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玛多岔口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空中飘着毛毛细雨,路边的房子淹没在夜色里,只有挂在门口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晕。我没想到玛多岔口会跟江南的小镇一样温润安逸。在黑得无边的夜里旅行,任何一盏灯都是你的期待。
我请罗成林在一家撒拉族人的馆子里吃了面片。他还要不停地走八个小时,才能抵达终点玉树结古镇。罗成林极力反对我在这个时候步行去玛查理镇。他把我带到一家旅社,名字叫玉树招待所。看我住下,罗成林才告别离开。
我在海拔4300米的路边旅社,断断续续地睡到了天亮。
我一晚上好像都在做梦,哪怕睁开了眼睛,梦还在继续。我觉得自己在梦里走了很远的路,全是高高低低的山路,以致醒来后四肢乏力,动弹不得。《尘埃落定》里麦其土司的傻瓜儿子每天早晨醒来,会问自己两个问题,我在哪里?我是谁?我望着天花板,也问了自己同样的问题。我觉得这情形有点可笑。我想起了老罗说过的话。高原反应不仅仅使你头疼,还让你灵魂出壳。这里离天很近,灵魂能听到高处神秘力量的召唤。
还好,灵魂并没有抛弃我的身体。我拍拍脸,还会痛,挣扎着起身,来到屋外。天色阴霾,气温宜人,周围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走出招待所的院子,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昨晚带给我温暖的小镇模样。玛多岔口和国道边其他食宿点一样,残灯旧屋,空旷荒凉,如同被遗弃的村庄。昨晚的夜色掩盖了令人绝望的景物。每当这样的地方出现在旅人渴望的目光中的时候,它慰藉的是饥饿的肠胃和疲倦的身体。
我在一家四川人开的小馆子里草草用过早饭,背包往三公里以外的玛多县城走去。路是新修的,路面还是黑色的。在当地,这样的路被称为油路。没走多远,有一辆崭新的红十字农村流动医疗车从我身边驶过,无声地停靠在了路边,车门自动打开,一个藏族人探出身来冲我喊道:“玛多,玛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