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之后,第N次从关禁闭中被放出来的道格8612疲惫又失去理智地说:“我说啊,耶稣基督,我的身体里在燃烧,你知道吗?”
第二次再见到典狱长时,这个犯人以怒吼的方式表达了他的愤怒,以及他感受到的混乱和苦恼。“我想要出去!在这里真是他妈的……就算只再多待一晚我都没办法忍受,我再也受不了了,我要找一个律师!我有权力找律师吗?请跟我母亲联络!”
我们试图安抚他,提醒他这只是个实验,但他仍持续咆哮:“你们把我的脑袋都给搞乱了,老兄,我的头脑!这只是一个实验,那张契约不是卖身契,你们没有权力搞乱我的头脑!”
他威胁会为了出去而做出任何事情,甚至割腕也在所不惜:“为了出去,我什么都干得出来,我会砸烂你的摄影机,我会伤害那些狱卒!”
典狱长尽全力安抚他,但是8612丝毫不领情。他更大声地哭喊尖叫,贾菲只好向他保证,马上就会有一个心理咨询员来认真关切他现在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克雷格·黑尼用过晚餐回来,听了贾菲录下这幕戏剧化场景的录音带,马上与8612面谈,来决定是否因为如此严重的情绪苦恼而立刻释放他。在那个当下,我们都不确定8612反应的合理性,他有可能只是在演戏。核对他的背景资料,我们知道他也是他们大学领导反战激进主义者的一分子,那也不过是去年的事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短短36个钟头内就崩溃了?
即使是8612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事后他向我们诉说他的想法:“我没办法判断,到底是不是监狱的情境吓到我,我又是不是真的‘有目的’地要这么做——引出那些反叛。”
当时我出外晚餐,所以克雷格·黑尼经历了被迫要自己下决定的冲突情况,后来他有了以下的生动的描述和分析:
尽管回顾起来这似乎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任务,事实上却令人十分沮丧。我是研究所二年级的学生,在这个计划上投注了许多时间、精力和金钱,而我也知道,太早释放这些参与者会破坏我们精心规划和设计的整个实验,而且执行的还是我们自己。作为主试者,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预料得到这样的状况,当然,我们也规划了备案以防不时之需。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事实也已迫在眉睫:这个年轻人所遭遇的痛苦,远远比我们预期的,两个星期的时间里所可能面对的多更多,所以,我决定把人道精神摆在实验之前,立即释放犯人8612。
克雷格联络丁8612的女朋友,她很快就过来收拾他的行李和私人物品,克雷格提醒他们两个,如果这个痛苦的心情状态还持续下去,他们可以在早上到学生健康中心,因为我们已经事先和一些人员联系过了,他们可以提供一些协助。
所幸,(在考虑到他十分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下)克雷格合情合理地下了正确的决定,如果让8612继续待在监狱里,可能对工作人员和其他犯人产生负面的影响,这是个十分正确的决定。然而,当克雷格稍晚告诉科特和我释放犯人的决定时,我们还是不禁要怀疑,这一切的背后是不是只是一出演出精湛的戏。无论如何,在长时间的讨论后我们认为这个决定是对的,只是我们必须探究,为什么他的偏激举动来得这么突然。我们的两周活动才刚开始没多久,既然先前的人格测验看不出任何心理状态不稳定的征兆,我们只好说服自己,8612之所以情绪反应如此激烈,是因为他的个性太过敏感,造成他对模拟实验产生太大的反应。克雷格、科特和我一起“团体脑力激荡”,思考受试者筛选的过程中是否有错误或瑕疵,才会误让这样一个“具破坏性”的人物通过我们的审查——同样地,我们也得探查,还有没有造成他崩溃的其他模拟监狱中的情境力量。
让我们再想想“评估”的意义。我们的这个实验是要证明情境的力量,而非个人倾向所造成的影响,但是,现在我们却正在做这样的推论。
让我们回顾一下,在我们适当的思考脉络下,克雷格所表达的谬误的推理:“等会儿我们就会感谢有这样明显出乎意料的事情,在一个我们精确设计的情境力量之下,第一次产生的不预期状况和失序,给了我们一个‘特质性’的解释,这样的想法,不正是我们要挑战且批评的吗?”
这样的困惑,提醒了我们8612可能别有用心的动机。但另一方面,我们又想知道是否他真的失去控制,在极大的压力下痛苦不堪,所以有必要被“提早释放”。又或者是,他一开始就表现出“疯狂”的样子,而且知道自己只要装得够像,就可以获得释放?也许是那样,尽管可能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用过头的疯狂演技来画下句点。在事后的报告里,8612对自己的单纯行为有个复杂化的解释:“我觉得我应该继续待在那里,虽然很糟糕,革命行动不如预期中有趣,但我必须要亲眼见到结果才对。我应该要留下来让那些法西斯分子知道,(革命)领导者只会在非常时刻才逃难离开,他们只是操作者罢了,而我应该为了正义而战,奋不顾身!”
当8612结束监狱生活后,某个狱卒无意间听到二号囚房的阴谋对话:隔天道格将回到监狱,带着他自己的弟兄来摧毁监狱,并且释放所有犯人。刚开始我认为这是一个不可能成真的谣言,直到有狱卒报告,隔天在心理系玄关附近看见8612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我才交代狱卒逮捕他,带他回监狱,因为看起来他是用虚伪的陈述争取释放,他完全没有生病!只是耍我们的!现在我知道,我必须为了有人会全力攻击监狱而做准备,但是,我们该如何躲避这个重大的暴力冲突呢?我们该如何比我们的监狱正常运作——哦,对,应该说,我们怎么继续进行实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