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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关怀的力量》3 善待 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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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开始触动内心,或者内心被触动时,

你会发现它深不见底,混沌一团,浩瀚无边。

你会发现竟有如此多的温暖、仁慈以及空间。

——佩玛·秋卓

《无怨悔的世界:学习心灵安住的智慧》(Start Where You Are)

正如我已经给出的定义,自我关怀包含了三个核心的成分。第一,它需要善待自己,也就是说要以友爱的方式理解我们自己,而不是严厉地批评和指责。第二,它需要认识到共通人性,感受到与他人之间在生命体验上的契合,而不是被自己的痛苦所孤立和隔离。第三,它需要静观当下,即对我们的体验持以平衡的觉察,而不是忽视或者夸大我们的痛苦。为了达到真正的自我关怀,我们必须具备并且融合这些基本的元素。本章以及接下来的两章将分别论述这三个成分,因为它们同等重要,不容偏误。我们首先讲讲自我关怀中最为显而易见的成分——善待自己。

善待自己的途径

西方文化更强调友善对待挣扎中的朋友、家人、邻里,我们自己则被排除在外。当我们犯错或者失败时,迎接自己的更可能是挥之而来的拳头而不是借以依靠的臂膀。甚至,连有安抚自己的想法都会觉得荒谬。即使问题来自我们无法控制的力量,善待自己也不是文化所赞许的反应。以此类推,坚强的个体面对自己的痛苦反而应当坚忍不屈,默然以对,就像西部片中的约翰·韦恩(John Wayne)。令人遗憾的是,这种态度却剥夺了我们应对艰辛生活的四个最强有力的方式之一。

按照定义,善待自己意味着我们要停止对自我的不断评判,不再贬低大多数人都认为很正常的内心评论。它需要我们理解自己的瑕疵和失败,不再一味地加以谴责。它要求我们看到自己正在动用无情的自我批评伤害自身。善待自己意味着内心交战的终止。

但是善待自己并非仅仅是停止自我评判。它还包含了积极主动地安慰自己,就好像对待陷入窘迫的好友一样。它意味着我们可以被自己的痛苦所打动,不再絮叨:“眼下还真是困难啊,我怎么才能在此刻对自己投以关切和抚慰之情呢?”因为有了善待自己,我们受苦的心灵得到了平息和安慰。只有向自己传递出了温暖、友爱和关怀的和平之举,真正的治愈才可能发生。

若痛苦是由我们一时的失足所致,这恰恰是给予自己关怀的时刻。我还记得在高中时代第一次与自己极为倾心的男孩子约会的情形。那时我有点感冒,不过也没在意。正当我们边走边说笑,我想给他留下我聪明伶俐的印象的时候,他看向我的侧面,挑起了剑眉。我停下来,猜想发生了什么。“鼻涕泡真好。”他说道。

羞耻之心让我数周都抬不起头。我觉得自己太差劲了,并且还一再地告诫自己。真希望我当时能对自我关怀有清楚的认识。

当我们跌倒的时候,不要无情地摧残自己。即使我们摔了一个大跟头,我们也仍有其他的选项。每个人都有搞砸的时候,我们需要的是善待自己。或许我们无法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但是我们努力了,而丢脸受挫则是生命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事实上,还是值得尊敬的一部分。

遗憾的是,仍有许多人认为他们不应该对自己友善,这样的种子甚至在童年时就已种下。即使是在那些想对自己友善一些的人中——如果可能,他们想推翻内心的暴君——也通常认为变化是不可能的。由于他们已经形成了自我批评的顽固积习,并不认为自己实际上能够善待自己。幸运的是,对自己友善远比你想的要容易。

依恋和关爱系统

我们的脑子和身体天生就具有给予和接受关爱的能力,这是遗传的一部分。我们的生存不仅依赖于战斗或者逃跑的本能,还依赖于照料和交好的本能。在威胁和压力之下,能对自己的子嗣加以保护,动物更可能把基因成功地传递给下一代,这也意味着关爱行为具有很强的适应功能。

因此,所有的哺乳动物生来就有一种依恋系统——让照料者和幼崽之间形成强烈情感纽带的一套行为。爬行动物则不同,它们一旦产下蛋之后,就不再关心它们的儿女了——事实上,还经常会把孩子吃掉。哺乳动物会花费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抚育它们的幼崽,确保它们吃饱,感到温暖、安全。哺乳动物诞生之时还不成熟,新生儿无法自己照料自己,必须依赖父母才能长大,直到它们具备了离家独立生存的能力。进化保证了哺乳动物给予和接受抚育的能力,所以父母不会在幼崽出生之后丢弃不管,幼崽也不会独自在危险的野外游荡。关爱之情对我们而言也与生俱来,少了它人类就无法生存。这意味着感受亲情和牵挂的能力是我们生物学性质上的一部分。我们的大脑事实上因关爱而存在。

著名的心理学家哈里·哈洛(Harry Harlow),作为最先关注哺乳动物依恋系统的学者之一,在20世纪50年代进行了一系列精巧的实验。哈洛研究了出生后与母亲分离、单独在笼子里成长的新生恒河猴的行为。他们的问题是幼猴究竟是花更多的时间与柔软的毛巾布做成的猴子——它至少能够提供些温暖和抚慰——在一起,还是与光秃秃的金属丝编制的猴子——虽然上面绑有奶瓶,却无法提供温暖——在一起?答案很明显。幼猴紧紧依偎着布妈妈,像是它的生命就系于此,只有在喝奶的时候才跑去金属丝做成的猴子那边。这项发现的惊人之处在于由舒适温暖的布头所提供的情感性慰藉似乎能够比食物本身形成更强的驱力。关爱与营养都是强而有力的生存需要。正如《圣经》所言,“人类仅靠面包无法生活”。哈洛把他的实验结果看成依恋系统生物学基础的证据。

约翰·鲍比(John Bowlby)是同一时期另一位有影响的心理学家,他把依恋的研究推进了一步——人类自身。他提出,若婴儿的需要得到一致性的满足就能与父母形成安全的依恋纽带。当他们不安或者害怕的时候,如果能得到父母的抚慰和支持,就学会了信任他们。每当感受到妈妈的轻轻拍打或摇动,哭泣的婴儿就会感受到世界是个安全的地方,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向妈妈寻求支持。这可以让儿童以父母为安全基地,探索周围的世界,因为他们知道帮助就在身边。可是,如果父母提供了不一致的支持,或者父母冷漠甚至拒绝,儿童就会形成所谓的不安全依恋纽带。不安全意味着儿童无法相信父母能平息他们的痛苦——无法做出亲抚行为,把痛苦赶跑。他们开始习得世界不是安全的地方,他们的父母无法依赖。从而损害了儿童探索周围世界的信心——甚至能延伸至成人期。

就此而言,我们的研究结果也就不在意料之外了,我们的研究发现,不安全依恋的个体比安全依恋的个体具有更少的自我关怀。换言之,自我的内部工作模式对于我们怎样对待自己有重要的影响——抱以关怀还是投以鄙视。如果我们的内部工作模式告知我们在困境时不能依赖身边的人,那么我们将不会允许自己信赖他人。就像前一章提到的职业舞者埃米莉,很容易就假定最糟的情况,并据此采取行动,而不是让他人走进内心,再把自己的心献给他。但当我们这样做的时候实际上也切断了通往幸福的道路。

令人欣慰的是,我们的内部工作模式并非坚如磐石——它们能加以改变。由于给予和接受关爱的能力与生俱来,所以我们的依恋系统可以重置。儿童时不安全依恋的个体若在成人时找到情投意合的伴侣,最终能学习获取安全的依恋。健康的情侣关系可以让我们意识到真实的价值所在,并且值得他人关爱,当我们有所需要的时候,他人也可以信任。一些技艺高超的治疗师也可以通过给来访者创设无条件的关爱帮助他们改变不安全的依恋纽带。治疗师所提供的安全空间和深度聆听可以提取童年就形成的根深蒂固的模式,让它浮上表面,进而加以重塑。

当然,仅仅依赖他人来改造我们对自己的想法也存在诸多的问题。情侣关系可能结束,治疗师也可能离开或者让我们无力偿付。我们所依赖的人本身也可能自顾不暇——疾病、抑郁、工作压力——牵绊着他们,从而在我们需要他们的时候,无法抽身。幸运的是,我们并非只能仰赖他人来改变我们的自我观。若我们一致性地给予自己关爱和理解,也可以感受到关爱与接纳的价值。若能给予自己以关怀和支持,也会习得信任,助力就在身边。当我们蜷伏在善待自己的温暖怀抱中时,我们切实觉得安全无虞。

值得庆幸的是,埃米莉最终也学到了。她意识到,除非能对深植于人格中的不安全感抱以关怀,否则她将会一直以防御性反应驱赶身边的有情郎。所以,埃米莉开始练习对自己做出更为友善和更具包容性的反应。当每次的不安全感潮汐退却时,她会对自己默声说道:“我爱真实的自己,并且接纳真实的自己。”而当每次她开始批评自己,或者把他人的行为解释成故意拒绝时,她也会重复:“我爱真实的自己,并且接纳真实的自己。”每当再次体验到母亲的拒绝与否定所带来的痛苦,她的悲伤之泉都会涌动。但是只要重复了这个短句,她发现自己能够体验到彼时的情绪,却少了无力自拔感。

最终,随着痛苦的消退,她开始信任他人,也开始意识到了必须为他人付出,她的过往与现在之间已经不再有任何瓜葛。上次我接到她的电话得知,埃米莉已经有了意中人,他非常赏识和爱慕埃米莉,而埃米莉也能够从容地接受这份爱了。

关爱的化学成分

善待自己的力量绝不仅是一个理念——某些好的感觉,更不是无实质性的观念——不会改变任何东西。此言非虚。当我们抚平自己伤痛的时候,只是运用了哺乳动物的关爱系统。关爱系统工作的重要方式之一就是触发催产素的释放。研究者已经把它称为“爱与纽带的激素”,因为它在社会关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例如,曾有一项发现显示,妊娠期的母亲头三个月催产素的水平影响着孩子出生后母子之间纽带的强度。研究者同时也发现,伴随着催产素水平的递增,信任、镇静、安全感、慷慨和关联感的水平也呈现出增长的趋势,因而也会促进对自我的温暖和关怀之感。催产素还能减少恐惧和焦虑感,抵消压力状态下血压和皮质醇的升高。

催产素在多种社会情境中都会释放,包括母亲哺乳孩子、父母与孩子互动、人们接受或给予温柔的爱抚时。因为思维和情感对我们的身体具有同样的效应,不管它们是指向自我还是他人,所以此研究表明自我关怀是释放催产素的强大扳机。

自我批评似乎对我们身体产生了不同的效应。杏仁核是脑中最为古老的结构,能快速探测到环境中的威胁。在体验到威胁情境时,战斗或者逃避反应被触发:杏仁核会发出信号,增高血压、释放肾上腺素以及皮质醇,动员周身的力量应对或者回避威胁。尽管这个系统进化出来是为应对物理攻击,但是受到来自他人和自己的情绪攻击时也能得到激活。随着时间的推进,高浓度的皮质醇会耗尽体验愉悦的多种神经递质从而导致抑郁。

神经学的研究成果也表明,善待自己和自我批评在脑中发挥作用的方式不同。最近的一项研究使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检验了人们对个人失败的反应。参试者在扫描仪中看到诸如“已经接连收到三封求职拒绝信了”这样的假设情境。他们被告知想象着对此类情境以友善或者自我批评的方式做出反应。自我批评与外侧前额皮层、背侧扣带回——这些脑区通常与误差加工和问题解决有关——的活动有关。对自我做出善意和安慰的反应则与左侧颞极和脑岛——这些脑区通常是加工积极情绪和关怀的相应脑区——的活动有关。善待自己不把自己当成待解决的问题,而是把自己看作有价值的、值得关心的活生生的人。

当我们对自己体验到温暖和亲切之感时,我们也随之转变着自己的身心。再不用体验忧心和焦虑,代之而来的是镇静、满足、信任与安全。善待自己能让我们面对痛苦体验时远离恐惧之地,拥抱安全。一旦我们抛却了不安全感,就会信心十足地追逐自己的梦想啦。

练习一拥抱练习

在你感觉糟糕,想要平复和安慰自己时,简单易行的方式是给自己一个温柔的拥抱。乍一看似乎有点傻,但是你的身体并不知情。它只会对温暖与关切的身体姿势做出反应,就像婴儿在妈妈的臂弯中的反应。我们的皮肤极为敏感。研究显示,身体接触会释放催产素,提供安全感,平复消极情绪,减低心血管压力。所以,干吗不试一试呢?

如果你察觉到自己的紧张不安、悲伤不已或者自我批评,请试着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拥抱,柔和地轻抚自己的双臂和脸颊,或者轻轻摆动你的身体。重要的是,你要摆出一副传递爱、关切与温柔的姿势。如果其他人在你周围,你可以微微屈臂,轻轻地手握自己。如果无法做出实际的身体姿势,你甚至可以想象拥抱了自己。

注意察觉一下拥抱之后自己身体的感受,是否觉得更温暖、柔和与镇静?触及催产素系统,改变你的生物化学反应就是如此简单。

在遭遇痛苦的时候请给自己拥抱,每天数次,至少为期一周。希望你在有所需要的时候,能够形成从身体上安慰自己的习惯,充分利用这个轻而易举的方式去善待自己吧!

轻抚的力量

善待自己的温暖拥抱可以让我们承受起生命中的痛苦,它似乎提供了一种软化痛苦坚硬棱角的抚慰剂。当我们像好友一样对待自己的时候,就不会再屈服于在痛苦中挣扎的自己了。诚然,我受到了伤害,但是我也感受到了关切与挂念。我既是安慰者,同时也是需要安慰的人。此刻,除了对痛苦的感受,我还拥有更多的东西,包括对痛苦所做出的由衷反应。当我们被生活中的艰难触动时,那一刻似乎也不再像最初那般难熬了。我们调剂了自己的经验,就像一湾清泉流淌过干燥灼热的大地。

我还记得,在听说某人在背后说我坏话的时候——那个人根本不认识我,却对我的正直与诚实抱有偏见——我真的提不起精神。我感到就像被车子撞了一样。这不公平。她还真厚脸皮!她以为她是谁啊?我在头脑中创设了各种报复的情形,拆穿她的嘴脸,证明她的过错,让她因自己而感到羞耻。尽管如此,这些心理影片却使我心情更糟,让我一而再地重复着刚才的痛苦。此事也就深深地烙印在我心里了。事实上,我所需要做的只不过是对处境难堪的自己抱以关怀。我轻抚自己的双臂,以友善、关怀的语气对自己说说话。我的小可怜,刚才简直太难挨了。我安慰着自己因不公平对待而产生的痛苦。

这才是那一刻我所需要的。与其只图泄愤,还不如感受爱与理解,如实地看待自己,这才是治愈痛苦的良方。一旦我改变了自己的应对方法,瞬间就感到心情舒畅。我叫停了盘旋于脑际的报复情节,并且意识到她的个人德行与我无关;这是她自己的问题。很快,我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言论对我的影响也减轻了。

把自己同友善而不是轻蔑联系起来具有高度的实用性。我们对某些个人特征往往无能为力——生而就有的特质、体形、健康、时运等。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遭遇困境时善待自己,由此我们的痛苦才可得到减轻。

善待自己最为重要的方式是改变批评式的自我交谈。马歇尔·罗森伯格(Marshall Rosenberg),畅销书《非暴力沟通》(Nonviolent Communication)一书的作者,曾强调自我交谈时使用关怀式而不是评判式语言的重要性。他主张,为了能与自我和谐相处,我们应该重新编排内心的对话,只有这样才能对人类的基本需要抱以关怀之心。罗森伯格提出了具体方法,包括四个简单的问题。

·我观察到了什么?

·我感受到了什么?

·此刻我需要什么?

·我对自己有要求还是对其他人有要求?

这四个问题可以让我们谛听此刻最迫切的需要。

例如,假设你正在家工作,想休息一下,喝杯茶。在你来到厨房时看到堆积成山的脏盘子。第一步,你需要留意你的自我交谈是否为批评式或评判式的。你有没有说过类似这样的话,“我简直懒到家了”?接下来的一步转向严厉言辞背后的心理感受。你是不是对自己或这个场面感到挫败或者懊恼?第三步检验驱遣你做出反应的内在需要,显然这些需要未得到满足。或许,你之所以感到受挫在于你知道应对当前的工作需要某种秩序感,厨房里的狼藉妨碍了你。最后,你还得考虑你是否需要请自己或者他人来助一臂之力才能满足某种需要。或许,你可以请你最好的朋友在你完成工作前先帮帮你,又或者你可以推迟半小时再工作,先清理一下厨房,好让自己有一份能集中注意力的协调感。重点在于你验证和聆听了此刻的真实需要。你对自己表达了关怀之感而不是简单的谴责。

练习二改变批评式的自我交谈

这项练习应该坚持数周,最终形成一幅有关你怎样理解自己的蓝图。有些人发现写出来是应对内心批评者的有效方式,而另一些人更愿意采用心里对话的形式。如果你喜欢写写文字,然后再改正,写日记将是实现转换的好工具。如果你从来也无法做到笔记上所记的条目(就像我),那就随便找一样适合自己的方式。你可以大声自言自语,或者默默思忖。

1.改变对待自己方式的第一步是注意到你在何时会自我批评。有可能像许多人一样,自我批评的声音不绝于耳,你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不管任何时候,只要你对某事感到很糟糕,就想想刚才你对自己说了什么,请尽量准确地记下你言语的每个字。在你自我批评的时候使用了哪些词?是那些一再出现的关键短语吗?你使用了何种语气——严厉、冷酷还是愤怒?这个声音是否让你想起了那些曾批评过你的人?你肯定想深入了解内心自我批评者,也想知道它何时变得活跃。譬如,你已经吃了半盒的奥利奥曲奇饼,你的内心是否说了“你真让我恶心”,“你都让我想吐了”等诸如此类的话。切切实实地试着了解你是怎样和自己交谈的。

2.以关怀的方式而不是自我评判的方式,努力柔化自我批评式的声音。即不要对内心的批评者说“你真是个孬种”,而是说“我知道你只是想让我觉得安全而已,给我指出提高的方向,但是你严厉的批评与批判却无济于事。请不要再这样批评了,会徒增许多痛苦”。

3.把内心批评者的话语以亲切、友好、积极的方式重新编排。如果你不知道该用哪些词,你可以想象一下此时你的好朋友会对你说些什么。示好的措辞有助于增强所表达的温暖和关切之情,你应该觉得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切勿悲悲戚戚。譬如,你可以说:“亲爱的,我知道你吃了那袋曲奇饼,这是因为你现在很伤心,你原以为吃零食可以让你振作的。不过现在似乎变得更糟,你的身体会因此不舒服。我想你快乐起来,为什么不去跑跑步,让自己舒活下筋骨呢?”在你投入到这种支持性的自我交谈中时,试着轻轻拍打自己的双臂,或者双手掩面(只要没旁人在就好)。即使最初你无法唤起自己的友善之情,温暖的身体姿势也可以启动关爱系统,从而释放催产素,改变原有的生物化学成分。重要的是如果你开始善待自己了,诚心诚意的温暖与关切之情还会远吗?

善待自己的治愈力在最近一项针对顽固性痤疮患者的研究中得到证明。那些有着久治不愈痤疮的患者通常很消沉,体验着强烈的羞耻与自责。出于此,研究者进行了一项为期两周的干预项目,其间参试者被授之如何平复与痤疮有关的消极情绪和自我批评。例如,他们被告知:“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批评者,它对我们充满了敌意,会说些刻薄消极的话……我们内心还有一个抚慰者(内心的关怀),它会以温暖和关怀的方式说些包容性的话语,从而能安抚我们。”他们按照指示在线索卡片上写下五个关怀式的短句,诸如,“我因为满脸的粉刺而心烦意乱,有这种想法是正常的”,或者“假如朋友变成我这样,我会接纳他,我也想这样对待自己”。他们同时也被教授了如何直面和质疑内心的批评者。在线索卡片上又写下另外五个短句,诸如,“人们不会仅仅因为我长了粉刺就拒绝我的”,或者“我有着强大的内心力量打败当前的痛苦,以及产生这份痛苦的自我批评者”。

除了完成其他的练习,如给自己写关怀式的信件(第一章的练习二),参试者随后按照指示在接下来的两周里每天阅读线索卡片三次。研究结果发现,干预措施显著地降低了人们因痤疮而生的抑郁和羞耻感。饶有趣味的是,让人烦恼的痤疮居然也得到了缓解,灼热感与刺痛感大为降低。

当我们直面人类的美中不足时,可以投以亲切和友爱之情,或者也可以大加挞伐。但是问题在于我们究竟想要助长自己怎样的心灵。虽然我们无法停止指责性的想法,但却可以不去怂恿或相信这些想法。如果我们能以温柔和理解之情束缚住自我评判,自我轻视的力量因少了养分和供给,最终也会凋败。对自身的痛苦抱以友善的态度,我们就能过上其乐融融的生活。尽管更大的文化环境并没有教授我们此种习惯,但是变化仍有可能。且听我的现身说法。

我的故事:人无完人

正如我在此书开篇所提到的,我第一次知悉自我关怀是在一个佛教冥想小组里,那是在我研究生学习的最后一年,我加入了这个小组。之所以加入是因为我总是沉溺于羞耻、内疚和无价值感的旋涡中。我不顾一切地寻找着发现内心平和的方法。在与鲁伯特定下结婚日期之前的几个月里,我还一直陷入此前一团糟的个人生活中而无力自拔。

此前,我曾跟一名叫约翰(化名)的男子结过婚,我们是在大三的时候认识的。我还想历经坎坷之后,终于遇到了自己的守护者。约翰英气逼人、聪慧博学,不过他偏好品头论足。我的缺点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由此也让他动了分手的念头,不过我反对。在我心目中,他从来都是不二人选。当然,他的拒绝也让我欲罢不能。我使出浑身解数想挽留住他,最终,我们走在了一起,几年之后我们结婚了。

基本上,约翰还是个称职的丈夫。但是他爱评判挑剔的本性让他对任何灵性的东西都持极端的怀疑论。他当然也不赞成伴随我长大的灵性信念——他称之为胡说八道,在我面前也毫不讳言。由于我极度渴望得到爱与认可,我开始改变自己,以符合他的标准。我也渐渐地成为一名怀疑论者,放弃了此前对我而言最为重要的东西——与上帝的关系,我常常把它看成宇宙意识。公允而言,我也曾质疑过童年期所深信不疑的轮回、业障、成佛等概念。谁又能说清楚这些理念是真实的,抑或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美好的幻想呢?约翰的怀疑论对我的信仰危机是个绝佳的跳板,所以我义无反顾地跳了上去。

我们相处之后不久,我就放弃全部的灵性追求,考入了伯克利的研究生院,成为一名心理学研究者。理性成了我的新上帝。这段时间持续七年之久。但让我始料不及的是,我在向灵性关闭心门时,也封闭了我的内心。理性不足以让我感到幸福,但我却浑然不知。我的婚姻也并不幸福,但是因为稳定,也没有明显的问题,我的不满意感大部分都潜藏在心底。我从来也没有体验过被爱人珍视、呵护与怜爱的感受。于是,我猜想只要他不离我而去,和他待在一起就是好日子了。

直到我遇见了更为年长一些的那个他,就叫他皮特吧。皮特能够理解和赏识真正的我,也比我更富有智慧与阅历。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的友谊日渐亲密,皮特与我发生了婚外情。我可以把此前不敢示人的事情都说给皮特听,这也让皮特对我情意更浓。与他在一起让我体验到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我的心随之开启,感受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强烈的朝气蓬勃与自我接纳。我灵性的一面重新被唤醒,长久以来第一次觉得功德圆满。毫无疑问,皮特比我年长也在其中起了推动作用。他对我的渴望或许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补偿父亲对我的罔顾。

尽管如此,我却因对约翰的不忠而惶惶不可终日,我实在无法承认所发生的事情,甚至对自己也是如此。自我批评让我不能坦承我做过的事情——如此严厉的谴责,让我非常痛苦。我的人格似乎出现了分裂,生活的每一面似乎都被完全地割裂开来。那三个月是一段充斥着谎言与自我欺骗的时光。事实上,真相大白的时候,我如释重负。

长话短说,我离开了约翰,与皮特在一起,想着我们是注定要永远在一起的心灵伴侣。如果不是这般纯粹与高尚,我又怎么解释由此给我的丈夫带来的痛苦呢?不过,皮特并没有离开他的妻子。

我陷入了人生的低谷。我痛恨自己伤害约翰如此之深,但是我也同样痛恨皮特没有与我结婚。感谢上帝,我被安排去印度一年,进行我的学位论文研究。(议题有关印度婚姻中权利和责任的推理,于我而言,权利和责任都没有,剩下的只有讽刺而已。)在国外的时间可以让我暂时逃离,舔舐自己的伤口。在印度,我遇到了鲁伯特,他是一位英国的旅行家,正在写一本有关宗教的指南。虽然我告诉他当时我有多么心绪不宁,最好不要和我沾上关系——对他而言这就好像在对着一头斗牛摇晃红色的旗子,但我们之间相处得还不错。

在我最终返回伯克利完成学位论文的时候,还得面对我抛诸身后的乱局。向约翰道歉已于事无补,他仍狂怒不已,还没打算原谅我。时至今日,仍没有。但是责怪皮特同样于事无补。在得知我们分手后没多久他被查出癌症晚期,生命只能维持几个月的时候,已由不得我生气了。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在每周一次的佛教速成班上进行有关自我关怀的学习。你可以想象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救命的灵药。我开始逐渐减少对自我的指责与评判,对我童年的创伤也抱以更多的关怀,接受导致不忠行为的种种不足。我唯愿自己之前能够更加成熟,意识到婚姻中的危机,并以更为体面的方式加以改变。唯愿之前能够更为明智,能看得出生机与激情之源并非在爱人身上,而是在于自己。但我当时却没有这么做。我辜负了自己的理想,尽管人人都是如此。

不过,对我来说却难以远离自我批评。回首往事,不难发现我正试图不惜一切地挽救我的自尊。即使周身其他地方都已坏掉,但对自己的不断评判与批评这一部分还是存在的。

另一绊脚石则与原谅了自己无异于替自己开脱的想法有关。但是让我吃惊的是,我发现在我开始以善意、关怀的方式接纳自己的时候,我对曾伤害他人的事实反而变得更为坦诚。不只限于约翰,还包括皮特和他的妻子。皮特的阅历和见识远胜于我,他也认识到我对年长男子的澎湃激情不可能持久。我必须承认他可能是正确的,我似乎把皮特当成了逃避不幸婚姻的避难所。尽管当时我还不曾察觉,一旦得逞,我也就弃他而去了。他选择与妻子在一起是明智之举,他的妻子是他在化疗期间的坚强后盾与力量源泉。

让我惊叹的是,自我关怀修行赋予了我洞悉自己的神奇能力,也让我从过错中吸取教训。一旦我不再畏缩,重拾了勇气,反而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自己错在哪儿。我在未婚夫鲁伯特的协助下,与皮特携手走过几段山地远足,最终我们谅解了彼此,毕竟皮特有限的时日也由不得我们拖延。我懂得了为什么我们会做出各自的选择,虽不完美,但生命不就是这样吗?

在皮特离世之后,我最终消除了自己的羞耻感与自我评判。揪住自己的弱点和不成熟不放、无情地自我抨击完全是在浪费时间,于人于己都毫无益处。给予自己友善和理解才是治愈的开始。内心的温暖、祥和与镇静不仅给我带来了幸福,也可以让我在与鲁伯特的相处中付出更多。

一件珍贵的礼物

自我关怀是一件人人都触手可及的礼物,只要我们能对自己敞开心胸。当我们形成了善待自己的习惯,痛苦反而让我们有机会体验来自内心的爱与温情。不管时世有多么艰难,我们总可以在自己温暖的怀抱中抚慰支离破碎的自己。就像孩子在妈妈的臂弯找到慰藉,我们也可以抚平和安慰自己的痛苦。我们不需要等候生命的完美与如意,我们不需要为了感到被爱的价值强求他人的关切与关怀。我们不需要到外面去寻找渴盼已久的接纳与安全感。这不是说我们不需要他人。但是谁才是最为了解笑脸背后真实感受的人呢?谁才是最为了解你所面临的痛苦和恐惧的人呢?谁才是最为了解你最迫切需要的人呢?你的生命之中,谁又是对你不离不弃、守护着你、呵护着你的人呢?恰恰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