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宇文忠还是决定舍命陪君子,做个隐形人,去保护两位女士。
第二天吃过晚饭后,两位女士都化了妆,穿了袒胸露背的裙子,还逼着他换上Grace丈夫的衣服,结上领带,又给他头发上喷了些香香的东西,用手把他额前的头发都提得竖了起来。
这下两位女士都满意了:“哈哈,完全变了个样!”
去的时候是Grace开车,因为她知道路,而且开的是她的车,但在停车场停了车后,她就把车钥匙交给他,好像打定了主意,今晚要直着进去横着出来似的。
酒吧不是他想象的一个墙壁上涂得乱七八糟的大平房,而是一幢豪华的高楼。他们绕到楼后面去停了车,从侧门进去。看门的问他们要身份证明,他和Grace都有美国驾照,顺利过关。但云珠却遇到了麻烦,因为她没美国驾照,中国驾照人家又不认识,而她又没带别的身份证明,差点就进不去,还是Grace交涉了半天,才让云珠进去了。
酒吧果然很高雅,没有电影上那种光怪陆离锣鼓喧天的感觉,进去后就看见一个很大的圆圈形吧台,中间是酒柜,放着各种各样的酒,琳琅满目。再往里走就是一个餐厅样的地方,摆着古雅的餐桌,白色的餐巾折得像花儿一样,开放在各个餐桌上。最里面是乐队,几个穿黑西服白衬衣打黑蝴蝶领结的男人在演奏很优雅的曲目。
他低声问Grace:“这就是酒吧?”
“应该说这也是酒吧。”
“我以为是那种——群魔乱舞的酒吧呢。”
“我怎么会带你的宝贝儿去那种地方?”
他走进餐厅,很老实地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而两个女人则在吧台边的高凳子上坐下。
不一会,有个侍应生给他拿来一个装饰华美的大本子,像本大杂志,大概是菜单,但他两眼一抹黑,一个也不认识,不敢瞎点,只拿在手里做研究状。
过了一会,一个侍应生给他送来一杯酒,他正想说我还没点啊,侍应生指了指吧台的方向,用英语说:“是那位女士为您点的。”
他一看,Grace在吧台边向他挥手致意,他也向她挥挥手。
因为待会还要开车,他不敢多喝,也怕一下子喝完了又得花钱买,只把酒杯端在手里消磨时间,偶尔抿一小点。
他看见吧台边那两位女士手里也有酒,但他没看见是哪位绅士为她们点的。
他就坐那里看酒吧里的各色人等,发现都是些有钱有闲人,穿得很漂亮就不说了,动作也都很优雅,女人全都是袒胸露背的晚装,男人都是衬衣领带,有的还穿着西服。
男人占一大半。
中年男人又占男人的一大半。
最奇怪的是有些人还带着手提电脑,这就让他搞不懂了,如果是来社交的,为什么又带着手提电脑呢?难道现在酒吧变成了做学问的地方?早知道如此,他也该带着自己的手提电脑来这儿写作业的,这么干坐着,多浪费时间啊!
乐队前面的空地上有人跳舞,他想那空地大概就是所谓“舞池”吧,一个没水的池子。
舞池不大,跳舞的也不多,只几对,不是他在电影上看到过的那种乱蹦乱跳,而是很平稳很缓慢的舞步。
坐了老半天,都没故事发生。
他百无聊赖地去了趟洗手间,结果回来就发现形势起了变化,Grace下了舞池,被一个白人帅哥搂着在跳舞,但云珠还坐在吧台前,面朝着舞池这边,很失落的样子。
他也很失落,为什么没人请云珠跳舞?难道美国人不觉得云珠很漂亮?他想过去英雄救美,邀请云珠跳舞,但他不会跳,可别搞成“狗熊揪美”了,再说云珠预先告诫过他,不能暴露身份的,他只好坐那里干着急。
又过了一会,云珠终于被人请去跳舞了,就是刚才跟Grace跳过的那个白人帅哥。
他感到松了一口气。
Grace端着酒杯向他走来,他急得想对她喝一声“别过来,别过来”,但终于没发出声。
她在他对面坐下:“酒还没喝完?”
“没敢多喝。”
“为什么?”
“待会要开车。”
“还早得很呢,这酒不浓,个把小时就——化成了水,上趟洗手间就没了。”
“你跑这里来坐着,不怕别人发现?”
“我怕什么?你女朋友是怕人家知道她有男朋友就不敢追她了,我又不要人追,怕什么?”
“你不要人追?”
“我要人追就不跑你这里来坐着了。”
“那个白人——在追云珠吗?”
她往舞池看了一眼:“是我叫他陪云珠跳舞的。”
“为什么美国人不来追云珠?他们觉得她——不漂亮吗?”
她笑起来:“怎么?你希望老美来追云珠?”
“呃——也不是希望,就是——好奇。”
“你这个男朋友太没劲了,居然希望老美来追自己的女朋友。”
“我说了不是希望,只是——好奇。真的,你说是为什么?”
“我又不是老美,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老美?你应该是美国公民了吧?”
“我是美国公民,但我不是美国的公的民,怎么知道男人心里怎么想?”
他被她的“公的民”逗笑了:“我听云珠说,你和你husband是在酒吧认识的?”
“嗯。”
他不太相信:“是真的,还是你骗云珠的?”
“是真的。”
“怎么会是在——酒吧认识的?”
“怎么不会呢?”
“你以前就——经常去酒吧?”
“嗯,天天去。”
他越发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了:“哪里有天天去酒吧的人?”
“怎么没有呢?我就是一个。”
“借酒浇愁?还是去——物色结婚对象?”
“都不是。”
“那你天天去酒吧干什么?”
她一笑:“打工。”
他差点笑出声来:“呵呵,去打工,我怎么没想到这上头去呢?”
她也抿着嘴笑,大概觉得自己的包袱抖得很好。
他问:“你husband不会也在那里打工吧?”
“不是。他是去我们那个城市开会的,住在我打工的那个酒店,晚上没事就到楼下的吧里来喝点东西。”她指指几个正在用电脑的人,“喏,跟他们一样,带着手提电脑,边喝边上网。”
“我刚才还在想怎么有人在酒吧用功呢。”
“他们都是住在这个酒店的人。”
“你husband刚好住在你打工的那个酒店?”
“嗯,他第二天有个presentation(报告,汇报),正在那里修改他的PowerPointslides(幻灯片),想往里面加个短片,但总是弄不好,我就自告奋勇帮他弄好了。”
“你是电脑高手?”
“也不是什么高手,在大学读书,经常要做presentation,谁不会整整PowerPoint?而他是个医生,平时都是跟手术刀打交道的,当然没我会整。”
“那你们是美救英雄,不是英雄救美嘛。”
“应该说还是英雄救美。”
“为什么?”
“他不是老美吗?”
“呵呵,是这个意思。”
她喝了口酒,说:“我帮他加短片的时候,发现他的presentation是关于乳癌的,就问他是干嘛的,他说他是医生,癌症外科,专治乳癌的,来参加一个乳癌研讨会。我就说我妈是乳癌去世的——”
“就这样认识了?”
“嗯,就这样认识了。”
他感觉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大概是提到去世的母亲有点伤心,便很自觉地打住了。
跳舞的老白已经把云珠送回到吧台边,她正在东张西望。
他催促说:“快回那边去吧,她在找你。”
Grace端起酒杯,往吧台那边走去,云珠向她迎过来,两人站住了说话。
他远远望去,看着两个穿袒胸露背长裙的亚洲女人,身材差不多,就是云珠比Grace高一点,但Grace的胸好像比云珠高一些,衬托得云珠有点单薄。灯光下,云珠的皮肤显得有点惨白,而Grace的黑皮肤却显得很健康。最大的差别应该是在神态和气质上,云珠给人的感觉很不自信,满脸都写着“为什么没人来追我,为什么啊,为什么”,而Grace却显得很淡定,有种“世界崩塌于面前又与我何干”的冷艳。
那天的形势一直持续到他们离开时都没怎么改变,有人请Grace跳舞,但没人请云珠跳舞,也没人为她俩点酒。他一气之下,把侍应生叫来,点了两杯酒,送给吧台边的两位亚洲女士。
十点多的时候,两个女人结账走人,他也赶快向侍应生招手,准备结账走人。
但侍应生告诉他,吧台边那位女士已经替他把帐结了。
他走出酒吧,看见两位女士在门边等他。
云珠一见到他,就埋怨说:“怎么搞这么半天才出来?”然后夺过他手里的车钥匙,大步向停车场走去。
坐进车里,他不放心地问:“你能开车吗?”
云珠没好气地说:“怎么不能开?我又没喝醉。”
他不敢多说,只好让她开。
开了一会,云珠抱怨说:“你搞什么搞啊,还点两杯酒送给我们,害Grace姐姐掏了那么多钱——”
“我——是看到——”
“看到什么?看到没人为我们点酒?你坐那里不停地往我们这边望,还对我们挥手,早就暴露了我们的关系,谁还会为我们点酒?”
他被抱怨烦了,顶撞说:“下次我不来了,你们两个来吧,免得没人请你喝酒跳舞,你把脾气发在我身上。”
“我早就说不要你来,你偏要来!”
“是我偏要来吗?”
Grace打圆场说:“算了,算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叫他来的,也是我先对他挥手的,不怪他。”
三个人回到家,云珠一言不发,嗵嗵嗵上楼去了。
他对Grace苦笑一下,也跟上楼去。
云珠还穿着她那袒胸露背的长裙,正站在浴室的大镜子前搔首弄姿,大概在研究自己的哪个姿势最好看,最有魅力。
他好心提醒说:“在酒吧那种地方,你不要露出急于等人来追的表情,你越急,人家就越不会来追——”
“我哪里有露出急于等人来追的表情?”
“反正我从旁边观察,有这么个感觉。”
“那是因为你知道我们去酒吧是——等人为我们买酒的。”
“你何必到那里去——等人为你买酒呢?家里又不是没酒——”
“土老冒,你以为我真的是想喝酒啊?”
“那你是想什么?”
她一笑:“就是想过过被老外追的瘾。”
“只怕不仅仅是过个被追的瘾吧?是不是想找个老外嫁了?”
“老外是那么好嫁的?”
“这么说你没嫁老外是因为不好嫁?如果好嫁你早就嫁了?”
她跑过来搂住他:“你今天已经看见了,老外根本就不理我,你还担个什么心?”
“你不是说了吗,今天是因为我在那里,又不断往你们那里望,已经被人发现了——”
“我觉得就是这么回事,等我下次单独跟Grace姐姐去,看看到底怎么样。”
“你还要去?”
“怎么不去呢?难道我就让这么一个失败的记录跟随我一辈子?”
“你这失败的记录有谁知道啊?”
“怎么没人知道呢?你知道,Grace姐姐知道,还有酒吧里那些老外知道。就算你们谁都不知道,我自己也知道啊!我一定要洗刷这个耻辱,不然死不瞑目!想我在国内的时候,去哪里不是众星捧月?什么时候这么失落过?”
“如果下次去酒吧,有老外追你呢?”
她耸耸肩:“那就喝几杯不花钱的酒啰。”
“就只喝个酒。”
“还跳几只不花钱的舞啰。”
“只跳个舞喝个酒?”
“那你说还干什么?难道还跟老外去开房间?”
他闷闷地说:“哪里还用得着开房间?那些老外本来就在那里开有房间,你只要跟他们上楼去就行了。”
“不会的,我和Grace姐姐两个人去,怎么会跟人上楼去呢?我就是想试试自己的魅力,没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