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汪图。和他一起的还有兵部的几个旧识,大家见面,自然又有一番热闹。大舍坐在其中,见姐夫和朋友高谈阔论,指点江山,顾盼生威,心中羡慕的很。而沈穆清那边,知道萧飒有朋友来,亲自制定了菜谱,指定了待客的茶、酒,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去厨房看了看。
正好有小丫鬟端了酒菜出门。
菜都是沈穆清单子上有的,酒也是她指定的。
沈穆清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这是要给谁的?”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庞管事回来了。徐总管让厨房给做点吃的,厨房里不得闲,就随手舀了些……”
银良姓徐。
“庞管事回来了?”沈穆清一怔,“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才回来的。”小丫鬟见沈穆清神色平静,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本来想去给爷和奶奶请安的,知道家里有贵客,庞管事就让等客人走了再去见爷和奶奶……”
“知道了!”沈穆清打断那小丫鬟的唠叨,“你把饭菜给庞管事端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小心凉了。还有,跟庞管事说一声,他路上辛苦了,今天好好的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小丫鬟应声而去。
沈穆清去厨房看了看,见英纷亲自在那里督促着,事事都井井有条,和英纷说了几句话,去了四太太处。
“……闵大人、王大人都来了,等会吃饭,相公只怕是不能陪娘了。”沈穆清笑道,“媳妇来服侍您吃晚饭吧!”
“既然是家里来了客人,我这边你也不用来了。”四太太听了表情淡淡的,“到厨房里看着,免得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我这里有十一和十一媳妇服侍就够了。”
沈穆清屈膝应“是”,退了下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十一爷的声音:“娘,家里来了客人,我也帮着去招呼招呼吧,免得七哥一个人忙不过来。”
“那屋里坐的都是朝中权贵,你一个白丁,去做什么?难道还要自取其辱不成?”四太太说话很不客气。
沈穆清忙加紧脚步离开了正屋。
等花厅那边有小厮过来传萧飒让上菜的吩咐,沈穆清把两个孩子托付给明霞,一心一意管着厨房里的事。
等到华灯初上,客人陆陆续续地散了,沈穆清忙回屋换了件衣裳,萧飒就扶着大舍进来:“我已经派人去石化桥了,留大舍在家里住几天。”
沈穆清定睛一看,大舍喝得浑身酒味,满面通红,只知道望着她傻笑。
“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了?”沈穆清不免嗔怪萧飒,“你知道他不懂这些的?”
萧飒嘿嘿笑:“谁知道老爷管他严至于此,竟然从未沾过酒。”
沈穆清少不得抱怨起来,一边让人去做醒酒汤,一边叫了丫鬟进来把西厢房旁的耳房收拾出来,又派了丫鬟晚上在他屋里值夜,半天才把大舍安顿好——还好大舍喝醉了酒安安静静地不动弹,这要是发起酒疯来,吵到四太太那里就不好了。毕竟是自己娘家人,在婆家人面前失了礼,总归是面子过不去。
萧飒却叹气:“这屋子也太小了,多来两个客人就没地方住了。偏偏又是御赐的宅子,想要怎么变通一下都不能。”
外院的客房给常惠住着,后院的客房让银良夫妻住了,加上四太太和十一爷都是占了整幢的屋子,家里来了人的确不够地方。
沈穆清也只能叹气:“先将就着住住再说吧!”
她没想到萧飒因此而坚定了到西山建别院的决心。
从耳房出来,俩口子去给四太太请安,四太太问了问今天都做了些什么菜?几位大人都吃得怎样之类的话,然后就让俩人退下:“……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歇着吧!”
两人恭敬地应“是”,出了正屋,刚走两步,十一爷追了出来:“七哥,七哥!”
夫妻俩停了脚步。
十一爷笑着走到萧飒面前低声道:“七哥,我有几个好朋友听说了七哥的威名,想到府上来拜访拜访。七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萧飒笑道:“我刚回来,琐事多。等过几天再说这事吧!”
十一爷听了,神色间就有几分不满,还欲说什么,萧飒已道:“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寅时就要起,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说着,也不待十一爷有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沈穆清忙匆匆给十一爷福了福,追着萧飒回了屋。
一进门,萧飒的脸就沉了下来,吩咐沈穆清:“你明天派人去查查,看十一都和些什么人在来往?照理说,母亲把他拘在身边,他来京都的时候又不长,怎么突然就有了几个好朋友?”
不管在哪里,都有闲帮,这些人常常盯了那些家境富裕的子弟,玩些手段勾他们吃喝嫖赌从中谋利,因此而倾家荡产的人家也不占少数。
“你放心吧,我会派了银良去查这件事。”不管怎样,十一爷名义上是萧飒的弟弟,他要是出什么事,别人总会议论到萧飒身上,找萧飒解决。念头闪过,她想到了庞德宝,“萧飒,你请客的时候,庞管事回来了。我让他明天再来见你。”
“哦,庞德宝回来了。”萧飒沉吟道,“既然回来了,还是今天见吧……”
是什么事?这么的急?
沈穆清有些奇怪,正准备喊丫鬟去请庞德宝,有小丫鬟禀道:“爷,奶奶,庞管事求见!”
“快请进来!”萧飒竟然亲自去撩了帘子。
沈穆清满腹困惑,庞德宝已走了进来。
他神色有些疲惫,给萧飒和沈穆清行了个礼,沈穆清忙叫了丫鬟给庞德宝上茶。
茶上来,萧飒就把屋里服侍的全遣了。
沈穆清见状,就准备回避到卧房。
“穆清,这件事与你有关,你也听听!”萧飒喊住了沈穆清。
与自己有关?自己有什么事需要萧飒派了庞德宝这样份量的人去解决?福建的茶场?不对啊,那边已经成了规模,林瑞春的管理很到位,一向让她省心……一文茶铺,周秉管着,虽然利润很薄,但养活白纸坊的那些人一点问题也没有……
她想着,狐惑地坐了下来。
庞德宝看了沈穆清一眼,眸中有同情闪过。
“我按着那人说的找了去,真见了个跛足的妇人,虽然布衣荆钗,容颜憔悴,但谈吐不俗,举止大方,的确不像寻常的农妇。我有意在话里夹了几分江南口音,她就问我是哪里的人,我怕她起疑,就说自己京都人,早年在江南行商。那妇人低头不语,喃喃说了几句话,虽然听得不十分清楚,却是江南口音……”
他的话没有说完,沈穆清已大惊:“你们,你们找到月溶姐了?”
萧飒神色凝重:“戴贵和我一直在找沈姑娘,只是这次与沈姑娘的情景最符合罢了。至于是真是假,现在还不知道!”
“是啊,奶奶!”庞德宝在一旁笑着,“这已经是我见到的第三个妇人了……只是这次比以往都要像一些,所以我赶回来,想请奶奶拿个主意,看能不能找个与沈姑娘相熟的人认一认……有一些事,我们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沈穆清也为了难:“月溶姐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她和二叔的关系也不好……我也只见过她几面……”
“我来问问任翔吧?”萧飒思忖片刻,断然道,“就算他不知道,他姑妈应该知道一点吧!”
“这样好不好?”沈穆清犹豫道,“任翔现在已经娶妻生子了……”
“说起来,这件事他也不是没有责任的。”萧飒道,“他总不会撒手不管吧!”
也只能如此了。
沈穆清叹一口气,问起沈月溶的情况来:“你们是怎么找到人的?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戴将军只说是家里的远房亲戚被拐了,把当时经过的船全查了一遍,几艘船停靠附近的妓院、牙行、命案也都查了。其中有十一位姑娘家和沈姑娘的情况差不多,戴将军又派人查这十一位姑娘……后来戴将军去了辽东,有些事不方便,就由我们接手继续查……期间死了三个,别外七个或是年纪不对,或是找到了家人,都与沈姑娘的情况不符。这位妇人是十一位姑娘中最后一位了……如果还不是,那……”
沈穆清听出了庞德宝未尽之言:“我们已经尽力了,要万一不是,也只能如此了!”
庞德宝点头:“奶奶能想通就好。”
“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萧飒起身,“等我明天见过任翔再做打算吧!”
庞德宝起身告辞,沈穆清和萧飒歇下,辗转反侧,她不由叹道:“没想到戴贵这人这样的重诚守诺……”
“睡吧!”萧飒翻身搭在了沈穆清的身上,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这人情我来还就是了!”
沈穆清哪里睡得着,想着这些年来戴贵的行事:“……总觉得他这个人有些贵公子脾气,待人虽然平和,骨子里却清高。对朋友很仗义,又有些侠风……”
“好了,好了,”萧飒含含糊糊地道,“快睡吧!我明天还要早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