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零公主看着从井里打捞上来的一样东西,脸色不太好,那是一片碎瓷。
很薄的碎瓷,清透雪白的片子,不仔细看的话,很像一片贝壳。
阿迦城里以贝壳和黄金作为最简单的流通货币,但并不是使用这种蚌类的贝壳。
伊蓝森林的另一边靠着海,海蚌也是常见的食物,零公主对贝壳很熟悉,眼前这片很像贝壳的东西,它真的不是贝壳。
它是一片碎瓷。
而阿迦城是几乎不用瓷器的,使用瓷器的都是越过森林而来的人,本地的居民无论吃饭或者喝水都用森林里耶尔琳树的果实的硬壳,那硬壳有美丽的花纹,并且能放在火上烹烤,可以当作厨具。
这不但是一片碎瓷,还是一片很特别的碎瓷,它很薄、很通透,晶莹细腻,即使是不常见到瓷器的零公主也知道这是一种好瓷,并且它上面有着很浅很浅的花纹。
瓷片上淡笔写意绘着一片荷叶,那抹绿泼的几乎只是个影子,却是抹足了那荷叶的韵儿,这图案她曾经见过?
姬九在森林里请她喝茶,那茶壶和茶杯上就画着这样淡淡的荷叶。
而如今,在疑似引发瘟疫的井底也有这么一片碎瓷,至少证明——姬九或者姬九身边的侍卫,曾经到过这里。
这里距离他们居住的行馆很远,来这里做什么?零公主握着那片碎瓷,眼里泛起了深深的疑惑。
“零。”象车的声音缓缓传来,褐色衣裳的娑从象车上跳下来,“发现了什么?”
“瓷片。”零公主举起那片碎瓷,“这是姬九喝茶的茶杯。”
娑看着那片碎瓷,眼色一间变得很深,变幻了几种光彩,“啊……”
“他们曾经到过这里,司是姬九也有红斑病,他们不可能会……”零公主心直口快,绝不相信瘟疫会与云墒有关,“他们都是好人,救了你又救了我,不可能会是坏人的。”
“零,”娑以手指磨蹭着下巴,“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感?”
“什么事?”零公主睁大眼睛,娑摊开手,“前几天,云……姬九把他身边所有的侍卫都调出去了,据说是去寻找一个新的金矿,但据我所知,他们去的那个方向没有任何金矿,再往前云就是海,到是有一条航道,可以从那里的港口上船,然后返回泰熙国。”
零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娑,“你……你怀疑他?”
娑看着她,“他们走了以后,城里开始发生瘟疫,然后现在泰熙国的军队已经到了城门口,我们的人正在极度的痛苦当中,要怎么抵挡泰熙国的千军万马?”她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想,城里的瘟疫对泰熙国太有利了,他们国内正在发生饥荒,很有可能……阿迦城的财富已经成了他们眼中的……”
“姬九不会这么坏的!”零公主不要听她继续说下去,“他救了你的!他也救了我!如果他有这么坏,他就让你死在白塔里,让我被那头怪物咬死好了,你和我死了,难道不对他攻城更有利吗?何况我听他们说……”她指着城门的方向,“他们说泰熙国的士兵是因为姬九背叛他们的国王,要抓他才来的!他不是坏人!他们国王才是坏人!”
只是要抓回云墒,需要派遣如此多的军队长途跋涉前来攻城吗?云墒只是一个借口……-眼前最大的危机,是不知道这个借口究竟是无辜的,还是刻意的?娑动了动脖子,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阴影,她想得很通透,但心里却很清楚,她之所以来找零,只是想从零的口中听到一些……阿迦城的危机与云墒无关的理由。
身为阿迦城的娑,她不该因为云墒而觉得受到伤害,她该坚强不已,绝不会感到伤心,也绝不会落泪,甚至不该为让自己动心的男人寻找辩解的理由,她该公私分明,该公正坦荡。
然而内心深处真的很想听到一些辩白,很想听到些确凿的理由,证明云墒没有罪,能让她相信他不曾骗过她。
依然在疲惫的时候,能稍稍放下心等待他的救援,那种等待……曾让她感到无限的温暖、和幸福。
“娑?”零公主看着她在走神,抓住她的手摇了两下,“你生气了吗?我说姬九不是坏人你生气了?我不是不听你的话,可是他真的不坏啊!”
她对着零公主微笑,“我没有生气……”突然阵眩晕,她晃了一下,眼前骤然一片的黑。零公主大吃一惊,一把扶住娑,“娑?娑-你怎么样了?你不舒服吗,”
娑突然昏了过去,身边的侍卫一片大乱,空中骤然响起乌鸦的呜叫,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数目众多的乌鸦落在了周围的屋顶上,晴朗的天空弥漫过一层乌云,就仿佛那天空被撕裂了一个开口,自那开口里飘散出许多形状不祥的阴影。
零公主紧抱着娑,将她送上了象车,在跳进象车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着怀里的娑睑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娑……竟然是……一个女人。
此时天空中雷霆霹雳,一道闪电划空而过,砰的一声击落在地上,零公主脸色苍白的抬起头来,撩开象车的贝壳帘子,只见在白塔的方向有火光腾起,岩石崩裂的巨响不绝于耳,仿佛一瞬间就听见了成千上万人的悲号和逃亡的声音。火焰和黑烟一再腾起,越烧越高,她不知道那是烧了什么,只见片刻之后,天空已是阴云密布,随即大雨倾盆而下,映衬着烧红半边天的大火,座下的大象发出声长长的嚎叫,森林中兽鸣四起,遥远而恢宏的回声交织成一片,而又全淹没在巨石崩落的巨响之中。
她紧紧地抱着昏迷不醒的娑,沉默不语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手心里全是冷汗。
云墒杀出重围,折返阿迦城,只见沿途的尸体骤然增加了一倍,天空突然阴云密布,阿迦城的百姓四散奔逃,有许多没走出多远就摔倒死去,腐尸的气息引来众多面目狰狞的大鸟,有些甚至不等人死亡,就追逐着啄食活人的血肉。
站在逆流的人群中,他竟然有一瞬间不知所措,就在他失神的一瞬,一道灿烂的闪电划破乌云,怦然一声巨响,火焰冲天而起,接着大雨倾盆而下,一股浓烟冲破大雨,映出那冲天的火焰是何等强烈有力。
糟糕!白塔……他撩起衣裳,直往白塔的方向赶去,走到半路心头微微一凉,白塔倒了,那娑呢?他不假思索改道直奔娑的宫殿。
娑的宫殿中,零公主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娑。
她为娑换了一套衣服,娑没有女人的衣服,躺在床上的样子怎么看也还是那么年轻可爱的少年,她不知道娑隐瞒了多久,因为如果是女孩,就不能成为城主。
而娑已经是阿兰兹家族最后一个拥有力量的人,她如果不能成为城主,就没有进入白塔释放能力的资格,元老会会要求她成为一个巫女,而改用元老会的巫咒之力支撑白塔。
巫咒之力……是一种呼唤恶灵的力量,元老会将使用恶灵的力量维持森林和城邦的平静,并且元老会对城邦的设想与娑完全不同。元老会那帮老人们……一直想利用伊蓝森林盛产的各种具有奇特效能的植物,调配新的巫术,然后组建军队,让阿迦城的范围向西扩张,一直侵占到海边,城邦拥有无尽的财富,元老会一直认为必须建立与财富相应的强大国家,这一点,娑却是不赞同的。
娑就是为了保护城邦和人民,不让它沦为野心家的作品而在忍耐和努力着。零公主握着娑的手,这么多年的敬仰的恋慕都涌上心头,她一直是那么支持她,即使不知道她的辛苦也是拼尽全力地支持她,从今往后,她一定会为娑更加努力,一直到死。
但要怎么救她、怎么救阿迦城呢?她觉得痛苦,外面是瘟疫和大火,人民在疯狂地逃亡,遍地的尸体,满天的食人鸟,而那个害死这么多人的恶魔,那个隐藏在城里的恶魔,她还没有找到。
身后飘起一阵微风,那熟悉的气息让她颤抖,“姬九……”
推门而入的是云墒,眼见娑昏迷不醒,他飘身而至,扶起娑,立刻使用太阳术为她调理。零公主看着他为娑治疗,眼里突然掉下泪来,窗外天崩地裂,她不知所措,看到云墒的时候,第一次渴望他能告诉她一个答案:她到底该怎么办?
太阳的明光进入娑的体内,她的身体比之前更虚弱,疫病已经在她身体里急剧蔓延,全身都将泛出红斑,血液正在变质,有许多血脉已无法走通。云墒强行输入太阳之力,为她打通血脉,白塔崩落,圣光消失,每个人身上的疾病都在剧烈发作,零公主因为武魂之力维持,病情不显,他自己是依靠多年修为,勉强镇住,而娑却是完全抵挡不住病情的侵袭,若是没有药,也许很短的时间内她就会和窗外的路人一样,化为一堆白骨。
“零,”云墒强行使用太阳术,全身剧痛非常,这种治疗无法治愈疫病,但能使人恢复一些元气,太阳明光在体内产生的时候非常痛苦,但输入别人体内却不会让其他人也一样难受。他刚刚从云项营地杀出一条血路,已在强弩之末,但在两个女人面前他却不能势弱,“在我的衣袖之中,有巫女戒,你取出来,让她戴上。”
零眼睛一亮,是了!还有巫女戒!她怎么会忘了……匆匆从云墒的衣袖中翻出巫女戒,她欣喜若狂的戴在娑的手指上,戴上的瞬间——她突然呆了——抬起头看云墒,她看见他眉头紧蹙,向来宛若做什么事都能举重若轻,走到哪里都有人服侍的那种神态消失了。
她看见焦灼、担忧、不安和惊惧……甚至隐隐约约有一丝愤怒。
然后她突然明白——姬九在向她要礼物的时候,早就知道娑是女人,所以他才要了巫女戒。
所以……那枚戒指是他要给娑戴的,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在为娑打算。
并且他一直把巫女戒带在身上。
而这件事……他却一直没有对自己说。
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她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如果姬九是爱着娑的,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为什么……要亲吻她?为什么一直都……在努力的让她相信,他是喜欢她的?
这算是欺骗吗?她呆呆地看着仍在运功的云墒,突然问,“喂,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巫女戒戴上娑的手指,慢慢的散发出金色的圣光,他感觉到娑体内涣散的力量在渐渐聚集,那感觉很玄妙,和星辰之力截然不同,它像个灵魂,存在身体的任何地方,一旦唤醒,就如一条盘龙般的活跃起来,一瞬间血液变质的速度停止,虚弱的身体又有了生机。正在他强行催动太阳明光,要引导这股力量冲破疫病所造成的空洞时,零公主突然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听到的时候,他心里没任何想法,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娑的后背瞬时殷红一片。
她大吃一惊,跳了起来,“姬九?”她没想伤害他,只是疑问,她只是疑问了所以就问出了口,却不知道一问之下,居然让他喷出一口血来。
“公主。”他也在喷出口血的时候,打通了娑体内最后一个空洞,缓缓运气收功,说话却并不激动,“我当然是……喜欢你的。”
她本能地笑了,“那你为什么要选礼物给娑?为什么不告诉我娑是女孩?”
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信,一样毫不怀疑,云墒慢慢地道,“城主是女人的秘密少一个人知道,她就多一份安全。在白塔救过娑以后,我就知道她的身体不好,所以为她留—卜巫女戒,准备在她需要的时候可以用上,支持和帮助娑,难道不是你的愿望?”
零公主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你都没对我说,你真好。”
他笑笑,缓缓放手,娑在他说话之前已经转醒,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见,却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娑,外面还有军队在攻打我们的人,我要去参战。”零公主看到她醒来,飞快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一样爱你,我会帮你守住阿迦城!别担心!”
娑的神态还很憔悴,但眼角已在笑,“我会马上去白塔。”
零公主对着云墒笑了一下,“你受伤了,好好休息,我打败那些要来抓你的坏人,马上就回来。”
云墒并没有回答,她已匆匆而去。
娑看了眼身后的血衣,“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刚好赶得及。”
她很灿烂地笑了,“每次被你救了以后我都会有问题,这次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让零叫你姬九,让我叫你云墒,”
他从背后搂住她,感受着她刚刚恢复的温暖,“因为……姬九和云墒不同。”
“姬九很坏吗?”
他闭上眼睛,“至少,他会让零伤心。”
她慢慢地移过身子,极轻极轻地在他肩上靠了一下,改了话题,“送我去白塔那里。”
他搂住她的腰,“白塔那不必去了,塔已经倒了,无从挽救。”
她慢慢推开他的手臂,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即使白塔已经倒了,我也要去。”
“娑!”他低沉地道,“外面下着大雨,兵荒马乱……”
娑笑着回过头来,她站在窗前,外面的阴云和大雨将她半个人映在阴影之中,“难道阿迦城的城主因为外面下着大雨,兵荒马乱,就不麾军出战吗?”
他怔了一怔,她拍了拍被大雨打湿的窗台,“外面下着大雨,兵荒马乱,你就留在这里休息,等我回来。”言罢就要从窗台纵身跳下。
“等一等,”云墒突然问,“难道到了这种时候,你依然……还有能出战的人?”
她带着浅笑再次回过头来,“当然。”
他几乎是以一种惊愕的目光看着她,饶是他和她如此亲密,他也不知道娑竟然还有能够出战的人。
娑看着他惊愕的表情,慢慢举起手,对着他摇了摇,“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随即她跳窗而下。
窗外的世界是陷入疯狂的一盘散沙她要如何挽救?他不假思索地跟着她跃窗而下,飘浮在空中拉住她的手,轻轻一托,两个人稳稳落地。她对他一笑,“总是听零说你很厉害,我总算看到一次。”
落地之后,只见地上七零八落堆积着许多被食人鸟啄食得露出大半白骨的尸体,血腥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喊杀之声依然传来,攻城显然一直都没有停止。云墒心知感染疫病至少也要五天之后才会发作,现在前锋的士兵当然比阿迦城的臣民勇猛许多,不久之后阿迦城就会被泰熙的军队占领,无论是阿迦城城破也好,泰熙的军队涌人城内也好,都将是尸横遍野的局面,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决定——自己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就在他决意放手一搏的时候,娑对着空旷的森林吹了声口哨,那哨音是如此特别,闻所未闻,口哨的声音不大,却传得极远。几乎是同时,云墒乍然听见一声巨大的响动,森林那头骤然扬起一阵厚重的尘土,尘土甚至飞扬过了森林大树,宛若一道狼烟冲起。烟雾还没散尽,一个形状古怪、身高丈许,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高大身影大步走了出来,全身都还是泥土与树叶的痕迹。娑挥手,那怪人大步向前,加入守城的行列。
这怪人一旦加入,显然泰熙士兵胆气就馁了,在零公主和怪人的联手反击下节节败返,很快退出了城门。
娑再度吹了声口哨,怪人乖乖地回来,蹲在她身后,他是如此高大,举动却像小孩子样,娑轻轻摸了摸他背后的毛发,“让你出来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城邦,但……山,城邦还能不能继续,今天就要看你的了!去把敌人阵地里的将军抓回来,要抓活的。”
那叫做“山”的怪人一声吼叫,往云项的营地就跑。云墒不知这怪物有多大的能为,但想要抓住云项逼问出疫病的药方显然难若登天,假如这种瘟疫真的能够医治,唯—能取得药方的方法只有——只有——只有……他看着方才奋力搏杀的零公主和阿迦城的臣民,看着城外惊慌狼狈却并不混乱的泰熙军队,眼前这每一个人都为保全自己而奋力挣扎,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梦想和期待,就像懵懂的零公主一样,就像忍耐的娑一样……他对所谓的家国百姓从来冷漠无情,就在这……瞬间心底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悸动,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云项口口声声国家、国家、泰熙、泰熙,为什么娑总是会说我的城、我的城—一因为他们都看得见这些人,都认为这些期盼是自己肩上的责任,而他自己从来看不见。
他是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鸟,他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他什么也不爱,什么也不珍惜。
也就在他不爱和不珍惜的时候,他将这些人的人生和期待一刀切断,绝情得不留任何机会,杀人的时候他不可能当真明白自己有多残忍,而此时此刻看着必死无疑的人们犹自为活命而厮杀,那些拼命的理由那些人生的期待早巳被撕得粉碎而亳不知情,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心寒和心痛绞心而来,那真的是……残酷。
残酷得……连他都承受不起,就在那短短的一瞬,他想到了几次死。
“姬九!”零公主站在阿迦城门前最靠近泰熙军队的位置,她本就是抵抗的主力,“他们说是来抓你回去的!我绝不会让你被你的坏国王抓走!”
云墒微微一震,“我……”开口正要说话,却见零公主脸颊上红线乍现,她哎呀一声,接着左边的胸口差点跌倒,他及时伸手将她扶住。零公主摇摇晃晃地站定,她从来没生过病,也从来没感受过这样的痛楚,惊恐地抬起头来紧紧抓着云墒,“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唇齿微启,却只是吐出一口气,她的眼里涌起了泪光,“我是不是……很快就会变成他们那样?
我是不是也会烂掉,然后死掉?”他吐出那一口气,略略抱紧了她,没说什么,低头吻了下去。
她眼中的泪顺着脸颊沁入他的唇里,又成又凉,她还记得那天的吻么,那天和今天一样,他搂得这么紧,吻得这么热烈,那天她毫不反抗、那天她是喜欢的……他闭上眼睛,吻得更加缠绵,还记得那天的吻吗。是那个和今天一样的吻让你……很决就会变成他们那样。
害怕吗?很害怕吧……可你还是这么相信我、这么喜欢被吻……这么的……以为在我身边,你就可以不那么怕。
傻丫头。
为什么会爱得那么认真……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什么是男女之爱,只是不想让你纠缠着娑,你怎么会爱得那么认真……我……没……希望你真的死。
眼圈再度酸楚不堪,即使闭着眼睛,泪水也将夺眶而出,他紧紧抱着零公主,身边有人说话,“泰熙已经暂时退兵,我们清点下人数,就地休息。”
是娑。
零公主听到娑的声音,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怯怯地说,“娑说要休息了。”
她始终很听娑的话,即使害怕的时候也一样服从,他对城外暂退、却依然围城的军队看了一眼,茫了拍她的头,“不怕,你不会死的。”
“你有办法救大家吗?”她全身都痛,痛得没有办法站住,只能慢慢地坐了下来。娑担忧地看着她脸颊上泛起的红点,她很坚强地顶住不哭,苍白着脸坐在地上望着云墒。
“别怕。”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在这时,远处的阵营传来惊人的兽吼,山闪电般冲过阵地,赶了回来。巨大的兽人手里并没有托回俘虏,却抓着一截衣袖,云墒看便知,那是左千秋的衣袖,衣袖上整齐的断痕是剑痕,单凭只兽人果然无法击破泰熙的包围。娑也没对山抱有太大期望,看着它抓回一截衣袖,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它的头,“休息吧。”
她叫大家休息,自己笔直站着,张开双臂,静静为城门口这一小块阵地撑起片小小的圣光。朦胧的白光之下,连云墒都明显感到身体轻松许多,而娑的脸色又渐渐苍白了。
再过一天,阿迦城里的死尸就会多一倍,而能战斗的人也会急剧减少。
也许到了明天,零公主也……云墒环顾四周,残垣断壁,尸横遍野,他无法为了阿迦城断然对着泰熙的军队下杀手,也无法为了泰熙立刻杀了娑和零,阿迦城在奋战求生、泰熙何尝不是在奋战求生。他站在这狼藉破败的城门口,再如何看都是一条死路。
要救人救城,只是一句笑话。
云项算计好了一切,是他允诺走这条死路,是他答应客死异乡,只因为他以为自己早已崩坏,除了一条性命,再不可能失去更多。
他错了。
大错特错。
原来失去……从没有什么底限。
再等下去,绝无生路。
他微微蹙眉,在这个时候,除了赌,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