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铁幕志见光波翼追着御鹤族忍者去了,便悄悄潜入翠海。那翠海之中有数条山沟交错,因其中湖泊众多,且水碧色美,故名翠海。
铁幕志沿沟而行,但见古木茂密,绿荫连绵,十步一泊,百步一湖,湖中多有杂色沉木水草,更兼映着岸上花树之色,令那湖水五色斑斓,绚丽夺目。
待过了大小湖滩不计其数,面前忽地横出一道瀑布,竟有百余丈宽,响声蔽耳,凉气袭人。巨瀑怒泻直下,水花飞溅,散而成雾,隐隐竟有一道彩虹悬于目前。
步入翠海许久,并未见到半点人息,却时有金猴、梅鹿跃现眼前,又时时传来悦耳鸟鸣之声,铁幕志恍如游于世外桃源、画中仙境,不觉思念起陆燕儿来,心想若能与燕儿姑娘共游此地,听她和着啾啾鸟鸣抚琴轻吟,看她映着蓝水碧林莞尔娇笑,便是神仙也要羡煞。若能更与她双宿于此……铁幕志只觉脸上发烫,心中慌跳,遂蓦地打断念头,暗骂自己不该胡思乱想。
铁幕志自从初见陆燕儿,便觉心中爱意萌生,此后一路上见陆燕儿与黑绳三相倾相慕,只得将自己这一番情意压藏心底,不敢稍稍放纵。如今置身于如此醉人的美景之中,那埋雪的情种竟又不知不觉生发出来。
铁幕志走到瀑布边,捧水洗了洗脸,又喝了几大口冰凉泉水,将那心中、脸上的热火一齐熄灭,这才继续前行。
这大瀑布处在一个岔口处,铁幕志左右望了望,决定先向右边沟中寻去。不久进入一片幽林,从林中穿出,行不多时,便又来到一处湖畔。只见那湖水一片湛蓝、一片墨绿、一片橙黄、一片嫩翠,宛如一块天成的五彩美玉,熠熠生辉。
铁幕志正为这五色湖光所陶醉,忽闻东边天空传来两声鹤唳,铁幕志忙隐身树后,少时便见两名御鹤族忍者乘着灰鹤从东面山峰中飞出,沿着铁幕志的来路,向北飞去。
“原来御鹤族忍者藏身在此山之中。”铁幕志心道。
待那两只灰鹤没了踪影,铁幕志便奔上山去。他一路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半点声响,将近山顶却仍未见到御鹤族忍者分毫踪影。
铁幕志不敢上到山顶,怕被御鹤族忍者飞过时发现自己行踪,便在距山顶二三十丈处,绕山环行。待绕到山峰东南侧,却是陡峭的崖壁,根本无法行走。
铁幕志从崖边向下观望,见距自己数十丈高处崖壁上,居然有一三四尺宽、两尺多深的平台,台后隐隐似是一个洞口,平台上正有两只灰鹤立在那里。
“莫非这里便是御鹤族忍者栖身的洞穴?”铁幕志观察半晌,见周遭并无动静,便迅速攀到峰顶,四下望去,只见脚下这座山峰正夹在东西两条沟谷之间,两沟均有数十里长,适才所走西面那沟更为曲折些,尽头处一片浓翠,似乎是一处密林。自己从两沟交会处——那道极宽瀑布走到五色湖畔,约有十里之遥,却也不过是那长沟的十之二三罢了。跨过西面长沟,西北又有一座山峰,与脚下山峰遥相呼应。
观望片刻,这翠海的地形、路径,铁幕志已大致了然,便从峰顶沿南麓而下,想要再去探探那崖壁上山洞的情形。
待下到比那山洞略高处,铁幕志便攀上东南的峭壁,如壁虎一般贴着崖壁向山洞处游走。到得洞口附近,见那两只灰鹤正背对洞口站立,寂然不动,似乎在打盹。铁幕志侧耳听了听,听到洞内有两人的呼吸声。因为手脚均吸附在崖壁上,无法结印施展摩尼宝镜术,故而铁幕志只得悄悄从洞口上方探头张望。只见那山洞缩进崖壁五六尺深,有一人多高,两名御鹤族忍者在洞内对面盘膝而坐,双目微合,正在调息静修。
铁幕志正奇怪这山洞怎的如此狭小,只有两名御鹤族忍者在此,莫非此处并非御鹤族忍者的巢穴?忽见山洞尽头处的崖壁上有条极细的缝隙,再细看时,原来壁上竟有一扇石门,若非眼力上佳者,几乎看不出来,看来这门后又是一洞,这二人想必是在此守卫洞门。
铁幕志正待转身离去,一只灰鹤蓦地展了下翅膀,扭头忽然看见铁幕志,便唳鸣一声。另一只灰鹤,闻声也转过身来见到了铁幕志,随之一同鸣叫起来。两鹤边叫边扑动翅膀,显是在向主人报警。
铁幕志心说“不好”,腾地纵起身来,快速向山顶攀去。
未及走远,那两名御鹤族忍者已跨上灰鹤飞起,追了上来,向铁幕志喝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铁幕志哪里肯睬他二人,只加快脚步上崖。
那二人见铁幕志只顾奔逃,便一齐向他掷出暗器,却非寻常忍者所用的空无常和星镖,而是御鹤族独门所制钢针——鹤顶针。这鹤顶针一指多长,有普通钢针五六倍粗细,尖端呈三棱形,中段有倒钩,尾部带一小孔。可寻常发射,也可在尾部系上韧线,射中敌人后再将针抽回,针上倒钩可将敌人钩得皮开肉绽。然而如此尤为轻者,若遇拼命之敌,更可将钢针涂上鹤顶红之类毒药,令敌人中针毙命,鹤顶针由此得名。
铁幕志听见钢针袭来,并不顾忌,只左右腾闪,便轻易躲过。
那二人心下气恼,遂一时掷出数十枚鹤顶针,将铁幕志上下左右三尺之内悉皆罩住。
此时距山顶尚有三丈多远,铁幕志闻听钢针如雨而至,忙奋力一纵,竟直接跃上山顶,那些钢针纷纷射入崖壁。
那两名御鹤族忍者见状大惊。须知寻常忍者,若在平地能纵起三丈多高倒也罢了,然而铁幕志此时攀于陡峭崖壁之上,手脚难有借力之处,更须以脉气吸附崖壁,竟能在瞬息之间纵身跃起如许之高,可见必是一位厉害角色。
那二人乘鹤打了个盘旋,“呖”的一声吹起哨子,有如惨厉之鹤鸣,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嘹亮刺耳。
铁幕志寻思那洞中诸人闻声必然迅速出来围攻自己,他们在天上,自己在地面,只怕要在这崎岖的山沟中跑过飞鹤并非易事,不如趁早觅一处利于藏身、攻守之地,先稳住阵脚再做打算。念及于此,铁幕志想起适才在此山南麓见到一处“乱石阵”,巨岩突兀林立,最宜藏身,便拔足向南奔去。
甫到“乱石阵”,忽闻南天空传来几声鹤鸣,极目望去,一群黑点从西面山沟的尽头处飘来。铁幕志心下大疑,“怎么,难道御鹤族的巢穴是在那条山沟的尽头处吗?”再回头看看这边,那两名守门的御鹤族忍者并未追来,只驾鹤在山顶盘旋,似乎是不敢离开那崖洞太远。
“是了,那崖洞必是御鹤族一处重要所在,却非他们聚居之地,故而派人日夜守在那里,不敢稍有差错。那二人见奈何不得自己,只得向族人求救,那群黑点飘来之地才是他们巢穴所在。只是不知这崖洞到底有何要紧之处。”
正自思量,只见那群黑点已越飞越近,已能看出是一群飞鹤。铁幕志不敢怠慢,忙绕到“乱石阵”之后,避开两名守门的御鹤族忍者视线,择了处由三块巨石夹成的石窝,藏了进去。
不多时,那群飞鹤到来,与那两名守门人打过照面,问明情形,便纷纷向山南麓围了过来,共有九人九鹤,却仍留下那两人去守住洞口。
九人驾鹤分成三队,每队三人,在山南、西南和西侧分别巡视了几回,既未见到铁幕志的身影,便又合为一队,排成一线绕山右旋而飞,每两鹤相距十几丈远,自山顶盘旋而下,九鹤首尾相接,愈向下则相距愈远,待盘旋近于山脚时,两鹤之间早已互望不见。
九鹤重又回到山顶落下,为首一人道:“适才鹤明、鹤亮见那贼人向山南逃去,如今既寻他不见,想必是藏在山南隐蔽之处,并未走远,诸位兄弟须仔细搜索山南一侧,鹤翱、鹤翔二人只在天上巡察,防止贼人逃脱。”众人诺了一声,便纷纷留下所驾之鹤,横作一排徒步向南搜索下山。鹤翱、鹤翔则驾鹤重又飞起,仍在空中盘旋巡视。
搜索了一程,御鹤族众人来到“乱石阵”前,为首那人停下想了想,招呼诸人聚拢,低声道:“此处最易藏身,大家细细搜索,须防贼人偷袭。”
众人得令,遂两两一组,将石阵四面包围,各从一面入手,为首那人独位于北侧。
过不多时,忽听“咦”的一声,一名年轻忍者招手示意大家过去。七个人很快聚在三块巨石前。
为首那人问道:“鹤欢,你有何发现?”
鹤欢压低声音道:“三哥,这里原是个石窝,如今窝口却被巨石封死,其中必有古怪。”
为首那人又问道:“你如何知道这里原有个石窝?”
鹤欢一愣,有些支支吾吾,旁边一人说道:“是不是你和灵芝妹子躲在这里说过悄悄话啊?”引得大家一阵大笑,鹤欢满面通红。
为首那人“哼”了一声,不再追问鹤欢,示意大家做好御敌准备,自己则上前半步,斜对着巨石说道:“在下鹤祥云,有些话想问问外来的朋友,足下现身一见如何?”
半晌并无动静,鹤祥云冷笑一声道:“既然足下不给面子,休怪鹤某无礼了。”说罢示意众人动手,顿时每人皆发出两枚鹤顶针,向巨石射去。
只听一片叮当声响,十四枚钢针居然悉数被弹落在地,众人悉皆大惊。须知这鹤顶针乃以精钢制成,针尖锋利无比,鹤族忍者以脉气发射,即使是铁铠铜甲亦可轻易穿过。而今面前这顽石纵然坚硬,也应被钢针插入些许,总不至于尽数被弹落在地。
鹤祥云眉头一皱,他原以为这巨石乃是由伪装术、障眼术之类的忍术化成,或是忍者与山石合体而成,无论哪种,均无可能针刺不入。
鹤祥云将一人招至面前,耳语了几句,那人点点头,从身后背囊中取出一个半尺长、手臂粗的铁筒子,筒子两头皆封死,其中一头留有一个小孔,孔中伸出一段一尺长的绳子。
一人见状,忙上前对鹤祥云说道:“三哥,你果真要用雷蒺藜?这里距老头子太近,你不怕他听见吗?”
鹤祥云冷笑一声,说道:“听见又如何?他现在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等死之人罢了,怕他何来?”说罢看了一眼手持雷蒺藜那人。那人会意,便将雷蒺藜紧贴巨石,置于地上。诸人见状,纷纷退到三十步开外,躲在大树、岩石后面。鹤祥云也随众人一同退开。
只见那人放好雷蒺藜,从怀中取出一个一指多长的细竹管,管上有个小机关,那人一按机关,管口竟喷出火来。那人便将雷蒺藜一端的绳头点燃,原来那绳子是一段引线,遇火即燃,嘶嘶作响。
那人刚刚跑到一棵大树后躲好,便听“轰”的一声巨响,铁筒子炸开,宛如惊天霹雳,碎石、泥土如雨而下。七名御鹤族忍者忙跑上前查看,只见三块巨石均被雷蒺藜炸掉一大块,地面更是被炸出一个深坑,唯有石窝前那块巨石,仍是丝毫无损。
鹤祥云此时已非仅仅吃惊而已,心中悄然升起一股惧意,不知这巨石后面是个何样人物。以目前情形来看,若是此人果真被逼出来与自己动手,只怕自己加上手下这几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念及于此,鹤祥云忙吹了一声口哨,鹤翱、鹤翔在天上听见,即刻飞落下来。鹤祥云低声在二人耳边吩咐道:“鹤翱,你速回鹤池,将我二哥请来。鹤翔,你去小瑶池请我四妹速带人前来。”二人得令,鹤翱向西南、鹤翔向东南飞去。
此时铁幕志在巨石后面,以摩尼宝镜术看得清清楚楚,鹤祥云的话也已被他听到,心说:“原来御鹤族的老巢唤作鹤池,那鹤祥云四妹所住的‘小瑶池’却在东面那条沟中。不知鹤祥云那位二哥和四妹有何本领,我若与他们僵持于此,不知当如何收场。若是趁现在冲出去,必然要与这几人动手,若想脱身,只怕难免伤到这几人。况且未及我跑出这翠海,必定会被他们的援兵赶上,那时既已伤了和气,只怕吉凶更难料知。唉!如今势成骑虎,若是光波贤弟在此便好了,他定会有办法脱身。”
原来铁幕志一直藏身在石窝中,借助周围之土石,施以“铜墙铁壁术”,化出一块巨石封住窝口,本想瞒过这群御鹤族忍者,再伺机走脱,不料御鹤族中竟有一位曾在这石窝里与姑娘幽会,对这石窝的印象自然深刻难忘,竟因此被他识破!
铁幕志仰头看看天色已晚,不久即当天黑,忽然灵机一动,心道:“待会儿我何不趁着天黑,来个金蝉脱壳?”向外看看,那七名御鹤族忍者悉皆守在石窝口所对的东南一带,石窝背靠突起的山岩,正好施术。铁幕志便暂时收起摩尼宝镜术,左手手印不变,仍维持窝口处巨石原状,右手又结一印,念动真言,身后那山岩竟裂开一个半人高的口子,铁幕志坐了进去,那口子遂又合上,如前无异。
不大工夫,一名中年忍者便随着鹤翱飞落在石窝口前,只见此人须长三寸,青布长衫,羽扇纶巾,一副儒士模样,样貌颇为潇洒。更见他从鹤背上下来,便似画中神仙一般。
鹤祥云与众人忙上前施礼,呼其为“二哥”。铁幕志在山岩中颇感奇怪,“此人怎的来得如此迅速?想必他是听到雷蒺藜的爆炸声后便已赶来,被鹤翱在半路遇上了。”
铁幕志念头甫落,忽见窝口处又降下六人,除鹤翔外悉是女子,为首一名女子,二十岁左右年纪,容貌颇美,一身桃红衣裙更显成熟妩媚,脸上不知是笑非笑,令人难以琢磨。
鹤祥云忙招呼道:“四妹,你也到了。”
那女子说道:“三哥,适才我在小瑶池听到雷蒺藜的响声,有何要紧情形,三哥竟动用了雷蒺藜,还要将我和二哥都找来?”
此时有援兵撑腰,鹤祥云又有了底气,不再刻意低声说话,伸手指着窝口巨石,将适才发生之事说了一遍。铁幕志这才看清,原来鹤祥云右手食指缺了一节,不知是否被他自己的雷蒺藜炸掉的。
那位二哥听完鹤祥云所说,围着石窝看了看,将鹤祥云和四妹招到跟前,耳语了几句,二人频频点头。
此时最后一线日光褪去,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鹤祥云站在窝口巨石前,大声说道:“外来的朋友,有话咱们尽可当面说清楚,何必大动干戈,伤了和气?你若现在出来,咱们还可好话好说,否则在下可要给足下送上一剂猛药了。”
见无动静,鹤祥云一招手,上来几个人,开始七手八脚地填埋窝口处被炸出的大坑。填完坑,又搬些大小石头,堆成三座一尺多高的石堆,在巨石前一字排开。
铁幕志在岩中看得真切,这几个人虽在窝口大张旗鼓地忙活,另外却有两男两女,悄悄在石窝两侧摆好了数枚雷蒺藜。铁幕志心道:“原来你们是想给我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假意在窝口处大弄玄虚,其实却想趁我不备,炸了两侧的大石,正好,我便将计就计。”遂撤了施于窝口巨石的铜墙铁壁术,只在自己藏身的山岩中施术,却留下三寸厚的岩壁不予施术,仍令其如寻常山岩一般。这也正是铁幕志身为想忍的高明之处,能随意掌控施术之深浅尺度。
鹤祥云见雷蒺藜已布置妥当,便高声叫道:“好,看我用三昧石火雷炸碎你这石门。”说罢与众人远远退开。
铁幕志见鹤祥云表演得像模像样,不觉好笑,却见那两男两女已悄悄点燃了火捻儿,随即迅速离去。
随着几声塌天陷地般的巨响,几块巨石被炸得粉碎,连窝口那块巨石也未能幸免。御鹤族众人跑上前来,也不免为这雷蒺藜的威力感到吃惊。
鹤祥云冷笑一声道:“原来这石门也只是表面坚实而已,早知如此,何必劳动我的兄妹?”
一旁的四妹早已率人将这堆碎石团团围住,众人点燃火把,并未寻到人迹,那二哥摇了摇手中的羽扇,道:“四妹,你用霹雳针试试。”
四妹应了一声,示意众人退后,与手下四名女忍者,一同向石堆、岩壁发出数十枚钢针。那钢针与鹤顶针形制相同,只是中前部倒钩处隆起拇指粗一个小囊,不知是何材料制成,钢针射出,遇物即炸,威力也是不小,尤其是能插入石堆内部,将那堆碎石又炸得四散粉碎,岩壁也被炸得斑斑驳驳。
四妹对身旁一名少女说道:“灵芝,你过去看看。”铁幕志心说:“原来她便是与鹤欢在此幽会的姑娘。”见她姿色虽不甚出众,却是胜在天然有股娇媚气。
鹤灵芝答应一声,正要上前,却听鹤祥云与鹤欢同时叫道:“灵芝,当心!”言下皆甚为关心。二人叫声出口,顿时皆甚尴尬,幸好天黑,否则必定红脸照人。
鹤灵芝手持火把,在一堆废墟中察看半晌,并未见到半点异样,转身对四妹说:“彩云姐,这里没什么,想必那人会土遁,已经逃走了。”原来那四妹名叫“鹤彩云”。
听灵芝如此说,鹤彩云与鹤祥云这才上前察看,见四周皆被炸得破碎不堪,岩壁也是千疮百孔,果然并未对岩壁起疑。
鹤彩云转身望向二哥,问道:“二哥,怎么办?”
那二哥略一沉吟,道:“这几块大石刚刚被炸,窝口之石既是贼人以忍术化出,可见此人并未走远。这翠海是个口袋,进出只有一个口子,如今天色已黑,我们不便寻他,只需在翠海口子守株待兔。老三,你和四妹各带四人去守住翠海口子,留下两人在这里继续察看,另派两人去‘神仙洞’,协助鹤明、鹤亮守洞,以防贼人有援兵,给咱们来个调虎离山之计。大战在即,大家须加倍小心,保存实力,千万不要有所伤损。”
众人领命,那四个女忍者自是跟了鹤彩云同去,鹤欢也忙吹哨将自己的灰鹤招来,鹤祥云却道:“鹤欢,你既对这里颇为熟悉,便与鹤松一同留下继续探察敌情。”又令鹤翱、鹤翔去神仙洞助守洞口,自己则领着另外四人与鹤彩云等一同飞向翠海口子去了。那二哥也自驾鹤回鹤池去了。
铁幕志心中纳闷,不知那位二哥所说的“大战在即”是何意,又复不知那“神仙洞”中究竟有何秘密。正自嘀咕,见鹤欢一屁股坐在一棵树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鹤松过来拍了拍鹤欢肩膀,说道:“欢哥,三哥不是让咱们继续查探查探吗?你怎的只顾坐在这里?”
鹤欢恼道:“还查个屁呀!那蠢贼若是真在这里,鹤青云能放心让鹤祥云只留下咱俩吗?咱俩还不早早便让那蠢贼给算计了?”
鹤松又道:“那三哥他……”话未说完,鹤欢便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什么三哥六哥的,他鹤祥云算个什么东西,只知道跟在两个哥哥、一个妹妹身后做传话的八哥儿,我看叫他八哥还差不多!这哥儿四个里便数他没用,忍术不精,脑子也笨,整日介只知道跟在姑娘屁股后头,说些肉麻的话哄人。他若不是鹤紫云、鹤青云的亲弟弟,老子早耐他不得了。”
铁幕志在岩中听到二人对话,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我便在这里看着你们,你们却不知,反倒骂我是蠢贼。鹤欢这小子同鹤祥云争风吃醋怄气,连我也受了牵连挨骂。原来那兄妹四人是鹤紫云、鹤青云、鹤祥云与鹤彩云,想来便是这御鹤族的首领了。老二鹤青云,岂不就是与风陆机比试之人吗?谷凡兄说他们御鹤族忍术法脉一度中断,如今刚刚接上不久,今日所见,除了御鹤之外,他们倒的确不曾动用忍术,只是这雷蒺藜威力不小,从前从未听说忍者中有使用这般武器的。”
铁幕志还想再从二人口中听到些消息,却见那鹤欢发完牢骚,靠在树上发呆,不再说话,鹤松也不敢再惹他,另外寻了一处,安静坐下。
过了个把时辰,鹤欢起身走到远处一棵树下解手,鹤松见状也一同去了。铁幕志见机不可失,立时从岩壁中出来,又轻轻纵开三四丈远,这才悄悄向西南方奔下山去。
将到山脚,铁幕志心中盘算,若从原路回去,必然还要同守在口子那里的几人周旋一番,万一不小心被发现,则难免惹出事端。这翠海纵然四面环山,总也攀得过去,不如径直从东南方翻过山去,便可回阆州与光波贤弟会合了。
打定主意,铁幕志遂转向东南而行。
下山后不久便来到东面沟中,沿沟行走一段,见前面一湖,湖边栖着一群灰鹤,湖畔竟有房舍十几间,其中两间透出昏暗灯光。
铁幕志猜想此处便应是“小瑶池”了,只是夜色黑暗,看不出这小瑶池如何美妙,想来应是一座五彩缤纷之湖。
铁幕志不敢大意,远远绕过这群房舍,又行出二三里路,方穿过山沟,向东南攀上山去。
山陡林密,寸步难行,若非铁幕志这般高明忍者,只怕这翠海便当真成了个大口袋。
铁幕志全力展开奔腾术,只想尽快翻过大山。岂料在山上奔跃了两三个时辰,眼前仍是茫茫群山,况山顶竟多有积雪不化,甚为寒冷,饶是铁幕志平日修炼有功,脉气充沛,然前晚便盯守翠海口子一整夜,昨日又与御鹤族忍者周旋了一天,施展忍术多时,再经连夜在如此寒冷的峻岭之上奔跃,铁幕志渐觉疲惫,脚步也已缓慢下来,便坐下稍事休息,却愈加感到寒冷了。
铁幕志心想,若是已走出一多半的路程,自己倒也勉强撑得过去,只不知前路尚有多远。正待打足精神起身上路,忽然想起光波翼曾给过自己两颗五元丸,遂从怀中摸出服下,少顷便觉精神大涨,气力倍充,果然是神药。
服药后,铁幕志亦不再感觉寒冷,施展起奔腾术,但觉脉气绵绵不绝,脚下如莲叶承露般轻盈。
不久东方已见白光,铁幕志隐隐看见群山尽头,此时山势已大为低缓。铁幕志更加快脚步,天亮时已然下山,到了一处村落。
铁幕志缓步进村,先去寻了一口井,打些水解渴。恰逢一村夫起早打水,铁幕志遂上前施礼问道:“请问这位大哥,在下连夜赶路,途经此地,不辨方向,不知这里是何地界?”
那村夫看了看铁幕志,说道:“这里是布罗村,不知大官人要往哪个方向去?”
铁幕志答道:“在下要去蜀中。”
那村夫“哦”了一声,道:“从这里往南七十里是绵州昌隆县,到那里便可寻到大路了。”
铁幕志说道:“李太白的家可不就是在那里吗?”
村夫茫然看着铁幕志,说道:“李太白是谁?咱不认识,你到昌隆再问别人吧。”
铁幕志无奈笑笑,向那村夫称谢后便转身离去。犹听到那村夫喃喃自语道:“原来是去人家串门的,两手空空的也不带些礼物。”
铁幕志到昌隆吃了早饭,才又继续赶路。此去阆州不到三百里,皆是平坦之地,未到中午,铁幕志便已回到阆州城中。
光波翼已等得着急,正想亲往翠海中去寻铁幕志,又怕铁幕志与自己错过,便约了谷凡来客栈,一旦铁幕志回来,便请谷凡带信给铁幕志。二人正说话时,忽见铁幕志推门进来,光波翼大喜,忙起身相迎。
大家坐定,谷凡为铁幕志斟了一盏茶,铁幕志先将茶吃了,这才详详细细向二人述说翠海之遇。
待铁幕志讲完,谷凡听说铁幕志整夜在雪山峻岭跋涉,最后下山到了绵州境北的一个山村,便苦笑一声道:“嘿!铁幕兄,你从那翠海翻山出来,若是径直向东,早就到得一条山路上,何必如此辛苦奔波!铁幕兄所走之路,正是川北群山连绵之处,根本无路可行,若非铁幕兄一身好本领,只怕便要葬身山中了。”
铁幕志憨笑道:“我当时只想直奔东南,便可尽早回到阆州了,不想却是欲速则不达。幸好服了光波贤弟赠我的五元丸,否则只怕到夜里也难回来了。”
谷凡闻言讶道:“哦?光波兄怎会有五元丸?那可是药师族的神药,炼制极难,却有不可思议之功效。”
光波翼便告之自己与药师信相交,向他求索过几颗药丸。谷凡听了大为艳羡。
光波翼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些,谷兄若是想要,我送谷兄两颗便是。”
谷凡忙摆手道:“我平日只在这一带走动,根本用不上这药,两位常常在外奔波,正好带着它,以备不时之需,送我岂不浪费?”
光波翼笑道:“那好,若是谷兄需要时,尽管向我索要便是,不必客气。”
谷凡自是称谢。
光波翼又为铁幕志斟上茶,说道:“翠海中那座‘神仙洞’必然有古怪,咱们日后可再去查探。御鹤族忍者所说‘大战在即’,眼下却亟须查明其所指何意。谷兄,烦你传信给风长老,请他派人再去翠海查明此事。我上次在松州已查到些线索,午后便要启程再去松州一趟。铁幕兄连日劳累,便在阆州休养两日,若翠海中有甚消息,请铁幕兄到松州城中的‘悦溪客栈’来寻我。”
安排妥当,三人又到迎贵楼中,要了桌上好酒席为铁幕志洗尘。
用过饭,光波翼向二人告辞,独自出城向松州而去。
光波翼本与百典湖约好明日相见,是以并不急于赶路,将近黄昏方到松州城中,径直便来到悦溪客栈。他昨日与百典湖分手后便来到松州城,寻了这家客栈,定好了房间。
甫一进门,店小二忙笑迎了上来,说道:“客官,您回来了。您看什么时候用饭?”
光波翼道:“晚上我不想吃了,给我房里送壶茶来便好。”
店小二却道:“那怎么行,酒菜都预备得了,您不吃,我们如何向白先生交代?”
“白先生?”光波翼问道,“这话怎么说?”
店小二回道:“今早有位客官来到敝店,自称姓白,给了掌柜的五缗钱,让我们做一桌上好酒席招待客官,如今这酒菜都已备齐,只等客官回客栈来,您既然回来了,哪能不吃呢?”
(按:一缗为一千文,五缗钱即五千文钱。)
光波翼又问道:“那白先生是何等模样?”
小二答道:“他个子不高,腰里挂着偌大一个葫芦。”
光波翼笑道:“好,既然如此,你将酒菜摆上,我这就吃饭。”
小二闻言喜道:“好咧,您请到楼上雅座稍坐,我这就让厨房出菜。”
光波翼道了声谢,上楼寻了一处靠窗雅座坐下,心中暗忖:“百典先生如何知道我住在这里?还要如此盛情款待我,还当小心为妙。”
不多时,菜肴上齐,满满摆了一大桌,店小二又抱来两坛好酒,道:“白先生特意嘱咐,给您多上几坛好酒,您若不够吃,只管叫我,再给您添上。”说罢转身下楼去了。
光波翼取出验毒粉,稍稍弹撒了一些在酒菜中,见并无异样,这才放心吃用。
刚吃了两杯酒,上来两位军官模样的中年汉子,坐在光波翼邻桌,二人要了两盘小菜,一坛劣酒,边吃边聊。
那二人吃酒不用杯盏,却使大碗,一坛酒很快便吃净了,便叫小二又上了一坛,很快又再吃净,眼见酒量不小。光波翼也是好酒之人,在旁见他二人吃得豪爽,亦被勾起了酒兴,也自吃得畅快起来。
那二人见酒坛又空,欲待再要。其中稍长那人从怀中摸出很小一块碎银,掂了掂分量,将小二叫来,说道:“小二哥,你去称称,看我这银子还能买多少酒。”
小二闻言苦笑道:“军爷,依小的看也不必称了,您这点银子恐怕还不够这两坛酒钱呢。”
另一人听小二如此说,便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钱,约有十几枚,一并交给小二,道:“我这里还有一些。”
小二挠挠头道:“恐怕这也不够,要不我跟掌柜的说说去,看能不能将就些,只收这么多了。”
那二人无奈,只得红着脸道了声谢,让小二下楼去了。转过头却见光波翼一人正独享满桌美馔,尤其桌上摆着两大坛好酒,不禁颇为羡慕。
光波翼见状,起身走到两人桌前,拱手说道:“两位有礼了,在下独自一人在这里吃闷酒,正觉无趣,我见两位左右无事,若不嫌弃,请过来一同坐下吃上几杯如何?”
二人也拱手还礼,一人说道:“这如何使得?我二人与公子爷素不相识,怎好去讨你的酒吃?”
光波翼笑道:“这位兄台说哪里话,在下独孤翼最喜结交朋友,咱们相逢即是有缘,大家一起吃酒方有些热闹气,两位何必见外?”
那二人听光波翼如此说,自是欢喜,忙起身称谢,随光波翼一同入座。
几人边吃酒,边说些闲话,原来那二人乃松州戍边的军官,年纪稍长者名李干,另一人名郑全,二人均为陪戎校尉,各掌一团之兵,驻于城北十五里外的高屯堡。两人交好,常在一处吃酒、聊天、发牢骚,因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军官,饷银又常被上头克扣,故而时常捉襟见肘。今日二人在城内轮值,遂相约出来吃酒,也只能要些薄菜劣酒,充充醉罢了。
(按:唐时一团约三百人。)
桌上酒浓菜香,光波翼又向小二要了四坛好酒,那两人吃得甚为尽兴,吃聊到后来,皆与光波翼称兄道弟,竟似成了好友一般。
待夜深酒醉,二人欲起身告辞,光波翼取出十两银子,道:“两位兄台长戍边城,日子过得忒也清苦些,这点银子请两位拿上,改日再来吃酒。”
李干忙说道:“不可,不可,独孤兄弟请我二人吃了这顿好酒,正无以为报,哪能再要兄弟你的银子?”郑全也在旁应和。
光波翼便拉过李干的手,将银子硬塞给他,道:“李兄、郑兄何必如此客气?咱们既然已成朋友,兄弟我也拿得出这点银子,请两位兄台吃几顿酒有何不可?快快收下,莫要见外才是。”
李干见状,便只好收下银子,说道:“既然独孤兄弟如此说,我二人恭敬不如从命。不怕兄弟笑话,这松城军营的饷银已被克扣了九个月,我二人如今也是穷得叮当响,恕不能回请独孤兄弟。我见兄弟独自出门在外,又是这样一个清秀模样,若是有那不长眼的混账无赖胆敢欺负兄弟,你只管来营中寻我二人,我二人自会替兄弟出头。”
光波翼笑道:“多谢两位兄台美意。”
那二人这才拱手与光波翼告辞,蹒跚着下楼去了。光波翼也自回房歇息,只待明日前去与百典湖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