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艾莉的诀窍和方法其实很简单:拿一只大木桶,装进一个人(小心,不要让他受到瘀伤),然后把它摆在尼亚加拉大瀑布顶端,放手。
我内心里却展开了一场论辩:我想离开。你想不想离开啊?想啊。他们想不想呢?唔,我不想离开。我喜欢艾莉。我也喜欢她呀。离开艾莉并不代表我们不喜欢她。以后谁照顾我们呢?巴特、佩尔、尘儿、瑞琪。加州那边有谁会照顾我们?像艾莉这样的人吗?我不知道。那怎么办呢?别担心,我们总会找到愿意照顾我们的人。我会很怀念艾莉哦!我也会怀念她呀。咦,艾莉想到哪里去呀?艾莉什么地方都不去;她待在这儿。我们现在讨论是不是要搬去加州。为什么要搬家呢?逃离啊!逃离什么呢?坏人吗?唉,别瞎担心,这里没有坏人。那么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呢?该走的时候就得走呀。加州是个好地方,四季如春。他们那儿有冰淇淋吗?当然有啦,各种风味的冰淇淋都有。瑞琪跟我们一块去吗?是啊,她跟我们一块去。艾莉跟我们一块去吗?不,艾莉待在这儿。以后我们可不可以回来探望艾莉?这我可不知道。也许可以吧!你们那么想念艾莉干什么啊?嘿,嘿,嘿!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在照顾我们呀。对不起。别再责骂他了。好吧,我承认我刚才不应该嘿嘿嘿冷笑,我愿意道歉。我会很怀念她!我也是。还有我。再加上我,一共三个人。我们大伙儿都会很怀念艾莉,至少大部分人会。搬到加州后,我们会安全吗?希望如此。你这是什么意思?喏,我们必须十分小心,密切注意每一个可能暗算我们的人。我们能办到这一点,对不对?唔,只要大伙儿团结一致,分工合作。不会那么容易。妈的,人生的事情哪一件是容易的?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一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受伤的印度麋鹿,独个儿徜徉在一条小河边。我只觉得口干舌燥,身上的伤口不断渗流出鲜血来。于是,我一步一步朝那沁凉的水潭走过去,渐渐远离了聚集在高原上的鹿群。河对岸,一群鳄鱼睁着它们那一双双古老的、呆滞的眼睛,龇着它们那一排排白白的牙齿,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我。一等我伸出前脚踩进水潭中,垂下头来把舌头伸进水里,这群鳄鱼就会扑过来。下意识地,我开始衡量眼前的风险。我看得见危险。但更大的危险是我看不见的那群鳄鱼——它们隐藏在水面下,伺机扑出来,把我拖到泥泞满布的河床上大快朵颐,饱餐一顿。
忽然,我闻到身后传来一股刺鼻的麝香味,接着,我听见草丛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回头一瞧,又见一只西伯利亚老虎蹑手蹑脚,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一脸饥渴的模样——它不是想喝水,而是想喝我的血。危机四伏,进退维谷。唉!我独个儿离开伙伴们聚集的高原,走到河边,只为了喝一口水,只为了疗伤止痛,结果却一脚踩进了死亡陷阱里。唉!
我不需要找一位有名的侦探或心理学家,也能探究出这场梦境的意蕴。我跟艾莉谈过。我们都觉得,搬家是很累人的事(对一般人也是如此)。千里迢迢搬到加州,对我来说更是充满风险——我的身心会受到严酷的考验,搞不好这趟旅程会把我整个人拖垮。但我们也同意,搬家也许是我们目前所能作出的最佳选择。艾莉对瑞琪有信心。她相信,在那条鳄鱼出没、陷阱重重的河岸,我和我那群分身不会孤立无援。我们准会遇到贵人。艾莉鼓励我们全家搬去加州。
从艾莉的诊所出来,归途中,我心里却感到犹疑不定:加州够遥远吗?够安全吗?后来我们发现加州对我们来说还不够遥远、安全。事实是:不管你逃到什么地方,你心里的那群鳄鱼都会一直跟随你,亦步亦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