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中学为题材的电影真是够多,但像香港独立电影导演张虹拍的《中学》这样的片子,我倒还是第一次看到。它仿佛是一面魔镜,不同的人看见不同的东西。对我这种中学六年读得一塌糊涂的人来说,《中学》就像一场过去的噩梦,看完之后令我庆幸它到底只占了我人生之中的六年,而且不用重新经历。对这部电影主角之一的香港圣杰灵女子中学校长庞得玲而言,“香港历史上未有一部电影这样忠实拍摄学校里面的情况”。至于那些满怀远大理想、矢志于教育改革的专家,则在这部电影里看到了今日中学体系的重重弊病。
张虹上海出生,香港长大,在加拿大读电影,一直喜欢拍纪录片。她最早的作品《看不见的女人》还是马马虎虎不怎么样,但接下来的《搬屋》和《平安米》就开始显示出她精细敏感的能力了,尤其以香港一年一度向老人家派送免费米为主题的《平安米》为最,且获得2002年香港“独立短片及录像比赛”的大奖。到了《中学》,她就更上一层楼,拍出近年纪录片里令人难忘的耐性和冷静。
张虹用三个多月的时间去拍摄香港两间一级中学的生活。早上的集会、课堂里的实况、老师的会议、文艺演出等课外活动,还有老师和家长们的会面,都成了她镜头下的“演出”。说“演出”可能有点不正确,因为张虹信奉的是美国纪录片大师弗雷德里克·怀斯曼(Frederick Wiseman)的“直接电影”(Direct Cinema),也就是说导演尽量不加个人意见,不用旁白没有配乐,甚至连纪录片常见的访问都完全略去,一切理解和判断都交给观众。
问题是导演没有任何个人意见的“直接电影”可能吗?决定取镜角度、拍摄场面、剪接顺序的不是导演,又是谁呢?难道在这些环节里面导演就没有表达态度跟立场的空间吗?当然不。这样的电影隐含了一种“陌生化”的作用,同样的片段在被摄者的角度看来再合理不过,于外人眼中却因距离产生了可叹的效果。例如片中的学校早会,学生风纪和学生干部站在一众顶着太阳的同学之前训话,老师和校长则立在二楼阳台向下注视。老师若在影片中看到这个场面,或许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还会再次肯定自己让学生自我管理的伟大成就。换了我等深恶痛绝学校诸种怪现象的观众,可能就会发现这只是弄虚作假的一场戏,因为师长们正在居高临下不动声色地监视一切。只是如果你问导演究竟用意何在时,她肯定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