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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一本书去巴黎》Chapter 12 拉法耶特的故事 Lafayet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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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大革命已经是一个人人都很熟悉的故事。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这并不是法国人的第一次革命。在历史上一向风强雨急的巴黎,在这一次革命的四百五十年前,就已经上演过一次类似的革命。

那是在十四世纪的时候,英国和法国打开了百年战争。我们今天和别人有领土之争的时候,很习惯说,我们在那里挖出过一个有本国古文字的土盆瓦罐之类,证明很早就是自己的祖先在那里休养生息,进一步就可以推论这是古已有之的本国领土了。在欧洲,这样的考古论证听都没有人要听。在他们的概念里,旧制度的“朕即国家”不是什么开玩笑的话。所有的土地都是国王的,国王要送,就送掉了。送掉以后就是人家的了。不仅土地在流动,就连王位本身,都有可能在不同国家的贵族君王之间相互继承。这在欧洲从来不是稀罕事。这样的大事当然也会发生争议,争不下来,就开仗。

英法百年战争就是类似这样一场争议开的头。法王无子嗣,英法两国的旁系继承人,就为抢法国王位打起来了。打到后来,法王已经有了,仗却越打越复杂。开战二十年后的1356年,法王被俘,英国人索取巨额赎金。太子查理为解脱困境,召集了三级会议。

在那个时候,法国的三级会议已经经过了五十年的发展。会议的八百名代表,已经有一半属于第三等级。第三等级代表的社会阶层,也大为降低。这使得代表和民众的联系也就更紧密。会议开着开着就“豁了边”,超越了宫廷预定的议题,提出了要求获得经常监督王室政府的权利。双方不让步,巴黎就暴动了。逼迫太子查理签署了重大改革的法令。就是用今天的眼光去看,这样的改革都有些激进。它不仅使三级会议成为事实上的国家权力机关,还确认了要“武装市民”等条款。假如这样的法令能够稳固下来,法国就提前四百五十年进入“现代社会”了。

问题就在于,这不是一个双方经过妥协退让的协议,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契约。这是以暴动胁迫下签署的文件,蕴涵着王室反弹的必然。结果签下来不久,王室就开始赖账。挣扎两年之后,王室的抵赖又引起巴黎再度暴动。1358年2月,工匠店员近三千人冲进宫去,当着太子查理的面杀死两个贵族。结果,大乱。国王没有救回,太子倒逃出了巴黎。之后,几乎是人人可以猜到的结局。太子纠集军队封锁巴黎。半年后,宫廷杀进巴黎,革命失败,王室报复,平定局面。

这样的结局似乎是必然的。假如这是唯一的社会变革模式,那么就是无数次重复的暴动与镇压的反复,到实力的对比发生根本变化为止。在这个过程中,社会的激烈动荡,大量的流血冲突,生灵涂炭,民众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几乎是无法避免的。

在那场革命中,我们看到,法国三级会议本身的构造,对事件的结局就具有了决定性的意义。第三等级中,文化层次的相对下降,人数的增多,和民众的不分彼此密切联系,一面增大了民意的表达,在另一面,也就降低了理性介入的程度。

在四百五十年前,应该是商讨协议的三级会议,酿成了一场失败的革命。那么四百五十年后,又将如何呢?

这次在凡尔赛召集的三级会议,结构和四百五十年前相当近似。一千二百名代表,第三等级比例有了进一步的提高,占了一多半。其实,再提高都好像不够意思。因为在社会人口来说,前两个等级加起来,不过占百分之一。按此比例定代表的话,第三等级应该是占代表的百分之九十九才对。在一个复杂的变革关口,这实在是一道并不那么简单的算术题。一方面要顾及公正,一方面要顾及由知识积累起来的理性和智慧的重要性。这种非常复杂的换算,直到今天,大家还没有完全算清。

在法国,贵族是少数,又在旧制度中保持着受益者的地位。但是,这个阶层也有着它正面的意义。大革命中,贵族阶层在大家的嘴里,就是腐朽的代名词。可是很少有人想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历史规律:在旧制度中,一个腐朽的阶层常常会出现一些最优秀的人物。而且,常常是由这样的人物在带领着民众进行社会变革。而他们事先就知道,这种变革本身肯定在危害他们所属的阶层的利益。这在近代是特别明显的。

其实这个规律是由很简单的道理在支撑的。思想需要前人积累的知识作启发,学习需要时间和闲暇。说是读书越多越反动,对这种说法坚信不移的人还是很少。大革命前夕的法国贵族,比人们想象的要有意思得多。他们在整个所谓18世纪启蒙运动中,是最积极参与的一伙人。写着对专制制度充满深仇大恨的讨伐批判文章和书籍的人们,要么频繁出入贵族的沙龙,要么自己就是一个贵族。

在这种气氛的熏陶下,相当数量的贵族,有着对于正义、公正、平等这样超越自身利益的社会关怀。甚至有些人激动得无法忍受只在沙龙的慷慨激昂中呼吁变革,而是要立即付诸实践。所以,在法国革命前,他们就跑到美国去提前“投身革命”了。弄得美国的革命军司令华盛顿将军,对着不断跑来要求“革命”的法国少爷们,感到困惑不解。

在这些贵族中,最典型的也最具有传奇性的,就是拉法耶特(Lafayette)侯爵了。

在巴黎的历史观光点中,荣军院(Hotel des Invalides)是一个游人必到的地方。这个荣军院还是由路易十四建立的。在古代甚至近代历史中,对于一个君主的评判标准,一多半就是所谓“英雄史诗”般的征战业绩。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仅战争中死亡的士兵和家属无人过问,战争中产生的俘虏和伤兵也境遇非常悲惨。路易十四是个雄心勃勃的君主,自然也就征战不断。其后果就是有大量退伍伤兵流落在巴黎街头,沦为乞丐。1671年,路易十四决定建立这个荣军院,收留残疾军人和无家可归的退伍军人,虽然只能解决一小部分的问题,但是,在对战争遗留问题的处理上,已经是一个历史进步的印记。这里收留了六千名左右的法国荣誉军人,直至今天,还有几十名这样的退伍军人住在那里。那多余的荣军院空房,现在是一个展品丰富的军事博物馆。

欧洲人真是没断过打仗啊。这个博物馆充满了亮锃锃的中世纪的盔甲到“二战”的各色武器。整个博物馆的说明,都是法语的。可是,在楼上的一个角落,用玻璃全封闭地拦出了一个小小的角落,里面的布置看上去,像是古老的办公室的一角,里面竟然还插着一面美国国旗。唯有在这个办公室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张小小的打字的英语说明。这就是拉法耶特侯爵的办公室。拉法耶特在美国是一个了不得的英雄,可是,这个跨越了两个革命的传奇人物,在自己的家乡法国,他的历史地位却始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1757年,拉法耶特出生在法国中部奥弗涅(Auvergne)偏远山区的一个古老贵族家庭里。他就是那种“嘴里含着银勺子”来到这个世界的世袭贵族。他有一个长长的头衔:Marie-Joseph-Phaul-Yves-Rock-Gilbert du Motier de Lafayette,长得没有必要再翻成中文。两岁的时候,他的父亲老拉法耶特侯爵死在战场上,他就继承了侯爵的称号,还有家族从军尚武的名声。

拉法耶特像

母亲带着他来到巴黎的娘家,就在巴黎长大。他在那儿上学,学习拉丁文和罗马共和国时期哲学家的学说。他还是学生,就靠着祖上余荫,进入了他的曾祖父的部队,著名的黑色长枪队。可是,母亲和外祖父又相继去世,十三岁的拉法耶特就成了孤儿,却也因此继承了母亲家族的遗产。十六岁那年,他娶了一个同样富有高贵的诺阿耶(Noailles)家族的女儿。按照传统,谁也不怀疑,他在国王路易十六的凡尔赛皇宫里,会有一个好的前程。当时拉法耶特的家庭,就是常住凡尔赛镇,经常出人凡尔赛宫的四千家显贵之一,在法国有着优厚的生活。就在他十九岁的时候,美国革命开始了。

对于拉法耶特来说,童年在乡间的生活,以及他渴望成功立业的理想,使得他极端讨厌国王宫廷里的奢侈、虚伪和无聊,希望寻求一个能够满足雄心壮志的地方。也许,这是拉法耶特个人向往美国革命的重要原因之一。可是,投奔美国革命,他只是一个典型,而不是一个特例,也就是说,当时生活优裕的法国贵族的心,相当普遍地在被一种超越自身利益的精神所激荡。

1776年夏天,北美向法国派出特使西勒斯·迪恩(Silas Deane),和路易十六的大臣秘密谈判。当时法国政府还没有公开支持北美革命,只是悄悄地向北美送去炮兵军官和技术人员。可是,这个消息在贵族中很快传开。于是,有很多法国贵族青年缠着这位特使,要求到北美去参加革命。这些志愿者里,有公爵、将军、侯爵,甚至主教,数量多得数不过来。

因此,当拉法耶特在家里的餐桌上宣布,他和他的妻兄,还有其他朋友要到北美去加入革命的时候,他们被崇拜的贵族青年包围了起来,到处响着“自由,自由”的呼声。

可是拉法耶特面前有两道关要过。一是他还不到二十五岁,按当时的规矩必须得到家族长者同意,而岳父当然要竭力阻拦他的“疯狂念头”兑现;二是由于他显赫的贵族身份,他参与北美革命将影响英法关系,而路易十六在1776年还不打算和英国彻底闹翻。所以,法王路易十六拒绝批准拉法耶特出国。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北美军队失利的消息。这时,要发出一条载有法国志愿者的船就更困难了。拉法耶特于是自己掏钱买下一条船,他把这条船命名为胜利号。1777年4月20日,这位十九岁的法国贵族,抛下了怀孕的妻子,带着贵族志愿者们扬帆出航。

他们在海上整整飘荡了五十六天,1777年6月13日,胜利号抵达乔治镇,如今是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附近的一个幽静的小镇,离目的地还远。拉法耶特只是默默地掏出钱来,给自己和他带来的人买了马匹、车辆和供给,在疲惫的海上航程刚刚结束的时候,就开始了北上九百英里,前往大陆议会首都费城的长途陆上跋涉。

这次旅途,给了娇生惯养的法国贵族们一个下马威,北美大陆向他们显示了它的粗砺无情。一路上,他们的车辆被颠散了架,马匹生病倒下,蚊子,沼泽热,种种怪病,把这些习惯了巴黎沙龙的法国人弄得狼狈不堪。一个来月,他们到达费城的时候,马匹已经死光,他们衣衫褴褛,疲惫不堪,活像一群叫花子。

更糟糕的是,大陆议会不要他们。因为,有太多的法国人来到北美要求参加革命,来的都是贵族,照规矩还都该是军官待遇,北美军队没有那么多的军官位置,弄得美国人见了法国志愿者都头疼。结果,他们没有给请进向往已久的独立宫,而是在马路上等着,最后只得到一个劝告:这儿不需要这么多军官,你们回去吧。

筋疲力尽的拉法耶特一把揪住这个家伙的领子说,你给我进去,大声向国会重复我的话:在我做出如此牺牲以后,我有权要求两项优惠:一是不要一分一厘,我自己出钱服役,二是我从现在开始就以志愿者的身份参军。那人还真的照做了。

拉法耶特的激情,他特殊的要求:不领军饷,不要官衔,只要参加战斗,为理想献身,都使美国人刮目相待。结果,他被授予少将头衔,任命为华盛顿将军的志愿助手。他带来的几个人,都由他自己给他们发军饷。而他本人,直到他离开美国,始终没有领过美国军队的一分钱。他身先士卒,第一仗就受伤,灌了自己一靴子的血。他还卖掉自己在法国的城堡,捐给了穷得揭不开锅的美国革命。他不能随意动用岳家的财产,可是他自己的家产,就在革命中折腾得差不多了。

拉法耶特从此以后与乔治·华盛顿将军形同父子,出入战场。美国描写华盛顿在战场上的美术作品中,华盛顿将军的身边,总是有一个年轻人,这就是法国贵族拉法耶特侯爵。

1778年2月,在富兰克林的努力下,法美签署了同盟。1779年初拉法耶特回到法国。他来到凡尔赛,劝说路易十六给予美国革命更多的援助。谁也不知道,在一轮明月照耀下,深夜的凡尔赛宫中,充满了平等自由思想激情的拉法耶特侯爵,是如何说服路易十六的。可是,在法国历代君王中,路易十六的开明和改革意识,和当时法国贵族的状态,肯定有着某种联系。年底,拉法耶特的儿子出生,他给儿子取名为乔治·华盛顿·拉法耶特。他可以在法国军队里服役,但是他决定回到美国,以加强美法军队的联络。临行前,路易十六让他带信给华盛顿:法国决定增援美国革命。

拉法耶特的第二次到来,是美国独立战争走向胜利的转折。拉法耶特亲自参加了著名的约克镇战役,出席了英军的投降仪式。就在这时候,他得到消息,路易十六授予他少将军衔。独立战争快要结束,当他再一次回到法国的时候,他是人人称颂的美国革命英雄。

拉法耶特并不是一介武夫,他承袭着法国优秀贵族的传统:思考思辨,寻求一个超越自己阶层利益的合理社会。1783年2月,他写信给华盛顿,敦促他废除美国的奴隶制度。回到法国后,他加入了法国黑人之友协会。1786年,他和他的妻子在法属几内亚买下了一块地,打算用于自由黑人的试验,让自由的黑人在这儿得到培训,能够依靠自己的劳动得到财政上的独立,从而得到真正的自由。

美国1787年制宪会议以后,华盛顿给他远在法国的义子送去了一份拷贝。拉法耶特立即回信表示赞同,可是他在回信里也对美国宪法提出了批评,第一是里面缺少了权利法案的条款(权利法案是在1791年作为修正案加入宪法的),第二是没有规定总统的任期限制。这两项批评都堪称先见之明。

拉法耶特致力于在路易十六面前争取新教徒的合法地位。1787年,法王面临财政破产,召集贵族会议咨询,拉法耶特是一百四十四个会议成员中最年轻的人。其他人都在谈论贵族在公共政策中应该有更大的作用,谈论财政改革。拉法耶特强调国王应该实行两项改革:一是解放新教徒,二是召集国民大会来解决国家面临的问题。

1787年底,路易十六采纳了他的第一条建议,给予新教徒以基本权利。而他的第二条建议,当1789年终于召开三级会议的时候,直接引向了法国革命。

在路易十六时代,贵族对于宫廷的依附是一个方面。可是,这种简直是亲密平等的交往,也反过来使得贵族在影响宫廷。今天人们读法国历史,都会对路易十六和王后的许多自掘坟墓一样的行为难以理解。可是,相信在当时的气氛下,一切都是“正常”的。路易十六对美国革命的支持,大家都把它归于削弱英国力量的目的。可是至少,路易十六要对美国《独立宣言》表达的平等思想不深恶痛绝才成。法国革命前十年,拉法耶特回到法国,说服了路易十六资助美国革命,造成的法国财政困难,是导致大革命发生的一个重要原因。

第一任美国驻法大使富兰克林向路易十六递交国书

在三级会议期间,拉法耶特的活动集中在提倡限制行政权力和保障基本人权。6月11日他第一个将他起草的权利宣言提到了国民大会。这是拉法耶特最骄傲的事情。

拉法耶特这样的贵族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帮子。这是法国革命前的贵族状况的一个缩影。在法国革命即将来临的时候,这些“革命贵族”,不在美国享受革命成功之后的巨大声誉,而是在听到法国改革的风声后,就纷纷回来,决心为祖国的变革做一番努力。

美国革命其实是分为两部分的,他们确实为赶走不公正的英国殖民者打了一仗,可是,美国本身的民主化进程却是和平转换的。这些亲历美国革命、亲眼看到一个民主制度和平创建的法国贵族,基于他们对路易十六的开明作风的了解,便乐观地对法国的和平改革充满了信心。

在三级会议代表的推选中,拉法耶特能被当时的贵族们选为他们的二百七十名代表之一,也可以想见当时的贵族状态了。按照传统,在三级会议之前,各级会议的代表,必须向国王提交他们的“陈情书”(Cahiers de doleances)。最能够说明问题的,大概就是在大革命前夕,最后一次自然地在他们的陈情书里表达的法国贵族当时完全超越自身利益的社会理想了。

在1789年作为三级会议第二等级的贵族陈情书中,他们的要求有:起草一份人权宣言,确认人的自由,确保人的安全;废除奴役制;禁止随意拘捕的国王密札(Lettres de Cachet);为穷人设立免费辩护人,预审公开和有辩护自由,刑罚对一切人平等,废除刑讯拷问,改善囚犯处境;保障财产不受侵犯,保障商业、劳动自由,宗教自由,出版自由,邮政保密;扩大教育;反对警察滥用职权;农村的福利及扶贫,建立济贫院。所有人有权直接或间接地参与政府;废除旧制度中第三等级被迫服从的侮辱形式,例如下跪;确立君主立宪制;权力区分。他们在“陈情书”里表现的最大的自身局限性,就是维持贵族的等级和荣誉。可那是距离今天二百多年前的法国贵族啊。

坐在凡尔赛宫的台阶上,想着,贵族代表们就是在这里,向路易十六递上了他们的“陈情书”。至于路易十六,他既熟悉启蒙时代的思想成果,也熟知天天围绕在自己身边的这群贵族,不管他是否同意,我至少不认为他看了这样的“陈情书”会感到惊讶。

然而,哪怕再开明,再想改革,路易十六应该是不一样的。说他是整个法国对局势最担忧的一个,肯定不算过分。路易十六看到随着第三等级来凡尔赛开会的代表后面呼呼涌来的、聚在宫外的人群,没法不为王朝和自己的安全担心。他本能地在一切决定中,将秩序和稳定作为第一考量。

可是,一切已经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他想控制局面,坚持要按照惯例三个等级分开会场。结果遭到反对。他试图关闭会场大门,他对着贵族代表们叫着:“绅士们,我命令你们解散!”很多贵族绅士和第一等级的教士一起,却跑到了网球场。那是第三等级代表集合的地方。他们甚至要求放弃自己的身份,加入第三等级。

结果,凡尔赛的网球场上,不仅聚集了第三等级的愤怒的代表,教士贵族也纷纷加入他们的行列。他们不仅宣布自己是“国民议会”,而且誓言要自行立宪,“不制定宪法不散会”。到了这个时候,路易十六只能服从。从这一刻起,他实际上已经摘下了自己的王冠。

三级会议是在对君王的挑战已经大获全胜的情况下召开的。这一次会议,和四百五十年前那次相比,应该是完全不同。第三等级有了一个相对开明的国王和一群上层同盟者,可以得出一个和平协议了。可是,长长的导火索从凡尔赛冒火,哧哧地响着直窜巴黎。炸药包已经点响。在凡尔赛城,是一个求稳的国王、百分之一的最可能具备理性的教士和贵族,巴黎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与旧制度有着世代宿怨的民众。凡尔赛宫在打算开会和制宪,巴黎人却为了说不清楚的种种诉求,已经挤满了巴黎街头。军警和民众的冲突一触即发。这一次,是三个等级的代表都没有打算革命,“革命”自己起来了。巴黎人起义了。

拉法耶特们并不希望街头冲突。可是,基于他们对于底层民众的长期同情,他们最初对于已经发生的“人民起义”,还是热情支持的。当然,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法国革命最终会将他们宣布为“反革命”,甚至连他们的亲人,都会受到株连而被送上断头台。

所以,拉法耶特虽然一生不改初衷,可是,他在法国革命之后的故事,却渐渐变得复杂起来,这也是“拉法耶特”这个名字在美国始终是“英雄”二字的代名词,而在自己的故乡法国,却变得吞吞吐吐的原因。

飞舞在蓝天下的金色女神(巴士底广场上的纪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