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西凉茉回头看着西凉丹柔柔一笑：“四妹妹，请你为姐姐拨琴一曲可好，之前咱们可都是说好了呢。”
    西凉丹一僵，脸色瞬间闪过阴霾，那一声‘你也配’差点冲出喉间，到底想起此刻正御前，她不由得咬着牙僵笑：“好。”
    她倒是要看看西凉茉这贱人能折腾出什么妖蛾子。
    远处西凉仙想要阻止西凉丹，也已经来不及，只得摇头冷叹：“西凉茉，果然狡诈。”
    这临来一笔，竟然将懵懂无知丹儿也拖下水。
    若到时候西凉茉表演失败，贻笑大方，那么丹儿先头力压群芳，立刻就有了瑕疵。
    女人心多善妒，那些被压一头小姐们，必定乐于见到丹儿丢丑。
    若是西凉茉真有本事技惊四座，那么也只有西凉茉这位献艺主角才会真正得到贵人们青眼。
    韩氏若非教养绝佳，便已想要砸东西了，不是砸卑鄙西凉茉，而是砸她蠢女儿。
    这一头韩氏母女心中暗自脑恨，那一头西凉茉已经开始伴着西凉丹美妙琴声拿着画笔开始‘挥毫泼墨’。
    半透明纱绢上，不一会就落下或深或浅一片片颜色。
    看着西凉茉果真开始作画，众人不由异口同声地发出了一声小小失望嗤笑声。
    不过如此而已，还以为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以脂粉溶于水中做胭脂画，虽然有风雅艳趣之意境，却也不是什么鲜事物，犹如京中盛行薛涛签、桃花纸，都是用女儿脂粉精心所制，再用上好无香墨题字作画，便可让签纸无墨香混杂，只余下女儿脂粉香气袭人。
    譬如京城第一才女，端阳县主西凉仙有一手连皇帝都称赞簪花小楷，她所制成薛涛签就是京城贵公子们竞相争夺妙物，因为县主甚少题字，据说有一双面签竟能卖到百金。
    但西凉茉这样台上献出脂粉画，也不过尔尔，尤其是那白白纱绢实太过轻薄，所以画上去了，色泽画面就显得模糊了，而且纱绢水淋淋，不如纸张吸水。
    主要还是西凉茉那一手画——实画艺平平，大家都能看得出她是画一个真人高度仕女，但这仕女也未免太面目模糊，而且身形臃肿庞大。
    有眼尖贵公子立刻发现了问题，哦，不是臃肿庞大，而是这位大小姐似乎真不精画技，一个人能看得见正面时候，同一个角度是看不见背面，这是基本画画准则，这位西凉家大小姐竟然把仕女背后都画了出来。
    “嗤……。”
    “嘻嘻，她画妖怪么……。”
    “呵呵呵……。”
    贵公子们都开始窃窃地笑了起来，而贵族小姐们这一边也有人发现了异样，于是也悄悄议论嗤笑了起来。
    韩氏上头心中转得飞，也把西凉茉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蠢丫头，不会画画还要献丑，万一皇帝怪罪，她要怎么把丹儿从中摘出去，让西凉茉这个蠢丫头自己受罚呢？
    宴会场中央，西凉茉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底下暗潮汹涌，只专心地勾画着，大大小小画笔她指间一一掠过，挥毫姿态极娴雅，也吸引了一些并不那么浮躁贵公子们目光。
    喧嚣之间，那样沉静水背影，仿佛一望，便似看人世间浮华，流水落花。
    隐约间竟有禅意如许。
    上首皇后远远地看着西凉茉，不由微微颔首，这才是大家闺秀风范，哪怕她真画技尔尔，但光是这一份气度，便压住了一众浮躁闺秀。
    身边伺候南宫姑姑是皇后多年心腹，皇后一个动作，她便知晓娘娘心意，南宫俯下身子悄然对着主子道：“这位茉姑娘气度沉静，也曾听过京中命妇们议论她素来贤孝知礼。”
    上次相看小宴，西凉茉名声多少都还是传了出去，尤其是那位御史陈夫人，很是喜欢她，时时与人聊天时候提过及，慢慢地也就传到了有心人这里。
    南宫是知道自家主子正打算籍此宴会为几个皇子龙孙们选择一些妇，毕竟好几位虽然有了正妻，但是不少皇子们侧妃之位还虚悬着，而皇后也操心着为太子殿下再选一位良娣。
    皇家媳妇不需要多大才名，需要恭谨有礼之女。
    “且再看看罢。”皇后淡淡一挥手，南宫姑姑立刻恭谨退开。
    一旁大长公主听到了坐得近皇后私语，她冷冷地瞥了皇后一眼，目光里竟然有一分怨恨冷厉之色。
    未过多久，西凉茉已经完成了自己作品，收笔，随后挥手示意，一名浑身素白，只松松挽了黑色长发身后宫女恭敬地走了过来，宫女脸上不施粉黛，所以一张脸素素平平，平庸得让人不想再看一眼。
    众人不由都被挑起了好奇心，猜测她是否给那宫女画了一件衣衫？这虽然也算有趣，但也算不得什么出众之技艺，而且——西凉家大小姐画实太丑了。
    西凉茉让那宫女站到了绢布之后，随后让那两名手执*绢布宫女忽然将那名宫女包了起来，紧紧地包裹着，同时她自己伸手那绢布裹人身上凹凸不平处不断地轻按。
    因为她行为古怪，那被裹着宫人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位小姐要用这玩意包着自己，一惊之下，就扭动起来，裹着那纱绢画布，人体看起来起伏不平，像一只巨大蛹。
    愈发让人好奇，也有人觉得恶心怪异不想去看而别开脸。
    “这是……。”连懒懒靠龙椅上皇帝也忍不住有些奇怪地支起了身子。
    好一会，西凉茉才退开，同时命那两位宫女松开丝绢。
    丝绢极为柔软，一下子便滑落开，露出了里面人。
    这一露之下，众人不由倒抽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西凉丹弹琴声音也瞬间断去。
    纱绢里面露出宫女，一张娇容，从头到脚已经染上了胭脂颜色，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唇红齿白，眉眼盈盈，眼角还有一只粉色水墨蝴蝶振翅欲飞，仿若浓艳山水，春色明媚。
    一身素白衣裙也染了那丝绢上胭脂水色，变成了一件花叶斑斓彩衣，女子一头蜿蜒及地墨色黑发压上面愈发显得浓稠如云。
    西凉茉微微一笑，一抬手，那女子便优雅地款步向着帝后面前而去，她每走一步，那披她身上被吸墨色而呈现白色柔软丝绢便被湖风吹起，烟烟袅袅，缥缈如雾，香气四溢。
    不知何时，几只极为美丽大凤尾彩蝶翩翩而来，绕着女子飞舞，后落她发间，而女子也已经对着皇帝盈盈下拜：“万岁安康！”
    媚色无双，姿容绝丽，这哪里是面无平淡宫女，分明是那凤尾彩蝶落地幻化而成七彩斑斓——蝴蝶仙子。
    场中鸦雀无声，众人心中震撼，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把人身画成两倍大，不如此，怎么能染上背后衣衫，这般绝巧心思，鬼斧神工，哪里是画画或者胭脂妆点可以形容，这简直就是——换皮！
    “这……这是什么技法？”皇帝到底看多了绝色，尤其是他身边那位九千岁，是绝色中绝色，所以先从巨大视觉冲击中清醒过来，虽然目光还落那已经化为蝴蝶美人宫女身上，但已经开口询问。
    “回禀皇上，这叫做——画皮。”西凉茉露齿一笑，她早就想好了借蒲松龄先生妙笔一用。
    画皮？
    果然是画皮！
    虽然听着有些惊悚，但是却异常贴合，众人恍然，男子们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蝴蝶美人，而女子们都牢牢地盯住了西凉茉天工巧手和碟碟胭脂。
    “画皮、画人、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奉此小技以博陛下、众位娘娘一笑尔，臣女祝陛下永世如今耳聪目明，所有诸般恶人假面都逃不过陛下灼灼法眼，一目千里，有陛下所，我天朝必定四海升平，海清河晏——大清明。”
    说罢，西凉茉优雅从容地深深地拜了下去，三呼万岁。
    皇帝一怔，琢磨了片刻，原本落蝴蝶美人身上目光终于落那伏首少女身上，愉悦地抚掌大笑起来：“好，好一个画皮、画人、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诸御史日日拿着奏折之乎者也地烦朕，却不若这一个小小丫头能让朕如今日这般大悦。”
    原本不过是惊艳手技，如今西凉茉再为之罩上一层高洁外衣，不但龙心大悦，就是皇后也露出了笑意，原本以为这丫头虽然贤孝沉静，但却还是技拙上不得台面了些，却不想她不但不技拙，还有一颗玲珑心。
    皇帝大悦，一干众人岂有不赶紧拍马屁之理，全都赶紧伏地大呼：“我天朝必定四海升平，海清河晏——大清明。”
    “陛下，也该赏了这位靖国公家小姐才是。”皇后难得地出声笑赞，顿时惹得众人瞩目。
    “赏，重重有赏！”
    “不知陛下赏这位小姐什么，依微臣之见，不若赏这位小姐一个县主之位如何？”一道恍如琴拨却异常凉薄声音忽然响起。
    伴着这道声音是一道太监侍卫拥簇下，优雅款步而入会场重紫色身影。
    九千岁！众人不由浑身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