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白螺正喝着那一碗凉粉,默默听着周围人的搬弄是非,陡然间觉得一阵恶心,再也喝不下一口去,便将碗一倾,倒在了廊下的石阶上。
花轿显然是去得远了,连那年轻妇人哭天喊地的叫声也听不见了。
※※※
第二天清早,白螺刚刚起身,搬了盆福寿草在到屋檐下,却听得一阵脚步声。
此时天尚未透亮,永宁巷里的店铺都没有开,也没有人来往。白螺不由有些惊讶的直起身子来,看着街口,忽然微微一怔。
原来是昨天那个被拉上轿子的年轻妇人。
头发散乱着,脸上还留着淤青,那个叫翠玉儿女子神思恍惚的从街口往这边走来,脚步虚浮踉跄,在寂静地街中显得分外刺耳。
她显然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失了神智,连敞开的衣襟都没有掩上,露出雪白的肌肤,就这样直直的往前走来,嘴角留着被打出来的血丝,一路喃喃说着什么。
白螺看着她恍恍惚惚的走过来,眼睛忽然闪烁了一下。
“张夫人。”在她走过屋前的时候,白螺忍不住叫了她一声。然而翠玉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眼睛直直瞪着前面,脚步踉跄的走向自己家那一幢木楼。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在她走过的时候,白螺听见她嘴里喃喃的念着,双手紧紧握着,眼神呆滞而可怕。
她这样咬着牙,一路念叨着直直往家里走去。
白螺看着她走过去,忽然出声:“翠玉姑娘!”
她用了很大的声音,语调略微带着些说不出的奇异,让那个失神的女子怔了一下,仿佛如梦初醒似的站住了脚,回过头奇怪的看着她。
白螺脸上泛起温和的笑意,问:“要不要买一盆花?”
“花?买花?…哈,哈哈。”翠玉喃喃反问了一句,忽然有些奇怪的笑了起来。笑了几声,显然是恢复了一些平日的神智,她摇摇头走了开去。
“可怜的女子,不是么,雪儿?”看着女子踉跄离去的背影,白螺却喃喃自语了起来,扑簌簌一声响,房间里飞出了一只雪白的鹦鹉,停在她的肩头,尖声尖气回答:“说得对!白螺小姐说得对!”
“我想叫住她一会儿是有好处的…不然这个女人一定是想也不想的回家去做蠢事了。”抚摩着鹦鹉,白衣少女叹了口气。
※※※
然而,到了黄昏的时候,她又看见了翠玉儿。
这一次翠玉儿的气色稍微好了一些,然而眼睛里依然有憔悴的光。白螺看见她的时候,正准备关了店铺打烊——然而,她看见翠玉儿从街对面的药铺里走了出来。
李秀才的手好像刚刚从她手上放开,犹自贪恋的往外看着,眼睛里闪着狡诈而得意的光芒。翠玉儿脚步依然有些虚浮,魂不守舍的往外走着,手里紧紧抓着一包药。
白螺看着,秀眉微微一蹙。
“张夫人。”在她走过铺子前的时候,白螺再度唤了她一声。然而,翠玉儿依旧听不见似的往前走,眼神恍惚。
“病了么?买的什么好药啊?”白螺笑着问了一句。
仿佛触电般的一颤,翠玉儿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中有一闪而过的恐惧。接着,她却只是冷冷道:“我心口疼,来买一贴紫金散。”
“紫金散可不是医心口痛的。”白螺扶着门板轻轻笑了一声,看着翠玉儿有些开始慌乱的脸色,声音压低了下去,“——恐怕,张夫人是要旁的人心口痛吧?”
翠玉儿脸色大变,再也不和她说一句,转身就走。
然而她刚一转身,白螺便赶了上去,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劈手便夺了手中的药包去。放在鼻子下才一嗅,便笑了,低低道:“是砒霜?”
翠玉儿陡然间失了主张,脸色雪白,想转身就走,脚下却软了,只喃喃道:“你、你想…如何?”
白螺笑了,暮色中,她眼角那一滴坠泪痣仿佛如一颗红色的泪滴。
“——没什么事情,不知道夫人有无兴趣进来买一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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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点起来了,然而房中枝叶扶疏,依然影影绰绰。
翠玉儿坐在案边,感觉冷汗一滴滴的从贴身的小衣里沁出来,湿透重衣。那个奇怪的白衣姑娘进房间去已经有半个多时辰了,将她一个人留在放满了奇花异草的大堂里面。
翠玉儿心里面仿佛有一只猫在抓,忐忑不安,几次都想夺门而出,但是想到自己买毒药的事情抓在对方手里,不知道她会怎样对待自己,便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脑子里也乱做一团,本来横了心要做的事情,也开始犹豫起来,心里剩下的全是惧怕。
房间里,不知道什么花开了,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氤氲,让人吸了后昏昏沉沉。
虽然心里是那样的紧张,然而衣衫不整的女子还是不知不觉的、靠在椅背上阖上了眼睛,仿佛是倦极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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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渐渐到来,房间里的光线一分分的亮起来。
仿佛幽灵般的,白衣的女子从后面的花房里推门进了大堂,无声无息的走到桌子前,看着酣梦中的翠玉儿——那个可怜女子的双眸紧闭,唇角也是紧抿着的,睡梦中依然带着孤注一掷的愤恨。
然而,她合拢的眼睑后面,眼珠子却在微微的转动,显然梦里梦见了什么东西。脸色复杂而激动,手指尖微微颤抖。
白螺手里抱来了一盆花,在一边看着,唇角忽然漾起了奇异的微笑。微微俯下身去,在翠玉儿的耳边梦呓般的轻轻说了几句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柔,仿佛也在梦呓。然而,睡梦中的人脸上的神色却随着她梦呓般的叙述而缓缓变化着…白螺笑了。她知道翠玉儿做了什么样的梦。
“啊!”在白螺微笑的时候,桌上沉睡的女子忽然间惊骇的醒来,猛的抬头,看见对面女子苍白的微笑的脸,仿佛看见了魔鬼似的,直跳起来,往门口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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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要去做么?你以为李秀才不知道你抓药是干什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