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出乌鲁木齐市区,沿着吐乌大高速公路一路疾驰,逐渐进入干燥炙热的河谷,然后是灰蒙蒙的戈壁滩,心情变得烦躁起来。因为我明白,这趟行程其实已是在预演一场即将到来的远离。
热浪游丝般蒸腾,车窗外,那些赤红色的山峦,仿佛已经被烧透,热气覆盖在沟壑纵横的山体表面上。
到达坂城,这个让我和么么茶在火车上就赞叹不已的地方,终于可以更好、更清楚地看到一排排高大而整齐的风车,也可以看清公路旁边白花花的盐湖。然而,无论如何都再也高兴不起来。
想到了王洛宾,一个“西部歌王”的歌,还有他一生的传奇。因此,和么么茶,还有贺姐、飘仙一起去了王洛宾纪念馆,又一次聆听了《青春圆舞曲》《掀起你的盖头来》《在那遥远的地方》等好听的歌。
午后,汽车开到了距离火焰山不远的地方。在这个把鸡蛋埋在沙子里很快可以烤熟,用阳光灼热的石块可以煎蛋的地方,我和么么茶算是很能经受高温考验,但也只能在车外待上很短暂的一会儿,然后马上躲到开着冷气的空调车上。
那时,几匹被用来参观和拍照的骆驼,在炙热干燥的热浪中,毫无表情地面对着对面那些赤红色的山峦。
山体在残阳下显得更加模糊,气浪犹如蒸笼般逼人,这真正是传说中一毛不拔、寸草不生的火焰山啊,就算是再耐旱的植物,在这里恐怕也得被渴死吧。让人悲悯不已。
西阳西下的时候,行车途经了艾丁湖。在不断下降的地势中,我感觉到了,那一块领地,就在前方的不远处,不断下凹、下凹。如同心灵的失地。
是什么深陷其中?大地干涸的裂痕,甚至一汪宽阔的水泊,还有振翅的飞鸟,以及落日下闪动在草叶尖上的水露,还是五彩的盐晶?
接下来的几天,不紧不慢地在素有“火洲”之称的吐鲁番游弋。思绪则像坎儿井中的水流,暗穿过地表,从遥远的雪山,不为人知地流淌进一片葡萄庄园。
神情肃穆的苏公塔,在夜幕将要来临的黄昏,像是一位英武的武士,伫立在空阔的视野中。它那土黄色的华丽塔身上,筑有带着玄幻色彩的几何图案与纹路。而在塔内,在讲解员的介绍中,大家正听得入迷,我则看到了窗外一个西部的夏天正从身边悄悄溜走。从塔顶上,从天窗里,沉淀进来的暮色越来越重,有一种气息让人沉默得说不出话来……
六月的葡萄沟,葡萄还没有熟透,但窗外的夜色中,密密麻麻的葡萄挂满枝头。坐在窗台上,可以看到稀薄的月光无声地飘浮在身边,一幢幢农舍掩映在浓郁的树荫之中,一座座晾制葡萄干的“荫房”矗立在山坡上。
葡萄。美酒。夜光杯。
这是古老而卓绝的形容,却也像凄凉无比的写照。
我又想到了那座雪山下的美丽城市,还有那个夜晚的相逢。
当醉意遭遇别绪,离愁涌上心头,夜晚却渐渐沉默。
还有阿斯塔那古墓与高昌故城,后者以生的方式走向了灭亡,而前者却以死的方式最终存活,这是历史的造化与捉弄,是岁月造就的巨大悲欢和生死轮回。
从天山到吐鲁番,数天的行程如水般晃过,接下来将面临的,是一首真正关于离别的歌。
从葡萄身上,我感受到了青春的远逝,也同时感受到了它曾有过的从容与繁盛。我的巨大的离合与悲欢,就曾在这细密的事物身上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