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陶在他的黄金时代和白银时代的那五年里,省下了九万法郎。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头儿早就预见到,等他七十岁时,弗洛朗蒂纳也成年了;说不定可以去歌剧院小试身手,那当然就要摆出舞蹈演员的排场了。在举行帮办联谊会的前几天,卡陶老头已经花了四万五千法郎,好让他的弗洛朗蒂纳有点派头,他为她把已故的柯拉莉和卡缪索寻欢作乐的那套房间租了下来。在巴黎,有些住宅也和街道一样,都是注定要住什么人的。快活剧院的女演员有了一套讲究的银餐具,就要摆摆酒席,每个月花三百法郎化妆费,出门坐出租马车,还要有女仆、厨娘和小跟班。总而言之,她还眼巴巴地等着歌剧院召唤登台。“金茧”绸缎铺送礼给老老板的时候,就送上等丝绸来讨好弗洛朗蒂纳·卡比罗勒小姐,正如三年以前,对柯拉莉也是有求必应一样。不过这类事情总是瞒着卡陶老头的女儿,他们翁婿二人为了顾全家庭的体面,互相包庇得不漏一点风声。卡缪索太太不知道她丈夫的放荡生活,也不知道她父亲的风流韵事。这样一来,旺多姆街弗洛朗蒂纳小姐家令人眼花缭乱的豪华生活,已经足以使最有野心的配角心满意足了。当了七年的靠山,卡陶觉得自己情意缠绵,脱不了身,就象给一条力大无穷的拖船拖住了似的。这个倒霉的老头子还在自作多情呢!……弗洛朗蒂纳会给他送终的,他也打算给她留下十万法郎的遗产。他的黑铁时代已经开始了。
乔治·马雷斯特每年有三万法郎收入,人又年轻漂亮,正在追求弗洛朗蒂纳。女演员都有恋爱的要求,就象她们的靠山迷恋她们一样,她们也喜欢有个年轻人陪着散步,给她们安排妥当,到郊外去纵情狂欢。一个舞蹈明星虽然不是存心要花她“如意郎君”的钱,但她的奇思异想好比嗜好一样,总要使他破费一点。比如说上馆子吃饭,坐包厢看戏,乘马车去巴黎郊外,又乘马车回来,好酒总要喝个畅快,因为舞蹈演员的生活象古代竞技场上的斗士一样,是要吃得好,玩得好的。乔治也象一般摆脱了严父管束而独立生活的年轻人一样吃喝玩乐,他伯父一去世,他的财产几乎增加了一倍,这更改变了他原来的主意。在他只有父母留给他的一万八千法郎年息的时候,他的抱负是做个公证人;但是,他的堂弟对德罗什的帮办们说过,如果从事一种职业只能挣到多少钱,而已经有了那么多钱还去从事那种职业,那真是愚不可及。因此,首席帮办要摆一次酒宴,来庆祝他自由的新生活,同时一举两得,把这当作他堂弟的入会宴席。弗雷德里克比乔治要稳重得多,他一心一意要走法官的道路。象乔治这样一表人才,聪明伶俐,年轻漂亮的男子,当然可以娶一个家庭富有、在美洲出生的白种女人,照弗雷德里克对他未来的同事们说的,等到拉·弗洛朗蒂娜·伊·卡比罗洛侯爵夫人老了,他还可以再娶一个漂亮的妙龄少女,而不再要一个门第高贵的夫人。德罗什事务所的帮办都是贫穷出身,从来没有见过大世面,因此都穿上节日盛装,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这位墨西哥的侯爵夫人拉·弗洛朗蒂娜·伊·卡比罗洛。
“真幸运,”奥斯卡一早起来就对高德夏说,“我正好定做了一件新上衣,一条新长裤,一件新背心、一双长统靴,这回我升第二帮办,我亲爱的母亲还给我准备了一套新行头!她给我买了一打衬衫,里面有六件既带绉领又是好料子……我们也要出头露面了!假如我们有谁能把这个乔治·马雷斯特的侯爵夫人弄到手……”
“那才是德罗什律师事务所帮办的好差事呢!……”高德夏叫道,“你怎么老也克服不了你的虚荣心,小伙子?”
“啊!先生,”恰巧克拉帕尔太太给她儿子送领带来,听到首席帮办的话就说,“上帝保佑我的奥斯卡听您的话就好了!我对他说过不知多少遍:‘要学高德夏先生的样,要听他的话!’”
“他还可以,夫人,”首席帮办答道,“不过不该再象昨天那样毛手毛脚了,那叫老板怎么信得过呢?老板想不到这种事还会办不成。他头一回给你儿子一桩差事,要他去弄一份继承案的审判书的副本,那是两兄弟争夺产权的官司,而奥斯卡却上当受骗了……老板气得要命。幸好我对这件办糟了的事还能补救,今天一早六点钟我就去找那个缮写员,他答应明天七点半钟把审判书给我。”
“啊!高德夏!”奥斯卡叫起来,走到首席帮办面前,握住他的手说,“你真够朋友。”
“啊!先生,”克拉帕尔太太说,“一个母亲知道她的儿子有一个象您这样的朋友,真是高兴。您可以相信,我会终身感激您的。奥斯卡,你对那个乔治·马雷斯特可得当心,你一生中头一次栽跟头,就是他惹出来的。”
“那是怎么回事?”高德夏问道。
这个不存戒心的母亲,就对首库帮办简单地讲了讲她可怜的奥斯卡在皮埃罗坦的马车上碰到的倒霉事。
“我敢肯定,”高德夏说,“这个牛皮大王今天晚上又要耍什么花头了……我吗,我不到拉·弗洛朗蒂娜侯爵夫人家里去;我姐姐要我给她拟一个新合同,所以我吃果点的时候就走;不过,奥斯卡,你可得小心提防着点儿。他们说不定要你赌博的,德罗什事务所的人当然不能临阵退缩。拿去,这是一百法郎,我们两个合伙,”这个好伙伴说着就把钱给了奥斯卡,因为奥斯卡付了裁缝和鞋店的欠帐,钱袋准是空空的。
“要有心眼,记住,输光一百法郎就不要再赌;赌博也好,喝酒也好,都不要忘乎所以。哎!一个第二帮办说话要有分寸,不能下空头赌注,无论什么事,都不应该超过一定的限度。一当上第二帮办,就要想到做诉讼代理人。因此,喝酒不要过量,赌博不要过度,什么都要适可而止,这就是做人的道理。
千万不要忘了夜里十二点以前回来,因为明天七点钟你还要到法院去取审判书。玩是可以玩的,不过公事还得先办。”
“你听清楚没有,奥斯卡?”克拉帕尔太太说,“瞧高德夏先生对你多么好,他多么懂得青年人应该工作娱乐两不误。”
克拉帕尔太太看见裁缝和鞋匠找奥斯卡来了,就单独留下和首席帮办谈谈,好把他刚才给奥斯卡的一百法郎还给他。
“啊!先生!”她对他说,“不管您在什么地方,不管您做什么事情,总有一个母亲会给您祝福的。”
当母亲看到儿子穿得焕然一新的时候,真感到无比的幸福。她还给他带来一只用自己的积蓄买下的金表,用以奖励他端正的品行。
“下星期征兵要抽签了,”她对他说,“万一你抽到一个倒霉的号码怎么办?我们也该作点准备,所以我去看了你的姑父卡陶;他对你非常满意。听说你二十岁当上第二帮会,在法学院考试成绩又好,他高兴得不得了,答应出钱给你雇一个当兵的替身。一个人只要品行端正,就会得到多少鼓励和支持!你知道了难道不觉得高兴吗?虽然你现在要省吃俭用,但是想想五年之后,自己可以开一个事务所,那是多么幸福!
最后,你想想看,我的宝贝,你会使你母亲多么快活啊……”
奥斯卡因为用功,脸颊稍显清瘦,办事的习惯又使他的面部显出一种认真的表情。他已经发育完全,胡子也长出来了,正处在青、壮年交替的时期。母亲看着儿子,不由得越看越喜欢,就温存地吻着他说:
“好好玩一回吧,不过千万要记住高德夏先生的话。啊!
我差点忘了,这是我们的朋友莫罗送给你的礼物,一个漂亮的皮包。”
“我正需要皮包,因为老板给了我五百法郎,要我去取那份该死的、旺德奈斯兄弟打官司的审判书,我正不想把钱留在房间里。”
“你要把钱带在身上吗?”母亲惊讶地问道,“万一丢了这笔钱怎么办!把钱交给高德夏先生不是更稳当点吗?”
“对!高德夏!”奥斯卡喊道,他觉得母亲的主意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