸’,单服可治内虚不足之病。二者合用,即称作‘五元丸’,最能遽补元气,充五藏,实精血,令服用者久耗而不乏,虽欲绝而得延命。”

药师信重又坐下,续道:“此二药配制极难,各需九十八味珍贵药材,总共一百九十六味妙药,经四十九日熬炼而成,其间须人日夜看护火候,不得稍有差错。这还不算,一年之中又只有在五月十六这一日,天地交合之日开始炼制,且此日须是晴天。另外,其中有二十五味药材又须是当年春夏新采之药,且这二十五味药分布各地,多有极南、极北、极东、极西之地才有的,故而集齐诸药甚为不易。因此,我药师一族,也只得每十年才炼制一炉,亦有十五、二十年才炼成一炉的。”

光波翼和铁幕志听罢皆大为吃惊,光波翼忙起身施礼道:“不想这药如此珍贵,小弟怎敢贪多,只得向兄长讨取一颗足矣。”说罢将两瓶递与药师信。

药师信推还给光波翼,道:“贤弟但收下无妨,正巧前年才炼成一炉药,我这里尚有许多。”

光波翼喜道:“如此说来,是小弟偏得了,多谢兄长慷慨赐药。”说罢又施一礼。

药师信拉光波翼坐下,说道:“尚未及问过贤弟,怎会到黄山来?”

光波翼遂将多云山别后之事略微说了,并将奉皇命阻止目焱谋反一节也如实告知药师信。

药师信听罢说道:“原来贤弟身负重任。如此,愚兄便再赠贤弟两件礼物。”随即又从药架上取下一小瓶,并两个蜡丸,交与光波翼道:“这瓶中药粉乃‘验毒粉’,可辨知一切毒,只需以指甲缝取少许弹入酒水食物之中,若现蓝色便知有毒,色愈浓则毒愈烈。”又指着蜡丸道:“这两颗药丸却是稀罕,名唤‘避毒丸’,只需事前服下,便可百毒不侵,纵然是穿肠烂肚的不解之毒也不能损害分毫。不过贤弟切记,务必事前服用才可,若已中毒者,则无效矣。”

光波翼叹道:“这两件可又是宝贝,小弟愧受兄长如此厚赠,着实惶恐。”

药师信微笑道:“你我兄弟,不必见外。”

次日一早,药师信送光波翼与铁幕志二人到崖壁下,指着一株老松道:“沿此处上去最为省力,中途崖壁上又有一小洞,可作歇脚之用,不过想来两位也用不上。”

光波翼道了句“多谢兄长,后会有期”。

三人互相合十作礼告别,光波翼便与铁幕志半纵半攀地上崖去了。

出了黄山境界,二人唯忖难有百典族消息,便放开脚步,快速西行而去。

有日,到了阆州城东七八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名叫“庞家村”,那村中只有十几户人家,村东口处却有一家小客栈。时值近午,二人便进到客栈,要了些酒菜,顺便向店家问路。

那店中掌柜极是热心肠,告知二人,从此到阆州城有南北两条路,北面一条小路最近,却要穿林跨河,人迹颇罕;南面大路乃是官道,平坦易走,却因绕河而行,故而要多走出三四十里,寻常商贾,或是带着家眷车辎的,皆走南面大路。末后那掌柜又说:“两位客官,若是身上带着些个值钱、要紧的,还是走大路稳妥些。”

二人向掌柜的道了谢,吃过饭便寻北面的小路而行。待走出二三十里,果然见到一片树林,河道便从林中穿过。

恰走到河边,只见河面一座窄桥上几个人正在叫嚷。桥中央一位老者护着一位年轻姑娘,不住告饶:“大爷,行行好,放过我们,大爷,放过我们吧!”

老者前后各有两名持刀的蒙面大汉,其中一人喝骂道:“老不死的,识相的话便快些滚开,不然老子一刀劈死你!”只唬得那姑娘不住啼哭。

光波翼低声向铁幕志说道:“兄长在此静观接应。”便飞身跨上窄桥,喝道:“贼子,不得无礼!”

那几名蒙面大汉一惊,回身看时,见是一位俊美少年,不禁嘿嘿一乐,一人调笑道:“哟呵,小白脸来救媳妇儿了。”又向光波翼喊道:“小子,身上带了多少聘礼?快过来给爷爷看看。”

光波翼走到近前,冷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尔等竟敢拦路抢劫,看来也不像是初犯。如今尔等若能主动放人,将那二人好生送过来,我便下手轻些,给尔等一次改过之机,不然,哼哼……”

“嘿!臭小子!”其中一人恼道,“竟敢口出狂言,老子可不会给你留什么改过之机!”说罢挥刀便砍。

光波翼身子微微向左后一侧,躲过这一刀,待钢刀劈到面前,右手中指轻弹刀背,那汉子“啊哟”一声,钢刀脱手飞出,直中他身边同伴的右臂腋下。那人也大叫一声,手中的钢刀应声落下,未及落地,光波翼早上前一步,看准刀柄一脚踢出,那钢刀“嗖”地飞向老者身后一名大汉,正中大汉右臂腋窝,那大汉惨叫声未绝,跟着最后一名大汉也是一声哀嚎。原来光波翼起脚同时,已将第二名大汉腋下钢刀拔出,随即掷向最后那名大汉,亦是刺中他右臂腋窝。

不过是转眼之间,四名大汉右臂一时被废,最惨的却是第一名挥刀的汉子,虽未中刀,却被光波翼震断了右臂筋脉,已然昏死过去。

另外三名大汉又惊又惧,抱着右肩哇哇直叫。其中一人上前跪在光波翼面前,告饶道:“英雄,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老,还望您老开恩,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等性命。”另外一人也随之上前跪下。

未及光波翼开口,最后中刀那人却长叹一声道:“早知如此,何必接下这笔买卖?不想我郭豹竟被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所辱。”说罢,竟纵身跃下窄桥,头下脚上,一头撞上河面的岩石,脑浆迸裂而死。

突见此变故,光波翼也未料及,不想此人性子竟如此刚烈。跪下那两人此时却不再顾及光波翼,起身扑到桥栏边,一人大哭道:“老三,你何苦如此!”二人捶胸顿足一番,忽然止住哭声,几乎同时道了句:“也罢!”返身将地上昏死那人架起,因二人都废了右臂,只能用左臂架着那昏死的汉子,故而这两人只得一个面向前,一个面朝后,一言不发向西走去。

光波翼也不阻拦这三人,只见走过窄桥后,那二人竟长啸一声,架着昏死那人一同倒栽着跳下河道,也如先前那汉子一般,撞死在河中大石上。原来那二人重伤之余,又架着一人,想必是无法翻过桥栏,是以过桥后才投河。

光波翼心头一紧,暗自后悔,未能料到这几人竟会先后自尽,否则自己上前施救也还来得及。最先投河那汉子被呼作“老三”,想必这四人不是亲兄弟,便是结拜的密友,虽是强盗,却也有同生共死的义气。

再看那老者和他怀中的姑娘,均被眼前之事吓得不知所措,二人兀自低头抱在一处瑟瑟发抖。

光波翼上前安慰二人道:“老伯,事已过去,现今已安泰了,两位不必害怕。”

那老者闻言,方拉着那姑娘一同跪下,连连称谢救命之恩。

光波翼忙将二人扶起,老者抬眼一见光波翼,吃惊道:“是你?”忙又摆手喃喃道:“不是,不是,我真老糊涂了,怎会是他?不是,不是。”

光波翼大感奇怪,忙问老者为何如此。老者回道:“是小老儿认错人了,恩公莫怪,莫怪。”

光波翼追问老者,错将自己认作何人,老者只不肯说。光波翼愈加生疑,再三追问,老者无奈,只得答道:“也罢,小老儿爷俩的命是恩公所救,便告诉恩公也无妨。此事藏在小老儿心里已有十几年了,从未敢向人说起。当年小老儿在阆州城西的南楼旁经营一家小酒馆,那日酒馆中来了三位客官,为首一人高大英俊,相貌竟与恩公颇为相仿,尤其是他那双眼睛,也如恩公这般明利有神,令人一见难忘,只是年纪要比恩公长上个六七岁,是以小老儿适才一见恩公的面貌,竟错认成是他了。”

“后来呢?”光波翼急于知道后情。老者续道:“这三位客官在店中吃了半晌酒,便上了南楼。天将黑时,其中一人又到店中来,要小老儿送些酒菜上南楼去,还给了我一锭十两银子。”

“哦?出手如此大方。”光波翼插道。

“那是因为他们要的酒多。”老者解释道,“这几位客官真是海量,在店中便已吃了三坛好酒,想必是南楼上风景好,想边赏景边吃酒,便又来要了六坛好酒,和几道素菜。对了,这几位客官说来也奇怪,只点素菜,一概不碰荤腥。”光波翼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只听老者又道:“有大买卖上门,我自然高兴,当下便收了银子,催着厨房做菜。谁知菜备齐了,却发现店中的酒不够了,还差了一坛。我只得带着伙计先将菜肴和五坛酒送上楼去,并再三告罪,说这便去凑足那坛酒,再送上来。为首那位客官倒是极好的人,只说有便送,若是没有也就罢了。人家越是这般说,我越是不能差人家一滴酒,便差伙计赶到别家酒馆去买。当时天已黑了,多数酒家已关门打烊,我那伙计跑了三四里路才将酒买来,我赶紧抱着那坛酒亲自送去。谁知……”老者说到这里咽了口唾沫。

“怎样?”光波翼追问了一句。

老者接道:“当时天已黑透,街上已没什么人走动,南楼早已空了,只三楼还有光亮。谁知我刚上到二楼,便听见为首那人大叫一声,说道:‘穆燕,你竟敢害我!’又听另一人冷笑了两声,说:‘你早该如此,念你我兄弟一场,我便送你痛快上路吧。’正是那个来店中买酒之人的声音。接着我便听见为首那人又是一声大叫,便没了动静。不多时,又听那穆燕说道:‘如今光波勇已死,你我还须依计行事,以防坚地老贼来寻咱们晦气。’另外那人只‘嗯’了一声,便听见楼上一阵扑通乱响。我正自害怕,待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两道黑影从三楼飘下,如鬼魅一般,我急忙跑到窗口细看,原来是两个人,其中一人还扛着一人,三纵两纵便跳出城门去了。起初我还不敢大动,后来又过了半晌也没见动静,我便仗着胆子悄悄走上三楼,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连桌椅都被拾掇得干干净净。唉!真是见鬼了。也不知那几人是何来历,我看倒有七八分不像是人,否则哪有人能跳过城墙去的?何况其中一位还扛着一人。”

光波翼此时眼中已有泪光,深吸一口气,问道:“老伯,事隔十几年,您如何记得这般详细?”

老者叹气道:“如何能不记得?恩公有所不知,当晚小老儿遇上这般古怪,心里岂有不怕的?待小老儿回到酒馆中,越想越怕,我尚欠着他们一坛酒,倘若那二人想起这一节目,担心我去送酒时发现他们的古怪,再回头来寻小老儿的晦气,我这一家老小的性命岂不交代在他二人手里?是以小老儿第二天一大早天未亮,便让家人收拾好细软,赶回通州老家。只小老儿一人留下,草草兑掉了酒馆,便也赶回老家去了。在老家待了几年,日子也不好过,我这心眼便又活了,悄悄回到阆州打探打探,见并无动静,便又在城中做起了小买卖,只是大不如从前开酒馆时的光景了。唉,这可真是祸福难料,谁曾想到,当年小老儿高高兴兴接过那锭银子,从此便一落千丈了。”

(按:通州即今四川达县。唐时有通川、永穆、三冈三县隶通州。)

光波翼又问道:“老伯在城中经营什么买卖?如今又向哪里去?”

老者答道:“小老儿每日清早推车,给城里的酒楼、客栈送去青菜,天黑再帮他们运送泔水。这不,年初丫头她娘过世了,我年岁也大了,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娃子,在这城里也无亲无故的,万一哪天早上小老儿起不来床了,怕这丫头没个着落,故而才决定带她回老家去。”

“爹……”那姑娘摇了摇老者的手臂,显然不愿听他如此说。

老者轻轻拍了拍那姑娘的手,说道:“爹早晚都有那天,是人还不都一样,有啥不能说的?”

光波翼拱手道:“还未请教老伯姓名。”

老者亦拱手还礼道:“小老儿名叫罗有家。”

光波翼从怀中取出二十两银子,放在老者手中道:“罗老伯,这些银子请您老带上吧。”

罗有家忙推辞道:“这可使不得!恩公救我父女性命,尚无法报答,怎敢再拿恩公的银子!”

光波翼微笑道:“老伯无须推辞,在下还想请教老伯住处所在,日后或许还要登门请问老伯一些事情。”

罗有家忙说道:“小老儿家住通州城西二十里外的塘口村,恩公有事尽管来问便是。不知恩公可否告知尊名?”

光波翼点头说道:“在下独孤翼,多谢老伯。趁着现在时候尚早,请两位尽快赶路吧,这里我自会料理妥当。日后若有人问起今日之事,您老只说一路上顺顺当当,并未见过任何人。”

罗有家忙点头称诺,和那姑娘又要拜谢光波翼,被光波翼一把拉住,父女二人这才战战兢兢地去了。

待二人走远,铁幕志方走出来,光波翼心中尚未理清头绪,故而并未告诉铁幕志适才老者所述之事,只与他一同掩埋了河道中四具尸首,并为四人诵咒超度。

料理完毕,二人方纵起身形,少时便赶到阆州城中。进城之后,二人放缓脚步,径向城西而来。

登上南楼三层,西观阆水,北望阆苑,光波翼想起父亲在此楼所作的那幅画,不禁心中酸楚。正望着阆苑中的凤凰楼出神,忽听背后有人叫道:“铁幕兄!”

回头看时,却是一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铁幕志忙迎上前去见礼,并为光波翼引见。原来此人乃是海音族忍者谷凡,日常便奉守在利州至阆州一带,搜集情讯,传放信令。此人离开幽兰谷已有十载,故而光波翼并不认识他。铁幕志却曾奉命外出办差,与他打过交道。上次七手族忍者工倪随李义南与孙遇南下,便是此人受工倪的七弟飞虹之托,传信给合州的谷子平,令其接应三人。

谷凡向光波翼施礼道:“原来这位便是侍御史大人,失敬。”

光波翼忙还礼道:“谷兄切莫如此称呼,折杀小弟。只不知谷兄如何得知小弟之事?”

谷凡看看左右无人,低声回道:“两位有所不知,光波兄受封之事,坚地长老于数日前已传令发布东、西、南三道各邑,令各道兄弟全力配合光波兄剿灭反贼,若有差遣,我等必当尽力而为。”

光波翼道了句“原来如此”。

谷凡又道:“不过历来圣上皆不问忍者内务,怎的近来连封两位忍者官职?”

光波翼摇摇头道:“圣意难测,且不说这个,难得在此与谷兄相会,咱们寻处酒家小聚如何?”

谷凡称道:“正好,这南楼旁便有家‘迎贵楼’,酒菜皆属上品,不如便去这家,我做东,为两位接风。”

光波翼与铁幕志均点头称好。

三人在迎贵楼二楼一间雅室落座,光波翼见这酒楼桌椅摆设悉皆富丽堂皇,难怪唤作“迎贵楼”。

待酒菜上齐,大家举杯互敬了一巡,光波翼问谷凡道:“谷兄常在这一带走动,近来此地可有北道的动静?”

谷凡放下手中筷子,说道:“我正要告知光波兄,近来从绵州、利州等地均发现御鹤族忍者踪迹,该族一向退隐山林,不问国事,不知为何最近忽然频频现身,多次发现他们乘鹤东飞。更有件怪事,前些日子,西牛货道忍者风陆机竟与一位御鹤族忍者比试了忍术。”

“哦?”光波翼与铁幕志均感奇怪。“风陆机应是风长老的族人。”光波翼说道。

“正是。”谷凡应道,“风陆机乃是途径松州时,无意中见到一人乘鹤飞过,便尾随他到了扶州翠海,待他落地后,遂上前与他攀交,又请他吃酒,二人不觉熟络了。风兄弟便探他底细,哪知他丝毫不肯透露。风兄弟便大笑,主动亮明身份,还说:‘我知你定是御鹤族的忍者,何必躲躲藏藏?’那人便也笑说道:‘风兄既已知晓,我鹤青云也不必瞒你。咱二人既然情趣相投,只管吃酒言欢,其他勿论。’风兄弟再要问他,他便有些着恼,对风兄弟说:‘我当你是朋友,才与你吃酒,你怎的只顾探我底细?也罢,我知你族中以风行术闻名,今日咱们便比试比试,看是你的风行术快,还是我的鹤儿快。你若赢了我,我便有问必答。’风兄弟便答应了他。他二人从翠海口子,一路奔到岷州,竟是不分胜负。那鹤青云便说:‘我御鹤族藏身翠海几十年,忍术一度失传,刚刚接上这法脉,想来尚未纯熟,否则怎会赢不得你?不过你也并未胜过我,咱们只算个平手,后会有期吧。’说罢便飞走了。”

(按:扶州翠海即今之九寨沟。九寨沟古时属南坪(古称羊峒,分为上、中、下羊峒。九寨沟属中羊峒),称为九寨沟或翠海。唐高祖武德元年(618年),属扶州所辖,隶松州都督府,属陇右道,后改属剑南道。先后于仪凤二年(677年)和大历五年(770年)两次没入吐蕃之手,宣宗大中二年(848年),节度使郑涯将其收复。)

光波翼沉吟道:“的确有些蹊跷。前日在京城东内苑,御鹤族忍者便现身相助贼人,如今纷纷东飞,莫非又有阴谋?”

谷凡又道:“更怪的是,那鹤青云怎说他族中忍术一度失传?又怎的接上了法脉?”

光波翼道:“当年御鹤族长鹤野天率众归隐山林,或许自断忍术传承亦未可知。只是他的后人又如何接上了法脉?除非……”

“除非他们找到了百典族人。”铁幕志插道。

“不错。”光波翼点头称是。“三道长老已经知晓此事了吗?”他随即又问谷凡道。

“皆已知晓,风长老已命人追查此事。坚地长老尤为重视,特加派了数人往扶州一带追查百典族人下落。川长老那边我倒不知有何举动,相信自会派人追踪御鹤族忍者行迹。”谷凡答道。

“好。”光波翼手按桌面道,“我二人便在此多留些时日,看看能否查到些线索。”

“这阆州当真是牵绊之地。”光波翼心道。此番西来,未到阆州便闻说父亲遇害往事,甫一进城,又听到百典族消息,心中不免百感交集。当下光波翼便与铁幕志和谷凡二人好一番痛饮,那二人哪及他海量,不久便住了杯,只他一人豪饮不绝。

饭后二人辞别谷凡,在城中寻了家客栈住下,此后月余间,便在阆州、绵州、利州一带细细查访。

这一日,二人又从谷凡处听说,盯守翠海口子的探子来报,每隔七日便有一名御鹤族忍者飞向松州方向,只是将到松州时,御鹤忍者必乘鹤高飞入云,无法追查其行踪,已连续五次皆是如此。

光波翼心下奇怪,遂决定与铁幕志亲往翠海一行。

到得翠海,二人计算明日便当有御鹤族忍者乘鹤飞出,但听说他们每次出行时辰皆不相同,二人只好夜间守在翠海口子外,随时留意。光波翼同铁幕志商量,夜间由铁幕志值守,次日光波翼追踪御鹤忍者去松州,铁幕志便留守此地,深入翠海查访御鹤族藏身所在。

一夜无事,次日天一亮,光波翼便起身守望,谁知等到正午亦不见动静。待过了午时,忽闻一声鹤唳,随即一只灰鹤从空中飞过,鹤背上正跨坐一人。

光波翼忙飞身追了上去,并不敢跟得太近,好在这一路都是密林岩岭,并无人迹,既易于藏身,又可尽情放开脚步。

一气儿向西南奔出二百里,方接近松州城。光波翼知那灰鹤又要高飞,四下观看,见这松州城三面并无峻岭阻隔,唯独西面至西南靠山。那御鹤族忍者若要高飞,必是怕人窥见他行踪,况且他总要落下地面,不会一直飞到云霄殿上去,如此看来,他必是要越过这松州城,飞到西南山中去。

念头甫过,那灰鹤已陡然斜刺攀高,很快便消失在云中。光波翼更全力放开脚步,并不进入城中,而是从东面绕过松州,直奔到松州城西南六七十里外的山上,在山顶择了一处视野好处藏身,见那山后竟是一座峡谷。

不多时,果然见那灰鹤飞了过来,却比光波翼晚了片刻,直冲向谷中。

光波翼待那灰鹤飞低,这才从后追了上去。未行多远,忽闻轰轰水响,如万马奔腾,亦如战鼓擂动。不久眼前便现出一条偌大的瀑布,足有十余丈宽,数十丈高,如巨大一条白练挂于山间。

(按:上述峡谷即为今之扎嘎峡谷,瀑布为今之扎嘎瀑布,位于松潘县城西南40公里牟尼乡后寺沟内。由原始林区、扎嘎峡谷和扎嘎瀑布组成一个今日之风景区,藏语称“嘎其峡”,意为白岩上的激流。扎嘎瀑布起点海拔3270米,落点海拔3176米,瀑高937米,瀑面宽35—40米,冬天时结冰,洁白形如哈达,是中国最高的钙华瀑布。)

那灰鹤略打了个盘旋,便落在瀑布下游的河边。光波翼忙隐身树后,远远窥看。

只见那御鹤族忍者从鹤背上下来,四下望了望,见无异样,便挥手让那灰鹤飞开,自己则转身沿河而行,光波翼亦悄然尾随其后。

大约走出百余丈,前面忽见一人,头戴斗笠,独自坐在河畔一块大石上,身边放着一个黑红的大酒葫芦。

御鹤族忍者快步上前,跪拜三次,然后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光波翼心下大奇,见石上那人并非僧侣,御鹤忍者行此礼拜,分明是以师礼待之。

过得片刻,只见石上那人拿起葫芦喝了一口,这才召唤御鹤忍者到身前,面授了几句话,御鹤忍者便坐在他对面,结起手印,静坐了半晌。那人又低声说了几句,御鹤忍者便换了手印,再坐一阵儿,如此三次。

此时日晡已过,只见那人一挥手,不知说了句什么,光波翼猜是“你去吧”,御鹤忍者遂站起身,又恭恭敬敬礼拜三次,转身沿来路而去。

光波翼不再理会御鹤忍者,只静观石上那人,见他并未急于起身,只凝视着流水,独自吃那大葫芦里的酒。

光波翼思忖御鹤忍者已走远,便现出身来,向河畔大石走去。

来到那人近前,光波翼深施一礼,未及开口,忽听那人说道:“小兄弟一路奔波辛苦,先吃口酒解解乏吧。”说罢将大葫芦抛给光波翼。

光波翼接住葫芦,暗自惊讶,“莫非他早已知晓我尾随御鹤族忍者而来?”遂问道:“先生怎知在下远来?”

那人呵呵笑道:“区区不才,也只这望风逃命的本事还过得去。”

光波翼再次施礼道:“晚辈光波翼,未敢唐突请教先生尊名。”

那人抬眼看了看光波翼,半晌说道:“你便是光波勇之子?”

光波翼回道:“正是在下。先生识得先父吗?”

那人摇摇头,说道:“我虽不认识令尊,然光波勇大名谁人不知?只可惜英雄早逝,他若在世,只怕当今这天下也早已不同了。”

“先生是……”光波翼注目而问。

“在下百典湖。”那人缓缓说道。

光波翼心头一喜,忙合十道:“您果然是百典前辈。不知前辈适才所言何意?先父若在世,这天下又如何不同?”

百典湖冷笑一声道:“令尊忍术冠绝天下,又复胸怀大志,心系苍生,他若在世,怎会坐视黎民受苦,百姓罹难?”

光波翼蹙眉道:“前辈既然与先父并不相识,又如何知晓先父之心思、所为?”

百典湖一伸手,示意光波翼将酒葫芦还给自己,光波翼忙双手将葫芦奉上,百典湖接过葫芦,先仰头“咕咚”喝了一大口酒,方说道:“自有忍者以来,其心思、行持皆是一般,曾无二致。若非为了天下苍生之计,还要忍者何用?我百典湖承守祖命,护持百部忍法传承,故而隐没闹市、林野之中,他人虽不识我,我却知晓四道忍者之事。令尊大人乃我辈翘楚,心、术皆得忍法正传,若得在世,其心、行必当如此,何须言也!”

光波翼又施礼道:“多谢前辈称许先父,只是晚辈不知前辈所言之拯救苍生,又当何为?”

百典湖抬头看了看天,说道:“今日时候不早了,你我暂且别过,有话日后再说。”说罢站起身,将葫芦系在腰间,走下大石。光波翼这才发现百典湖身材颇为矮小,那黑红的大酒葫芦挂在他腰间,竟有些夸张可笑。

光波翼躬身施礼道:“百典前辈,晚辈尚有要事相求,不知往何处再去拜见前辈?”

百典湖边走边道:“松州城北十五里外有个村子叫‘高屯堡’,堡子西面黄水沟边上有两间草房,眼下我便住在那里,后日无事,你可前来寻我。”

光波翼说道:“多谢前辈,那高屯堡可是昔年女校书薛涛被罚松州时所居之地?”

百典湖扭头看了一眼光波翼道:“你所知倒还不少。”说罢径自拔步离去。

光波翼遂向其背影揖了一礼。

(按:薛涛,唐代女诗人,字洪度,长安(今陕西西安)人。父薛郧,仕宦入蜀,死后,妻女流寓蜀中。薛涛姿容美艳,性敏慧,八岁能诗,洞晓音律,多才艺,声名倾动一时。德宗贞元(785—804年)中,韦皋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召令赋诗侑酒,遂入乐籍(即为歌伎)。后袁滋、高崇文等十人相继镇蜀,薛涛皆以歌伎或清客的身份出入幕府。薛涛曾因得罪韦皋,被罚赴边镇松州,传其途中作有十首著名的离别诗——《十离诗》,到松州后又作有《罚赴边有怀上韦相公二首》,不久便被释回,遂脱乐籍。韦皋曾拟奏朝廷授予她秘书省校书郎的官衔,然格于旧例,未能实现,但人们往往称之为“女校书”。后世称歌伎为“校书”便从薛涛始。薛涛和当时著名诗人元稹、白居易、张籍、王建、刘禹锡、杜牧、张祜等人皆有交往。脱离乐籍后,薛涛居浣花溪上,自造桃红色小笺,用以写诗。后人仿制,称为“薛涛笺”。薛涛与刘采春、鱼玄机、李冶,并称唐朝四大女诗人。其著有《锦江集》5卷,今佚。《全唐诗》录存其诗1卷。其事迹见《唐诗纪事》和《唐才子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