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爱尔:“消失术”这个词对于大众而言是陌生的。实际上它是一种很特别的民间技艺。在准备这次访谈的过程中,我本人已经模糊地了解到了这种技艺的核心内容,但若要让我把它描述出来,我就一点把握也没有了。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消失术大师德雷顿先生,我相信,通过与他对话,笼罩于消失术之上的神秘雾气,将在我们面前消散。
讨论
爱尔:德雷顿先生,请您先为大家解释一下,何谓“消失术”?
德雷顿:对不起,首先我不得不纠正主持人的一个口误。我并不是消失术大师,我只能算是一个消失术爱好者,一个知情人。消失术本来并不神秘,只是它的本义令其自然而然地避开了人们的视线。现在,我尝试介绍一下“消失术”的基本含义。我们许多人在学生时代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老师在上一次课上布置了预习作业,而你没有照做。此时,老师要找一个学生回答他的提问,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来回扫视。你非常担心老师会选中你,但你怎么能让自己不被老师注意到?如果你显得慌里慌张就很容易被老师叫起来,但如果你对着老师微笑,也可能被老师相中。在这种情况下,究竟应当如何是好?这就是消失术所要解决的问题。
爱尔: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消失术就是帮助我们避开他人视线的技艺?
德雷顿:这么说不够精确,消失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遁形术。它不是魔术,它的技术与魔术中的障眼法有根本区别。它也不是伪装术,它不依靠道具、保护色这些东西。消失术爱好者对障眼法是不屑一顾的,因为那是一种违背自然状态的方法。而靠衣着装束之类的物件伪装自己,就更加低级趣味了。那种东西常被我的同行们讥讽为“仿生学的消失术”。在消失术竞技中,这两种方法都是禁用的。
爱尔:您刚刚谈到“消失术竞技”,这一竞技是怎么进行的呢?
德雷顿:消失术竞技是在消失术爱好者之间进行的,比赛的方式的确有点特别。一般情况是,二十个消失术爱好者分为一组,他们分散地站在一个空旷的场地上,然后由一个非业内人士拿着他们的照片(古时是画像),去挨个指认他们。越靠后被指认出来的人,名次就越靠前。照片都是参赛者自己向竞赛组委会提供的,组委会成员会对这些照片进行严格的审核。本人与照片上的形象必须充分吻合。照片被分发到搜寻者手中的时候,就像一副扑克牌,其排列次序是随机的,而且每指认出一个人,都要把“牌”重新洗过。
爱尔:这种形式的比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但给我的感觉是,胜出与否全凭运气。
德雷顿:您说的不无道理。任何比赛都有凭运气的成分。比赛不只是比技巧,也是比运气。消失术比赛同样不能例外。但是,由于比赛的冠亚军总是那几个人,所以,我们不得不承认,在消失术竞技中胜出并不是全凭运气的事儿。比如消失术大师西尔勒曾连续在61场比赛中获胜,直到他遇到另一位国际级大师——丹麦人芬森,才结束了他的优胜纪录。据西尔勒回忆,那次比赛惊心动魄,到了最后阶段,只有芬森和他未被指认出来。最终,他还是输了,而且输得心服口服。因为,即使他本人也没有“注意到”芬森的存在,尽管那时他对芬森已经是久仰大名了。爱尔:但这是如何做到的呢?不靠任何伪装也不靠障眼法,怎么能躲过别人的视线呢?您能不能透露些秘诀给观众?德雷顿:消失术的技巧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学习者必须心领神会。我自己的窍门是,假想自己从未存在过。当你这样想时,你会成为整个事情的旁观者,而旁观者的姿态是最超脱的。消失术的要义就是将身心融于自然之中,在通常情况下,人们首先注意到的总是反常的事物,因此越是自然就越难被发现。但是,我必须得说,所有方法和技巧都是次要的,消失术实质上并不是一种竞技运动,而是一种精神气质。这种精神是贯穿于消失术大师们的生活之中的。这次我受邀参加您的访谈节目,想必会被那些以隐君子自居的同道们嗤之以鼻。这怪不得他们,对一个消失术爱好者而言,上电视的确是件滑稽的事儿。不过,我有我的想法,在现代社会,抛头露面其实是最自然不过的,真正的消失术不是靠消失来表现自己,而是力求彻底地消失。不仅要在公众面前消失,还要尝试在自己人面前消失。我想,对于这一点,我的同道们是必须反思的。
爱尔:当您说着“消失”的时候,我真担心您会突然消失不见了。最后我还想问问,消失术对于一般人有什么意义呢?它有什么实际用途吗?
德雷顿:哈哈,我已经讲过,消失术是一种精神修养,它可以令人对自然、生活、他人以及自己的存在实现更为深刻的领悟。所以我倾向于把它归入实践哲学一类。但在日常生活中,它当然是很有用的,你总会遇到需要“面对面”地躲开上司、警察、债权人或者自己妻子目光的时刻。我甚至希望,凭借我的技艺,我能够“面对面”地躲开死神。
爱尔:您也许还可以躲过末日审判?
德雷顿:那是不可能的,但我可以争取成为最后一个被审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