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天刚亮,项超就进入房间替她拔针,她果然彻夜未睡,黑白分明的大眼见到他马上就射出成千上万的箭矢,但他无动于衷。
盯着手上的针,他的眉头打上了一层层的结,“针还是黑的,你的毒真的中得很深,一定要在短时间内找出解药,否则就是华佗在世也束手无策!”
她没有反应。
“你想要康复就要配合我,我虽然不是什么解毒高手,但是依我的判断,你的毒只有那个对你下毒
的人才能解,你的毒是怎么中的?”他听起来很着急,她的事似乎对他有很大的影响力。
他已经解开了她的穴道,但她还是不开口。
“现在不是跟我唱反调的时候!”
“你为什么要管我?”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的命比较重要!”他温和地道,“而且我也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只要你一天在雪子手下做事,我就一天不屑与你为伍,把我身上的针拔掉,我不想再留在这里!”她也不想再见到他了,下一次相见,或许他们就得刀锋相对了。
“你还不明白吗?外头到处是要捉拿你的官兵,你已经无容身之处了。”他简单扼要的道。
“就算那样,我也不要跟你窝在一块!”她知道她打不过他!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她总有别的办法的!
“你永远也不能离开!”他当机立断的决定。
讲没两句,火又上来了!
“你要我待在这儿坐以待毙?我知道了,这就是你的诡计、你的阴谋!”她始终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干脆不理她,自己讲自己的才不会捉狂!
“目前我只想知道你中的毒是什么,它已经开始侵袭你的经脉。我会想办法减缓它扩散的速度,但是那会使你非常痛苦,你要忍耐。”
“忍什么忍?把我医好再把我推入火坑吗?实在是高招!是不是雪子要捉活生生蹦蹦跳的我,所以你就听她的命令来医我?”她挑衅道。
他按按浮起青筋的太阳穴,不跟她生气——
“我现在只知道毒是先由你肩上的伤口进入,伤痕的模样我见过了,那是一种中国没有的暗器!”
“哈,我的身体真是脏,竟给你这种人看了!”
他捶了下床,整张床像是要裂成两半!
“我可以丢下你,任你自生自灭!”
“那你就要说到做到,快点放我走!”她逼近他的脸孔说着,他怎么不捶大力一点,最好把手捶断了她才会痛快!
“你实在是固执,怎么说都说不听!”
她开始吵闹,“快放我走,是你自己说的!”
“休想!”她有毒在身,最好不要激动。
“我就知道你说话不算话!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嘛,捉到我这样的重犯有黄金可领,放掉我就是白痴!”她用不屑的表情对他说,“你也想要黄金不是吗?”
他脸上含冰的盯着她的唱作俱佳,却不向她解释这天大的误会,为什么要跟她解释?虽然觉得非跟她解释不可——
但他说不出口!
他站了起来,不想再看她,但她却已清楚地印在他心中了!
“又不说话了?这是不是就是默认了?我真是冰雪聪明,胡猜也能猜对——”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阵阵的敲门声,他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点住她的哑穴和动穴!
“是谁?”他看着孟容的眼睛问,深怕她得知自己身处何方。
“项超大人,您还在歇息吗?夫人让小翠来传话,她想见见您,并且有事相告。”
幸好小翠没把雪子的名字说出来,不然以孟容的性子,千方百计也要拼出去赌命!
“我已经起身了,你回去转告夫人,我速速就到。”
小翠应了声是,缓缓的走了。
孟容瞪着他,她想说话!
他把她放平!为了预防万一,他快速替她施了易容术,孟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在她脸上摸来摸去,她愤怒的想大骂却又不能开口言语!
须臾间,孟容的容貌有了极大的不同,这样若是有人闯进来,也认不得她了!
“我点了你的穴,你乖乖的留在这儿,也许我这一出去,就能探得你这毒的眉目!”
她的眼里透出强烈的抗拒之意,他的手抚过她的额头,轻轻柔柔的,好像很眷恋、很小心翼翼地,她的心一漾,那片平静的心湖似乎让他投下了石子,激起了涟漪,不断地不断地扩散——
在他离开后,她完全不能动,全身只感觉到额上地抚摸过的余温!
雪子左等右等,还是等不到心中的人来,她等不下去了,几天没见到项超,整个人都不对劲!
本以为他半夜就会潜入她的房里和她相好,但是这回她料错了,项超非但没来,反而还对她不闻不问!
这样令她更是心痒难耐,更想得到他!她愈是得不到的东西,她愈是要得么!
所以她干脆亲自起身到项超的住处来找他,她特地打扮得花枝招展风情万种,想来勾引他,向她的郎君表明心意!
这时候的项超不知道雪子会那么迫不及待,他抄近路往书房去,便和雪于错过了。
一路上雪子不停的拿铜镜照照自己,奴婢丫头们左一声右一声夫人艳光四射,使她歹毒的心肠暂时压下来,转而笑得合不拢嘴!
她就不信项超能拒绝得了她!
他绝对会成为她的囊中物的!
一边绮想,她眼底的波水就显得更妖媚无限,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簇拥着,她不时的拨弄头发,不时的研究怎样的眼神才能引得项超春心荡漾。
不远处,孟容步履蹒跚,跌跌撞撞的走着,这个天杀的项超,点穴的技术实在是好到不行,但别以为她只能任他摆布,点穴解穴她也学过,只是没像这次要解这么久,还差点不得其门而入;所幸她静下心来,运起了功力才能破解,但这一运功,毒好像又蠢蠢欲动!使她的双耳断断续续的耳鸣,虽解了动穴,但哑穴还没解,目前她只一心一意想要逃离项超,什么也管不了!
但是走没两步,她就愣住了,迎面而来的那个人怎么如此眼熟?让她浑身顿时起了杀意。居然是雪子!不可能那么巧合,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
雪子身旁的高手众多,眼下她没有任何兵器可以跟她决斗,若是硬拼起来她是白白送死!
孟容僵着身子往后退,雪子瞧见了她!眯着眼。
“前面那个女子是谁!回答我!”怎么一见到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夫人转身就走,真是无礼!
孟容不能说话,只能加快脚步!
“快点回答我!”她问左右的人,“她是新来的下人?”
总管摇摇头,“不是,没见过她!”
“长得一双丹凤眼、阔嘴,和孟容不同,孟容的眼睛我记得是又大又圆的,嘴巴也小小的,见到我也不可能就这么走掉,更不可能这么沉默……”雪子喃喃自语。
孟容愈走愈快,她必须赶快去找兵器!
“我觉得她有异,”刚好蔡同乐从另一处进来了,雪子怕他碍着她去见项超,朝他努努嘴,指派任务给他,“前面那名女子不知道是谁,你追去看看!”
蔡同乐指指自己,无法摇头拒绝,虽然双腿吓都吓软了,但是雪子的目光又那么的严厉,他还是从了!
怒火中烧的孟容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人偷偷摸摸的跟着她。这就是项超拨的如意算盘吗?他推她掉入了万丈深渊,准备来个羊入虎口吗?
她会彻底粉碎他的美梦!
就这样一个转弯,蔡同乐竟就这么跟丢了,他正设想不出法子时,忽然见到一群和孟容穿着一模一样的女子,顿时觉得眼花!
“到底是哪个呀?”
见到她们玩闹着在追蝶,他不禁色心大起的加入她们,向她们揶揄调戏,完全把雪子交代的任务抛诸脑后了!
项超在雪子快抵达他的住处前飞速的赶了回来,他施币轻功飞奔,大气也不喘一下,如履平地。
“夫人。”他淡淡的道。
雪子见到他立即喜上眉梢,“项超,你让我等了好久!”边说手边要扣上他的手臂。
项超委婉的向左移动拒绝了她,“不知有什么事?”
雪子使了使眼色,让其他人退下,“还不是人家有很多心里话想跟你讲!”
“夫人,请你自重。”项超不为所动。
“哎呀,项郎,你别那么生疏,叫我雪子就成了!”雪子嗲里嗲气的,心术不正的男子一听到她的声音,整个人早就茫酥酥了。
“雪子,我也有话要跟你说。”他打算先礼后兵。
“你说、你说!”莫非和她想的是同一件事?她兴奋极了!他背过身,“其实,高大人托运的货物
在半途上就不小心弄丢了,但是我很想进城里谋个一官半职,所以使三缄其口,这也是我在进城时不敢光明磊落地让蔡大人检查的原因!”
“没关系、没关系!”雪子叠声道,“你人来了就好!”
“你不惩罚我?”他一定要让她不能没有他!
“人家看起来是那么可怕的人吗?你误会人家了,人家的心会痛啊!”雪子撒娇道。
“多谢你的宽宏大量。”他对她的态度扑朔迷离,一下子远一下子近,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心痒难耐而走火入魔。雪子才是他要利用的一颗棋!
既然她是孟容的大仇人,那他绝不会对雪子手下留情,只是现在她还有活下去的必要!
“这只是举手之劳,接下来你要更疼人家——”
他还得为孟容留条后路,“雪子,实不相瞒,我还有一件事没有说!”
“一件?不用说一件了,百件千件你都可以说!”雪子故作头昏腿无力的要倒进他怀里,但是项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走向另一头。
四周百花齐放,没有任何一朵比得上孟容!
“此次前来!项超还带了舍妹一起。”
“什么?”雪子怀疑她听错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是不是生得丹凤眼、阔嘴?”
他的心一凛,眯起眼道:“你见过?”
“刚刚见过,叫她她也不应话也不回,我还派蔡同乐去跟踪她,原来是虚惊一场!”
“我这个妹子身上中毒中很久了,已哑了喉咙。”他顺口编下去。
“毒?有什么症状?”说来听听。
“她夜会盗汗,全身发抖,毒气还会四处乱窜,行经她的筋脉,痛起来的样子有如万箭穿心!我找遍了大江南北的大夫全都查不出毒因,听说你见多识广,或许会知道些什么!”他的用心良苦全都是为了孟容。
雪子想也没想的说:“或许从某些动物身上的毒可以查出端倪!”
“动物的毒?”他立即举一反三,“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塞外的沙漠中,有不少含有剧毒的爬虫——”但是那些毒他全部会解——除非是外来的新品种!
答案几乎要从雪子的口中呼之欲出了,但是他的用心在刹那间功亏一篑,孟容换回了衣服,卸下了她的易容,拿着刀由高处凌空而下!
“雪子,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雪子放声尖叫,项超把雪子推向身后,以五成的功?击出掌,中了孟容的左肩,她吐了口血!
回去回去!快走快走!
他用眼神狂乱的命令她!
但孟容哪看得进去,项超出手打她就是她的大仇家!
“我就先杀了你,再去杀她!”她不长眼的剑朝他快速的出招。
他原不打算出手伤她,她待愈久对她愈不利!
雪子歇斯底里的喊着,“来人啊!来人啊!孟容这个妖女又重现了!”
项超脑袋急速转动,他不停地左闪右避将孟容引开,那些高手们逐一出现后,他再朝她一击,她凌
空飞了出去,但很快的稳住了身体。项超飞快的朝她欺近,夺下她手中的刀抹了自己一道口子——
她一怔,闻到血腥味,傻傻的看着他!
“快走!”
他又朝她的肩膀一击,眼中的千言万语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再在她的耳际吼,“走!快走!”
孟容面色如雪的跳出围墙,他隐去了唇角的笑意,在腰侧点下止血穴!
雪子率着众人跑了过来,项超自空中跃了下来,站稳了脚步,整个人看起来毫发无伤!
“真抱歉!让她给跑了,她的武功实在是高强厉害,我被她瞧一眼就浑身不能动了!但我还是夺下
了她的刀,在她身上划了一道伤口!”他亮出那把刀,刃上果然还有鲜血。
雪子不疑有他,更加信任项超了,“辛苦你了!”
“她用的可能是摄魂术!”
“你有没有怎样?”要不是众人在场,雪子早抱住他对他又亲又吻了。
“我想先回房去运功,免得气血大乱!”他双拳一抱,立刻退了下去。
这时蔡同乐由一旁跑了出来,“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盼事吗?”
“孟容又出现了!”雪子朝他翻白眼,真是个蠢材。
“啊?那——那——”他吓得结结巴巴。
“早逃之夭夭了!”要他来救,她早死了半条命了,还好有项超在。“我叫你去跟踪那个女子你跟了吗?有没有发现什么?”
“有啊,我跟了,她往这方向走来了,没有别的异样,我亲眼盯着她,想再跟下去,这里就出了状况,我就赶过来了!”蔡同乐不敢坦白说,只好随便乱编。
那就和项超所说的没有矛盾了!
她真是不应该,竟然在怀疑那女子就是孟容呢,多亏项超方才搏命相救,她一定要好好信任他,不要再随便乱猜忌了。项超忍了没有多久,一道血流从他的嘴角淌了出来,低头一看,右侧的伤口也在喷着血,他伤到了自己的内脏却还封住穴口,使伤口雪上加霜!
倏地,他的视线出现了一道人影,孟容怔怔的盯着他,她在一片混乱中又绕了回来。
他推开了她,“走,我不再留你了,你走!”他用力的要把门关上,她却把手夹入门缝,他再狠心也关不上了!
“你回来干嘛?现在是走掉的大好时机,我不要再见到你,你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他十分愤怒,雪子几乎就要把答案说出来了,她却从天而降的跑来搅局。
“你为什么要刺伤你自己?为什么要帮我解围?”这些让她好迷惑!
“这些我都没做!你别忘了,我出手攻击你!”他不承认她所说的。
但是那些攻击都没有让她受伤!
“我根本不需要你为我做那么多!”她幽幽的道。
他按着伤口坐了起来,“是,是我自作聪明!可以吗?”
“我没有冷嘲热讽的意思,我的意思你应该很清楚。”她看着他的伤口,血沾湿了他的手。
“我不清楚!我如果那么了解你,就不会想不透你为什么不听话的待着,反而去惹得众人鸡飞狗跳!”这样她的处境就更危险了,她了不了解?
“如果你是我,你难道会看着你的仇人从你的面前走过,却什么也不做?!”那种心情比她中了毒还令她难熬!
“我跟你说话不投机,你的心你的脑子只想着要报仇,你有没有为别的人想过?也许你不再是个独行侠,也许还有别人会关心你!”
“我还要为谁着想?有谁会关心我?”她的话说不下去了,凝视着他,有些了然于心。
“你想不透就算了,当我没说!”
她往他的身旁一坐,“千万别跟我说那个人是你,你可是站在雪子那边,和她同仇敌忾的!”
他瞪了她一眼,简直是不打自招。
真的是这样吗?
她心里的冰湖慢慢的融化,忽然不晓得该怎么反应,不知所措了起来!
“走开,我见到你就气!”
她拉起他的手,“那你打我出气,你可以打我,就是不可以对我视若无睹!”
他抽回自己的手,真要打得下去他何必等到现在。
“挨这一刀居然能令你有那么大的改变,早知道这样,我早该挨了!”他叹了一声,他怎么可能对她视若无睹?他的眼睛一直从她身上离不开!
“你把我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慢条斯理的答,“我不知道!”也许他一个人飘零坊样子和她极像,于是他起了同病相怜的心,就撇不下她了,但或许也不是这样,因为无法解释他的心为什么会为她悸动——
“好一句不知道就一语带过了。”她抚抚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有些不同了,不再那么恨他,和他在一起也不再别扭不自在,对他的敌意好像也全不见了!
“不然你还想知道什么?”有些事不要点得太破比较好。“你什么都不必说,你这一刀是我欠你的,我用这条命拼了也会还你!”她一下子在他们之间拉出了一道跨越不过的距离,她在逃避,她不能对任何人动心,她从没想过她的人生会有这种抉择!
“那就一言九鼎,你把你的命给我,生死由我来决定。”他们变得疏离又陌生。
她不答,将衣角撕下来一块,递给他,“把血止一止!”
“不用了!”既然她不想和他有关系,那干嘛还对他这么好心?
“算我求你!”她低声相劝。
他举起的手原本是要抚上她的脸蛋,却直直的落下拿起她手上撕下来的布,一碰到伤口就无法抑制的疼!
他一手挥掉桌上的东西,吼道:“我不要你看见我这个样子!你要走就走,不要拖拖拉拉的暧昧不明!我最痛恨这样!”“对不起,对不起——”她惊惶失措的站在一旁,咬着手指,只能这么说。
她不能去爱人——
她不能拖他下水,不能害惨他!
要苦她一个人苦,要痛她一个人痛就好,千万不要再有他来陪,那样她的痛不会减轻反而加倍!
他指着门,逼着她道:“你再不走以后就别想要走了!”他要的就一定会要到手,天涯海角还是会追着要,
孟容,他这一辈子最想要的东西!
但是她却不想面对他,逼得他们彼此都要把心门封锁起来!
孟容进退维谷,内心陷入煎熬,要走又想看他一眼,牵挂着他的伤口正在流血,不走又不行,这一陷下去两个人都不能抽身了!
不过她不用再这样左右为难了,一股热气冲向她的喉头,急着要冲出来!
他大惊地看着她按着自己的喉头!
“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手!你怎么了?”他也顾不得自己有伤在身,冲过去拉着她的手,抱着她!
孟容不断的吐出乌黑的血!
“孟容,你不要激动,我不是故意要对你怒吼,你不要吓我,你不要离开我!”
孟容疲倦的看着他,无力的闭上眼。
在她昏过去之前,只听见他不绝于耳的呼唤,她是怎么了?怎么可以让他急成这样?!她多么舍不得——她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项超摇晃着她,他盯着她的额头看着那拢聚的寒紫,再把把她的脉,那些毒又在折磨她了!
到了半夜,孟容忽然发烧不退,他的银针和她身上的毒陷入交战,她不停的抽搐,全身烧得像是身陷火海,有时颈部开始一阵痉挛,接着就开始无止尽的发冷,像是置身于冰窖!
项超坐在床头,一下子给她换毛巾,一下子又用所有的棉被包着她!
他痛恨着自己,不能帮她减少什么痛苦,他多么怕她会一睡不醒!
“孟容,醒来醒来,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只要你醒来,你要对我怎样都可以,我都不会反抗!我以后不会再吼你了,都是我的错!”
但她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
有时烧到会烫人,有时冷得脸色发白张着布满血丝的眼守着她,寸步不离。
孟容正在受苦,他也不好过,他其实还有一针未扎下去,那针一扎她就不会忽冷忽热了,但那是最
危险的一针,失败与成功的机率各占一半!
万一他失败了,孟容便会再度吐血,忽冷忽热的状况也会延长成三天三夜!
那样惨绝人寰的折磨她一定受不了——
但是他不要她那么苦啊!
孟容冷得打颤,他拿起了针,不管成败与否,他都会不离不弃的守住她!
巧妙的往她的天庭穴正中央一插,她唔了声,并没有醒过来,他握住她的手,静观其变。
一时半刻之后,她虚弱的吟了声,试着要坐起来,她好像已经不那么痛了。
“躺着,你的毒还没完全解。”他压下她的肩头。
“我怎么了?”她气若游丝的问,她恍恍惚惚的记得,那时他不是逼她走吗?之后之后,她觉得她
的心好痛,接着就不省人事!
“没事——”他握着她的手,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悔意。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焦急的神色,竟然是为了她。“我一定又毒发了!”
“答应我,不要再激动,我也不会再惹怒你了!”
“那不是你的错!”是她自己的因素。
“假如你相信我,就把一切交给我,我一定会让你看到你意想不到的结果!”他话中的含义冷得教人结冰。
她呐呐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只要当个旁观者就好了,我的所做所为,将不再只是为了我自己,也将是为了你。”他像是在立誓般。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你不该这样的,你是你,我是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
“无论你怎么说,你就是逃不了了!我知道你的内心不可能没有我,否则你不会又绕回来,又回到我的身边!”
“我是压抑不了我的心。”她也不跟他拐弯抹角,她向来直来直往,不爱拖泥带水,她也明了,把真心话藏在心底比割她的肉还令她苦痛!“但是我可以管束我自己,我和你是不可能的,咱们是不同世界的人,背负着不同的责任!”
“你未免太断章取义了。”
他们得早早作个了结——
但是孟容却发现一想到此,她的内心竟感到无与伦比的苦痛,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竟毫无所觉。
也许在初遇时,也许在河边唇枪舌战时,可能是在他医治她时,还是在他往自己身上刺下一刀时、她不知道,这一幕幕仿佛刻在她的心中,令她想起来有艰涩也有一种欣喜,她恐怕已经到了不能没有他的地步了!
“我不是断章取义,而是本已成舟,既然早知道那会是个悲惨的结果,何不慧剑斩情丝?免得愈拖愈纠缠,到最后连要怎么脱身都不知道了!你不晓得我身负的任务有多重,我虽不能和你相守儿女情长,但是你永远在我心中!”她最大的恐惧是万一有一天他们持剑面对面的指着彼此,如果成了那样—她绝对宁可先自刎而死。
“有你这一句话就够了,其他的不必想太多。”他依旧是执迷不悟。
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经过这番剖白,要离开他更是有如椎心之痛了——
“我真的怕……我真的怕!”
他握紧了她的手,黑暗中,她看见了他明亮的眼眸,她这条迷航没有方向的小船,似乎因为有他照亮而不再迷茫不再害怕——
项超明白她的顾虑是什么,等一切真相大白后,她就会了解,他们根本不可能会对彼此苦苦相逼。
毕竟,他的宿仇不是她!
她是他的所爱。
只是,当务之急,他半句话也不能对她说,他要尽速找出潜藏在她身体里的,到底是什么动物的毒!
项超扶着她纵身跳入树丛中,对于他的用意,孟容有如身陷五里雾,正要开口,他以手指贴在唇上示意噤声!
等了约莫一刻,她终于懂了。
雪子领着一群婢女,沿着人工湖丢下饲料,正在喂食由日本运过来的大鲤鱼。
她手上的饲料都是高档货,一斤可能就价值好几百两,她从百姓身上污了这些银两拿来喂鱼,百姓们困苦潦倒,吃顿饭都成了难题,而这些鱼却又大又肥,争相进食。
孟容握紧双拳,想要冲出去,项超却紧紧的按住她的肩头不让她行动!
她的仇人就这样由她的眼前走过去,而且还那么惬意悠闲,孟容发着抖,浑身的很意没得迸发,她反抗着项超。放开她放开她,她一定要冲出去!
项超知道他的目的达成了,他就是要她把积压在心率的仇恨爆发出来,她再这样放在心里,她会受不了的。
是的,他的确是有些残忍,他还想测测她对雪子能容忍到什么程度,想不到竟是如此微乎其微!
他领着她往后退,连续几个纵跃,孟容拼命想挣脱他,雪子离她愈来愈远了。
项超关上了房门,孟容拿起搁在桌上的剑,愤怒的翻掉了整个桌子!
“你让开!让我出去!”她的眼神狂乱不已。
他想要知道她的仇恨是什么?有多深了?
“你不能出去,好好的跟我谈!”
她口不择言,“你以为你很行吗?带我去看赂,又逼我失控,现在你不让我出去,我就跟你翻脸!”
她的话语明显的伤害了他。
“那好!你就用你手上的那把剑刺死我,我闪也不闪,躲也不躲,这样你出去送死,还有人跟你陪葬!”他把她的剑拔出了鞘,刀柄指着她。
“是你逼我的,你别以为我不敢!”她逞着强,他为什么要这么逼她?!
她有多痛他都不知道!
“我会一直这么看着你,默默的承受不会怪你。”
孟容盯着他的眼,他是项超啊!不是面目可增的雪子!杀他一次,就是杀自己千万次!
她的手一软,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她背过身子,闭上了眼,眼眶内似乎波涛汹涌。
“你不该阻拦我的,我的命就是如此我也不想这样,但你可以将心比心为我想一下吗?我多么不愿
意回想,每个夜晚我都不能入睡,只要一闭上眼就陷入噩梦的漩涡——那时我趴在床底下,外人无法看见我、但是我的眼睛可以看见他们的脚—我父母要我千千万万不要出来。忽然好多脚从窗户那儿跳了进来,刀子不断交击,我父母终究是为正义而死了。他们为了‘正义’两个字,可以抛下他们的女儿死去,你说是不是很可悲?”她一定是痛苦过头了,否则眼前怎么会朦胧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她的肩膀身子是那么娇小,他的心猛地一抽,谁都有不想回想的过去,但他一定要她说,他一定要她知道她不再是一个没有依靠的人了,往后有他,他会分享她的喜怒哀乐——
“我不懂,这些正义到底是什么?孔孟为什么要教后人这些,那些守着忠义的人到最后得到了什么?皇帝追谧?后人敬仰?秦桧下了十二道金牌让一代忠臣良将岳飞回来,以莫须有的罪名斩了岳飞父子,北宋的边界从此失守了,后人虽然感念崇拜岳飞,但有什么用?他已经死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留一个名有什么用?”她哈哈大笑着,不可抑制的笑着,笑到眼泪不断成串的滚下来,她用力的抹去,哭什么?愈哭愈痛,这是她的眼泪吗?好多好多,愈擦愈多,怎么都擦不干。
她第一次看见自己晶莹剔透的泪珠,那个时候,她没有哭,不知道要怎么哭。
她哽咽着,把自己的心砍成一半又一半,粉粉碎碎的,柔肠已寸断。
“而我的父母呢?他们一生立誓为民除害,不能除害反而被杀害了!那群东瀛人的武功真的好厉害,不过再厉害也没我父亲厉害,他在被刺死之前早就咬舌了,就是死也不死在别人手上。他们以为皇上会为他们作主的,但是雪子出了计策,我的父母和刘叔就成了分赃不成自相残杀的罪人!皇帝?哼,尊贵无比拥有天下的皇帝又如何?还不是无能为力,还不是比我差劲?我拿着剑就可以自己报仇了!那时我跑了出去,沿途乞食吃别人的施舍我都能活,一日倒在镖局门前,那镖主膝下无子
就收我为义女,我便开始学武功,直到他死,高合坤接收了镖局,我又再逃,我怎么老是这样?我不能等了,等太久是不行的,我要亲手为我父母报仇——”
“够了,不要再说了——”
她转过身,看着他,忍着眼里酸涩的泪水!
“这就是我,是不是太残破不堪也太可笑了?我对什么忠义都嗤之以鼻,但是我一心想报仇的举动又是为了什么?可不可以让我不要再那么痛?你不是想知道所有关于我的事?我可以说的,我在夜晚怎么咬着自己的手指度过,逼自己忘掉父母的样子,但是噩梦还是在啊!”
他一把抱住她,“可以停了,可以停了——”
她僵着身子,觉得他是那么温暖,她无法推开他,手不受控制的回抱他,她听见了自己的哭声,是那么凄凉悲切!
如果她悲怆的滴滴血泪可以染红天空,那就让它染吧!无论泪水有多咸,过去有多苦,但未来有他,绝对是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