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想搬到加州去住?”瑞琪问我。这时,她正坐在我们家那间四面围绕着玻璃、阳光十分充足的房间里,操作电动的陶轮,拉坯制作陶器。
她身上穿着一件褪色的红运动衫(袖口卷到手肘上)和一条蓝色牛仔裤(膝盖上破了个大洞),腰间系着一条很长的工作围裙,脚上趿着一双破旧的运动鞋,头上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一束马尾从帽子后面的通风口探伸出来。
她伸出右脚,轻轻踩着陶轮的踏板,以反时针方向转动轮子,神情十分专注。她扣紧拇指头,把手伸到钵子底部,不断施加压力,持续向上推拉。一圈软绵绵的黏土逐渐上升,乍看就像一只呼啦圈。制作中的钵子终于成形了。淡黄色的陶土和水掺混在一起,变成湿答答、黏糊糊、滑溜溜的一团东西,沾满她的双手,不停地沿着她右手腕子滴落到缓缓旋转的轮子上。
我坐在按摩浴缸的红木阶梯上,距离瑞琪制作陶器的地方大约八英尺。一本摊开的日记本放在我的膝盖上——我正在跟我的分身巴特、佩尔和尘儿展开笔谈,讨论刚发生在瑞琪和我母亲之间的那场冲突。“刚才谁提到加州?”我写道。“不是我哦!”尘儿接着写。“搬去加州?”巴特写道。我从日记本上抬起头来,满脸疑惑地望着瑞琪。
早晨10点左右的太阳,从我身后那排落地大窗照射进来,让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染上一层迷蒙的、宛如蜂蜜一般的光彩。这会儿,出现在我眼前的景象简直就是一幅完美的照片:“工作中的陶艺家”。我把瑞琪称为陶艺家,她会觉得很好笑,因为这一生中她只曾经使用陶轮制作过大约十二只钵子,但无论如何,在我眼中,眼前的画面确实非常美妙动人。
瑞琪伸出脚跟,使劲踩了一下踏板,让轮子停止转动。她挑起眼皮望了我一眼,仿佛询问我,到底有没有听到她刚才提出的问题。但是,她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她刚制作完的那只造型优美、结构匀称的钵子吸引住了。没等我开口,她就回过头去,自顾自地欣赏起她的作品来。
“这只钵子做得还不坏,对不对?看起来有模有样的,比起店里卖的陶器,也许略为逊色一些。”瑞琪格格笑起来。她坐在板凳上,把身子侧到一旁,让我仔细瞧瞧她的杰作。“这只钵子可不是来自意大利比萨的陶器哦。”
“看起来很好嘛!使我想起一句广告词:‘做一个专业的钵子,或是看起来像一个。’”
瑞琪抿住嘴唇吃吃地笑起来。
忽然,浑身猛一哆嗦,倏地我又消失了。
“我好喜欢这只钵子哦!”安娜咧开嘴巴,笑嘻嘻地嚷道。
瑞琪回头望了望安娜。“卡姆的哪一位分身出现啦?是安娜吗?”瑞琪问道。
安娜羞答答,点了点头。
“谢谢你的赞美,安娜!”瑞琪柔声说。“你今天好吗?”
“好啊!”安娜回答。
每次你问小孩子今天好吗,他们总是这样回答:“好啊!”长大后,他们的回答就变成了:“还好,谢谢。”这样的回答实在让你摸不透他们真正的意思——究竟是好呢还是不好。
“安娜,我能不能跟卡姆谈谈?”
安娜点点头。
“卡姆?”瑞琪呼唤一声。两三秒钟后,我回来了。
我眯起眼睛,重新集中精神。“什么事?”
瑞琪重复她刚才提出的问题。
“卡姆,你想不想搬到加州去住啊?这几天我在想,也许我们真的该搬家了……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儿的冬天——漫长的、冷得让人发霉的冬天。离开这儿的一切。这些年来我们不是一直在考虑搬家吗?”
这会儿,我脑子里又响起一片喧闹声:我那些分身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又争相发表意见了。不光是佩尔、巴特和尘儿三个人;几乎每一个人都冒出来了,聚集在我脑子里,竖起耳朵聆听我和瑞琪之间的对话。我尽量不去理睬他们。思索了一会儿,我问瑞琪:“公司交给谁经营呢?”
“我跟你哥哥汤姆谈过了。他愿意收购我们的股份。”瑞琪捡起一小块黏土,用手指头把它搓揉成一团。我呆呆地瞅着她,瑞琪继续说:“我跟汤姆谈了一下。你知道他告诉我什么吗?他说,在他的记忆中,小时候母亲从来不曾以虐待你的那种方式虐待过他,因为他长得比较像父亲。汤姆一点都不像你和你母亲。”
我咬咬牙,忍不住打个寒噤。“他真的这样说吗?”
瑞琪点点头。“他是这样说的!汤姆还告诉我,从小母亲就不疼他——你才是母亲的心肝宝贝。”
我使劲吞了一口口水。“听汤姆这么说,我心里觉得怪怪的。”
“我心里也觉得怪怪的!”瑞琪说。
一时间,我们夫妻俩都陷入沉思中,好一会儿都没吭声。我呆呆地瞅着瑞琪。她手里握着那一团黏土,揉揉捏捏,把它搓成了长长的一条,看起来就像一条蚯蚓。
“搬家的事,你到底怎么想呢?”瑞琪问道。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我赞成。”脑子里又响起喧闹声。
“我们可以在加州开始新的生活。”
“是。”我点点头。对我来说,搬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也知道,我恨透了这儿的冬天。”
“我知道!”瑞琪把她那双沾满黏土的手伸进一碗清水里头,洗干净了,用抹布擦一擦。她使劲甩了甩手,然后回过身来把手肘支在膝头上。“凯尔年纪还小,搬家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冲击。再过几年,凯尔长大了一些,在这儿交上朋友了,那时我们要搬家可就不那么容易。现在是搬家的最好时机。反正,凯尔明年就要上新的学校。”
“艾莉呢?我们就这样离开她?”一提起艾莉,我脑子里的喧闹声就更响了。我的分身们争相鼓噪起来。
瑞琪扬起眉梢,做了个深呼吸。
“这是很棘手的问题!”瑞琪说。“你和你那群分身,也许会舍不得离开艾莉。我也舍不得离开她。她陪我们走过这段日子,一路支持我们,给我们加油打气,我们怎能说走就走呢?我想听听大伙儿的意见。”
浑身一哆嗦,转换,巴特出现了。
“嗨,瑞琪!”他笑嘻嘻地打个招呼。“啧啧,瞧你一身脏兮兮的沾满陶土,挺漂亮的一只钵子嘛!”
“谢谢你的赞美!我和卡姆刚才的谈话,你听到没?关于搬家的事?”
“搬到加州,对不对?”
“对。”
“好主意!阳光加州,咱们来啦!不过,我们这一伙人得先把这个问题好好讨论一下。大伙儿一听到要搬走,登时吵翻了天。那股吵闹劲儿,就像纽约曼哈顿‘扎巴尔餐馆’的午餐时间。我们必须把佩尔找来,请他主持这场讨论会。”
“当然!”瑞琪一脸迷惑,望着巴特,“你去过纽约曼哈顿吗?”
巴特耸耸肩膀。
瑞琪摇摇头,不再追问。“还是谈搬家的事吧!一决定搬家,我们就得离开艾莉。我担心——”
“哦,别担心这个!”巴特挥挥手,叫瑞琪不必理会艾莉。“她不需要我们。”
“你把话说颠倒了,巴特。”
“哈?哦,是的。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并不需要她。没有艾莉,我们也一样活下去。她有什么了不起呢?”脑子里,我的分身们纷纷提出抗议,吵个不休。“别急别急,我知道大伙儿都很喜欢艾莉。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巴特赶紧打退堂鼓。“我又没说要抛弃她。”巴特伸出手来,把我衬衫上的一粒灰尘掸掉。
瑞琪叹口气,显得很无奈。“这件事很重要!”她叮咛巴特。
“对不起。”巴特举起手来,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你说得对!我得跟这些家伙好好谈一谈。”他竖起拇指头,朝肩膀后面指了一指。
“你们好好谈一谈吧。”瑞琪不再理睬巴特,自顾自地低下头来继续操作陶轮,重新拉坯制作一只钵子。
她把手伸到托盘上——那是一个塑料圆盘,上面穿着两个洞,刚好可以让轮子上的两枚平头螺丝钉嵌进去。完成一件作品时,你就把盘子拿起来,重新在轮子上嵌进一个托盘,把一团新的黏土放在盘子中央,开始拉坯制作一件新的作品。瑞琪现在做的就是这件事。然后她把手伸进碗里,蘸蘸水,踩动踏板,开始制作一只新的钵子。
巴特跟他的伙伴们在我的日记簿里展开笔谈。
在日记里笔谈,就像观看印刷工人印制一张海报,每隔几行就换一次颜色。你会发觉,整个过程中只有一台机器在运转,但它会不时地停歇下来,转换颜色。我们在纸上进行笔谈,情况也是这样。我的手握住钢笔,不停地书写,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顿下来,让另一位分身出面,接替现在这位分身,掌握我手里的这支笔。我感觉得出来,不同的分身握笔的方式和劲道都不尽相同,连字体和文法都会发生变化。有时很显著,有时却轻微得几乎察觉不出来。通常,在书写的当儿,我会在脑子里听到这一个一个的字,就像独个儿在写作的时候一样。当好几位分身在我的日记中展开谈话时,我会察觉到,声音来自居住在我内心深处、轮流现身露面的那些家伙。每回在日记中进行一段漫长的笔谈后,我就会觉得很疲累。今天这段笔谈就很漫长。
一连好几分钟,瑞琪闷声不响,只顾低头操作陶轮,但一个不小心,制作中的这只钵子却被砸碎了。她关掉陶轮,把破碎的钵子一股脑儿扔进垃圾桶,用海绵把托盘和轮子擦拭干净,走进浴室清洗自己的身子。瑞琪回到房间里时,我们刚好结束内在的一场辩论。
“嗨!”她盘起双腿坐在我身旁。“写了不少东西吧?看你的日记写得满满的。”
我叹口气说:“累死了!”我从日记本上抬起头来望着瑞琪。“哦,你不拉坯了?作品完成了吧?”我发现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大约15分钟前,我就停工了!”瑞琪吃吃地笑起来。
她解开了扎在脖子后的那一束马尾,让头发披散在肩膀上,脸庞搽上了脂粉,身上换了一套光鲜的衣裳:深紫色高领套头毛衣、斜纹棉布连衣裙、奶油色裤袜,加上一双和裙子搭配的毛绒绒、皱成一团的袜子。这一身装扮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清爽、亮丽,充满活力。
“我爱你。”我往她身旁挨靠过去,亲了亲她。突然,我感觉到背部一阵疼痛。
“噢!”我忍不住呻吟起来,脸上的五官全都扭曲了。忍着痛,我把一只手向后伸到背部,开始揉搓起来。“我不该像这样躬着背坐太久。”
“让我来吧。”瑞琪伸出手来摸摸我的背。
“就是那个地方!”我缩起肩窝。“痛!”
“躺下!”她挨过身子来。
我赶忙伸展四肢,在按摩浴缸旁边的地板上趴下来。瑞琪跪在我身边,二话不说,伸出手来就开始揉搓我的背。不一会儿,我就觉得那一团团打结的肌肉开始松脱了,疼痛也跟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可言喻的快感。
“感觉好一点没?”瑞琪问道。
“哦,好多了!谢谢你。”我希望她继续按摩下去,但却不好意思说出口。我觉得,这些日子来瑞琪无怨无悔一直陪伴着我——我和我的那群分身——已经非常够意思了,我实在不应该再要求更多。现在要求她帮我按摩,那就太过分了。但瑞琪显然不这么想。她那双手径自在我身上揉揉捏捏,从背一直捏到肩膀上来。
“刚才,大伙儿是不是在谈论搬家的事啊?”瑞琪问道。
“唔,谈得很多。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重大的问题。我个人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是,一想到要离开艾莉,我就吓得冒出一身冷汗来。”
瑞琪点点头。“唔,想起来就让人害怕。”
她的手指头不停地游走在我的肩膀上,这里揉揉那里捏捏,感觉美妙极了。我的身体开始放松,我的心仿佛飘荡在太空中。
“反正不急嘛!现在还是冬天。”瑞琪一面跟我说话,一面揉搓着我脖子上紧绷的肌肉。“我们得等到凯尔放暑假才搬家。我们可以卖掉这栋房子,希望6月之前能够成交。你和你那群分身可以趁这段时间跟艾莉协调。这一来,搬家时你们就会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这会儿,我早已恍恍惚惚的,仿佛看见自己一个人蹦蹦跳跳地奔跑在满山遍野的罂粟花中。
“就这么说定啰!”瑞琪那两只手依旧揉捏不停。“我明天就给希利·兰德尔打个电话,请他帮我们卖掉房子。这家伙能言善道,是第一流的销售高手。他有本事把靴子卖给鱼。”
我的声音说:“他也有这个本事啊。”
“他?”瑞琪满脸疑惑。“他是谁呀。”
“他就是卡姆啊!”从我嘴里发出的声音说。
瑞琪登时把她那两只手缩回来,仿佛不小心触摸到一块火烫的铁板似的。“你是巴特吗?”
“唔,嗯。”
瑞琪吓了一大跳。她原本跪在我身边,这时她赶紧坐了起来,身子向后一仰。帮我按摩,她可是心甘情愿的,但给巴特这家伙按摩却是另外一回事。
巴特翻个身,伸出一只手来托住他的腮帮。他看得出来,瑞琪对他在这个时候闯进来感到很不高兴。
“怎么啦?”他问道。
“巴特,让我们先把话讲清楚!”瑞琪板起脸孔说。“除了卡姆本人之外,你们这群分身中,任何人露面都得先跟我打声招呼,让我心里有个准备。我不……喜欢……被人吓一跳。现在让我跟佩尔谈谈,可以吗?”
“当然可以!”巴特感到很委屈,但却也觉得有点难为情,好一会儿,他没再吭声。瑞琪等待他和佩尔转换位置,但他却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你到底要我怎样嘛?”他忿忿不平地说。“你是不是要我跑进电话亭躲起来呢?”
瑞琪挑起眉梢狠狠瞪了他一眼。巴特赶紧说:“哦,别生气!我只不过跟你开个玩笑。我知道该怎么做。在艾莉的诊所,我们常常练习。我只要合上眼皮,让自己渐渐消失掉,然后让佩尔出来就行。”巴特果然合上眼皮,但不到两秒钟就把眼睛睁开来,一脸无辜地望着瑞琪。“只是有时候我……只想待在这儿……不想离开。我很乐意往旁边挪一挪,把这个位置让给别人,但我可不愿意离开。”说着,巴特伸出拇指头,指了指他自己的胸膛。
“你的要求也算合情合理,我能够理解。”瑞琪很能体谅分身们的感受。“唔……就让你待在这儿吧!这对你也好。你们管这种情况叫‘并存意识’,对不对?”
“对啊。”
“这么说来,你只需要往里面后退一点点,让佩尔——或其他任何一位分身——出来就行了。这种情况艾莉是怎么处理的呢?”
“有时她一个个点名,叫我们出来;有时她只是说,出来的人要尽量放松身心。通常,大伙儿都争先恐后跑出来,争相发言,整个局面乱糟糟。”
瑞琪瞅着巴特的眼睛,板起脸孔说:“我可不喜欢‘乱糟糟’哦!我喜欢大家守秩序。刚才我帮卡姆按摩,你不声不响蹦出来。对我来说这就是‘乱糟糟’。下回不可以这样做,知道吗?”
“知道了!对不起。”
“好啦,现在我要跟佩尔谈谈了。你放轻松一点,让佩尔出来吧。”
“好,回头见。”巴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他浑身打了个哆嗦;佩尔睁开眼睛来,一连眨了好几下,仿佛刚刚睡醒似的。
“佩尔?”瑞琪呼唤一声。
“唔,嗯。嗨,瑞琪,你好吗?”
“还好,谢谢!你好吗?”
他垂下头来看看自己的身子。“看来,这会儿我正躺在地板上呢。”
“没错。刚才我帮卡姆按摩,然后——”
“哦,这小子真有福气!”佩尔羡慕地说。
“然后,巴特突然冒出来,事先连个招呼也没打。我吓了一跳。刚才我们还在讨论这件事呢!我要求他,下回出现在我眼前时,记得先跟我打声招呼,让我心里有个准备。”
佩尔点点头,脸上绽露出慈蔼的笑容。
“我倒不期望,年纪还小的那几个分身出现时,会主动先跟我打声招呼。坦白说,他们一露面,我就能够立刻认出他们。让我伤脑筋的反而是那些已经成年的分身。”
“瑞琪,我认为你的要求合情合理。这样做能够帮助你,让你的情绪稳定下来。这阵子你也够辛苦的。”
瑞琪点点头,心里感到很欣慰:现在总算有人能够体恤她的辛劳了。
“是啊,情况有时会变得很乱。”
“让人心里觉得很烦。”
瑞琪又点点头。“烦死了。”
她合上眼皮,把身子向后一倾,让自己的脸庞浸沐在2月下旬午后暖洋洋的阳光中,感觉真好。
好久,她才睁开眼睛来望着佩尔。
“告诉我,对于搬家和离开艾莉的事,大伙儿有什么意见呢?”
“唔……年纪还小的那几个感到蛮难过的,尤其是克莱和安娜,尘儿也觉得很伤心。”
“我能够体会他们的心情。”
“当务之急,是找个人取代艾莉。”佩尔睁着眼睛,好一会儿只是瞅住瑞琪那双湛蓝的眼睛。“告诉我,瑞琪,你心里是不是真的很想搬到加州?”
瑞琪点点头。“真的很想!我觉得,离开这个地方对我们一家人都有好处。这一来,我们不但能够摆脱卡姆的母亲,离她远远的,而且,搬到一年四季阳光普照的加州,从此我们就不必再忍受冷飕飕、冻死人的冬天和黏糊糊、闷死人的夏天了。”瑞琪仰起脸庞,伸出手来拂了拂她的头发。“我很想搬到旧金山那一带地区。卡姆有位高中同学在那儿住了好多年。他爱死那个地方了。”
“那肯定是个好地方。”
“唔。在那儿,我们应该可以找到很好的心理治疗学家,说不定,还可以找到一些支援团呢。据我所知,旧金山是一个风气相当开放的城市。相信吗?卡姆是在这儿——”瑞琪摊摊手,“马萨诸塞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找到艾莉的。”
“没错。”佩尔说。
“我们应该找个机会到加州去看看,你觉得呢?”
“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不过,你得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跟艾莉谈谈,而我们彼此之间也需要协调一下。”
听佩尔的口气,问题似乎很容易解决。其实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