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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忍者秘史》第三十一回 黑山坳猛虎斗狠,紫兰殿金珠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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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腊月十五那夜,光波翼在秦山脚下送走了花粉与药师信,寻思何不便从这里攀上山去,此处距离通往罗刹谷大路的山口有四十余里,应当没有诸道忍者在山上,进山后再寻到花粉说的那条小路去罗刹谷最好不过。

这秦山东西延绵四五百里,南北窄处有四十余里,宽处则有一百几十里,山高六七百丈,且南麓山崖陡峭,北坡平缓,山中夏凉冬寒。此时正值寒冬,崖壁冰雪甚多,常人纵有铁钩长索等物,也绝无可能攀上这崖壁。

只见光波翼并不选择登山之处,径直走到崖下,纵身跃起十余丈高,轻易便将手指插入崖壁中,再借两臂之力,又跃起五六丈高,如是反复攀跃,若遇横生崖壁的树枝、藤草,或是突出的岩石,便正好借来稍息,时候不长,便已跃到山顶。

山顶比山脚更加寒冷许多,光波翼稍作歇息,便又纵开身法,向北奔跃而去。奔出十余里,又越过两个山头,忽见地上横着一串足印,月光之下,甚是清晰。

光波翼忙上前察看,似乎是女子的足迹,从东而来,向西北方向而去。光波翼不免心中奇怪,不知何人深夜在此险峻荒山行走,莫非也是去往罗刹谷的忍者吗?当下便跟随那足印折向西北而行。

追出五六里路,到了一处断崖边,光波翼见崖边足印颇有些凌乱,似乎那人在这里逡巡、逗留了一阵,却没了去处。

光波翼望望对面山崖,两崖相距八九丈远,想必那人是跃过山崖去了,便也纵身跳了过去。到了对面山崖,果然又见到那足迹,可见那人必是一位身负奇术的忍者无疑。

光波翼继续随着足迹前行,又行出二三里远,突然闻听一声虎啸,紧接着又有数声虎啸传来,光波翼却听出这几声虎啸并不相同,想来不是发自同一只猛虎。光波翼忙加快脚步,追上前去。

行不多时,忽见前面空中两只黑影飞旋,光波翼忙藏身树后细看,原来是两人各自坐于鹤背之上,正盘旋在一处山坳上空,想必是御鹤族忍者。

光波翼贴近树木、岩石,隐蔽前行,又时闻虎啸声传来。待来到山坳附近,藏身在一岩石之后,光波翼远远看见山坳中竟有三只猛虎,正围攻一名女子。

光波翼知那女子必是一位忍者,故而暂且俯身旁观。

只见那三只猛虎围着女子左右逡巡,似乎正在欣赏眼前的猎物,并不急于上前,那女子却左顾右盼,生怕被老虎寻到空隙。僵持片刻,空中那两名御鹤族忍者落下地面,站在外围观看猛虎与那女子搏斗。

光波翼愈加奇怪,不知那女子与御鹤族忍者是敌是友,那两名御鹤族忍者为何袖手旁观。

那三只猛虎围着女子转了几圈,忽然一虎咆哮一声,扑向那女子。女子忙挥起空无常便刺,不料那虎却是虚招诱敌,并未扑到女子身前,便已按住脚步。另外一只猛虎却蓦地从女子身后扑来。女子闻声,忙挥剑回刺,第三只虎又从她侧方扑来。好在女子身手不凡,情急之下,腾地而起,向圈外跃出。不料那三只猛虎反应亦是神速,早已转身窜上,一窜十余丈远,又将女子围在当中。

光波翼见状一惊,心道:“这几只畜生如何会有这般智谋和身手?竟会相互配合,佯攻变阵。莫非那猛虎是北道的‘毛族忍者’?”

原来北俱卢道有一族忍者名曰毛族,所长忍术乃是将各类走兽毛皮施术后披于身上,结印诵咒后便会变作该兽模样,同时亦具该兽之能,而其力更胜。不过寻常毛族忍者只能变化一二种走兽而已。

再看那女子此时又与猛虎斗在一起,三虎势众,且攻守虚实莫测,不多时,女子便落下风。突然,那女子掷出左手的空无常,射向迎面扑来的一只猛虎,不料出手之际,后背却被一虎前爪抓到,虽未抓实,背后衣衫却登时被撕下一大片,露出雪白的脊背,还隐隐泛着血痕,空无常反被迎面那虎闪身躲过。

女子惊叫一声,那两名旁观的御鹤族忍者却哈哈大笑,一人道:“姓沐的,你也有今日!你害得老子们吃败仗,今日加倍向你讨回来!”

另一人叫道:“毛三哥,这小娘子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你看她细皮嫩肉的,模样又俊俏,还不快快捉了回去,好好享用!”

光波翼闻言大怒,原来这几个禽兽在围攻沐族的女忍者,却竟然如此下作!立时便想冲出去帮那女子解围。转念一想,若像这般出去,便是公然与北道为敌,稍后如何再进罗刹谷去见百典湖?万一将来当真要与目焱交好,共同对付坚地,今夜更不能公然伤了他的手下。不过眼前围攻女子这两伙人,一伙是目焱手下,一伙是百典湖弟子,目焱与百典湖手下怎会尽是如此货色!似这般禽兽之流,我光波翼怎屑与之为伍?莫非他们也如朝廷那些将军、大人一般,都是背着目焱和百典湖为非作歹?

忽然那女子又是一声尖叫,右肩再次中爪,整条衣袖都被撕扯下来,连后背剩下的衣衫也一同被撕下,右手的空无常亦脱手失去。女子忙以双手捂在胸前,怕那半面衣衫脱落下来。

那三只猛虎正兴奋地享受着猎艳之乐,一条白影倏然而至,连那两名旁观的御鹤族忍者亦未及觉察。只见一只吊睛白虎蓦地窜到为首那只猛虎身后,一爪拍在虎腰上,那虎“嗷”的一声,登时翻倒在地,痛得满地打滚,顷刻便化作一名壮汉,身上披着虎皮。

众人皆大吃一惊,另外两虎呼啸两声,“嗖”地蹿起,一虎直扑白虎面门,高高扬起右前爪,向白虎眼鼻斜抓下去。白虎却不慌不忙,左前爪向上一撩,竟后发先至,未及那猛虎的爪子落下,反以自己的爪背先撩到那虎的下巴,将那猛虎打翻在地。

二虎这一回合甫尽,另一猛虎已从白虎身后扑到,眼看便要抓到白虎的右臀,不料白虎忽然右侧后腿飞起,向后一蹬,正中身后那虎的咽喉下方,将那虎蹬出丈余远,摔在地上。

转眼之间,三只猛虎皆吃了大亏,摔倒那两虎从地上爬起,对着白虎,呼呼低吼,不敢再轻易上前攻击。

那女子见忽然之间来了帮手,而且看那白虎出手竟似人类的招数,不禁又惊又喜,忙奔到白虎身旁。

两名御鹤族忍者此时也已趁机奔上前,将那披着虎皮的汉子拉到一旁,唤道:“毛三哥!你怎样了?”

那毛三哥捂着腰,呻吟着骂道:“他娘的!哪来的兔崽子敢偷袭老子,你们俩还不出手帮忙!”

那二人闻言,便放开毛三哥,转身跑去骑上鹤背,腾空飞起。

女子见状,忙提醒白虎道:“小心,这二人会放毒针。”

剩下那两虎见天上多了帮手,便又拉开阵势,一前一后将女子与白虎围住。

双鹤盘旋头上,越飞越低,忽然那两虎率先发机,同时扑向白虎,白虎此时若是上前迎击任何一虎,只怕另外一虎便会寻到空当,更怕它会趁机袭击那女子,是以白虎只得静观其变,待两虎扑到近前再作打算。

未及那两虎扑到,两名御鹤族忍者突然发出数十枚鹤顶针,从空中激射而下,如伞盖一般,射向白虎与那女子,同时亦罩住其身周围,以防他们躲闪。那进攻的两虎此刻却骤然停下。原来两虎佯攻,只为防止在御鹤族忍者发射钢针时,被白虎事先跳出圈外。如此一来,白虎与那女子悉是在劫难逃。

眼看钢针如雨而至,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千钧一发之际,忽然白虎与那女子头顶上空现出一块大石板,迎空而上,竟将钢针悉数接下。只听“叮当”一阵乱响,钢针纷纷插入石板中,那石板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便斜飞出去,砸向一只猛虎,猛虎忙向一旁躲闪,那石板却蓦地消失不见,数十枚钢针纷纷落在地上。

御鹤族忍者与那毛族忍者皆大吃一惊,心中明知这必是想忍以上的高人所施展的化石之术。若是色忍与受忍,其忍术只能移动水火木石等物,必先有物而后可用之。想忍却可将周围的沙土瞬间化作山石,将河、池、泉、井等水,乃至草木中的汁液聚而化作巨流激浪。行忍则更可将百千里之外的地、水、火、风等物调用在面前。适才白虎与那女子上空忽现大石,显是以沙、土、碎石等物化成,故而又能凭空化去。

那女子此时亦知身边白虎乃是一位高明忍者所化,心中顿时大为放心。

只听御鹤族一人在空中叫道:“足下是何方高人?可否现身一见?”

白虎向天一声咆哮,眈眈而视。

御鹤族忍者见白虎非但不理自己,还杀气腾腾,一副必欲杀之而后快的模样,心知不敌,便招呼几名同伴撤走,向白虎喊道:“前面不远便是罗刹谷,足下如不弃,可到谷中一叙,在下必尽地主之谊。”虽貌似客气,言下亦有威胁之意,旨在警告白虎,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地盘,你不要逼人太甚,想要将我们赶尽杀绝。说罢两鹤又打了两个盘旋,向西北飞走。

那两虎亦早已借机跑到毛三哥面前,驮上他跳进林中去了。

那女子脱险,终于长出一口气,正要请问那白虎姓名,却见白虎蓦地化作一位英俊青年,正是她数月来一直念念未忘的美英雄——光波翼。只是久别未见,光波翼的神情却老成许多,当日那一点少年稚气已脱去不见,愈加显得英气迷人。

光波翼向女子躬身施礼道:“沐姐姐,你受惊了。”说罢,将棉衣脱下,披在女子身上,原来这女子正是东道忍者沐如雪。

沐如雪忙向光波翼称谢,又是感激又是喜爱地望着他。

光波翼问道:“沐姐姐,我见适才那几人虽然以多欺少,却非极强的高手,姐姐何以不施展忍术?”

沐如雪脸上一红,说声:“你看。”说罢结印诵咒,以手一指,只见她指尖处喷出一小股雪花来,射出数丈远,便纷纷飘落而下。

光波翼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沐如雪虽然身为想忍,却只能调动周围的各种水液为用,此处天寒地冻,无论溪、泉、河、瀑,还是树木花草中的汁液,都已被冻成坚冰,沐如雪的忍术无法将冰化开,故而从四周提取的水液十分有限,所聚成的少许水沫,及至喷出,也被寒气冻成冰花。试想这样一位美丽女郎,月下挥洒着飘飘雪花,哪里还是一位临敌战斗的忍者,倒更像是一位弄雪的仙子,难怪适才那几个毛族忍者兽性大发,围住她戏耍。

沐如雪说道:“光波兄弟,你怎么也会那毛族的忍术?”

光波翼笑道:“小弟适才所用乃是变身术,并非化兽术。”

沐如雪奇道:“若是如此,你岂非可以兼具许多忍者之术了?”因变身术乃坚地独门奇术,从上以来,代代独传,其他各族忍者对其并不十分了解,是以沐如雪有此一问。

光波翼道:“并非如此,变身术只能变化身形,却无法变化能力,便好像是易容一般。化兽术却可兼具所化兽类之能。适才幸好毛族忍者是化作老虎,若是化作黄鼬,便可施放臭气,而我却只能装装样子,唯有挨熏的分了。”

沐如雪被光波翼逗得咯咯大笑,道:“不过幸好你只能装装样子,反倒可以同时施展其他忍术,否则咱们两个都要被那鹤顶针毒死了。”

光波翼暗忖既然碰上了沐如雪,不便再继续前往罗刹谷,况且沐如雪刚刚遇险负伤,也须护送她回去,便与她一同向回走,又问道:“沐姐姐为何深夜到此?又如何会被他们围攻?”

沐如雪道:“说来奇怪。适才我正在山脚的营帐中歇息,忽然耳边有人同我说话,像是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起初我以为有外人闯了进来,忙起身察看,却见帐内除了我的几个姐妹正在安睡之外,并无他人。那声音时隐时现地将我引到帐外,对我说:‘你不必找了,我是这秦山的山神,受你祖上先人之托,要将一件宝物归还于你,你随我来吧。’我心中犹豫,正盘算这声音是神是鬼,还是有人故弄玄虚。那声音却立时说出我心中所想,还一再催促我不要再犹豫不决,免得错过了取宝的时机。我只好将信将疑地随着那声音的指引,一路攀上山来。及至越走越深,我几次犹豫,想转身回去,那声音却每次都能知道我心中所想,立时劝说我继续前行,故而我便一路随他到了这山坳中。不想一到这里,那声音立时消失不见了,却冲出那几个畜生来,将我围住。我正疑惑不解,却见两个御鹤族的忍者也飞了出来,他们一个自称是鹤祥云,一个自称是鹤翱,说要向我寻仇,以雪越州之耻。我方知是上了他们的当。后来幸好你及时赶来,否则……”沐如雪红着脸,羞于将话说完。

光波翼怪道:“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又能说出你心中所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莫非是失传已久的隐身术?知他人所想也只能是通心术了。这两种忍术早已不见于诸道忍者之中,如今竟有人身兼二术,北道中怎会有这般高人?”

沐如雪摇摇头道:“我也不解。而且那人竟会助纣为虐,去帮助御鹤族那般无耻小人!”

光波翼心道:“前番我在松州黄溪草堂中与百典湖对话时,他亦能常常猜中我心中所想,当时便觉奇怪,难道是他破了百典族的誓言,擅自偷学了通心术?不,不。他明知破坏誓言必遭天谴,怎会甘愿做出如此之事?不过今日沐姐姐所遇之人的确身兼隐身、通心二术,莫非是百典湖向北道忍者传授了这两种忍术?若当真如此,北道打败其他三道忍者,帮助黄巢夺取天下也只是迟早之事了。”

未及多想,只听沐如雪问道:“光波兄弟又为何会在这里?”

光波翼回道:“我送一位朋友来请药师信大哥帮忙疗毒,顺便想趁夜上山察看一下,是否有小路可通去罗刹谷。”

沐如雪道:“光波兄弟当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想要孤身夜闯罗刹谷吗?”说罢扭头笑吟吟地看着光波翼。

光波翼忙低头说道:“哪里,我也不过是想探探路罢了。”

沐如雪又问道:“光波兄弟,你可有表字吗?”

光波翼一怔,登时念起蓂荚赠送自己表字的情形来,不觉心中一阵隐痛,缓缓说道:“归凤。”

沐如雪却不知他心中所想,笑道:“好,那我今后便唤你作归凤。”

光波翼苦笑无语。

二人下了山,天色已蒙蒙放亮,沐如雪将光波翼让进帐中。其他几位沐族忍者都已起身,见沐如雪衣衫不整地从外进来,不觉吃了一惊。其中却有两人识得光波翼,忙上前与他见礼。

待沐如雪向众姐妹大略讲了自己遭遇,众人不觉唏嘘不已,纷纷向光波翼称谢,倒让光波翼颇不自在,便请众人为沐如雪察看伤势,自己趁机退出帐外。

不多时,沐如雪换好了衣衫,出来将光波翼的棉衣还他,说道:“归凤,川黑带的住处离此不远,你可愿意去见他一面?”

光波翼道:“也好,上次我去胜神岛时,适逢他不在,此番正好结识这位兄长。”

二人向东南行不到一里,便到了一座草舍前,正是川清泉的住处。川清泉早看见二人一路走来,忙出门来迎。沐如雪笑着为他二人引见。

川清泉乃是一位三十出头的精壮汉子,与光波翼互相见礼后说道:“早想结识光波兄,今日有幸得见,果然英武不凡。”

光波翼忙谦称几句,以弟礼自居。沐如雪又略向川清泉禀告了自己昨夜的遭遇。

川清泉忙询问沐如雪有无受伤,言下颇为关心,听说沐如雪身体无碍,才半开玩笑地对光波翼说道:“瞻部的沙黑带正派人到处找你,不想归凤老弟却是到山中救美去了。”

沐如雪闻言脸上一红,光波翼忙问道:“沙黑带为何急于寻我?”

川清泉道:“我只知道他颇为急切,你快些前去看看吧。咱们兄弟初次见面,却无暇倾谈,只好日后再叙了。”

光波翼不知那边又生出何事,忙向川清泉与沐如雪告辞,飞身向西南方奔去。

原来这三道忍者聚在罗刹谷外的秦山脚下,胜神道忍者守在山口以东五十里外,牛货道忍者守在山口西面数十里远处,瞻部道忍者则守住山口正南四五十里处,三道忍者呈扇形排开,将通往罗刹谷的山口围住。

最初三道忍者来此,本想直接封住山口,再慢慢向谷内渗透。不料目焱竟将手下人马派出山口数十里,拦阻各道忍者,双方前后交手了十余次,各有胜负,总体也只能算作平手。三道黑带见北道人多,山中更是北道地盘,占尽地利、人和,便只得退开山口数十里而驻,至此,双方便成了僵持之势。

光波翼奔出六七十里,方来到距黄河北岸不远的一座小村外,正有两个年轻后生,一东一西在村口外放羊。待光波翼走近,见东面那后生正在偷眼盯着自己,二人不约而同认出对方,都叫了出来。

原来那两个放羊的后生正是南道的忍者,化了妆在村口放哨。东面的后生乃是丸族忍者丸石生,长于弹丸之术。

丸石生为光波翼指明了黑带沙楼的住处所在,继续牧羊放哨。光波翼便大步跨进村来。

村中有两名闲走的村民,见了光波翼笑着点头招呼,亦是瞻部的忍者所扮。

来到一处颇不起眼的小屋前,光波翼叩开屋门,正是沙楼住处。

沙楼见了光波翼大喜,说道:“光波兄弟,你总算来了,为何耽搁了这么久才到?”

光波翼忙问何事如此急迫。

沙楼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一见便知。”

光波翼便随着他来到村南的一座小院前,院中有一人正在扫地,见二人到来,忙开门迎了进去,却也是瞻部的忍者——剑思成。

剑思成又为二人打开院内房门,却并不随二人进屋,仍回院中打扫。

光波翼心中奇怪,看情形剑思成是这院落的守卫,房内到底住着何人?

沙楼边推门,边叫道:“大人,你看谁来了。”

光波翼甫一进门,见一人已闻声迎到门口,竟是李义南。二人皆喜出望外,上前抱在一起。

大家落座后,光波翼问道:“兄长如何会来这里?”

李义南答道:“我是奉旨来捉拿你归案。”说罢哈哈大笑。沙楼也随之大笑。

光波翼知他开玩笑,忙追问究竟。

李义南道:“上次圣上接到越州捷报之后便想召你进宫,不久又接坚地长老秘奏,报说东、西、南三道忍者要来围攻北道,阻止目焱助贼作乱,知你必会来此,便派我马上出发来宣你进宫面圣,可能会有重任相委。谁曾想,我在此候了你七八日也未见你到来,当真急煞哥哥我了。”

光波翼忙起身施礼道:“让兄长久候,翼罪该万死。”

李义南也起身说道:“兄弟之间不必客套,咱们这便启程回京吧。有话路上慢慢再叙。”

光波翼略一犹豫,心道:“若是这便随李义南回京,则又将爽百典湖之约。不过面前一位是本道的黑带,一位是皇上的钦差,又是与自己交好的兄长,总不能寻出任何借口来公然抗旨。看来也只有先随李义南走一趟了。”

沙楼此时也说道:“不错,光波兄弟快些随钦差大人启程吧。”

光波翼无奈,只得答应一声,随又说道:“沙大哥,义父让我给姐姐俪坤捎来一封书信,不知我姐姐是否已经到这里了?”

沙楼笑道:“我听西道的带队黑带风巽说,令姐因为有了身孕,故而未能前来。本来令姐夫风啸要做风黑带的副手,也因此被风长老留在了牛货村。恭喜光波兄弟,又要有小外甥了。”

光波翼向沙楼道了谢,便与李义南一同出发,各乘一马,并辔南下。

二人边走边叙,都急于知道对方别后之事。

原来九月中时,李义南奉旨护送孙遇西去洮州,与牛货道忍者接上头,李义南便返回京城,孙遇则随西道忍者继续前往牛货道巡视,如今早已到了西域两湖之地。

(按:西牛货道位于今青海玛多县西部,扎陵湖、鄂陵湖之间。)

之后李义南又奉旨,以临时观察使的身份前往东部各州视察军情。

李义南途经浙东时,适逢黄巢攻打越州,浙东观察使崔璆从越州逃走,正是先逃到宣州,遇见了李义南。崔璆上奏请罪后,方与李义南一同回京面圣。

李义南道:“我刚一离开浙东,贤弟便协助高骈将越州夺回,立下大功。早知如此,愚兄便多留几日,也好与贤弟一同杀敌,岂不痛快!”

光波翼应和一声,说道:“越州守军本也不少,且高骈的人马就在润州,若不是御鹤族忍者帮助黄巢,越州也不会如此轻易失守,更不必害苦了城中百姓。”

李义南道:“不错,崔璆也说,若非贼寇手下有异人相助,他也不会轻易弃城而走。本来最初贼寇攻城时,守城军士拼死守城,还诛杀了黄巢手下的一员大将,他的亲外甥,左先锋林语。谁想后来竟有异人乘鹤飞上城头,以雷火助战,他这才弃城逃走。圣上后来也得知是御鹤族忍者帮助贼寇,故而也未对崔璆治罪。”

光波翼闻言大惊,忙问:“崔璆说他诛杀了贼寇左先锋林语?”

李义南回道:“正是。”

光波翼道:“这怎可能?”

李义南怪道:“贤弟何出此言?”

光波翼正欲告之自己在杭州杀贼救人之事,转念一想,李义南乃皇上身边亲近之人,万一他走漏口风,被皇上知道了此事,只怕不妥。便改口道:“据说那林语武功高强,神勇无敌,屡为黄巢破城立功,怎会轻易便死在越州?”

李义南笑道:“贤弟怎说这孩子话?那林语也非不死之躯,打仗攻城,谁能保得了不中箭挨刀的?不过据说他是在攻城时被乱石砸死的。”

光波翼心中大为疑惑,却不露声色,暗忖日后定要查个明白。

李义南又询问光波翼许多别后之事,光波翼捡择了一些说与他听,心中却想起:“难道蓂荚诗中所说‘贼死复更生’便是指此事吗?蓂荚又是如何得知林语未死?铁幕志说曲池南院那家邻人说的一口吴越话,莫非此事与那邻人有关?那邻人行迹的确大为可疑,只可惜未能寻到些线索。”

继而光波翼又想到:“蓂荚诗中说‘尝期报国儿,翻做负心汉’,难道这一句是一语双关,暗指我叛国通敌又负心薄幸吗?是了,我终于明白蓂荚这诗中之意了。她本来便对那夜我假扮林语,闯出钱塘门一事有疑,后来定是听说了林语未死,故而怀疑我并未杀死林语,并怀疑我私通贼寇,与林语串通,做戏救人,再由林语护送我们出了杭州城。是了,如此一来,便一切都说得通了。这也正是为何她初见我归来,便对我不冷不热,口中所谈尽是越州战事,却只字未问我个人冷暖。只是她为何又误会我对她负心呢?我初回长安之时,她虽然疑我通敌,表面上却也并未与我太过疏远,然而夜间行酒令时却是伤心欲绝。按理说她不应见到花粉而生出误会,小萝也说她那两日从未出过门,难道是有人到过家中离间我二人?”

光波翼忽然想起花粉在玉蕊客栈中,说她见到窗外似乎有个影子晃过,莫非也与此事有关,而非花粉眼花吗?心中不免叹道:“可惜我当时不明此节,并未问过小萝家中是否来过他人,小萝也未说起,蓂荚一走,皆无从得知了。”

光波翼心中只顾思量此事,不觉怠慢了李义南,李义南问道:“贤弟怎么好像心事重重?”

光波翼这才回过神来,赔罪道:“我只是在想那黄巢与北道忍者勾结之事,不想怠慢了兄长,请兄长恕罪。”

李义南叹道:“若是那些北道忍者也能似贤弟这般忠君爱国,大家齐心协力,我大唐便可早日扫平叛乱,安定天下了。”

光波翼闻言心中一震,竟觉有些许愧疚之感,只得勉强笑了笑。

二人一路快马加鞭,腊月二十五日正午之前便已进了大明宫。

僖宗见了二人大为高兴,忙传田令孜来紫兰殿中一同叙话。

君臣几人三面而坐,僖宗说道:“上次接到镇海节度使高骈夺取越州的捷报,只提到光波爱卿率异士相助,却未明其详,朕早想知道其中细节,爱卿快说来给朕听听。”

光波翼便将越州一战从头细说了一遍,唯独不提自己变身为朱温手下副将张力一节,仍只说用了易容之术。

僖宗最喜听奇异故事,如今听到光波翼述说越州之战如此精彩,不禁兴致大起,连连抚掌叫好。末后却叹道:“越州一战,光波爱卿居功至伟,高骈却都揽作自己的功劳,与阿父所说分毫不差,这厚颜老儿!”

田令孜忙在一旁说道:“高大人想必是不便在奏章中多提诡异之事,故而只以寻常军情奏报,亦是人之常情。”

光波翼心道:“这田令孜果然圆滑老辣,私下里他分明是向僖宗说了高骈的不是,当着我和李义南的面却假意为高骈开脱,既让我知道是他在皇上面前为我争了战功,又显示他忠厚待人,一心维护君臣和谐。”当下向僖宗说道:“皇上谬奖,微臣愧不敢当。微臣不过是出了个主意,帮高大人做做开门探路的小事而已,岂敢居功。”

僖宗道:“爱卿不必自谦,你这次又立大功,朕定要赏你。阿父,你快宣旨吧。”

田令孜称诺起身,向僖宗先施一礼,光波翼与李义南也连忙离座,跪下接旨。

田令孜宣道:“南瞻部道忍者光波翼,乃功臣忠良之后,秉承先祖之德,身怀绝世之技,胸藏报国之志。忠心效君,屡建奇功。朕爱其材,嘉其志,今赐姓独孤,以称之于朝堂,并许其仍存光波之姓于诸忍者道中。钦此。”

光波翼忙叩首谢恩,心说:“皇上为何要赐姓于我?这算得哪般嘉奖?”正要起身,只听田令孜道:“独孤大人先别急着起来,这第一道圣旨不宜为外人所知,故而只以口宣。这里还有一道圣旨。”

说罢从怀中取出早已拟好的圣旨宣道:“独孤翼听旨。草贼黄巢,聚乌合之众数十万,寇掠浙东,猖虐生灵。独孤翼奉旨协助镇海军讨伐黄贼,献孙、孔之奇策,率太公之神兵,一夜而复越州,迫贼寇弃尸而逃,灭贼嚣焰,长我朝威,其功卓绝。今赐封为定远将军,参知南面招讨草贼事。并赐纯金匕首一柄,赏钱二十万。钦此。”

光波翼这才明白,原来皇上赐姓独孤,是要让自己日后得以公开出入宫室,并以普通官员身份示人,以便于公然参与讨伐贼寇。同时又特许自己保留光波姓氏,仍在忍者中使用,亦不至于惊动诸道忍者,引发忍者对朝廷的猜忌。这必定又是老谋深算的田令孜出的主意。如今皇上为自己加官三级,成了正五品上的散官,又命自己参知南面招讨草贼事,看来是要派自己南下参与讨贼了。自己尚对反唐与否犹豫不决,如此岂不更加左右为难?

光波翼领旨谢恩,又交出原有的鱼符,接过新符。田令孜又宣一旨,敕李义南做钦差,与光波翼共同南下,视察军情。

田令孜宣罢圣旨,对光波翼笑道:“有李大人同去,独孤大人便不必担心有人谎报军情,独贪战功了。这可是皇上的一番好意啊。”言外之意,却是让光波翼领他的人情,明白这是自己为僖宗出的主意,让李义南直接奏报光波翼的战功,免得被高骈等人瞒过。

光波翼将圣旨、鱼符与金匕首收入怀中,此时正忖到:“上次皇上赐我的鱼符,为守密故,连名字亦未刻上。我到处假称独孤翼,如今竟真的成了独孤翼,鱼符上也刻了独孤翼的名字。我虽不稀罕皇上的封赏,不过这圣旨将来却大有用处。”念及于此,不禁心中一喜,听到田令孜这话,忙回道:“臣没齿难忘。”

田令孜见他面有喜色,还道他是领了情,当下又笑吟吟地向光波翼道贺。

僖宗说道:“自越州一战,黄巢贼众游窜江西,前日报说建州也已落入贼手。那高骈只想着报功,若当真有能,如何反令黄贼兵势愈盛,往来随意,如入无人之境?这黄贼,当真欺我大唐无将吗?”越说越气。

田令孜忙道:“皇上息怒,黄贼仗着人多势众,又复行踪无定,我军将士不敢贸然追剿,恐怕顾此失彼。那些草贼攻掠诸州,亦不过是干些强盗的勾当,终究成不了气候。依老奴之见,少则数月,多则一两年,贼乱必平,皇上尽管放心。”

僖宗毕竟年幼,听田令孜如此说,便又转忧为喜,说道:“眼看便到年底,两位爱卿为国事奔波,却无法留下来与朕一同过年,朕今日便提前与两位爱卿一起吃顿年饭,亦权作饯行之宴。”

光波翼与李义南忙躬礼谢恩。

酒席摆上,君臣入座,僖宗又命人献上歌舞。舞罢众人散去,却有宫监抬来一个火炉放在殿中,炉上置一油锅。油锅旁又置一案,案上有只锃亮的大圆铁盘,平整如镜。铁盘旁又有一小案,上面摆着纯银的笊篱、篦子等物,还有一个银盆,盛着稀面糊糊,一个银盒,盛着黑红色的黏稠一团,不知何物。又有人提来一桶清水,放在油锅旁。

光波翼不明所以,茫然望了李义南一眼,田令孜却笑道:“独孤大人稍后便知,这可是皇上最爱吃的东西,今日特意请两位大人品尝。”

僖宗也喜滋滋地看着宫监摆置锅灶等物。

光波翼问道:“请问田大人,为何要将锅灶也搬来,莫非这美味佳肴做熟之后须得立时便吃?”

田令孜微笑道:“那倒不是,只是这美食不但好吃,而且好看,故而须得边赏边吃才好。”

正说着,只见进来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头戴青色小帽,身着紧身小褂,外罩青色背心,下穿三幅裤,团花刺绣蔽膝,胳膊上带着锦绣臂韝,向僖宗叩拜之后,走到案前,旁边忙上来一名宫监,端着水盆让老者净手。

(按:蔽膝,为遮盖大腿至膝部的服饰配件。稍貌似围裙,但蔽膝稍窄,且要长到能遮住膝盖。臂韝,为类似于套袖之物。)

洗过手之后,老者让人将炉火调旺,等那油锅烧热,已能闻出锅中是上好的芝麻油。老者从银盒中抓取少许稠物,握成团,又将面糊裹在外面,在手中团成荔枝大的圆子,如有从指缝中透出的面糊,便以银篦子刮去。再将团好的圆子投入油锅中。

待圆子炸熟,老者以笊篱将之捞出,随即放入水桶中,以冷水浸泡良久,再重新捞起,投入油锅再炸。如此反复数次,方将黄澄澄的圆子从油锅中捞起。

只见老者手腕翻抖,那圆子便被均匀地抛撒于大圆盘上,立时旋转起来,围成一环,首尾相接,便如一串硕大的黄金珠链一般,在铁盘的反射之下,泛着金光,不住转动,煞是好看。

光波翼与李义南均为眼前这老者的厨艺所折服,正要喝彩,却见老者又从锅中捞出一枚圆子,比前面那些圆子更大些,又是一抖手腕,将那枚圆子抛在圆盘上,竟刚好落在那圆环正中,纹丝不动。再定睛看去,哪里是不动,却是飞快旋转不停,只是那圆子做得太过匀称,竟几乎看不出转动。

二人皆忍不住喝了声彩,僖宗也哈哈大笑。

待那圆子转了片刻,几名宫监将圆子盛在盘中,分别端到君臣面前。

田令孜道:“这一道叫作‘君臣团圆’,是这位尚食局令韩大人的独家绝技,两位大人快尝一尝吧。”

二人早想知道这金珠子到底是何味道,待入口一尝,但觉酥脆芳香,美味绝伦,口舌所享,不可名状。禁不住连声盛赞。

僖宗见他二人吃得高兴,心中更是欢喜,忙下令赏赐了那位韩尚食。又对二人说道:“待两位爱卿得胜归来,朕再请你们吃这圆子,那时它便叫作‘君臣重圆’。”

田令孜忙抚掌称好,李义南与光波翼也只得随着附和。

光波翼心中却道:“重圆虽名为圆,却暗含破意,只怕不吉。”

吃过“君臣团圆”,僖宗说道:“明日两位爱卿又要启程,李爱卿已有数月未与家人团聚,朕心中亦是不忍。今夜李爱卿不如便在宫中歇息,也好与夫人团圆团圆如何?”

李义南忙谢恩推辞,口称不敢。僖宗劝之再三,李义南坚辞不受。僖宗只得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将李夫人与令表妹一同请来,李爱卿好歹也与她们见上一面。”

李义南这才施礼谢恩。

光波翼心道:“看来陆姑娘也要同来,好久未见,不知她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