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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卷九十四上 匈奴傳第六十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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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維。〔一〕唐虞以上有山戎、獫允、薰粥,〔二〕居于北邊,隨草畜牧而轉移。其畜之所多則馬、牛、羊,其奇畜則橐佗、驢、驘、駃騠、騊駼、驒奚。〔三〕逐水草遷徙,無城郭常居耕田之業,然亦各有分地。〔四〕無文書,以言語為約束。兒能騎羊,引弓射鳥鼠,〔五〕少長則射狐菟,〔六〕肉食。〔七〕士力能彎弓,盡為甲騎。其俗,寬則隨畜田獵禽獸為生業,急則人習戰攻以侵伐,〔八〕其天性也。其長兵則弓矢,短兵則刀鋋。〔九〕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禮義。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壯者食肥美,老者飲食其餘。貴壯健,賤老弱。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其俗有名不諱而無字。

〔一〕  師古曰:「以殷時始奔北邊。」

〔二〕  師古曰:「皆匈奴別號。獫音險。粥音(戈)〔弋〕六反。」

〔三〕  師古曰:「橐佗,言能負橐囊而馱物也。驘,驢種而馬生也。駃騠,俊馬也,生七日而超其母。騊駼,馬類也。生北海。驒奚,駏驉類也。佗音徒何反。駃音決。騠音提。騊音桃。駼音塗。驒音顛。」

〔四〕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其下亦同。」

〔五〕  師古曰:「言其幼小則能射。」

〔六〕  師古曰:「少長言漸大。」

〔七〕  師古曰:「言無米粟,唯食肉。」

〔八〕  師古曰:「人人皆習之。」

〔九〕  師古曰:「鋋,鐵把小矛也,音蟬。」

夏道衰,而公劉失其稷官,變于西戎,〔一〕邑于豳。〔二〕其後三百有餘歲,戎狄攻太王亶父,〔三〕亶父亡走于岐下,〔四〕豳人悉從亶父而邑焉,作周。〔五〕其後百有餘歲,周西伯昌伐畎夷。〔六〕後十有餘年,武王伐紂而營雒邑,復居于酆鎬,放逐戎夷涇、洛之北,〔七〕以時入貢,名曰荒服。其後二百有餘年,周道衰,而周穆王伐畎戎,〔八〕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之後,荒服不至。於是作呂刑之辟。〔九〕至穆王之孫懿王時,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國。中國被其苦,詩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獫允之故;」「豈不日戒,獫允孔棘。」〔一0〕至懿王曾孫宣王,興師命將以征伐之,詩人美大其功,曰:「薄伐獫狁,至於太原;〔一一〕」「出車彭彭」,「城彼朔方。」〔一二〕是時四夷賓服,稱為中興。

〔一〕  師古曰:「公劉,后稷之曾孫也。變,化也,謂行化於其俗。」

〔二〕  師古曰:「即今之豳州是其地也。」

〔三〕  師古曰:「自公劉至亶父凡九君也。父讀曰甫。」

〔四〕  師古曰:「岐山之下。」

〔五〕  師古曰:「始作周國也。」

〔六〕  師古曰:「西伯昌即文王也。畎音工犬反。畎夷即畎戎也,又曰昆夷。昆字或作混,又作緄,二字並音工本反。昆、緄、畎聲相近耳。亦曰犬戎也。山海經云:『黃帝生苗龍,苗龍生融吾,融吾生弄明,弄明生白犬。白犬有二,牝牡,為犬戎。』許氏說文解字曰『赤狄本犬種也』,故字從犬。」

〔七〕  師古曰:「此洛即漆沮水也,本出上郡雕陰泰冒山,而東南入于渭。」

〔八〕  師古曰:「穆王,成王孫,康王子也。」

〔九〕  師古曰:「即尚書呂刑篇是也。辟,法也,音闢。」

〔一0〕師古曰:「小雅采薇之詩也。孔,甚也。棘,急也。言征役踰時,靡有室家夫婦之道者,以有獫允之難故也。豈不日日相警戒乎?獫允之難甚急。」

〔一一〕師古曰:「小雅六月之詩也。薄伐,言逐出也。」

〔一二〕師古曰:「小雅出車之詩也。彭彭,盛也。朔方,北方也。言獫允既去,北方安靜,乃築城以守。」

至于幽王,用寵姬褒姒之故,與申(后)〔侯〕有隙。〔一〕申侯怒而與畎戎共攻殺幽王于麗山之下,〔二〕遂取周之地,鹵獲而居于涇渭之間,侵暴中國。秦襄公救周,於是周平王去酆鎬而東徙于雒邑。〔三〕當時秦襄公伐戎至廄,〔四〕始列為諸侯。後六十有五年,而山戎越燕而伐齊,齊釐公與戰于齊郊。〔五〕後四十四年,而山戎伐燕。燕告急齊,齊桓公北伐山戎,山戎走。後二十餘年,而戎翟至雒邑,伐周襄王,〔六〕襄王出奔于鄭之氾邑。〔七〕初,襄王欲伐鄭,故取翟女為后,與翟共伐鄭。已而黜翟后,翟后怨,而襄王繼母曰惠后,有子帶,欲立之,於是惠后與翟后、子帶為內應,開戎翟,戎翟以故得入,破逐襄王,而立子帶為王。於是戎翟或居於陸渾,〔八〕東至于衛,侵盜尤甚。周襄王既居外四年,乃使使告急於晉。晉文公初立,欲修霸業,乃興師伐戎翟,誅子帶,迎內襄王于洛邑。

〔一〕  師古曰:「幽王,宣王之子。」

〔二〕  師古曰:「麗讀曰驪。」

〔三〕  師古曰:「平王,幽王之子。」

〔四〕  師古曰:「廄,古岐字。」

〔五〕  師古曰:「釐讀曰僖。」

〔六〕  師古曰:「襄王,惠王之子。」

〔七〕  蘇林曰:「氾音凡,今潁川襄城是也。」師古曰:「以襄王嘗處之,因號襄城。」

〔八〕  師古曰:「今伊闕南陸渾山川是其地。」

當是時,秦晉為強國。晉文公攘戎翟,居于西河圜、洛之間〔一〕,號曰赤翟、白翟。〔二〕而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國服於秦。故隴以西有綿諸、畎戎、狄獂之戎,〔三〕在岐、梁、涇、漆之北有義渠、大荔、烏氏、朐衍之戎,〔四〕而晉北有林胡、樓煩之戎,燕北有東胡、山戎。〔五〕各分散谿谷,自有君長,往往而聚者百有餘戎,然莫能相壹。

〔一〕  晉灼曰:「圜音嚚。三倉作圁。地理志『圜水出上郡白土縣西,東流入河。」師古曰:「圜水即今銀州銀水是也。書本作圁,晉說是也。後轉寫者誤為圜耳。洛水亦謂漆沮。」

〔二〕  師古曰:「春秋所書晉師滅赤狄潞氏,郤缺獲白狄子者。」

〔三〕  師古曰:「皆在天水界,即綿諸道及貆道是也。獂音(完)〔桓〕。」

〔四〕  師古曰:「此漆水在新平。荔音隸。氏音支。朐音許于反。」

〔五〕  服虔曰:「烏桓之先也,後為鮮卑。」

自是之後百有餘年,晉悼公使魏絳和戎翟,戎翟朝晉。後百有餘年,趙襄子踰句注而破之,并代以臨胡貉。〔一〕後與韓魏共滅知伯,分晉地而有之,則趙有代、句注以北,而魏有西河、上郡,以與戎界邊。其後,義渠之戎築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蠶食之,至於惠王,遂拔義渠二十五城。惠王伐魏,魏盡入西河及上郡于秦。秦昭王時,義渠戎王與宣太后亂,有二子。〔二〕宣太后詐而殺義渠戎王於甘泉,遂起兵伐滅義渠。於是秦有隴西、北地、上郡,築長城以距胡。而趙武靈王亦變俗胡服,習騎射,北破林胡、樓煩,自代並陰山下至高闕為塞,〔三〕而置雲中、雁門、代郡。其後燕有賢將秦開,為質於胡,胡甚信之。歸而襲破東胡,〔東胡〕卻千餘里。〔四〕與荊軻刺秦王秦舞陽者,開之孫也。燕亦築長城,自造陽至襄平,〔五〕置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郡以距胡。當是時,冠帶戰國七,而三國邊於匈奴。〔六〕其後趙將李牧時,匈奴不敢入趙邊。後秦滅六國,而始皇帝使蒙恬將數十萬之(物)〔眾〕北擊胡,悉收河南地,因河為塞,築四十四縣城臨河,徙適戍以充之。〔七〕而通直道,自九原至雲陽,因邊山險,塹谿谷,可繕者繕之,〔八〕起臨洮至遼東萬餘里。又度河據陽山北假中。〔九〕

〔一〕  師古曰:「貉音莫伯反。」

〔二〕  師古曰:「即昭王母也。」

〔三〕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高闕,解在衛青霍去病傳。」

〔四〕  師古曰:「卻,退也,音丘略反。」

〔五〕  師古曰:「造陽,地名,在上谷界。襄平即遼東所治也。」

〔六〕  如淳曰:「燕、趙、秦。」

〔七〕  師古曰:「適讀曰謫。有罪謫合徙戍者,令徙居之。」

〔八〕  師古曰:「繕,補也。」

〔九〕  師古曰:「北假,地名。」

當是時,東胡強而月氏盛。〔一〕匈奴單于曰頭曼,〔二〕頭曼不勝秦,北徙。十有餘年而蒙恬死,諸侯畔秦,中國擾亂,諸秦所徙適邊者皆復去,〔三〕於是匈奴得寬,復稍度河南與中國界於故塞。

〔一〕  師古曰:「氏音支。」

〔二〕  師古曰:「曼音莫安反。」

〔三〕  師古曰:「適音謫。」

單于有太子,名曰冒頓。後有愛閼氏,生少子,〔一〕頭曼欲廢冒頓而立少子,乃使冒頓質於月氏。冒頓既質,而頭曼急擊月氏。月氏欲殺冒頓,冒頓盜其善馬,騎亡歸。頭曼以為壯,令將萬騎。冒頓乃作鳴鏑,〔二〕習勒其騎射,〔三〕令曰:「鳴鏑所射而不悉射者斬。」行獵獸,有不射鳴鏑所射輒斬之。已而,冒頓以鳴鏑自射善馬,左右或莫敢射,冒頓立斬之。居頃之,復以鳴鏑自射其愛妻,左右或頗恐,不敢射,復斬之。頃之,冒頓出獵,以鳴鏑射單于善馬,左右皆射之。於是冒頓知其左右可用,從其父單于頭曼獵,以鳴鏑射頭曼,其左右皆隨鳴鏑而射殺頭曼,盡誅其後母與弟及大臣不聽從者。於是冒頓自立為單于。

〔一〕  師古曰:「閼氏,匈奴皇后號也。閼音於連反。氏音支。」

〔二〕  應劭曰:「髐箭也。」師古曰:「鏑音嫡。髐音呼交反。」

〔三〕  師古曰:「勒其所部騎,皆習射也。」

冒頓既立,時東胡強,聞冒頓殺父自立,乃使使謂冒頓曰:「欲得頭曼時號千里馬。」冒頓問群臣,群臣皆曰:「此匈奴寶馬也,勿予。」冒頓曰:「奈何與人鄰國愛一馬乎?」遂與之。頃之,東胡以為冒頓畏之,使使謂冒頓曰:「欲得單于一閼氏。」冒頓復問左右,左右皆怒曰:「東胡無道,乃求閼氏!請擊之。」冒頓曰:「奈何與人鄰國愛一女子乎?」遂取所愛閼氏予東胡。東胡王愈驕,西侵。與匈奴中間有棄地莫居千餘里,各居其邊為甌脫。〔一〕東胡使使謂冒頓曰:「匈奴所與我界甌脫外棄地,匈奴不能至也,吾欲有之。」冒頓問群臣,或曰:「此棄地,予之。」於是冒頓大怒,曰:「地者,國之本也,奈何予人!」諸言與者,皆斬之。冒頓上馬,令國中有後者斬,遂東襲擊東胡。東胡初輕冒頓,不為備。及冒頓以兵至,大破滅東胡王,虜其民眾畜產。既歸,西擊走月氏,南并樓煩、白羊河南王,〔二〕悉復收秦所使蒙恬所奪匈奴地者,與漢關故河南塞,至朝那、膚施,〔三〕遂侵燕、代。是時漢方與項羽相距,中國罷於兵革,〔四〕以故冒頓得自強,控弦之士三十餘萬。〔五〕

〔一〕  服虔曰:「甌脫,作土室以伺也。」師古曰:「境上候望之處,若今之伏宿(處)〔舍〕也。甌音一侯反。脫音土活反。」

〔二〕  師古曰:「二王之居在河南。」

〔三〕  師古曰:「朝那屬安定。膚施屬上郡。」

〔四〕  師古曰:「罷讀曰疲。」

〔五〕  師古曰:「控,引也。控弦,言能引弓者。」

自淳維以至頭曼千有餘歲,時大時小,別散分離,尚矣,〔一〕其世傳不可得而次。然至冒頓,而匈奴最強大,盡服從北夷,而南與諸夏為敵國,其世(信)〔姓〕官號可得而記云。

〔一〕  師古曰:「尚,久遠。」

單于姓攣鞮氏,〔一〕其國稱之曰「撐犁孤塗單于」。〔二〕匈奴謂天為「撐犁」,謂子為「孤塗」,單于者,廣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單于然也。置左右賢王,左右谷蠡,〔三〕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匈奴謂賢曰「屠耆」,故常以太子為左屠耆王。自左右賢王以下至當戶,大者萬餘騎,小者數千,凡二十四長,立號曰「萬騎」。其大臣皆世官。呼衍氏,蘭氏,〔四〕其後有須卜氏,此三姓,其貴種也。諸左王將居東方,直上谷以東,〔五〕接穢貉、朝鮮;右王將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氐、羌;而單于庭直代、雲中。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而左右賢王、左右谷蠡最大國,左右骨都侯輔政。諸二十四長,亦各自置千長、百長、什長、裨小王、〔六〕相、都尉、當戶、且渠之屬。〔七〕

〔一〕  師古曰:「攣音力全反。鞮音丁奚反。」

〔二〕  蘇林曰:「撐音牚距之牚。」師古曰:「音丈庚反。」

〔三〕  師古曰:「谷音鹿。蠡音盧奚反。」

〔四〕  師古曰:「呼衍,即今鮮卑姓呼延者是也。蘭姓今亦有之。」

〔五〕  師古曰:「直,當也。其下亦同也。」

〔六〕  師古曰:「裨音頻移反。」

〔七〕  師古曰:「且音子餘反。今之沮渠姓,蓋本因此官。」

歲正月,諸長小會單于庭,祠。五月,大會龍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馬肥,大會蹛林,課校人畜計。〔一〕其法,拔刃尺者死,坐盜者沒入其家;有罪,小者軋,〔二〕大者死。獄久者不滿十日,一國之囚不過數人。而單于朝出營,拜日之始生,夕拜月。其坐,長左而北向。〔三〕日上戊已。其送死,有棺槨金銀衣裳,而無封樹喪服;近幸臣妾從死者,多至數十百人。〔四〕舉事常隨月,盛壯以攻戰,月虧則退兵。其攻戰,斬首虜賜一卮酒,而所得鹵獲因以予之,得人以為奴婢。故其戰,人人自為趨利,〔五〕善為誘兵以包敵。〔六〕故其逐利,如鳥之集;其困敗,瓦解雲散矣。戰而扶轝死者,盡得死者家財。

〔一〕  服虔曰:「蹛音帶,匈奴秋社八月中皆會祭處也。」師古曰:「蹛者,繞林木而祭也。鮮卑之俗,自古相傳,秋天之祭,無林木者尚豎柳枝,眾騎馳遶三周乃止。此其遺法。計者,人畜之數。」

〔二〕  服虔曰:「刃刻其面也。」如淳曰:「軋,檛杖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軋謂輾轢其骨節,若今之厭踝者也。軋音於黠反。輾音女展反。」

〔三〕  師古曰:「左者,以左為尊。」

〔四〕  師古曰:「或數十人,或百人。」

〔五〕  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向也。」

〔六〕  師古曰:「包裹取之。」

後北服渾窳、屈射、丁零、隔昆、(龍)新{艹犁}之國。〔一〕於是匈奴貴人大臣皆服,以冒頓為賢。

〔一〕  師古曰:「五小國也。渾音胡昆反。窳音(戈)〔弋〕主反。{艹犁}音犁。」

是時,漢初定,徙韓王信於代,都馬邑。匈奴大攻圍馬邑,韓信降匈奴。匈奴得信,因引兵南踰句注,攻太原,至晉陽下。高帝自將兵往擊之。會冬大寒雨雪,〔一〕卒之墮指者十二三,於是冒頓陽敗走,誘漢兵。漢兵逐擊冒頓,冒頓匿其精兵,見其羸弱,於是漢悉兵,多步兵,三十二萬,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盡到,冒頓縱精兵三十餘萬騎圍高帝於白登,七日,〔二〕漢兵中外不得相救餉。匈奴騎,其西方盡白,東方盡駹,北方盡驪,南方盡騂馬。〔三〕高帝乃使使間厚遺閼氏,〔四〕閼氏乃謂冒頓曰:「兩主不相困。今得漢地,單于終非能居之。且漢主有神,單于察之。」冒頓與韓信將王黃、趙利期,而兵久不來,疑其與漢有謀,亦取閼氏之言,乃開圍一角。於是高皇帝令士皆持滿傅矢外鄉,從解角直出,〔五〕得與大軍合,而冒頓遂引兵去。漢亦引兵罷,使劉敬結和親之約。

〔一〕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二〕  師古曰:「白登在平城東南,去平城十餘里。」

〔三〕  師古曰:「駹,青馬也。驪,深黑;騂,赤馬也。駹音尨。騂音先營反。」

〔四〕  師古曰:「求間隙而私遺之。」

〔五〕  師古曰:「傅讀曰附。鄉讀曰嚮。言滿引弓弩注矢外捍,從解圍之隅(直角)〔角直〕以出去。」

是後韓信為匈奴將,及趙利、王黃等數背約,侵盜代、鴈門、雲中。居無幾何,陳豨反,〔一〕與韓信合謀擊代。漢使樊噲往擊之,復收代、鴈門、雲中郡縣,不出塞。是時匈奴以漢將數率眾往降〔二〕,故冒頓常往來侵盜代地。於是高祖患之,乃使劉敬奉宗室女翁主為單于閼氏,〔三〕歲奉匈奴絮繒酒食物各有數,約為兄弟以和親,冒頓乃少止。後燕王盧綰復反,率其黨且萬人降匈奴,往來苦上谷以東,終高祖世。

〔一〕  師古曰:「無幾何,言無多時也。幾音居豈反。」

〔二〕  師古曰:「即謂韓信、陳豨之屬耳。」

〔三〕  師古曰:「諸王女曰翁主者,言其父自主婚。」

孝惠、高后時,冒頓寖驕,〔一〕乃為書,使使遺高后曰:「孤僨之君,〔二〕生於沮澤之中,〔三〕長於平野牛馬之域,數至邊境,願遊中國。陛下獨立,孤僨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虞,〔四〕願以所有,易其所無。」高后大怒,召丞相平及樊噲、季布等,議斬其使者,發兵而擊之。樊噲曰:「臣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問季布,布曰:「噲可斬也!前陳豨反於代,漢兵三十二萬,噲為上將軍,時匈奴圍高帝於平城,噲不能解圍。天下歌之曰:『平城之下亦誠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五〕今歌吟之聲未絕,傷痍者甫起,〔六〕而噲欲搖動天下,妄言以十萬眾橫行,是面謾也。〔七〕且夷狄譬如禽獸,得其善言不足喜,惡言不足怒也。」高后曰:「善。」令大謁者張澤報書曰:「單于不忘弊邑,賜之以書,弊邑恐懼。退日自圖,〔八〕年老氣衰,髮齒墮落,行步失度,單于過聽,不足以自汙。〔九〕弊邑無罪,宜在見赦。竊有御車二乘,馬二駟,以奉常駕。」冒頓得書,復使使來謝曰:「未嘗聞中國禮義,陛下幸而赦之。」因獻馬,遂和親。

〔一〕  師古曰:「寖,漸也。」

〔二〕  如淳曰:「僨,仆也。猶言不能自立也。」師古曰:「僨音方問反。」

〔三〕  師古曰:「沮,浸溼之地,音子豫反。」

〔四〕  師古曰:「虞與娛同。」

〔五〕  師古曰:「彀,張也,音工豆反。」

〔六〕  師古曰:「唫,古吟字。痍,創也。甫,始也。痍音夷。」

〔七〕  師古曰:「謾,欺誑也,音慢,又音莫連反。」

〔八〕  師古曰:「圖,謀也。」

〔九〕  師古曰:「過,誤也。」

至孝文即位,復修和親。其三年夏,匈奴右賢王入居河南地為寇,於是文帝下詔曰:「漢與匈奴約為昆弟,無侵害邊境,所以輸遺匈奴甚厚。今右賢王離其國,將眾居河南地,非常故。〔一〕往來入塞,捕殺吏卒,敺侵上郡保塞蠻夷,令不得居其故。〔二〕陵轢邊吏,入盜,甚驁無道,〔三〕非約也。其發邊吏車騎八萬詣高奴,〔四〕遣丞相灌嬰將擊右賢王。」右賢王走出塞,文帝幸太原。是時,濟北王反,文帝歸,罷丞相擊胡之兵。

〔一〕  師古曰:「言異於常,非舊事。」

〔二〕  師古曰:「敺與驅同。保塞蠻夷,謂本來屬漢而居邊塞自保守。」

〔三〕  師古曰:「轢音來各反。驁與傲同。」

〔四〕  師古曰:「上郡之縣也。」

其明年,單于遺漢書曰:「天所立匈奴大單于敬問皇帝無恙。前時皇帝言和親事,稱書意合驩。〔一〕漢邊吏侵侮右賢王,右賢王不請,〔二〕聽後義盧侯難支等計,與漢吏相恨,絕二主之約,離昆弟之親。皇帝讓書再至,發使以書報,不來,漢使不至。〔三〕漢以其故不和,鄰國不附。今以少吏之敗約,〔四〕故罰右賢王,使至西方求月氏擊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馬力強,以滅夷月氏,〔五〕盡斬殺降下定之。樓蘭、烏孫、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國皆已為匈奴。〔六〕諸引弓之民并為一家,北州以定。願寢兵休士養馬,除前事,復故約,〔七〕以安邊民,以應古始,使少者得成其長,老者得安其處,世世平樂。未得皇帝之志,故使郎中係虖淺奉書請,〔八〕獻橐佗一,騎馬二,駕二駟。〔九〕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則且詔吏民遠舍〔一0〕。使者至,即遣之。」六月中,來至新望之地。〔一一〕書至,漢議擊與和親孰便,公卿皆曰:「單于新破月氏,乘勝,不可擊也。且得匈奴地,澤鹵非可居也,和親甚便。」漢許之。

〔一〕  師古曰:「稱,副也。言與所遺書意相副,而共結驩親。」

〔二〕  師古曰:「不告單于也。」

〔三〕  師古曰:「讓書,有責讓之言也。謂匈奴再得漢書,而發使將書以報漢。漢留其使不得來還,而漢又更不發使至匈奴也。」

〔四〕  師古曰:「少吏猶言小吏。」

〔五〕  師古曰:「夷,平也。」

〔六〕  師古曰:「皆入匈奴國也。揭音丘列反。」

〔七〕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八〕  師古曰:「虖音火姑反。」

〔九〕  師古曰:「騎馬,堪為騎也。駕,可駕車也。二駟,八匹。」

〔一0〕師古曰:「舍,居止也。」

〔一一〕服虔曰:「漢界上塞下之地。」

孝文前六年,遺匈奴書曰:「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使係虖淺遺朕書,云『願寢兵休(事)〔士〕,除前事,復故約,以安邊民,世世平樂』,朕甚嘉之。此古聖王之志也。漢與匈奴約為兄弟,所以遺單于甚厚。背約離兄弟之親者,常在匈奴。然右賢王事已在赦前,勿深誅。單于若稱書意,明告諸吏,使無負約,有信,敬如單于書。使者言單于自將并國有功,甚苦兵事。服繡袷綺衣、長襦、錦袍各一,〔一〕比疏一,〔二〕黃金飭具帶一,黃金犀毗一,〔三〕繡十匹,錦二十匹,赤綈、綠繒各四十匹,〔四〕使中大夫意、謁者令肩遺單于。」

〔一〕  師古曰:「服者,言天子自所服也。袷者,衣無絮也。繡袷綺衣,以繡為表,綺為裏也。袷音工洽反。」

〔二〕  師古曰:「辮髮之飭也,以金為之。比音頻寐反。疏字或作余。」

〔三〕  孟康曰:「要中大帶也。」張晏曰:「鮮卑郭洛帶,瑞獸名也,東胡好服之。」師古曰:「犀毗,胡帶之鉤也。亦曰鮮卑,亦謂師比,總一物也,語有輕重耳。」

〔四〕  師古曰:「繒者,帛之總稱。綈,厚繒也,音徒奚反。」

後頃之,冒頓死,子稽粥立,〔一〕號曰老上單于。

〔一〕  師古曰:「稽音雞。粥音育。」

老上稽粥單于初立,文帝復遣宗人女翁主為單于閼氏,〔一〕使宦者燕人中行說傅翁主。〔二〕說不欲行,漢強使之。說曰:「必我也,為漢患者。」〔三〕中行說既至,因降單于,單于愛幸之。

〔一〕  師古曰:「宗人女,亦諸侯王之女。」

〔二〕  師古曰:「姓中行,名說也。行音胡郎反。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言我必於漢生患。」

初,單于好漢繒絮食物,中行說曰:「匈奴人眾不能當漢之一郡,然所以強之者,以衣食異,無卬於漢。〔一〕今單于變俗好漢物,漢物不過什二,則匈奴盡歸於漢矣。〔二〕其得漢絮繒,以馳草棘中,衣袴皆裂弊,以視不如旃裘堅善也;〔三〕得漢食物皆去之,〔四〕以視不如重酪之便美也。」〔五〕於是說教單于左右疏記,以計識其人眾畜牧。〔六〕

〔一〕  師古曰:「卬音牛向反。」

〔二〕  師古曰:「言漢費物十分之二,則盡得匈奴之眾也。」

〔三〕  師古曰:「視讀曰示。下皆類此。」

〔四〕  師古曰:「去,棄也,音丘呂反。」

〔五〕  師古曰:「重,乳汁也。重音竹用反,字本作湩,其音則同。」

〔六〕  師古曰:「說者,舉中行說之名也。疏,分條之也。識亦記,音式志反。」

漢遺單于書,以尺一牘,辭曰「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所以遺物及言語云云。中行說令單于以尺二寸牘,及印封皆令廣長大,倨驁其辭〔一〕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敬問漢皇帝無恙」,所以遺物言語亦云云。

〔一〕  師古曰:「倨,慢也。驁與傲同。」

漢使或言匈奴俗賤老,中行說窮漢使曰:「而漢俗屯戍從軍當發者,其親豈不自奪溫厚肥美齎送飲食行者乎?」〔一〕漢使曰:「然。」說曰:「匈奴明以攻戰為事,老弱不能鬥,故以其肥美飲食壯健以自衛,如此父子各得相保,何以言匈奴輕老也?」漢使曰:「匈奴父子同穹廬臥。〔二〕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盡妻其妻。無冠帶之節,闕庭之禮。」中行說曰:「匈奴之俗,食畜肉,飲其汁,衣其皮;畜食草飲水,隨時轉移。故其急則人習騎射,寬則人樂無事。約束徑,易行;君臣簡,可久。〔三〕一國之政猶一體也。父兄死,則妻其妻,惡種姓之失也。故匈奴雖亂,必立宗種。今中國雖陽不取其父兄之妻,親屬益疏則相殺,至到易姓,皆從此類也。且禮義之敝,上下交怨,而室屋之極,生力屈焉。〔四〕夫力耕桑以求衣食,〔五〕築城郭以自備,故其民急則不習戰攻,緩則罷於作業。〔六〕嗟土室之人,顧無喋喋佔佔,冠固何當!」〔七〕自是之後,漢使欲辯論者,中行說輒曰:「漢使毋多言,顧漢所輸匈奴繒絮米糱,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八〕何以言為乎?且所給備善則已,不備善而苦惡,則候秋孰,以騎馳蹂乃稼穡也。」〔九〕日夜教單于候利害處。

〔一〕  師古曰:「而,汝也。飲音於禁反。食音似。其下亦同。」

〔二〕  師古曰:「穹廬,旃帳也。其形穹隆,故曰穹廬。」

〔三〕  師古曰:「徑,直也。簡,率也。」

〔四〕  師古曰:「言忠信衰薄,彊為禮義,故其末流,怨恨彌起。棟宇之作,土木競勝,勞役既重,所以力屈。屈,盡也,音其勿反。」

〔五〕  師古曰:「力謂竭力也。」

〔六〕  師古曰:「罷讀曰疲。」

〔七〕  師古曰:「嗟者,歎愍之言也。喋喋,利口也。佔佔,衣裳貌也。言漢人且當思念,無為喋喋佔佔耳。雖自謂著冠,何所當益也。喋音牒。佔音昌占反。」

〔八〕  師古曰:「顧,念也。中猶滿也。量中者,滿其數也。中音竹仲反。」

〔九〕  師古曰:「苦猶麤也。蹂,踐也。乃,汝也。蹂音人九反。」

孝文十四年,匈奴單于十四萬騎入朝那蕭關,殺北地都尉卬,虜人民畜產甚多,遂至彭陽。〔一〕使騎兵入燒回中宮,〔二〕候騎至雍甘泉。於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張武為將軍,發車千乘,十萬騎,軍長安旁以備胡寇。而拜昌侯盧卿為上郡將軍,甯侯魏遫為北地將軍,〔三〕隆慮侯周灶為隴西將軍,〔四〕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成侯董赤為將軍,〔五〕大發車騎往擊胡。單于留塞內月餘,漢逐出塞即還,不能有所殺。匈奴日以驕,歲入邊,殺略人民甚眾,雲中、遼東最甚,郡萬餘人。漢甚患之,乃使使遺匈奴書,單于亦使當戶報謝,復言和親事。

〔一〕  服虔曰:「安定縣也。」師古曰:「即今彭原縣是。」

〔二〕  師古曰:「回中,地在安定,其中有宮也。」

〔三〕  師古曰:「遫,古速字。」

〔四〕  師古曰:「慮音廬。」

〔五〕  師古曰:「文紀言建成侯,此言成侯,紀傳不同,當有誤。」

孝文後二年,使使(遣)〔遺〕匈奴書曰:「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使當戶且渠雕渠難、郎中韓遼遺朕馬二匹,已至,敬受〔一〕。先帝制,長城以北引弓之國受令單于,長城以內冠帶之室朕亦制之,使萬民耕織,射獵衣食,父子毋離,臣主相安,(居)〔俱〕無暴虐。今聞渫惡民貪降其趨,〔二〕背義絕約,忘萬民之命,離兩主之驩,然其事已在前矣。書云『二國已和親,兩主驩說,〔三〕寢兵休卒養馬,〔四〕世世昌樂,翕然更始』,朕甚嘉之。聖者日新,改作更始,使老者得息,幼者得長,各保其首領,而終其天年。朕與單于俱由此道,〔五〕順天恤民,世世相傳,施之無窮,天下莫不咸嘉。(使)漢與匈奴鄰敵之國,匈奴處北地,寒,殺氣早降,故詔吏遺單于秫糱金帛綿絮它物歲有數。今天下大安,萬民熙熙,〔六〕獨朕與單于為之父母。朕追念前事,薄物細故,謀臣計失,皆不足以離昆弟之驩。〔七〕朕聞天不頗覆,地不偏載。〔八〕朕與單于皆捐細故,俱蹈大道(也),〔九〕墮壞前惡,以圖長久,〔一0〕使兩國之民若一家子。元元萬民,下及魚鱉,上及飛鳥,跂行喙息蝡動之類,〔一一〕莫不就安利,避危殆。故來者不止,天之道也。俱去前事,〔一二〕朕釋逃虜民,〔一三〕單于毋言章尼等。〔一四〕朕聞古之帝王,約分明而不食言。〔一五〕單于留志,天下大安,〔一六〕和親之後,漢過不先。〔一七〕單于其察之。」

〔一〕  師古曰:「當戶且渠者,一人為二官。雕渠難者,其姓名。」

〔二〕  晉灼曰:「渫音渫水之渫。邪惡不正之民。」師古曰:「渫音先列反。降,下也,謂下意於利也。趨讀曰趣。」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

〔四〕  師古曰:「寢,息也。」

〔五〕  師古曰:「由,從也,用也。」

〔六〕  師古曰:「和樂貌。」

〔七〕  師古曰:「細故,小事也。」

〔八〕  師古曰:「頗亦偏也,音普何反。」

〔九〕  師古曰:「捐,棄也。」

〔一0〕師古曰:「墮,毀也。圖,謀也。墮音火規反。」

〔一一〕師古曰:「跂行,凡有足而行者也。喙息,凡以口出氣者也。蝡蝡,動貌。跂音岐。喙音許穢反。蝡音人兗反。」

〔一二〕師古曰:「去,除也,音丘呂反。」

〔一三〕師古曰:「謂漢人逃入匈奴者,(今)〔令〕不追。」

〔一四〕師古曰:「背單于降漢者。」

〔一五〕師古曰:「凡云食言者,終為不信,棄其前言,如食而盡。」

〔一六〕師古曰:「留志謂計念和親。」

〔一七〕師古曰:「言更不負約。」

單于既約和親,於是制詔御史:「匈奴大單于遺朕書,和親已定,亡人不足以益眾廣地,匈奴無入塞,漢無出塞,犯今約者殺之,可以久親,後無咎,俱便。朕已許。其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後四年,老上單于死,子軍臣單于立,而中行說復事之。漢復與匈奴和親。

軍臣單于立歲餘,匈奴復絕和親,大入上郡、雲中各三萬騎,所殺略甚眾。於是漢使三將軍軍屯北地,代屯句注,趙屯飛狐口,〔一〕緣邊亦各堅守以備胡寇。又置三將軍,軍長安西細柳、渭北棘門、霸上以備胡。胡騎入代句注邊,烽火通於甘泉、長安。數月,漢兵至邊,匈奴亦遠塞,〔二〕漢兵亦罷。後歲餘,文帝崩,景帝立,而趙王遂乃陰使於匈奴。吳楚反,欲與趙合謀入邊。漢圍破趙,匈奴亦止。自是後,景帝復與匈奴和親,通關市,給遺單于,遣翁主如故約。終景帝世,時時小入盜邊,無大寇。

〔一〕  師古曰:「險阨之處,在代郡之南,南衝燕趙之中。」

〔二〕  師古曰:「遠,離也,音于萬反。」

武帝即位,明和親約束,厚遇關市,饒給之。匈奴自單于以下皆親漢,往來長城下。

漢使馬邑人聶翁壹〔一〕間闌出物與匈奴交易,〔二〕陽為賣馬邑城以誘單于。單于信之,而貪馬邑財物,乃以十萬騎入武州塞。漢伏兵三十餘萬馬邑旁,御史大夫韓安國為護軍將軍,護四將軍以伏單于。〔三〕單于既入漢塞,未至馬邑百餘里,見畜布野而無人牧者,怪之,乃攻亭。時雁門尉史行徼,見寇,保此亭,〔四〕單于得,欲刺之。尉史知漢謀,乃下,〔五〕具告單于。單于大驚,曰:「吾固疑之。」乃引兵還。出曰:「吾得尉史,天也。」以尉史為天王。漢兵約單于入馬邑而縱(兵),〔六〕單于不至,以故無所得。將軍王恢部出代擊胡輜重,〔七〕聞單于還,兵多,不敢出。漢以恢本建造兵謀而不進,誅恢。自是後,匈奴絕和親,攻當路塞,〔八〕往往入盜於邊,不可勝數。然匈奴貪,尚樂關市,耆漢財物,〔九〕漢亦通關市不絕以中之。〔一0〕

〔一〕  師古曰:「姓聶名壹。翁者,老人之稱也。」

〔二〕  孟康曰:「私出塞交易。」

〔三〕  師古曰:「伏兵而待單于也。」

〔四〕  師古曰:「漢律,近塞郡皆置尉,百里一人,士史、尉史各二人巡行徼塞也。行音下孟反。」

〔五〕  師古曰:「尉史在亭樓上,虜欲以矛戟刺之,懼,乃自下以謀告。」

〔六〕  師古曰:「放兵以擊單于。」

〔七〕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八〕  師古曰:「塞之當行道處者。」

〔九〕  師古曰:「耆讀曰嗜。」

〔一0〕師古曰:「以關市中其意。中音竹仲反。」

自馬邑軍後五歲之秋,漢使四將各萬騎擊胡關市下。將軍衛青出上谷,至龍城,得胡首虜七百人。公孫賀出雲中,無所得。公孫敖出代郡,為胡所敗七千。李廣出雁門,為胡所敗,匈奴生得廣,廣道亡歸。〔一〕漢囚敖、廣,敖、廣贖為庶人。其冬,匈奴數千人盜邊,漁陽尤甚。漢使將軍韓安國屯漁陽備胡。其明年秋,匈奴二萬騎入漢,殺遼西太守,略二千餘人。又敗漁陽太守軍千餘人,圍將軍安國。〔二〕安國時千餘騎亦且盡,會燕救之,至,匈奴乃去,又入雁門殺略千餘人。於是漢使將軍衛青將三萬騎出雁門,李息出代郡,擊胡,得首虜數千。其明年,衛青復出雲中以西至隴西,擊胡之樓煩、白羊王於河南,得胡首虜數千,羊百餘萬。於是漢遂取河南地,築朔方,復繕故秦時蒙恬所為塞,因河而為固。漢亦棄上谷之斗辟縣造陽地以予胡。〔三〕是歲,元朔二年也。

〔一〕  師古曰:「於道上亡還。」

〔二〕  師古曰:「即韓安國也。」

〔三〕  孟康曰:「縣斗辟曲近胡。」師古曰:「斗,絕也。縣之斗曲入匈奴界者,其中造陽地也。辟讀曰僻。」

其後冬,軍臣單于死,其弟左谷蠡王伊穉斜自立為單于,攻敗軍臣單于太子於單。於單亡降漢,漢封於單為陟安侯,數月死。

伊穉斜單于既立,其夏,匈奴數萬騎入代郡,殺太守共友,〔一〕略千餘人。秋,又入鴈門,殺略千餘人。其明年,又入代郡、定襄、上郡,各三萬騎,殺略數千人。匈奴右賢王怨漢奪之河南地而築朔方,數寇盜邊,及入河南,侵擾朔方,殺略吏民甚眾。

〔一〕  師古曰:「共友,太守姓名也。共讀曰龔。」

其明年春,漢遣衛青將六將軍十餘萬人出朔方高闕。右賢王以為漢兵不能至,飲酒醉。漢兵出塞六七百里,夜圍右賢王。右賢王大驚,脫身逃走,精騎往往隨後去。漢將軍得右賢王人眾男女萬五千人,裨小王十餘人。其秋,匈奴萬騎入代郡,殺都尉朱央,略千餘人。

其明年春,漢復遣大將軍衛青將六將軍,十餘萬騎,仍再出定襄數百里〔一〕擊匈奴,得首虜前後萬九千餘級,而漢亦亡兩將軍,三千餘騎。右將軍建得以身脫,而前將軍翕侯趙信兵不利,降匈奴。趙信者,故胡小王,降漢,漢封為翕侯,以前將軍與右將軍并軍,介獨遇單于兵,故盡沒。〔二〕單于既得翕侯,以為自次王,〔三〕用其姊妻之,與謀漢。信教單于益北絕幕,〔四〕以誘罷漢兵,徼極而取之,〔五〕毋近塞。〔六〕單于從之。其明年,胡數萬騎入上谷,殺數百人。

〔一〕  師古曰:「仍,頻也。」

〔二〕  晉灼曰:「介音戛。」師古曰:「介,特也。本雖并軍,至遇單于時特也。介讀如本字。」

〔三〕  師古曰:「自次者,尊重次於單于。」

〔四〕  師古曰:「直度曰絕。」

〔五〕  師古曰:「罷讀曰疲。徼,要也。誘令疲,要其困極,然後取之。徼音工堯反。」

〔六〕  師古曰:「不近塞居,所以疲勞漢兵也。」

其明年春,漢復遣大將軍衛青將六將軍,十餘萬騎,仍再出定襄數百里〔一〕擊匈奴,得……

明年春,漢使票騎將軍去病將萬騎出隴西,過焉耆山千餘里,得胡首虜八千餘級,得休屠王祭天金人。〔一〕其夏,票騎將軍復與合騎侯數萬騎出隴西、北地二千里,過居延,攻祁連山,得胡首虜三萬餘級,裨小王以下十餘人。是時,匈奴亦來入代郡、鴈門,殺略數百人。漢使博望侯及李將軍廣出右北平,擊匈奴左賢王。左賢王圍李廣,廣軍四千人死者過半,殺虜亦過當。會博望侯軍救至,李將軍得脫,盡亡其軍。合騎侯後票騎將軍期,及博望侯皆當死,贖為庶人。

〔一〕  孟康曰:「匈奴祭天處本在雲陽甘泉山下,秦擊奪其地,後徙之休屠王右地,故休屠有祭天金人象也。」師古曰:「作金人以為天神之主而祭之,即今佛像是其遺法。」

其秋,單于怒昆邪王、休屠王居西方為漢所殺虜數萬人,欲召誅之。昆邪、休屠王恐,謀降漢,漢使票騎將軍迎之。昆邪王殺休屠王,并將其眾降漢,凡四萬餘人,號十萬。於是漢已得昆邪,則隴西、北地、河西益少胡寇,徙關東貧民處所奪匈奴河南地新秦中以實之,〔一〕(西)〔而〕減北地以西戍卒半。明年春,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數萬騎,殺略千餘人。

〔一〕  師古曰:「新秦,解在食貨志。」

其〔明〕年春,漢謀以為「翕侯信為單于計,居幕北,以為漢兵不能至」。乃粟馬,〔一〕發十萬騎,私負從馬凡十四萬匹,〔二〕糧重不與焉。〔三〕令大將軍青、票騎將軍去病中分軍,大將軍出定襄,票騎將軍出代,咸約絕幕擊匈奴。〔四〕單于聞之,遠甚輜重,〔五〕以精兵待於幕北。與漢大將軍接戰一日,會暮,大風起,漢兵縱左右翼圍單于。單于自度戰不能與漢兵,〔六〕遂獨與壯騎數百潰漢圍西北遁走。漢兵夜追之不得,行捕斬首虜凡萬九千級,〔七〕北至窴顏山趙信城而還。〔八〕

〔一〕  師古曰:「以粟秣馬也。」

〔二〕  師古曰:「私負衣裝者及私將馬從者,皆非公家發與之限。」

〔三〕  師古曰:「負戴糧食者。重音直用反。與讀曰豫。」

〔四〕  師古曰:「約謂為其要。」

〔五〕  師古曰:「徙其輜重令遠去。」

〔六〕  師古曰:「與猶如也。度音徒各反。」

〔七〕  師古曰:「且行且捕斬之。」

〔八〕  孟康曰:「趙信所作,因以名城。」師古曰:「窴音徒千反。」

單于之走,其兵往往與漢軍相亂而隨單于。單于久不與其大眾相得,右谷蠡王以為單于死,乃自立為單于。真單于復得其眾,右谷蠡乃去號,復其故位。

票騎之出代二千餘里,與左王接戰,漢兵得胡首虜凡七萬餘人,左王將皆遁走。票騎封於狼居胥山,禪姑衍,臨翰海而還。

是後匈奴遠遁,而幕南無王庭。漢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一〕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萬人,稍蠶食,地接匈奴以北。〔二〕

〔一〕  師古曰:「令音零。下亦類此。」

〔二〕  師古曰:「其地相接不絕。」

初,漢兩將大出圍單于,所殺虜八九萬,而漢士物故者亦萬數,〔一〕漢馬死者十餘萬匹。匈奴雖病,遠去,而漢馬亦少,無以復往。單于用趙信計,遣使好辭請和親。天子下其議,或言和親,或言遂臣之。丞相長史任敞曰:「匈奴新困,宜使為外臣,朝請於邊。〔二〕」漢使敞使於單于。單于聞敞計,大怒,留之不遣。先是漢亦有所降匈奴使者,單于亦輒留漢使相當。漢方復收士馬,會票騎將軍去病死,於是漢久不北擊胡。

〔一〕  師古曰:「物故謂死也。」

〔二〕  師古曰:「請音材性反。」

數歲,伊稚斜單于立十三年死,子烏維立為單于。是歲,元鼎三年也。烏維單于立,而漢武帝始出巡狩郡縣。其後漢方南誅兩越,不擊匈奴,匈奴亦不入邊。

烏維立三年,漢已滅兩越,遣故太僕公孫賀將萬五千騎出九原二千餘里,至浮苴井,〔一〕從票侯趙破奴萬餘騎出令居數千里,至匈奴河水,〔二〕皆不見匈奴一人而還。

〔一〕  師古曰:「苴音子餘反。武紀苴字作沮,其音同。」

〔二〕  臣瓚曰:「水名也。去令居千里。」

是時,天子巡邊,親至朔方,勒兵十八萬騎以見武節,〔一〕而使郭吉風告單于。〔二〕既至匈奴,匈奴主客問所使,〔三〕郭吉卑體好言曰:「吾見單于而口言。」單于見吉,吉曰:「南越王頭已縣於漢北闕下。今單于即能前與漢戰,天子自將兵待邊;即不能,亟南面而臣於漢。〔四〕何但遠走,亡匿於幕北寒苦無水草之地為?〔五〕」語卒,單于大怒,立斬主客見者,而留郭吉不歸,遷辱之北海上。而單于終不肯為寇於漢邊,休養士馬,習射獵,數使使好辭甘言求和親。

〔一〕  師古曰:「見,示也。」

〔二〕  師古曰:「風讀曰諷。」

〔三〕  師古曰:「主客,主接諸客者也。問以何事而來。」

〔四〕  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

〔五〕  師古曰:「但,空也。」

漢使王烏等闚匈奴。匈奴法,漢使不去節,不以墨黥其面,不得入穹廬。〔一〕王烏,北地人,習胡俗,去其節,黥面入廬。單于愛之,陽許曰:「吾為遣其太子入質於漢,以求和親。」〔二〕

〔一〕  師古曰:「以墨黥面也。」

〔二〕  師古曰:「言為王烏故遣太子入質。」

漢使楊信使於匈奴。是時漢東拔濊貉、朝鮮以為郡,〔一〕而西置酒泉郡以隔絕胡與羌通之路。又西通月氏、大夏,以翁主妻烏孫王,以分匈奴西方之援國。又北益廣田至眩雷為塞,〔二〕而匈奴終不敢以為言。是歲,翕侯信死,漢用事者以匈奴已弱,可臣從也。楊信為人剛直屈強,素非貴臣也,〔三〕單于不親。欲召入,不肯去節,乃坐穹廬外見楊信。楊信說單于曰:「即欲和親,以單于太子為質於漢。」單于曰:「非故約。故約,漢常遣翁主,給繒絮食物有品,以和親,〔四〕而匈奴亦不復擾邊。今乃欲反古,〔五〕令吾太子為質,無幾矣。」〔六〕匈奴俗,見漢使非中貴人,其儒生,以為欲說,折其辭辯;少年,以為欲刺,折其氣。每漢兵入匈奴,匈奴輒報償。漢留匈奴使,匈奴亦留漢使,必得當乃止。

〔一〕  師古曰:「濊與穢同,亦或作薉。」

〔二〕  服虔曰:「眩雷,地在烏孫北也。眩音州縣之縣。」

〔三〕  師古曰:「屈音其勿反。強音其兩反。」

〔四〕  師古曰:「品謂等差也。」

〔五〕  師古曰:「反,違也。」

〔六〕  師古曰:「言遣太子為質,則匈奴國中所餘者無幾,皆當盡也。幾音居豈反。」

楊信既歸,漢使王烏等如匈奴。匈奴復諂以甘言,〔一〕欲多得漢財物,紿王烏曰:「吾欲入漢〔二〕見天子,面相結為兄弟。」王烏歸報漢,漢為單于築邸于長安。匈奴曰:「非得漢貴人使,吾不與誠語。」〔三〕匈奴使其貴人至漢,病,服藥欲愈之,不幸而死。漢使路充國佩二千石印綬,使送其喪,厚幣直數千金。單于以為漢殺吾貴使者,乃留路充國不歸。諸所言者,單于特空紿王烏,〔四〕殊無意入漢,遣太子來質。於是匈奴數使奇兵侵犯漢邊。漢乃拜郭昌為拔胡將軍,及浞野侯屯朔方以東,備胡。〔五〕

〔一〕  師古曰:「讇,古諂字。」

〔二〕  師古曰:「紿,詐也。」

〔三〕  師古曰:「誠,實也。」

〔四〕  師古曰:「特,但也。」

〔五〕  師古曰:「浞野侯,趙破奴也。浞音仕角反。」

烏維單于立十歲死,子詹師廬立,年少,號為兒單于。是歲,元封六年也。自是後,單于益西北。左方兵直雲中,右方兵直酒泉、敦煌。

兒單于立,漢使兩使,一人弔單于,一人弔右賢王,欲以乖其國。使者入匈奴,匈奴悉將致單于。單于怒而悉留漢使。漢使留匈奴者前後十餘輩,而匈奴使來漢,亦輒留之相當。

是歲,漢使貳師將軍西伐大宛,而令因杅將軍築受降城。〔一〕其冬,匈奴大雨雪,〔二〕畜多飢寒死,而單于年少,好殺伐,國中多不安。左大都尉欲殺單于,使人間告漢〔三〕曰:「我欲殺單于降漢,漢遠,漢即來兵近我,我即發。」〔四〕初漢聞此言,故築受降城,猶以為遠。

〔一〕  師古曰:「杅音于。」

〔二〕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三〕  師古曰:「私來報。」

〔四〕  師古曰:「來兵,言以兵來也。」

其明年春,漢使浞野侯破奴將二萬騎出朔方北二千餘里,〔一〕期至浚稽山而還。〔二〕浞野侯既至期,左大都尉欲發而覺,單于誅之,發兵擊浞野侯。浞野侯行捕首虜數千人。還,未至受降城四百里,匈奴八萬騎圍之。浞野侯夜出自求水,匈奴生得浞野侯,因急擊其軍。軍吏畏亡將而誅,莫相勸而歸,軍遂沒於匈奴。單于大喜,遂遣兵攻受降城,不能下,乃侵入邊而去。明年,單于欲自攻受降城,未到,病死。

〔一〕  師古曰:「以迎左大都尉。」

〔二〕  師古曰:「浚音俊。稽音雞。在武威北。」

兒單于立三歲而死。子少,匈奴乃立其季父烏維單于弟右賢王句黎湖為單于。〔一〕是歲,太初三年也。

〔一〕  師古曰:「句音鉤。」

句黎湖單于立,漢使光祿徐自為出五原塞數百里,遠者千里,築城障列亭至盧朐,〔一〕而使游擊將軍韓說、長平侯衛伉屯其旁〔二〕,使強弩都尉路博德築居延澤上。

〔一〕  師古曰:「盧朐,山名也。朐音劬。」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伉音抗,即衛青子。」

其秋,匈奴大入雲中、定襄、五原、朔方,殺略數千人,敗數二千石而去,行壞光祿所築亭障。又使右賢王入酒泉、張掖,略數千人。會任文擊救,〔一〕盡復失其所得而去。聞貳師將軍破大宛,斬其王還,單于欲遮之,不敢,其冬病死。

〔一〕  服虔曰:「任文,漢將也。」師古曰:「擊救者,擊匈奴而自救漢人。」

句黎湖單于立一歲死,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立為單于。〔一〕

〔一〕  師古曰:「且音子余反。鞮音丁奚反。」

漢既誅大宛,威震外國,天子意欲遂困胡,乃下詔曰:「高皇帝遺朕平城之憂,〔一〕高后時單于書絕悖逆。昔齊襄公復九世之讎,春秋大之。」〔二〕是歲,太初四年也。

〔一〕  師古曰:「遺,留也。」

〔二〕  師古曰:「公羊傳莊四年春,齊襄公滅紀,復讎也。襄公之九世祖昔為紀侯所譖,而亨殺于周,故襄公滅紀也。九世猶可以復讎乎?曰:雖百世可也。」

且鞮侯單于初立,恐漢襲之,盡歸漢使之不降者路充國等於漢。單于乃自謂「我兒子,安敢望漢天子!漢天子,我丈人行。」〔一〕漢遣中郎將蘇武厚幣賂遺單于,單于益驕,禮甚倨,非漢所望也。明年,浞野侯破奴得亡歸漢。

〔一〕  師古曰:「丈人,尊老之稱也。行音胡浪反。」

其明年,漢使貳師將軍將三萬騎出酒泉,擊右賢王於天山,得首虜萬餘級而還。匈奴大圍貳師,幾不得脫。〔一〕漢兵物故什六七。〔一〕漢又使因杅將軍出西河,與強弩都尉會涿邪山,亡所得。使騎都尉李陵將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千餘里,與單于會,合戰,陵所殺傷萬餘人,兵食盡,欲歸,單于圍陵,陵降匈奴,其兵得脫歸漢者四百人。單于乃貴陵,以其女妻之。

〔一〕  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二〕  師古曰:「物故謂死也。」

後二歲,漢使貳師將軍六萬騎,步兵七萬,出朔方;強弩都尉路博德將萬餘人,與貳師會;游擊將軍說步兵三萬人,出五原;〔一〕因杅將軍敖將騎萬,步兵三萬人,出雁門。匈奴聞,悉遠其累重於余吾水北,〔二〕而單于以十萬待水南,與貳師接戰。貳師解而引歸,與單于連鬥十餘日。游擊亡所得。因杅與左賢王戰,不利,引歸。

〔一〕  師古曰:「即上韓說也。」

〔二〕  師古曰:「累重謂妻子資產也。累音力瑞反。重音直用反。」

明年,且鞮侯單于死,立五年,長子左賢王立為狐鹿姑單于。是歲,太始元年也。

初,且鞮侯兩子,長為左賢王,次為左大將,病且死,言立左賢王。左賢王未至,貴人以為有病,更立左大將為單于。左賢王聞之,不敢進。左大將使人召左賢王而讓位焉。左賢王辭以病,左大將不聽,謂曰:「即不幸死,傳之於我。」左賢王許之,遂立為狐鹿姑單于。

狐鹿姑單于立,以左大將為左賢王,數年病死,其子先賢撣不得代,〔一〕更以為日逐王。日逐王者,賤於左賢王。單于自以其子為左賢王。

〔一〕  師古曰:「撣音纏。」

單于既立六年,而匈奴入上谷、五原,殺略吏民。其年,匈奴復入五原、酒泉,殺兩部都尉。於是漢遣貳師將軍七萬人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將三萬餘人出西河,重合侯莽通將四萬騎出酒泉千餘里。單于聞漢兵大出,悉遣其輜重,徙趙信城北邸郅居水。〔一〕左賢王驅其人民度余吾水六七百里,居兜銜山。單于自將精兵左安侯度姑且水。〔二〕

〔一〕  師古曰:「邸,至也,音丁禮反。郅音之日反。」

〔二〕  師古曰:「且音子余反。」

御史大夫軍至追(斜)〔邪〕徑,無所見,還。〔一〕匈奴使大將與李陵將三萬餘騎追漢軍,至浚稽山合,轉戰九日,漢兵陷陳卻敵,殺傷虜甚眾。至蒲奴水,虜不利,還去。

〔一〕  師古曰:「從疾道而追之,不見虜而還也。邪音似嗟反。」

重合侯軍至天山,匈奴使大將偃渠與左右呼知王將二萬餘騎要漢兵,見漢兵強,引去。重合侯無所得失。是時,漢恐車師兵遮重合侯,乃遣闓陵侯將兵別圍車師,〔一〕盡得其王民眾而還。

〔一〕  師古曰:「闓讀與開同。」

貳師將軍將出塞,匈奴使右大都尉與衛律將五千騎要擊漢軍於夫羊句山狹。〔一〕貳師遣屬國胡騎二千與戰,虜兵壞散,死傷者數百人。漢軍乘勝追北,至范夫人城,〔二〕匈奴奔走,莫敢距敵。會貳師妻子坐巫蠱收,聞之憂懼。其掾胡亞夫亦避罪從軍,說貳師曰:「夫人室家皆在吏,若還不稱意,適與獄會,郅居以北可復得見乎?」〔三〕貳師由是狐疑,欲深入要功,遂北至郅居水上。虜已去,貳師遣護軍將二萬騎度郅居之水。一日,逢左賢王左大將,將二萬騎與漢軍合戰一日,漢軍殺左大將,虜死傷甚眾。軍長史與決眭都尉煇渠侯謀〔四〕曰:「將軍懷異心,欲危眾求功,恐必敗。」謀共執貳師。貳師聞之,斬長史,引兵還至速邪烏燕然山。〔五〕單于知漢軍勞倦,自將五萬騎遮擊貳師,相殺傷甚眾。夜塹漢軍前,深數尺,從後急擊之,軍大亂敗,貳師降。單于素知其漢大將貴臣,以女妻之,尊寵在衛律上。

〔一〕  服虔曰:「夫羊,地名也。」師古曰:「句山,西山也。句音鉤。」

〔二〕  應劭曰:「本漢將築此城。將亡,其妻率餘眾完保之,因以為名也。」張晏曰:「范氏能胡詛者。」

〔三〕  如淳曰:「以就誅後,雖復欲降匈奴,不可得。」

〔四〕  晉灼曰:「本匈奴官也。功臣表歸義侯僕多子({雨回})〔雷〕後以屬國都尉擊匈奴,封煇渠。煇渠,魯(閎)〔陽〕縣也。」師古曰:「眭音息隨反。煇音輝。僕多者,字當為朋。」

〔五〕  師古曰:「速邪烏,地名也,燕然山在其中。燕(一音)〔音一〕千反。」

其明年,單于遣使遺漢書云:「南有大漢,北有強胡。胡者,天之驕子也,不為小禮以自煩。今欲與漢闓大關,取漢女為妻,〔一〕歲給遺我糱酒萬石,稷米五千斛,〔二〕雜繒萬匹,它如故約,則邊不相盜矣。」漢遣使者報送其使,單于使左右難漢使者,曰:「漢,禮義國也。貳師道前太子發兵反,何也?」使者曰:「然。乃丞相私與太子爭鬥,太子發兵欲誅丞相,丞相誣之,故誅丞相。此子弄父兵,罪當笞,小過耳。孰與冒頓單于身殺其父代立,常妻後母,禽獸行也!」單于留使者,三歲乃得還。

〔一〕  師古曰:「闓讀與開同。」

〔二〕  師古曰:「以糱為酒,味尤甜,稷米,稷粟米也。」

貳師在匈奴歲餘,衛律害其寵,會母閼氏病,〔一〕律飭胡巫〔二〕言先單于怒,曰:「胡攻時祠兵,常言得貳師以社,〔三〕今何故不用?」於是收貳師,貳師(怒)〔罵〕曰:「我死必滅匈奴!」遂屠貳師以祠。會連雨雪數月,畜產死,人民疫病,穀稼不孰,〔四〕單于恐,為貳師立祠室。

〔一〕  師古曰:「單于之母也。」

〔二〕  師古曰:「飭與敕同。」

〔三〕  師古曰:「以祠社。」

〔四〕  師古曰:「北方早寒,雖不宜(黍)〔禾〕稷,匈奴中亦種黍穄。」

自貳師沒後,漢新失大將軍士卒數萬人,不復出兵。三歲,武帝崩。前此者,漢兵深入窮追二十餘年,匈奴孕重墯殰,罷極苦之〔一〕。自單于以下常有欲和親計。

〔一〕  師古曰:「孕重,懷任者也。墯,落也。殰,敗也,音讀。罷讀曰疲。極,困也。苦之,心厭苦也。」

後三年,單于欲求和親,會病死。初,單于有異母弟為左大都尉,賢,國人鄉之,〔一〕母閼氏恐單于不立子而立左大都尉也,乃私使殺之。左大都尉同母兄怨,遂不肯復會單于庭。又單于病且死,謂諸貴人:「我子少,不能治國,立弟右谷蠡王。」及單于死,衛律等與顓渠閼氏謀,匿單于死,詐撟單于令,〔二〕與貴人飲盟,更立子左谷蠡王為壺衍鞮單于。是歲,始元二年也。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謂悉皆附之。」

〔二〕  師古曰:「撟與矯同,其字從手。矯,託也。」

壺衍鞮單于既立,風謂漢使者,言欲和親。〔一〕左賢王、右谷蠡王以不得立怨望,率其眾欲南歸漢。恐不能自致,即脅盧屠王,欲與西降烏孫,謀擊匈奴。盧屠王告之,單于使人驗問,右谷蠡王不服,反以其罪罪盧屠王,國人皆冤之。於是二王去居其所,未嘗肯會龍城。〔二〕

〔一〕  師古曰:「風讀曰諷,謂不正言也。」

〔二〕  師古曰:「各自居其本處,不復會龍城祭。」

後二年秋,匈奴入代,殺都尉。單于年少初立,母閼氏不正,國內乖離,常恐漢兵襲之。於是衛律為單于謀「穿井築城,治樓以藏穀,與秦人守之。〔一〕漢兵至,無奈我何。」即穿井數百,伐材數千。或曰胡人不能守城,是遺漢糧也,〔二〕衛律於是止,乃更謀歸漢使不降者蘇武、馬宏等。馬宏者,前副光祿大夫王忠使西國,為匈奴所遮,忠戰死,馬宏生得,亦不肯降。故匈奴歸此二人,欲以通善意。是時,單于立三歲矣。

〔一〕  師古曰:「秦時有人亡入匈奴者,今其子孫尚號秦人。」

〔二〕  師古曰:「遺音弋季反。」

明年,匈奴發左右部二萬騎,為四隊,〔一〕並入邊為寇。漢兵追之,斬首獲虜九千人,生得甌脫王,漢無所失亡。匈奴見甌脫王在漢,恐以為道擊之,〔二〕即西北遠去,不敢南逐水草,發人民屯甌脫。明年,復遣九千騎屯受降城以備漢,北橋余吾,令可度,〔三〕以備奔走。〔四〕是時,衛律已死。衛律在時,常言和親之利,匈奴不信,及死後,兵數困,國益貧。單于弟左谷蠡王思衛律言,欲和親而恐漢不聽,故不肯先言,常使左右風漢使者。〔五〕然其侵盜益希,遇漢使愈厚,欲以漸致和親,漢亦羈縻之。其後,左谷蠡王死。明年,單于使犁汙王窺邊,言酒泉、張掖兵益弱,出兵試擊,冀可復得其地。時漢先得降者,聞其計,天子詔邊警備。後無幾,右賢王、犁汙王四千騎〔六〕分三隊,入日勒、屋蘭、番和。〔七〕張掖太守、屬國都尉發兵擊,大破之,得脫者數百人。屬國千長義渠王騎士射殺犁汙王,〔八〕賜黃金二百斤,馬二百匹,因封為犁汙王。屬國都尉郭忠封成安侯。自是後,匈奴不敢入張掖。

〔一〕  師古曰:「隊,部也,音徒內反。」

〔二〕  師古曰:「道讀曰導。」

〔三〕  師古曰:「於余吾水上作橋。」

〔四〕  師古曰:「擬有迫急,北走避漢,從此橋度也。」

〔五〕  師古曰:「風讀曰諷。」

〔六〕  師古曰:「無幾謂不多時也。幾音居豈反。」

〔七〕  師古曰:「皆張掖縣也。番音盤。」

〔八〕  師古曰:「千長者,千人之長。」

其明年,匈奴三千餘騎入五原,略殺數千人,後數萬騎南旁塞獵,〔一〕行攻塞外亭(長)〔障〕,略取吏民去。是時漢邊郡烽火候望精明,匈奴為邊寇者少利,希復犯塞。漢復得匈奴降者,言烏桓嘗發先單于冢,匈奴怨之,方發二萬騎擊烏桓。大將軍霍光欲發兵(要)〔邀〕擊之,〔二〕以問護軍都尉趙充國。充國以為「烏桓間數犯塞,〔三〕今匈奴擊之,於漢便。又匈奴希寇盜,北邊幸無事。蠻夷自相攻擊,而發兵要之,招寇生事,非計也。」光更問中郎將范明友,明友言可擊。於是拜明友為度遼將軍,將二萬騎出遼東。匈奴聞漢兵至,引去。初,光誠明友:「兵不空出,即後匈奴,遂擊烏桓。」〔四〕烏桓時新中匈奴兵,〔五〕明友既後匈奴,因乘烏桓敝,擊之,斬首六千餘級,獲三王首,還,封為平陵侯。

〔一〕  師古曰:「旁音步浪反。」

〔二〕  師古曰:「邀迎而擊之。邀音工堯反。」

〔三〕  師古曰:「間即中間也,猶言比日也。」

〔四〕  師古曰:「後匈奴者,言兵遲後,邀匈奴不及。」

〔五〕  師古曰:「為匈奴所中傷。」

匈奴繇是恐,〔一〕不能出兵。即使使之烏孫,求欲得漢公主。擊烏孫,取車延、惡師地。烏孫公主上書,下公卿議救,未決。昭帝崩,宣帝即位,烏孫昆彌復上書,言「連為匈奴所侵削,昆彌願發國半精兵人馬五萬匹,盡力擊匈奴,唯天子出兵,哀救公主!」本始二年,漢大發關東輕銳士,選郡國吏三百石伉健習騎射者,皆從軍〔二〕。遣御史大夫田廣明為祈連將軍,四萬餘騎,出西河;度遼將軍范明友三萬餘騎,出張掖;前將軍韓增三萬餘騎,出雲中;後將軍趙充國為蒲類將軍,三萬餘騎,出酒泉;雲中太守田順為虎牙將軍,三萬餘騎,出五原:凡五將軍,兵十餘萬騎,出塞各二千餘里。及校尉常惠使護發兵烏孫西域,昆彌自將翕侯以下五萬餘騎從西方入,與五將軍兵凡二十餘萬眾。匈奴聞漢兵大出,老弱奔走,敺畜產遠遁逃〔三〕,是以五將少所得。

〔一〕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二〕  師古曰:「伉音古浪反。」

〔三〕  師古曰:「犇,古奔字。敺與驅同。」

度遼將軍出塞千二百餘里,至蒲離候水,斬首捕虜七百餘級,鹵獲馬牛羊萬餘。前將軍出塞千二百餘里,至烏員,〔一〕斬首捕虜,至候山百餘級,〔二〕鹵馬牛羊二千餘。蒲類將軍兵當與烏孫合擊匈奴蒲類澤,烏孫先期至而去,漢兵不與相及。蒲類將軍出塞千八百餘里,西去候山,斬首捕虜,得單于使者蒲陰王以下三百餘級,鹵馬牛羊七千餘。聞虜已引去,皆不至期還。天子薄其過,寬而不罪。祁連將軍出塞千六百里,至雞秩山,斬首捕虜十九級,獲牛馬羊百餘。逢漢使匈奴還者冉弘等,言雞秩山西有虜眾,祁連即戒弘,使言無虜,欲還兵。御史屬公孫益壽諫,以為不可,祁連不聽,遂引兵還。虎牙將軍出塞八百餘里,至丹余吾水上,即止兵不進,斬首捕虜千九百餘級,鹵馬牛羊七萬餘,引兵還。上以虎牙將軍不至期,詐增鹵獲,而祁連知虜在前,逗遛不進,〔三〕皆下吏自殺。擢公孫益壽為侍御史。校尉常惠與烏孫兵至右谷蠡庭,獲單于父行〔四〕及嫂、居次、名王、犁汙都尉、千長、將以下三萬九千萬餘級,虜馬牛羊驢驘橐駝七十餘萬。漢封惠為長羅侯。然匈奴民眾死傷而去者,及畜產遠移死(于)〔亡〕不可數勝。於是匈奴遂衰耗,〔五〕怨烏孫。

〔一〕  師古曰:「烏員,地名也,音云。」

〔二〕  師古曰:「候山,山名也。於此山斬捕得人。」

〔三〕  孟康曰:「律語也,謂軍行頓止,稽留不進也。」師古曰:「逗讀與住同,又音豆。」

〔四〕  師古曰:「行音胡浪反。」

〔五〕  師古曰:「耗,減也,音呼到反。」

其冬,單于自將萬騎擊烏孫,頗得老弱,欲還。會天大雨雪〔一〕,一日深丈餘,人民畜產凍死,還者不能什一。於是丁令乘弱攻其北,〔二〕烏桓入其東,烏孫擊其西。凡三國所殺數萬級,馬數萬匹,牛羊甚眾。又重以餓死,〔三〕人民死者什三,畜產什五,匈奴大虛弱,諸國羈屬者皆瓦解,攻盜不能理。其後漢出三千餘騎,為三道,並入匈奴,捕虜得數千人還。匈奴終不敢取當,〔四〕茲欲鄉和親,〔五〕而邊境少事矣。

〔一〕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二〕  師古曰:「令音零。」

〔三〕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四〕  師古曰:「當者,報其直。」

〔五〕  師古曰:「茲,益也。鄉讀曰嚮。」

壺衍鞮單于立十七年死,弟左賢王立,為虛閭權渠單于。是歲,地節二年也。

虛閭權渠單于立,以右大將女為大閼氏,而黜前單于所幸顓渠閼氏。顓渠閼氏父左大且渠怨望。是時匈奴不能為邊寇,於是漢罷外城,以休百姓。〔一〕單于聞之喜,召貴人謀,欲與漢和親。左大且渠心害其事,曰:「前漢使來,兵隨其後,今亦效漢發兵,先使使者入。」乃自請與呼盧訾王各將萬騎南旁塞獵,相逢俱入。〔二〕行未到,會三騎亡降漢,言匈奴欲為寇。於是天子詔發邊騎屯要害處,使大將軍軍監治眾等四人〔三〕將五千騎,分三隊,〔四〕出塞各數百里,捕得虜各數十人而還。時匈奴亡其三騎,不敢入,即引去。是歲也,匈奴飢,人民畜產死十六七。又發兩屯各萬騎以備漢。其秋,匈奴前所得西嗕居左地者,〔五〕其君長以下數千人皆驅畜產行,與甌脫戰,所戰殺傷甚眾,遂南降漢。

〔一〕  師古曰:「外城,塞外諸城。」

〔二〕  師古曰:「訾音子移反。旁音步浪反。」

〔三〕  師古曰:「治眾者,軍監之名。」

〔四〕  師古曰:「隊音徒內反。」

〔五〕  孟康曰:「嗕音辱,匈奴種也。」師古曰:「嗕音奴獨反。」

其明年,西域城郭共擊匈奴,取車師國,〔一〕得其王及人眾而去。單于復以車師王昆弟兜莫為車師王,收其餘民東徙,不敢居故地。而漢益遣屯士分田車師地以實之。其明年,匈奴怨諸國共擊車師,遣左右大將各萬餘騎屯田右地,欲以侵迫烏孫西域。後二歲,匈奴遣左右奧鞬各六千騎,〔二〕與左大將再擊漢之田車師城者,不能下。其明年,丁令比三歲入盜匈奴,〔三〕殺略人民數千,驅馬畜去。匈奴遣萬餘騎往擊之,無所得。其明年,單于將十萬餘騎旁塞獵,〔四〕欲入邊寇。未至,會其民題除渠堂亡降漢言狀,漢以為言兵鹿奚盧侯,而遣後將軍趙充國將兵四萬餘騎屯緣邊九郡備虜。月餘,單于病歐血,因不敢入,還去,即罷兵。乃使題王都犁胡次等入漢,請和親,未報,會單于死。是歲,神爵二年也。

〔一〕  師古曰:「城郭謂諸國為城居者。」

〔二〕  師古曰:「奧音郁。鞬音居言反。」

〔三〕  師古曰:「比,頻也。」

〔四〕  師古曰:「旁音步浪反。」

虛閭權渠單于立九年死。自始立而黜顓渠閼氏,顓渠閼氏即與右賢王私通。右賢王會龍城而去,顓渠閼氏語以單于病甚,且勿遠。後數日,單于死。郝宿王刑未央使人召諸王,未至,〔一〕顓渠閼氏與其弟左大且渠都隆奇謀,立右賢王屠耆堂為握衍朐鞮單于。握衍朐鞮單于者,代父為右賢王,〔二〕烏維單于耳孫也。

〔一〕  師古曰:「郝音呼各反。」

〔二〕  師古曰:「朐音劬。」

握衍朐鞮單于立,復修和親,遣弟伊酋若王勝之入漢獻見。〔一〕單于初立,凶惡,盡殺虛閭權渠時用事貴人刑未央等,而任用顓渠閼氏弟都隆奇,又盡免虛閭權渠子弟近親,而自以其子弟代之。虛閭權渠單于子稽侯狦既不得立,〔二〕亡歸妻父烏禪幕。〔三〕烏禪幕者,本烏孫、康居間小國,數見侵暴,率其眾數千人降匈奴,狐鹿姑單于以其弟子日逐王姊妻之,使長其眾,居右地。〔四〕日逐王先賢撣,其父左賢王當為單于,讓狐鹿姑單于,狐鹿姑單于許立之。國人以故頗言日逐王當為單于。日逐王素與握衍朐鞮單于有隙,即率其眾數萬騎歸漢。漢封日逐王為歸德侯。單于更立其從兄薄胥堂為日逐王。〔五〕

〔一〕  師古曰:「酋音材由反。」

〔二〕  師古曰:「〈犭冊〉音先安反,又音所姦反。」

〔三〕  師古曰:「禪音蟬。」

〔四〕  師古曰:「長,眾為之長帥。」

〔五〕  師古曰:「胥音先余反。」

明年,單于又殺先賢撣兩弟。烏禪幕請之,不聽,心恚。其後左奧鞬王死,單于自立其小子為奧鞬王,留庭。奧鞬貴人共立故奧鞬王子為王,與俱東徙。單于遣右丞相將萬騎往擊之,失亡數千人,不勝。時單于已立二歲,暴虐殺伐,國中不附。及太子、左賢王數讒左地貴人,左地貴人皆怨。其明年,烏桓擊匈奴東邊姑夕王,頗得人民,單于怒。姑夕王恐,即與烏禪幕及左地貴人共立稽侯〈犭冊〉為呼韓邪單于,發左地兵四五萬人,西擊握衍朐鞮單于,至姑且水北。〔一〕未戰,握衍朐鞮單于兵敗走,使人報其弟右賢王曰:「匈奴共攻我,若肯發兵助我乎?」〔二〕右賢王曰:「若不愛人,殺昆弟諸貴人。各自死若處,無來汙我。」〔三〕握衍朐鞮單于恚,自殺。左大且渠都隆奇亡之右賢王所,其民眾盡降呼韓邪單于。是歲,神爵四年也。握衍朐鞮單于立三年而敗。

〔一〕  師古曰:「且音子余反。」

〔二〕  師古曰:「若,汝也。其下亦同。」

〔三〕  師古曰:「言於汝所居處自死。」

校勘記

三七四三頁一二行  粥音(戈)〔弋〕六反,  景祐、殿本都作「戈」,此誤。

三七四五頁一六行  與申(后)〔侯〕有隙。  景祐、殿本都作「侯」。王先謙說「后」字誤。

三七四七頁  七行  獂音(完)〔桓〕。  景祐、殿本都作「桓」。

三七八四頁  二行  〔東胡〕卻千餘里。  景祐、殿本都重「東胡」二字。

三七四八頁  四行  而始皇帝使蒙恬將數十萬之(物)〔眾〕北擊胡,  景祐、殿本都作「眾」,史記同,此誤。

三七五0頁一二行  若今之伏宿(處)〔舍〕也。  景祐、殿本都作「舍」。

三七五一頁  四行  其世(信)〔姓〕官號可得而記云。  景祐、殿本都作「姓」,此誤。

三七五三頁  六行  (龍)新{艹犁}之國。  王念孫、沈欽韓都說「龍」字衍。按史記作「薪犁之國」。

三七五三頁  八行  窳音(戈)〔弋〕主反。  景祐、殿本都作「弋」,此誤。

三七五四頁  七行  從解圍之隅(直角)〔角直〕以出去。  殿本作「角直」。王先謙說殿本是。

三七五八頁  四行  願寢兵休(事)〔士〕。  景祐、殿、局本都作「士」,此誤。

三七六二頁  九行  使使(遣)〔遺〕匈奴書曰:  景祐、汲古、殿、局本都作「遺」,此誤。

三七六二頁一一行  (居)〔俱〕無暴虐。  景祐、殿本都作「俱」,此誤。

三七六二頁一五行  天下莫不咸嘉。(使)漢與匈奴鄰敵之國,  劉奉世疑「使」字衍。王念孫據史記以為「使」是「便」之誤,「嘉」字後人所加,存參。

三七六三頁  三行  俱蹈大道(也),  劉敞說「也」字衍。按史記無「也」字。

三七六四頁  三行  (今)〔令〕不追。  景祐、殿本都作「令」,此誤。

三七六五頁一0行  漢兵約單于入馬邑而縱(兵),  王念孫說「縱」下「兵」字後人以意加之也,史記無。

三七六九頁  九行  (西)〔而〕減北地以西戍卒半。  劉敞說「西」當作「而」。按史記作「而」。

三七六九頁一一行  其〔明〕年春,  朱一新說此脫「明」字。王先謙說史記亦有「明」字。

三七七九頁  三行  御史大夫軍至追(斜)〔邪〕徑,無所見,還。  景祐、殿本都作「邪」。  王先謙說作「邪」是。王念孫說「追邪徑」是地名,與顏注異。

三七八0頁  七行  歸義侯僕多子({雨回})〔雷〕後以屬國都尉擊匈奴。封煇渠。煇渠,魯(閎)〔陽〕縣也。  景祐、殿本「{雨回}」作「雷」。「閎」作「陽」。

三七八0頁  九行  燕(一音)〔音一〕千反。  景祐、殿、局本都作「一千」,此誤倒。

三七八一頁  三行  貳師(怒)〔罵〕曰:  景祐、殿本都作「罵」。

三七八一頁  九行  雖不宜(黍)〔禾〕稷,匈奴中亦種黍穄。  景祐、殿本都作「禾」。

三七八四頁  六行  行攻塞外亭(長)〔障〕,  錢大昭說「長」當作「障」,按景祐、殿本都作「障」。

三七八四頁  八行  大將軍霍光欲發兵(要)〔邀〕擊之,  錢大昭說「要」依注當作「邀」。按景祐、殿本都作「邀」。

三七八六頁一一行  及畜產遠移死(于)〔亡〕不可勝數。  錢大昭說「于」當作「亡」。按景祐、殿、局都作「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