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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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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德山岩雄专务准备想办法去见见盐川弘治的妻子。

如果她正是去信州时自己在火车中遇见的女子,那就有趣了。而且,盐川的妻子似乎有着恋爱上的烦恼,这一点更令他兴趣大增。

一开始,他准备邀请盐川弘治夫妇一起吃饭,不过,这样似乎很没意思。德山想单独见见弘治的妻子。

而且,得知少爷盐川弘治在策划着什么,他更想见见这位太太了。

不过,德山虽然想见盐川的妻子,但并没有被正式介绍,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他想趁弘治去银行上班的时候,去弘治家里拜访。理由可以随便编造。他可以说是有事来见面,或是路过附近来打声招呼。

德山一旦下定主意,就会马上付诸行动。马上就到十一点了,弘治肯定已经去上班了。

德山开着豪车出发了。

他先是在银座买了礼物,驶向弘治家所在的中野方向。

鹭宫一带就是郊外,不过,近来这边的人家也越来越多。车站前也有了像样的商店街。德山对七八年前的这一带很熟悉,对这几年东京人口的暴增也大吃一惊。

到了盐川家附近,这一带树木茂盛,是一片幽静的住宅区。盐川弘治的家在这一带算是显眼的。肯定是用他死去的老爹的遗产建起来的,建筑样式新潮,看起来就是弘治的品位。

德山把车停在门外,按响了玄关的门铃。从门前的行道走向玄关,蔷薇爬满了红砖围墙。那边是有一片开阔草地的庭院,植物繁茂。

开门露出脸来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佣。

“有些事,想见见你家主人。”

女佣接过名片。

“我家先生已经出去了。”

“真可惜。”德山一脸遗憾,“不过,既然已经来了,我能见见太太吗?她在家吗?”

“请稍等。”

女佣走进去。

一切如德山所料,他心情愉快,都等不及看到弘治妻子那张脸了。

女佣回来说:

“请进。”

“啊,太冒失了,我还是告辞吧。”

“不过,太太说请您进去。”

“不,先生要是在,我还有事跟他谈。不在的话,我就择日再来拜访。”

他把礼物递给女佣。

“对不起,请您等一下。”

女佣赶紧进屋去请示。

德山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不知不觉有些心跳加快,这是从来没有的事。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很明显不是女佣。映入德山眼帘的,是一个穿着白色和服的女人,身材苗条,从走廊向这边走过来。他看见了她的脸。

啊,果然如此。是当时火车上的那个女人。德山赶紧垂下眼睛,双手握住,垂下手臂,一派恭谨多礼的样子。

白色身影已经进入他的视线。

“欢迎您来。”

德山抬起眼睛,盐川的妻子正低头行礼。从衣领中间可以看到她雪白的后颈。德山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

“啊,是太太啊。”

他回了一礼,信子抬起脸来,两人这才视线相对。她那对美丽的眸子没有任何波动。一瞬间,德山甚至有些惊慌失措。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面对现实,还是无法保持淡定。他想起了自己在火车上的行为。

“您家先生不在啊。”

德山竭尽全力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他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太用力了。他也是与人应酬惯了的人,这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是的,不巧,他去银行了。”

盐川信子回答说。

“真可惜。刚才我给了女佣名片,我是承蒙您家先生一直关照的东方观光的德山。”

“哪里,多蒙您关照。”

信子再次行礼道。

“今天我就告辞了,下次再来拜访。”

如果可能,德山真想与盐川的妻子好好聊聊。不过,他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欲念。

她还记得自己是之前在火车上的那个人吗?从她脸上看,似乎已经忘了。这样反而更好……

德山出门后,坐上车想道。

信子把刚收下的名片拿进丈夫的书房,放在书桌上。

名片上的抬头是“东方观光株式会社专务董事德山岩雄”,这个名字从未听说过。当然,丈夫不会把客户的事全告诉自己。他对这种事总是保密,自己的交际圈也从来不介绍给信子。

信子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德山这个人。似乎就是在最近,她见过这个人。

不过,她想不起自己最近认识过什么新朋友。

那么,肯定是路上偶尔见到的。不过她只是对他的脸有些印象,却想不起来。

信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丈夫因为职业缘故,要见各种各样的客人。银行的客户身份各种各样。不过,东方观光这个公司却从没听说过。本来,互济银行和市中银行不一样,打交道的客户企业规模比较小,公司没听说过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信子忽然感到心头一片阴影掠过,那是因为“东方观光”这个公司名字。近来,有很多高尔夫球场开张,大都冠上“观光”的名号。酒店、登山缆车,还有观光车公司,也都属于这一类。

信子感到的阴影,来自她想到东方观光似乎和丈夫弘治想从她娘家拿到的钱有着某种关联。她倒不是觉得东方观光是骗子公司,不过,这个无名的公司更令她怀疑丈夫的投机本性。

一直以来,丈夫就是这种性格。有一段时间,他沉迷于股票,也对赛马很有兴趣,麻将也打得不错。

但是,他从来没有静下心来读读书。他的书房里没有书,名不副实,结婚不久,信子就看穿了他的外强中干。

“我不喜欢读书。”他曾对新婚的妻子说,“读书没什么用,还不如相信自己的直觉。”

丈夫弘治没有理由地对自己充满自信。当然,他脑子转得很快。如今在互济银行,被大家夸脑子灵光,也是因为他直觉敏锐。

不过,信子总感觉这样下去很危险。她总感觉,弘治的做法会在某一天葬送他。

弘治不喜欢读书,常常表现出无知和教养缺乏的一面。他平时的言谈举止中已经泄露了这一点——就是这个人,居然是一流大学毕业的——她曾经好几次有这样的感觉。

“我不像你,不是个书虫。不过,在现实社会里,不是读了很多书就能变成优等生。那只是在学校里的事。例如,就算我像你一样知道许多知识,在工作中也没什么用处。”

弘治曾经这样说。

信子并不想完全否定他的说法。不过,光是这样,他还不满足,只是一心沉迷赌博,令人担心。

他的这种性格,在银行的工作中也有表现。

“行长脑子已经太旧了,年纪大了,缺乏决断力。”

他经常说出这种话,以自己的决断力自豪。不过,他全凭自己的直觉做判断,信子可以想象,他所做的生意多少有些风险,只不过至今没有出什么大纰漏。

最近,从丈夫嘴里不再能听到这类抱怨了。很长一段时间,关于工作和自己在外面的事,他都对信子绝口不提。

信子知道,长冈的父亲已经上了弘治巧妙的圈套。首先,父亲根本不愿跟自己说清楚这件事。不,大概是说不出口。

父亲这么做,是希望缓解信子和弘治之间冰冷的关系。不过,父亲的性格中并非没有投机性,信子所担心的是,弘治利用了父亲,而且不是简单的利用,整件事上似乎笼罩着更厚的乌云。

这件事跟弘治对自己的态度无法分割开来考虑,丈夫肯定有所企图,这不是单纯的正经生意,信子知道,里面肯定有诡计。

但是,信子却无从得知事情的真相。丈夫对她一切保密,她打听不出来,只能请娘家对丈夫提高警惕。

#2

当天晚上,丈夫照例回来很晚。

信子告诉了他今天上午有客人拜访的事。

“你说德山来了?”

弘治似乎有些吃惊。

“说是来附近办事,顺便来拜访。”

“什么时候?”

“十一点半左右。”

十一点半左右——弘治想了想。这么看来,是特意挑选自己不在的时间来的,特意趁自己上班时来拜访,用意何在呢?

如果真的有事,打个电话就行了。实际上,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他们都是打电话沟通。大家都很忙,如果真有麻烦的事,他们会先打电话确认,对方在公司的话,再见面详谈。

就算是在附近办事,明知道自己不在家还来拜访,弘治不明白德山为什么这么做。

“东方观光是个什么样的公司?”

信子问。

“观光公司就是观光公司。”

丈夫果然不肯正面回答。他皱起眉头,似乎很不高兴。

“你问这些干什么?”

丈夫皱着脸,盯着妻子。

“我就是想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信子还想知道,这个公司是不是跟弘治向自己父亲借钱有关。丈夫弘治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一点,他本来就是个感觉敏锐的人。

“观光公司,这还不懂?”

他扔下这么一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从丈夫的表情,信子猜出,这个观光公司果然和弘治向长冈娘家借的那笔钱有关。不过,丈夫似乎完全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第二天晚上。

弘治还是很晚才到家。对来玄关迎接的信子,弘治少见的温和。

“德山先生啊,”他一进门就说出德山的名字,“邀请我们明天晚上在O饭店吃饭。怎么样?”

“是吗?”

信子垂下眼。

“我不想去。”

“为什么?”

丈夫问。

“好不容易邀请我们,还是去吧。”

“我去的话,你方便吗?”

“他那边也会带人来。东方观光是我们银行的贵宾。德山先生事实上就是社长,这次见面虽说是私下的,不过跟银行的生意也不能说是没关系。”

“你也在吗?”

“我还有些事,”弘治马上说,“已经约好了,推辞不掉。”

“我一个人不太方便。”

“我们已经约好了,”弘治兴致很高,“你就在那儿待一个小时,德山先生也很期待。”

“可是,”信子抗议道,“这是你工作上的客户吧。你要是在还好说,我一个人出席真是有些奇怪。”

“我说了我已经有约,德山先生也知道了……整天在家里无事可做,这种事要帮忙吧。”

这句话对信子起了作用。

“我去。”

她干脆地答应了。

“当然应该。”

弘治刚才还很愉快的脸变得阴沉了。

“我不去,你更高兴吧。每次和我一起出去都不开心。”

说着,他又抽起了烟。

德山岩雄六点就出了事务所。

他今天一身西装笔挺,头发也精心打理过。

昨天,他跟盐川弘治见面时,告诉他自己在他不在的时候去他家打扰了,第一次见到了他太太,希望今后两家之间也多来往,想要在O饭店招待他们一家。

盐川弘治礼貌地道谢,不过他说自己有约在先,妻子会来出席。

弘治还说:

“我家那位很少出席这种场合,应该会很高兴。”

德山当然求之不得。昨天,他在盐川家门口见到了盐川太太,她比之前在火车上见到时更具魅力了。

O饭店最近才落成,以其豪华的建筑成为话题中心。能在这里和自己心仪的女人见面,德山很满意。而且,女人都喜欢气派的地方,在这种地方见面,自己也会看起来平添几分魅力。

侍应生带他到西餐厅订好的桌子旁边。

盐川信子还没有到,德山大大咧咧地坐在侍应生拉开的椅子上,眼睛紧盯着入口的门。

德山等了二十多分钟。每次门一开,他的眼睛就赶紧看过去。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个人的刀叉。当然,其他的桌子上,客人们都已经在进餐,只有德山一个人形单影只。

这时,门开了,一个女人走进来。德山一看,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在火车上,还有昨天在盐川家门口看见的盐川太太,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她并没有浓妆艳抹,只不过作为被招待的客人,略施粉黛,穿着和服。衣着并不奢华,在这豪华的餐厅中却令人眼睛一亮。

“您好。”

他笑着打招呼。

“等您好久了。”

“真对不起,我来晚了。”

信子点头致意。

“昨天多谢您来拜访,不巧今天弘治也没时间,我只好一个人来了。”

“欢迎,请坐。”

德山赶紧把她带到桌子边。侍应生拉开椅子,请信子坐在德山正对面。

越过桌子上的兰花,信子的脸看上去闪闪发光。

德山没想到盐川的妻子是如此一个绝代佳人。事实上,在火车上打招呼的时候,他也心存妄想,希望旅途中有机会下手。昨天在玄关见到信子时,他也没想到她打扮起来如此美丽。这个房间里,放眼望去,不管是外国女人还是日本女性,都没有信子这么气质出众。

德山心满意足。

“您先生不能来,真是可惜。”

他手里拿着侍应生端来的葡萄酒杯,说。

“我本来想招待你们夫妻俩,但您先生很忙……不过,夫人您能来,真是荣幸之至。”

“多谢您的厚意。”信子轻轻低下头,“我家那位一直承蒙您关照……承蒙您招待,他却不能出席,真是对不起。”

“哪里,今后也要和两位多多来往。盐川先生我经常见到,夫人您昨天我第一次认识,能在这里一起用餐,真是荣幸。”

德山用刀切着餐盘里的食物,心想,看来她不记得在火车上的事了。

看起来,她完全没有印象。如果她还记得自己在火车里的无赖行为,应该也不会一个人来这里。而且,如果她想起来了,也一定会表现在脸上。

不过,当时她根本没怎么仔细看自己的脸。不管自己怎么搭讪,她都一直避开身体转过脸。

她完全没有想到,火车上的那个男人竟然会作为盐川弘治的合作伙伴,坐在自己的面前。

德山忘不了那时她一脸厌恶的面孔,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到不快,反而激发了他的欲望。

现在,盐川的妻子正一脸平静地在他对面动着刀叉。女人前后不同的表情,引起了德山深厚的兴趣。她现在看上去端庄大方,当时却嫌恶的脸都变了形。德山觉得,女人表现出激烈感情的时候,那张脸最能催动欲望。

“之前也和您先生说过,”德山一脸和善,用友好的语气说,“我和他意气相投,我现在经手的一个项目,您先生很感兴趣。我因为工作也见过不少人物,恕我直言,您先生这样的人才还真是少见。”

德山可以想象,盐川夫妇间存在一些问题,他们夫妻关系并不和睦。盐川弘治今天没有出现,可能也是因为和妻子之间关系冷淡。从驻守在甲府的下村的报告来看,也确实如此。

但是,自己必须装作对一切毫不知情。当着信子的面,只需一个劲儿地夸奖她丈夫。

“我自从认识您家先生,简直如同天降救兵,事业上也获得了他的大力帮助,所以必须向夫人道谢。”

“……”

“所以,我很想见夫人一面。昨天正好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去拜访了您家,第一次见到了夫人。回家的时候,我就想到要请两位吃个饭,加深交往。今后,就别把我当外人了。”

“哪里哪里。”

信子轻声回答。刚才德山说的“投资”的话题引起了她的注意。似乎和弘治向长冈的父亲借的钱有很大的关系。

信子的父母瞒着信子,没有告诉她具体金额,不知道丈夫为这个人融资了多少。信子决定直接问他。

“弘治在做什么,其实我不大清楚。”信子说,“德山先生所说的,他也没有告诉过我。工作上的事,我一个女人,当然什么也不懂。如果今后要关系更密切,您可以多告诉我一些工作上的事。”

“那是当然。”德山马上回答,“那是当然的……您家先生没有告诉您工作上的事,也符合他的性格。银行业务事关机密,弘治对您保密,正说明他人品可靠。”

德山用餐巾一角擦擦嘴唇,谨慎地说:

“不过,就像您刚才说的,夫人也必须对我们的工作有所了解,这样才能从心底亲近起来。”

“多谢理解。”

信子道谢说。

“我想问问德山先生,弘治帮您公司融资的数目是多少?”

“这还真是个开门见山的问题。”

德山忠厚地笑了。

盐川弘治什么都没告诉她。她在意的是,大概是丈夫想从她娘家借的钱。弘治没有对德山明说,德山也能从自己获得的情报中推测出来。弘治对妻子隐瞒了这一切。

他的这种态度,似乎和盐川夫妇关系不好有关。德山觉得这件事相当有趣。

特别是,听甲府的下村说,这个女人在逃避某个大学的老师。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老师才会追来,而女人害怕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所以逃开了。

德山一瞬间有些犹豫,自己是应该把弘治从长冈借出的金额全部告诉这个女人,还是应该含糊其词,应付过去呢?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说为妙。短短的几秒钟,他做了这个判断。

“大部分都是从您先生的银行融的资。不过,您也知道,银行也有个限度……”

德山委婉地解释道:

“离我们希望的金额还差一大截。一般的银行可能就此撒手不管了,盐川先生却给了我很大支持,从其他地方帮我融到了资金。”

信子知道,那就是从她父亲那里借到的钱。

“金额大概是多少呢?银行以外的融资。”

“我当时提出的是三千万日元左右。”

数目意外地大。而且,听德山的口气,似乎还不止于此。

长冈的父亲,从哪里拿出这么一大笔钱呢?娘家手边肯定没有这么多钱。父亲会不会以旅馆的土地建筑为抵押,向当地的银行借钱周转呢?但是,信子以前就听母亲说过,旅馆的土地以前就因为资金周转已经做了抵押。

所以,这次融资只有出让西海岸的土地了。难怪父母对信子说不出口。

为什么父亲对弘治要如此言听计从呢?当然,他们希望因此能修复女儿冷淡的夫妻关系,所以才答应了女婿的请求。但是,这笔钱也太大了。

德山仔细观察着信子忽然笼罩上阴影的表情。

看来,丈夫什么都没告诉她。她这是第一次知道融资金额如此大,以致花容失色。她的脸上显得十分不安。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德山暗地里想。

说不定,她会去阻止丈夫。不过,弘治这个男人,虽说是个有钱少爷,却相当一意孤行。他我行我素,一心想让世人对他刮目相看,不可能就这么听从妻子的意见。因此,夫妻之间的关系才越来越冷淡——

德山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

德山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女人,不过他认识的,只有艺伎和酒吧的风俗从业者,一般的良家妇女,而且是盐川妻子这样的女人,他并不了解。

他停下拿着餐具的手,说:

“以后,多多来往吧。”他解释说,“夫人整天都待在家里吧。”

“是的。”

信子轻轻点了点头。

“不光是夫人,日本的家庭妇女,都关在家太久了。一直关在家里,就和丈夫的交际范围离得太远了……这个世上,能让女人高兴的地方也多得是。有机会的话,我带您和先生一起去。”

说是带信子和弘治一起去,其实是假的,德山真正希望的是和信子独处。而且,招待夫妻两个,也可能只有信子一个人来。今后也不是没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德山已经开始考虑,要带信子去哪里玩。

他之前交往的女人,只要出钱就能陪他,似乎没什么意思。良家妇女,特别是信子这样的女人,倒是需要颇费苦心,大费周折。不过,这倒让德山的心里荡起了一阵青春的悸动。这是在那些风月场所的女人无法带给他的。

盐川信子应该不会断然拒绝他的邀请,德山怀着一线希望。他很有自信,这个女人对自己的丈夫心怀不满。

而且,她似乎很担心丈夫从娘家借的那笔钱。想到丈夫平日的习性,她会更加不安。

德山觉得,这种状况下正是自己接近她的大好时机。自己只要向她许诺,会劝盐川弘治,让他不要找个人融资。德山就告诉她,自己会努力的。当然,努力并不一定会有结果。

这么想着,德山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矛盾。与妻子已经形同陌路的弘治,竟然准备从妻子娘家借出一大笔钱,到底是何居心?从弘治冷酷的性格来看,有这个可能,不过从一般逻辑上来说,却有些奇怪。

盐川弘治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德山直觉感到:他不可信任。

不过,他还不知道弘治到底想干什么,他准备以后见到弘治时再慢慢观察。知道了他的真正用心,自己也好制定策略,攻陷他的妻子。

德山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如果可能,他准备最近再邀请信子出来。他对盐川弘治完全没有道义上的内疚,因为盐川弘治背着自己,直接去接触是土庆次郎。这就是个没用的少爷。弘治做梦也想不到,这件事宫川常务偷偷告诉了自己。很明显,他想把自己当作踏脚板往上爬。对这种人,自己没必要讲道德和人情。德山这样想道。

德山一边这样想,一边偷偷看着坐在他面前的盐川的妻子的脸。

饭吃完了。

因为是第一次,他必须表现出绅士风度,送她出去乘车。

“多谢款待。”

信子叠好餐巾放在桌子上,礼貌地道谢。

“哪里哪里,这顿饭吃得很开心。”

德山微笑道:

“倒是我,占用了您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是我占用了您宝贵的时间,真对不起。”

“向您先生问好。”

两人从椅子上起身。

出了餐厅,就是长长的走廊。墙、天花板、窗户都设计考究、造型新颖。

德山请信子先走,两人走上了红地毯。

#3

驻扎在甲府的下村出现在东方观光的总公司。他这次来东京,是来报告跟当地交涉的情况,听取总公司的指示的。

下村来到专务办公桌旁边,大致报告了相关情况。

“看来,一切顺利啊。”

德山听后,露出满意的表情。

“应该会一切顺利……专务先生,我们的工作再开展下去,现在的人手恐会不足,能请人过来帮忙吗?”

“可以吧。”

德山点头答应了。

“我准备再增派两个人。总之,给我好好干。”

“多谢您了。”

下村说。他的表情变样了,声音都不一样了。

“专务先生,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

“跟盐川先生有关。”

“是吗?”

一听到“盐川”两个字,德山首先想到的是信子。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下村指的是盐川弘治。

“我之前告诉您,东都互济的盐川常务不久前来了,当时,他还带了一个年轻的女人一起来。”

“嗯。”

下村之前提起过这件事。

德山猜想,盐川和妻子信子关系不好,那个女人大概是他的情人。下村说,那是个年轻的漂亮女人。

“怎么了?”

德山显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个女人,前两天又来找我。”

“第二次来?”

“是的。”

下村脸有些红了。

“为什么?应该不是盐川派来视察现场的吧?”

“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原来如此。”

“之前,盐川的妻子从东京来,曾经住在汤村温泉,我以前说过吧?”

“说过。”

“当时,那位太太用了化名住酒店。我的学长,叫浅野的大学老师来纠缠她……这些专务先生也都知道了。”

“你说过。”

“盐川先生的那位朋友,那个女人,对这件事非常关心,这次也问了很多,关于这件事。”

“怎么说?”

“有些难说出口。”

下村一瞬间有些犹豫。

“对盐川君不利的传言,我都藏在心里,别担心。说来听听。”

“跟盐川常务没什么关系,跟盐川太太有关。”

“盐川太太?”

“是的。实话实说,她让我这么干……让我证明,盐川太太住在汤村那天晚上,浅野和盐川太太住在一起。”

“喂,”德山全身倾向前,“那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明白她想干什么,所以就问了。她说,原因现在不便说明,总之,叫我这么做。我觉得这样会给盐川太太添麻烦,对盐川常务也不好,就拒绝了。”

“那是当然的。那个女人还说什么了?”

“可她不愿死心。还说,这件事盐川常务也知道。”

“什么?”

德山睁大了眼睛。

“盐川想叫你证明,自己的妻子和其他男人有外遇?”

“说是盐川常务拜托她这么做的。”

“还真是不可思议。”

德山盯着下村的脸。

“实际上没有这回事,对吧?”

“没有。我可以证明。我一直陪在浅野身边,不过,她让我务必证明盐川太太和浅野住在一起。”

“你拒绝了吗?”

“拒绝了……不过,她一直不死心。”

下村擦了擦汗。

德山明白了。这个下村,估计也喜欢那个年轻女人。所以,没能完全拒绝。

不过,下村还是感到棘手,所以选择了向德山坦白。

德山一边吸着烟一边听下村说。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呆滞,其实脑子里转得很快。

盐川弘治为什么指使那个女人收集自己妻子不贞的证据呢?

这是因为盐川夫妇关系冷淡。盐川一边给妻子套上“不贞”的罪名,一边从她娘家借出一大笔钱。这两者的矛盾,怎么解释呢?

和妻子关系不好,有其他女人,这样的男人很常见。不过,盐川弘治有些异常。和妻子关系冷淡,从男人面子上来讲,就拉不下脸去跟妻子娘家借钱。然而,他却向妻子娘家借了一大笔钱,甚至会让妻子娘家倾家荡产。

这件事跟盐川弘治以自己为一时的踏脚板,直接投奔是土庆次郎的策略有些相像。所以,弘治这个人,就是个阴险狡猾的男人。

盐川弘治的意图,清晰地显现在德山脑中。

“喂,”德山对年轻的下村露出笑容,“估计盐川先生有他自己的想法吧。每个人的情况各不相同,我们不好从旁搅和。”

“是。”

下村答道。不过,从他的眼神来看,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对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是成泽小姐。”

下村一瞬间连眼睑都红了。

德山装作没看见。

“对那位成泽小姐的请求,你还是考虑考虑吧,怎么样?”

“是。”

下村的表情,与其说是为难,不如说是困惑:

“那么,专务先生,是让我证明盐川太太和浅野住在一起吗?成泽小姐说,让我去把浅野住的汤村旅馆的登记名簿拿来,在旁边写上盐川太太的名字。”

“真是好计谋。”德山开玩笑说,“就这么办,怎么样?”

“但是……”

“喂,”专务马上收起了笑容,“成泽小姐是在盐川先生授意下拜托你的,对吧?那这就是盐川先生的意思。如果现在我们辜负了盐川先生的信赖,生意就会陷入困境,不管怎么说,他答应借给我们一大笔钱。”

“是。”

“虽然有些不合道理,但我们还是得听他的。他们夫妻间会因此受什么影响,就不用我们管了。夫妻间的事,旁人管不了。不能凭常识判断……”

“是。”

“你和那个叫浅野的学者很熟吗?”

“不,也算不上熟。我们在学校时,就是学长和学弟的关系。这五六年来也几乎没怎么见过面。就像之前告诉您的,我们是在甲府街上偶然遇到的。”

“原来就是这个程度。”德山不以为意地说,“那么,要给这个浅野添一些麻烦,也是无可奈何。个人交情和公司的事,孰轻孰重,你心里有数吧?”

道理有些奇怪,不过下村也只好点头。

“而且,这个浅野还对盐川太太着了迷,一路追过去,让他背这个黑锅,估计他还求之不得呢……”

“是。”

“换成我也会求之不得。”

专务吐出的白烟都飘到了下村鼻子底下,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

“最后,如果盐川先生和太太离婚了,太太跑去浅野那里,也不是我们的责任,是他要这么干的。他又不是小孩,自己做出来的事,因为这个离婚,不可能。如果最后离婚了,是因为以前就有各种原因,离婚也是必然的,不离,就说明这些小诡计都不能破坏他们的夫妻关系。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明白了。”

下村擦去额头的汗,点着头。

“成泽小姐特别去拜托你,说明她信任你啊。”

德山笑着拍拍下村的肩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