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障碍诊断系统通过对症状分类对于临床诊断、治疗和研究都是必要的。然而,目前的诊断方法也有很大的局限性。首先,因为许多诊断分类需要一个人从长长的列表中具有指定数目的症状(例如,在6项里有至少4项才形成一个诊断),并不是每个有同样诊断的人都会经历相同的症状。此外,大多数诊断分类不需要症状与一个特定的病因(原因)相联系;因此,同一障碍的不同患者造成其障碍的原因也不同。最后,两个有相同诊断的人不一定给予同样的治疗。
诊断分类也可能鼓励对特定疾病的刻板印象。例如,设想一位年轻的女士有一个祖父,他被诊断出患有双相情感障碍(见第6章)。他因公然过度消费、生活不检点、夸大(一个夸大自己重要性的感觉)而有过几次住院和治疗。虽然他的孙女开始体验不那么极端的体征和症状,她也许不愿相信她有相同的障碍。在她心里,她的症状不符合双相情感障碍的刻板印象或她看到的她祖父的行为。刻板印象的诊断还会造成医生对患者的过早和不准确的假设并妨碍彻底的评估及综合治疗计划的制订(例如,对一位诊断为抑郁症的患者开出抗抑郁药物而没有足够的评价其对使用非药物治疗来管理生活问题的需要)。同样,为患者贴上某诊断的标签可能导致自我实现的预言(例如,我有抑郁症因此我将永远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体验享受)并产生影响个体工作或社会关系上功能良好的能力的标记(例如,谁会和一个抑郁症的女人约会)。
对DSM的另一个批评是其分类系统可能反映一个时代的信仰或知识局限。一个很好的例子是同性恋在1974年以前的诊断中被归为精神疾病。被归类为一种精神障碍后,同性恋在本质上被定义为会导致痛苦和损害,应接受治疗。这种分类充分描述了同性恋,使得同性恋者相信他们在精神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并使一些考虑不周的人试图改变他们的性取向。一旦有关同性恋的研究变得开放,实证证据并不支持同性恋是一种精神疾病或天生就与心理病理学有关。经投票多数同意,美国精神病学协会(APA)在DSM-III(1980)中以自我矛盾的同性恋取代了同性恋的诊断,指性取向不符合个人的基本信仰和人格。然而,心理健康专家批评这种新的诊断分类是一个妥协,旨在安抚那些仍然认为同性恋是病的精神病医生(APA,2006)。1986年,同性恋诊断从DSM中被彻底删除了。在当前版本DSM-IV-TR(APA,2000)中,唯一提到同性恋的地方是在分类“未在他处提及的性障碍”。这一类包括同性恋,其最明显的特征是关于个人性取向的持续和显著的痛苦,这个类别仍然可能反映持续的耻辱。1992年,APA发表了如下声明:
同性恋本身并不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力、情绪稳定、可依赖性以及总体的社会和工作能力,美国精神病学协会呼吁全球的卫生组织以及各国的精神病专家敦促所在国家取缔有关惩罚彼此同意的私下成人同性恋行为的法律。除此之外,协会呼吁各组织和个人在任何可能的情形和场合下采取各种措施减弱同性恋者所面临的耻辱。
对DSM最后一个批评是,它包括了太多的障碍,人类行为的正常变化由于被贴上诊断标签而被过度医疗化了(见“研究热点:有那么多的障碍吗”)。总的来说,尽管依靠对障碍的症状进行分类的诊断系统为患者、临床医师和研究人员带来实质的好处,但这些系统的局限性仍需要考虑。已有人提出了讨论心理问题的替代系统,基于维度模型而不是绝对分类模型。
研究热点 有那么多的障碍吗
最近一项由莫伊尼汉(Ray Moynihan)2006年4月1日发表在《英国医学杂志》(British Medical Journal)的研究(Moyni-han,2006)表示,“极端懒惰可能有医学基础”。作者称这种新状况为动机缺乏障碍(motivational deficiency disorder,MoD-eD),并描述其对日常生活的影响可能是致命的。其最严重的表现是它可能减少呼吸的动机。文章还讨论了可能的药物治疗手段以及关于“普通懒惰”可能会被误诊为MoDeD的批评。此后不久,网络博客开始讨论MoD-eD。人们猜测自己是否有“符合诊断”的症状并询问到哪里可以接受治疗。新闻媒体迅速关注这项研究,并将其结果放在“每日健康”专栏的醒目位置。
尽管这篇设计巧妙的文章只是一个愚人节玩笑,而MoDeD最初被公众认可突显出一个更大的问题,即关于人类状况的普遍社会概念。有那么多的障碍吗?有时我们是不是将人类功能的正常变化转成了医学或精神疾病?
从1952年到现在,DSM诊断分类的数量已经从106个扩大到297个了。我们是否在过去60年里真的发现了那么多新的精神障碍呢?在许多情况下,实证数据被用来修改、添加或删除分类。在其他情况下,分类的修改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参加DSM工作组的医生们的共识。社会、政治和经济变量可能也起了作用(例如,研制新药治新病是有潜在经济效益的)。尽管如此,为了确定各种“潜在的”诊断分类的有效性的研究还是需要的(例如,经前烦躁障碍、抑郁型人格障碍)。什么是使心理痛苦成为精神障碍的必要条件呢?
所有卫生保健专业人员都同意,在一个诊断分类被正式确立之前对其信度和效度的研究是非常重要的。更大的争议是一些关于DSM-IV的批评(Chodoff,2002),认为我们需要明确的生物学标记以区分精神障碍和人类反应的正常变化。尽管一些研究正在进行,DSM-IV列出的大量障碍仍会基于“患者历史的主观清单”。研究的一个重要目标是,进行仔细控制的研究,以便更有意义地描述真正的心理疾病,如严重抑郁症的症状集群或类别,而不是将正常的人类情感如亲人亡故后的悲伤当成病态。直到客观标记(生物学的或其他)确定之前,我们必须小心防范MoDeD及其变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