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机场总是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左岸低着头,步履匆匆往外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没听见。直到那人追上来,在她后背拍了一下,才猛地回过头。她再也想不到,自己到北京遇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光阴。
大为出事那天晚上,光阴喝醉了,权磊带她去左岸家,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虽然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相识,但左岸其实蛮喜欢光阴的。她活泼开朗,待人真诚,虽然有点任性,但完全不同于富家小姐的娇横、跋扈,相反,倒处处透露出这个年龄女孩儿特有的率真、可爱。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凭着女人的敏感,左岸觉察出光阴对权磊那超越友谊的爱恋,私下里和他开玩笑说,你怎么给我带回来一个小情敌?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当真把她看作情敌。
“光阴,你怎么在这?开学了吗?”左岸强打起精神,微笑着道。
“还没有。我提前回来的,来机场接同学。你呢,来北京干嘛?”光阴笑眯眯地问。
“我来-办点儿事。”左岸含糊道。
“你一个人来的?权磊呢,他没和你一起来?”
左岸摇了下头,瞟了一眼光阴,看样子,她不知道权磊出事。要不要告诉她?正犹豫不定,光阴又问:“他最近在忙什么,我给他打电话总不通,他是不是又换手机啦?”
自从大为出事后,光阴感觉权磊好象有意躲着自己。一个多月的假期,除了刚回去时见了一面,后来几次他都说有事,光阴一赌气提前回北京,发誓以后再不理他。不过这种誓言大都没什么意义,没过几天又忍不住给他打电话,可一直关机。光阴不知道权磊出事了,还当他换了手机不告诉自己。正巧遇到左岸,想问个究竟。
左岸定定地瞧着光阴,她那两道弯起的浓眉像极了姚明远,不知怎么升起一股无名的怨气,收起极力装出的微笑,用阴郁的嘲讽口吻道:“不,他没换电话,是换了地方。对不起,我有事,我得走了。”
光阴一把拉住她,语气中透着不安,“告诉我,他去哪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问你爸爸去。他比谁知道的都清楚。”左岸冷冷地道,挣脱开光阴的手,转身往外走。
光阴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本能地意识到,肯定出事了!心里登的一下,跑过去拦住左岸:“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嘛!说的不明不白的,急死人了!”
左岸本来心烦意乱,不想跟光阴纠缠,见她不依不绕,不由地生起气来,愤愤不平地想:凭什么我一个人痛苦,她没事人似的?于是把拎着的旅行包往地上重重一放。
“好吧,我告诉你,他被警察带走了,现在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啊?怎么会这样!警察为什么要抓他?他做什么了?”光阴登时被吓住了,大张着嘴,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见她这副样子,左岸又心软了,口气缓和下来:“是为丛林的事,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律师说,最好能找人疏通一下。我来北京就是为这事,我不能和你多担搁,我得走了。”
左岸拍拍光阴的肩膀,弯身拎起地上的旅行包,匆匆向门外走去。在大厅门口,被追上来的光阴拦住了。
“等等!”光阴气喘吁吁地道。大概是跑得太急,岔气了,一只手捂在胸口,难受地弯着身子。
“你怎么了?没事吧?”左岸不安地问。
“没事。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光阴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
“哦?”左岸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带的钱不够,存折放在寝室,回去取来不及了。你先借我好吗?”
左岸有些诧异地看着光阴:“你要回蓝城?”
“嗯!”光阴用力一点头。
左岸心中一动,有些感激地笑了笑,从包里掏出钱夹,抽出厚厚一迭钞票,一古脑递过去。
光阴往后退了退,摆摆手道:“不用这么多,500元就够了。”
左岸数出500元给她,嘱咐道:“回去见到你爸,好好劝劝他,我这面也找人,我们一起想办法,让他早点出来。”
“嗯,我知道,我走了。”光阴接过钱,握在手里,转身往大厅跑去。
光阴坐下一个航班,到蓝城已是傍晚。一下飞机,先往家打了个电话,保姆告诉她,父亲在公司开会,可能很晚回来。她乘上出租车,直奔先锋大厦。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大楼里空荡荡的,只有三楼会议室灯火通明,从里面传来时高时低的说话声。光阴快步过去,咚咚敲了两下门,不等回话,她已推开门。只见椭圆形会议桌旁坐了一圈人,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由于她的闯入,争论声停住了。众人抬起头,目光齐唰唰地看着她。
姚明远起初没在意,等到看清是光阴时,不由愣住了。
“光阴,你怎么回来了?”
“爸,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光阴站在门前,看也不看众人,急恐恐地道。
姚明远紧急召开董事会,宣布权磊被警方收审、自己接替他主持工作,正研究下一阶段工作。
不想被光阴中途打断,气的瞪了她一眼。
“你没看见我在开会吗?你先回家吧,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爸,我刚刚听说,权磊被公安局抓走了,你们是不是在研究怎么救他?”
光阴救人心切,以为父亲和她一样,所以张口来这么一句,搞的姚明远很尴尬。
“我说过了,我们在开会,你先回家,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姚明远提高声音、严厉地道。
光阴平时有点儿怕父亲,此时不知哪来的勇气,顾不上满屋子的人,几乎是一口气地说道:
“爸,我知道你为哥哥的事怨恨权磊,其实不怪他,那天晚上哥哥给他打电话,是我接的。我喝醉了,没听出他的声音。胡乱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这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可权磊不让,他怕你怪我,宁可自己背黑祸。你千万不要怪他,快点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姚明远心里这个气呀,没想到光阴竟然当着全体董事的面,把自己家的老底兜了出来。中间几次制止她,不让她往下说,可她像没听见似的。于是三脚两步奔过去,一把拽住光阴的胳膊,往外推她。
“快回家去!董事会开会,你瞎唠叨什么!”
光阴疼的直咧嘴,她用力挣脱开父亲,嚷道:“我不。你不答应,我就不走!”
姚明远气的血直往上涌,两眼射出一道凶光。他死死攥着光阴的胳膊,把她往门外拖。光阴不从,一边嚷着,一边和他撕扯。两个人扭成一团。
董事们看不过去了,过来劝阻。
“算了,姚总,她一个孩子,别和她一样。”
“光阴,别耍小孩子脾气,谁说你爸不救权磊了?别听人瞎说。”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着,把父女两人分开。
光阴哭着跑了。
让她这一闹,董事会也开不成了。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会议室,现在只剩下姚明远一个人,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
姚明远不是不救权磊,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闹大了对公司不利。他是想给自己一个缓冲时间,利用权磊被收审期间,把总经理的位置接管过来,清除他在董事会的势力。这样,等他出来时,自己就可以大权独揽,把他驾空……姚明远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光阴。让她这一搅,董事会的人怎么想?好像自己公报私仇,故意陷害他,并趁机夺权。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难辩啊!
“什么儿女,简直是冤家!”姚明远愤愤地道。
这个时候,他越发觉出石小样的好来。人家一个外人,都能处处替自己着想。自己的亲生女儿,反倒陷自己于不义。
姚明远把烟捻灭,抓起桌上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