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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箱》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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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磊深圳之行前一天,总算抽出时间,与自己的法律顾问舒晗见面。

那天,他从商业银行要债回来,让秘书小温安排他们见面,后来姚明远找他研究公司上市的事,又把约会推了。权磊有些过意不去,本来是例行公事的见面,在办公室就可以,但他执意请舒晗去香格里拉喝茶。

“舒律师,商业银行拖欠我们一笔工程款,我想起诉他们。这是合同,你看看。”权磊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舒晗接过合同,迅速看了一遍,又回过头来把关于违约及赔偿条款仔细看了看,开口道:“根据合同,从法律的角度讲,不存在败诉的可能。不过以商业银行的势力,很可能会走通法院,采取惯用的方式-拖。起诉后6个月不开庭,然后像征性开一次,再拖着不判决,最后把你拖烦了,只好答应对方条件,草草收场了事。所以,除非不得已,最好不走这条路。”

“嗯。这我也想过,所以想借用媒体的力量。法院一立案,就让媒体报道,给银行方面施加压力。陆文鼎刚上台,不可能不重视自身形象,十有八九会找我和谈,只要他开支票,我就撤诉。”

“这倒是个好办法,而且,有媒体方面的压力,法院也不敢做的太过,总得遮人视线。不过问题是,媒体为什么要报道?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经济案,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个,可以找找熟人。”

“那得找相当有实权的人,一般记者肯定不行,就算稿子送上去也会枪毙。媒体是最势力的,老百姓喜欢看批评报道,他们就投其所好,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批的,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肯得罪商业银行这个大户吗?”

权磊一时无语,公司企划部和蓝城的几家媒体都打过交道,但也只是部主任一级,总编这一层还没有打通。

见他不语,舒晗又道:“最好能找到新闻点,现在北京和南方的新闻环境比较好,只要有好的新闻点,能吸引到读者眼球,他们可不管谁是主人,抓住就不放。到时候,就算蓝城的媒体不报,还可以在外面做文章。如果这事被北京的媒体捅出去,我看不光是陆文鼎,恐怕市政府也不让,林碧天是最好面子的,怎么能让商业银行把蓝城市的脸丢到首都去!”

权磊眼睛一亮,不无兴奋地道:“你说的对。如果我让香港的分公司起诉,是不是就有新闻效应了?”

“当然,但合同上签的是先锋科技,香港分公司历属于先锋集团,和先锋科技是并列关系,没有资格做诉讼主体。”

权磊哦了一声,陷入沉思。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点子。看看表,已经3点了。等会儿丛林要来公司,两人碰一下去深圳的事。于是便对舒晗道:“我明天去深圳,得回公司处理点事,等回来我们再找时间谈。这期间你也帮我想想,看有什么更好的新闻由头。”

舒晗爽快地答应了。两人在酒店门前分手,权磊赶回公司,丛林已经来了,正在办公室等他。也不知道姚明远是怎么交待的,丛林显得十分拘谨,一见他进来立刻起身,笔直地站着,两手放在裤线上。他这个样子,反让权磊不自在。他对部下一向开明,不拘泥于形式。即使在公司高层会议上,也有人把脚放在桌子上。权磊并不介意,在他看来,只要财务报表上的利润上涨,我管你脚放在哪儿。就算放在别人脖子上,只要被放的人愿意,关我屁事。

“请坐吧。”权磊客气地道。

丛林小心翼翼地坐下,但只是搭了个边,半个臀部露在外面。

“小丛,你的京剧唱的不错,像是科班出身呀。”为了缓解一下气氛,权磊一改往日直来直去、有话直说的风格,先唠起了家常。

“是,小时候在京班里学过,后来嗓子出了问题,就放弃了。”

“唔,放弃也好,搞艺术太苦了,出路也窄。那么多人学艺,最后有几个成角的!”

“是,权总说的对。”

见丛林比来时放松了些,权磊转入正题。他说,我们这次去深圳,有三个目的。一是参观学习,二是给市领导留下印象,三是和同去的企业领导建立关系。权磊讲话言简意赅,是他一贯的风格。接着,便开始布置工作。

“我们分一下工,你少说多做,要眼勤手快,多掌握信息,特别是关于易小凡的,及时向我汇报。”

丛林机械地点一下头:“是。我明白。”

“还有,多带点现金,以妨不时之需。”

“我已经从财务支了一万现金。”

“一万不够,再加两万。”.

丛林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还有,尽量少带东西,我的包归你。”

丛林点头答应,权磊觉的没什么要吩咐的了,一摆手:“行了,就这样吧,有什么事我们随时沟通。等会儿你出去时把你家地址告诉小温。明天早晨7点,车去接你,你准时在楼下等着。”

整个会面不过10分钟,丛林已经有点儿喜欢上权磊了。他并不像大家说的那样霸道,独断专行,一生气就拍桌子骂人,见到漂亮女人照单全收。也许是自己接触时间不长,没看到那一面吧。谁知道呢,还是小心为妙。只是想不通有什么必要带那么多钱,会务费已经交了,但是既然权磊已经发话,经验告诉他,领导的话就是真理,部下只需执行就是了。

第二天,丛林肩上背着自己的包,里面装着3万元现金和一套内衣—他已把行李压缩到最少,手里拎着权磊的包,一行两人来到机场。参加会议的人大都到了,只有易小凡还没来。这在权磊意料之中。官场虽然不同于娱乐场,但有一点相同,越是大腕,越是最后出场。

终于,一辆黑色奥迪车在候机大厅门前停下,易小凡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位身着蓝色套裙的中年女人。权磊虽然不认识,但张棋事先和他打过招呼,知道是上市办的关副处长。众人迎上前,蓝钢、蓝化几个大企业都是一把手亲自带队,显然,他们和易小凡很熟,抢先上前握手。余下众人由上市办关副处长和外经委周处长轮流介绍,介绍到权磊,易小凡象征性的匆匆握了下手,虽然嘴上说“知道,知道”,但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对先锋集团并没什么印象。

权磊深感自己不够强大,一种深深的自卑感弥漫上来,他觉的先锋就像非洲,而蓝钢其余几个国营大企业就像美国,走到哪儿都那么显眼,吸引众人的眼球。自卑感混合着强烈的自尊,更激发出他要上市成功的决心。

人到齐了,由上市办和外经委组织的考察团一行25人,开始办理登机手续。权磊注意到,易小凡的秘书提着一款黑色皮包跟在他身后,他猜测,秘书是来送行的,否则不会只拿一个包。果然,在安检口,秘书和易小凡道别,正要把手里的包递给他。权磊三脚两步奔过去:“易副市长,我来。”

易小凡颇有几分意外,侧过脸来看看权磊,“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权磊已经把包握在自己手中:“让我来吧。易副市长,反正我也空手。”

易小凡这才发现,权磊两手空空,诧疑道:“你怎么没带包?”

“带了,在我们财务总监那。”权磊一指丛林,就便介绍:“这是我们公司财务总监,我们公司是和香港合资、以生产和销售电脑为主的技术型企业,有机会我向您好好汇报一下。”

“有机会,一个星期的会议呢,等找个时间吧。”易小凡道,态度比刚才亲切了些。

权磊觉的目的已经达到,说多了怕引起反感,就道了声别,站到后面,等着安检。

安检完,考察团被引到候机大厅贵宾室,休息了一会,开始登机。权磊跟在易小凡身后,送他到座位,把包放在行李架上,道了声别,向后面自己的位置走去。这一切,丛林都看在眼里,此时才明白权磊为什么让自己替他拎包,虽然部下为领导拎包是应当的,但权磊并不是为自己,而是利用这短暂的旅程不失时机地为企业公关,内心不由升起一股敬意,同时也有一种满足感。原来不只是自己这样的小人物为人拎包,比自己大的人物也要拎,只不过是为更大的人物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