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是当地家庭的一个有着沙色头发的、身体结实的年轻人,第一次来见我时,他在弗吉尼亚大学读大二,患有抑郁症。托尼是个天才的音乐家,智商高,特别擅长自然科学。首先,他良好的教育水平让我吃惊,即便是在优秀的本科生中也是如此,因为他可以轻易地从大脑的神经功能谈到全球变暖的复杂性。托尼学会了很多东西,他将其归功于自己就读的寄宿学校——位于美国东海岸的一所顶尖的学校,但让我更加震惊的是那些他还没有学过的东西。父母的离婚使托尼的青春期早期产生了一些动荡,出于学业的考虑,父母决定送托尼到寄宿学校就读,但这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好结果。就托尼的社会发展而言,这让我想到了之前听过的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名字叫作维克多的奇怪男孩。
18世纪末,维克多第一次被发现时,他正在法国阿韦龙省外面的树林里裸露爬行,那时他才12岁左右。他不仅不穿衣服,而且不会说话,只会发出野兽的咕噜声。从外表来看,多年以来,他是在树林里被野兽抚养长大的,我们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的由来。维克多明显的特征是穿着稍微差一些,就一些简单的情况和技能而言,他可能很容易超越法国学校中的大部分同龄男生。然而,他根本没有准备去适应这个更广阔的社会。事实上,与那些在他看来比较神秘的人们接触,对他来说,多了几分恐惧和陌生。刚开始有几次,我们发现他试图逃回那片他所熟悉的树林。
我们不知道维克多什么时候开始与成年人隔离,但对于托尼来说,这个分界是很明显的。从13岁起,托尼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其他同龄的男孩“抚养”的。托尼生性腼腆,与离异父母的争吵让他对与成年人相处更加谨慎。而在寄宿学校就读,对像托尼这样遵守纪律的孩子可能完全自由,很少受到监护人的关注。对托尼来说,其他的男孩子就充当了父母的角色,而他们的教导是苛刻严厉的。在学校,托尼感到不稳定、不确定,以及容易受到伤害,就像是一只在塞伦盖蒂草原上受伤的羚羊,很快就会成为其他人的猎物。虽然他是一个身体健壮的孩子,但他经常被别人欺负。托尼再三地被同伴嘲笑,不管是因为真正的失误还是人为的恶作剧,总之,情感上的耻辱成了托尼最深的伤疤。在青春期关键的5年里,托尼精通物理学和生物学,但这几乎与成年人世界的任何东西都无关,即便是文明人之间的彼此对待。不知道如何坚持自己,不知道如何去跟成年人谈话,也不知道如何抗拒诱惑。他从同伴那里得知的社会环境更多的是恐惧、迷惑和激怒。
当托尼来到大学,即使那些普通的选择也会让他感到困惑,需要注意的是,这仍然是一个相当受保护的环境。没有了寄宿学校那样结构化的学习时间,托尼以前的好成绩一落千丈。第二年,托尼和几个第一年的舍友一起搬到了校外,这些舍友在经济条件方面要比托尼好一些。就像曾在寄宿学校一样,托尼生存了下来——保持低调,回避与成年人接触。托尼开始酗酒,只是为了做自己。虽然这看起来很帅,在外人看来,这个聪明的年轻人好像正在准备适应世界,而实际上,他对如何做一个社会中的成年人几乎一无所知。甚至当他离开大学时,他仍常常感到茫然、迷惑,害怕进入更广阔的世界。“我感觉还没去上过课,就一下子坐在了期末考试的考场里。”这就是托尼的描述。
维克多最终变得整洁了,学会了穿衣服和直立行走,但他还是没有学会几句法语,从不参加社会交往。维克多的经历提供了一些早期的证据,可以证明确实存在一个语言习得的“关键时期”,在此之后,无论付出多少心血,语言可能不再那样容易习得。考虑到人类的恢复能力,人们可能更愿意认为,托尼能够从他的青春期中恢复过来,然而,损失是明显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