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做什么呢?她问自己。眼泪不断地从她眼里慢慢涌出,然后顺着脸颊缓缓落下,在下巴处聚成一大滴一大滴,再在不经意间落到她膝盖上。女儿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知道呀!太可怕了。我们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朋友,只是因为她家离我们家近,我们经常一起走回家。为这件事争吵真愚蠢。我不是故意弄断了她的铅笔尖儿,但她说我是故意的。我们两个都说了一些可怕的话。最后,我对她说:‘我再也不想跟你一起走回家了。/'‘谁稀罕你跟我一起走回家呀?’她说,‘另外,我哥哥又不是小偷。’我愤怒地大声对她喊道:‘你这个骗子!’她大笑起来,耸耸肩,只是说:‘去问随便谁吧!他们会告诉你。问随便谁!问你妈妈!’西尔维娅太恐怖了,我再也没法跟她说话了。我开始哭,并且跑得远远的。她在我背后大喊:‘监狱!监狱;他们把他关进了监狱!’
“回到家,我冲上楼梯用水冲洗我哭红的眼睛。我不敢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妈妈,这多么可怕!别哭,宝贝。别哭!别!这就是我为什么吃不下饭的原因。食物在我嘴里,我想吃,但噎住了。我一直看着汤姆。我不想看他,但却一直看着他。这时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他离开的时候,您多么难过,以后也不愿谈起他。然后,家里的女佣弗洛丽也走了,之后您很久都没有女佣。
“我那时只是个小姑娘,对吧,妈妈?后来汤姆又回家了,他很久都没有工作,对吧?当家里有客人来时,他就站起来回卧室了。
“我不断回想起这些事情。即使这时,我仍然不敢相信西尔维娅说的是真的。这事太可怕了,所以我从桌旁站起来,冲出房间,这样您就看不见我在哭。当您跟着我上了楼,我想对您说,可说不出口。
“我知道西尔维娅会到处宣扬这件事。所以今天下午我必须去学校处理这件事,拖延时间没什么好处,等到明天后果将非常可怕。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这就是为什么,当爸爸叫我别去学校时,我告诉他我绝不能因为旷课丢分。您理解我必须去学校,对吧,妈妈?这不公平,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他们要瞧不起我?或者为我感到难过?我不需要他们的同情。哦,妈妈!妈妈!她站在学校大楼的门廊旁,我说的是西尔维娅。她盯着我,我匆忙从她身旁走过去,高昂着头。我没有跟她说话,但我希望她没有说出去。一直这么希望着。在大厅里,当我摘下帽子、脱下大衣时我念着主祷文‘我们在天上的父’,但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我就知道……她会说出去。我走进教室,高昂着头,跟谁也不说话。但内心却感到冷飕飕、病怏怏的,尽管心里一直希望……西尔维娅坐在教室的另一边;但我观察着她。好长时间她都在写那篇作文,关于爱尔兰农民习俗的;我在写作文的间歇,就看一眼她在做什么。不久她写完了,我再次看她时,她捕捉到了我的眼神,并点点头。她的眼神很古怪。当我看到她在一张纸片上写东西时,我又感到心里冷飕飕的。她把这张纸片慢慢地卷成一团,然后递给了多拉·格林。多拉把纸团拿在课桌下面,打开了,低着头看了一眼,然后望着我。我的脸热得发烫,我转过头去。再观察她们已经没什么用了,我知道,过一会儿大家都会盯着我看。
“我写呀写呀,不停地写,瞎写一通。我知道这篇作文我得不了什么分了。然后,我听见尼尔小姐(我们的老师)生气地问:‘多丽丝·洛尔,贝蒂·夏普刚才把什么递给了你?’多丽丝拿出一张小纸片,支支吾吾地说:‘是这张纸条,尼尔小姐。’她把纸条递给尼尔小姐。我看到尼尔小姐看了纸条后脸红了。她皱着眉头看着多丽丝,生气地问:‘这是谁写的?’多丽丝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她踮起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尼尔小姐从一张课桌走到另一张课桌,挨个问每一个女孩:‘多丽丝手里的那张纸条,是你写的吗?’
“突然,西尔维娅站了起来。马上就轮到她回答尼尔小姐的问题了。她说:‘是我写的,尼尔小姐。这是真的。’尼尔小姐说:‘我不想知道这种事情。你去找一下韦德小姐。告诉她是我让你去的,并说我一会儿就过去。’当西尔维娅慢慢站起身时,尼尔小姐走到我身边。我趴在桌上不停地哭。尼尔小姐说:‘到休息室来,亲爱的。’我站了起来。我眼里都是泪水,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尼尔小姐搂着我的肩膀,领着我走。我从前不知道她如此正派……如此善良。她安慰了我一会儿,像您常做的那样,轻抚我的头发。但我还是止不住地又哭了一会儿。最后,她拍拍我的头,离开了。然后韦德小姐来了,她知道汤姆的事。她告诉我不必担心这件事。然后,她建议我回家,说今天下午剩下的时间我待在家里会好受一些。所以我回来了。
“想想西尔维娅到处宣扬这事,妈妈。她怎么能这样?离开学校时我会很高兴,那时我会很高兴!我不知道汤米进过监狱!我不知道呀……”
眼泪在妇人的脸上缓缓流淌。她不断地问自己:“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女儿的声音再次传来,进入她的意识:“不知道呀!我只是弄断了她的铅笔尖儿……”
(余苏凌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