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皇帝难为 » 皇帝难为全文在线阅读

41省4亲1

关灯直达底部
    请讲。
    这么普通两个字后来形成一个标志,当明湛必须要面对一件不太愉事时,他就格外客气。
    这也标志着,他要跟你丁是丁卯是卯,以帝王身份谈话了。
    明湛并不是第一天登基,臣子们也不是第一天与明湛打交道。
    明湛平日为人随和,并不讲究太多规矩。其实,就臣子本身而论,他们当然喜欢帝王这种亲切态度。
    可是如今,他们宁可不要帝王这种亲民态度,也希望帝王遵守古法规章。
    欧阳恪能当礼部尚书,对各种曲籍章规简直是如数家珍,自《仪礼丧服-子夏传》里“三从”,说到《周礼·天官·九嫔》里“四德”,一路延伸到嫡庶妻妾之尊卑贵贱,说口沫横飞气贯如虹。
    明湛暗想,看这老家伙肺活量,再活个十年绝对是没问题。
    不过,欧阳恪越说,明湛就越糊涂,不得不打断欧阳恪道,“欧阳,你说那些,朕早就知道。朕也没说三从四德,妻尊妾卑有错。嫡庶之别,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你这是打算给朕上什么课呢?”
    欧阳恪仿佛被什么塞住了喉咙,他咽了口气直接问,“皇上若是明白,焉何要说女子不卑!”
    “女子不卑?莫非女人能与男人比肩?恕老臣不能苟同陛下此言。”欧阳恪今天是本着“文死谏”精神上本,话不说不,他还不要命高声拿卫太后举例,道,“哪怕如今太后娘娘为地位尊贵,可细溯其源,太后之地位尊祟是由于陛下九五之身,故陛下推恩于太后,太后方为尊贵。自来女人地位是依附男人而产生,太后尚且如此,何况凡间女子!”
    明湛终于明白大臣们愤怒,明湛素有急智,他迅想到了一个应对法子。明湛马上道,“朕再说一遍,朕从未否认过三从四德、妻妾嫡庶重要性,这是社会伦理,即便是朕,亦会遵守!”
    “朕说女人不卑,是相对于律法而言,男女一样。”明湛不急不徐举例道,“譬如,杀人者死。杀人者内容,就包括了男人,亦包括了女人。不论男人杀人,还是女人杀人,都要以命抵命。这上面,男女是不是一样?”
    “自秦汉以来,便是以法治国。”明湛道,“国家律法针对对象是所有人,皇家、宗室、贵戚、庶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就是说律法面前,即便王子也是与庶民一样标准。莫非还要因为哪个高贵哪个低贱,就有量刑不同吗?”
    “朕这样说,女子不卑,莫非有错?”
    明湛从未做过直接将封建社会翻盘美梦,他只是希望能让这个社会做一点点改变,不论成不成功,这皆是他愿意。
    明湛话,令群臣吃惊。他们这样拧成一股绳反对明湛,怕无非是提出“女子不卑”帝王要颠覆这世间伦理。
    男人外打拼养家,女人依附男人打理内宅,温驯贤德,方是正理。若是像明湛什么皇家刊上说,女人不卑……
    女人不卑?
    莫非要让女人同男人一样地位?或者大灾难后头,女人不卑,若是所有女人都一样,那家中妻妾还有何规矩可言?妻妾混淆,后面接着就是嫡庶不分。
    嫡庶是大统!
    大统即正统!
    顺着这样思路脑补一下,天下将乱!
    所以,臣子们秉持忠心,明知明湛脾气不大好,亦要犯龙颜,进忠谏。
    今日忽听得帝王以另外思路解释了“女子不卑”说法,让群臣欣慰是,帝王亲口承认“三从四德”之重要性,“妻妾嫡庶”之必要性。
    帝王这样明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
    大臣们变脸度绝对不慢,欧阳恪大人刚刚还是一副要拼命架式,转眼就笑成一朵老菊花儿,谦恭连连致歉道,“皇上圣明,竟是老臣误会了皇上。老臣还有个不情之请,请皇上允老臣将圣训整理成文,印皇家报刊上,请天下共听圣训!”
    瞧瞧,这就是老狐狸厉害。他不但要明湛口头儿保证,还要刊印后广天下,要天下人知道这男女伦理,尊卑贵贱。
    大臣们以为明湛兴许不乐意,哪知明湛欣然应允,“这有何难。不必欧阳你动笔,朕亲自写了刊报如何?”
    欧阳恪连连谢恩。
    朝中恢复一片融融和谐之景,欧阳恪亦十分庆幸帝王明辩是非,不然,他这样进谏,怕是官位难保,性命生忧。
    接着又有人重提给余氏“贞节牌坊”之事。
    解决了君臣间大冲突,明湛松了口气,正色道,“贞节牌坊之事,朕说要慎重,自然有朕道理。”
    “世间有情人,一个死了,另一个愿意守节,且一守就是三十年,确令人感佩。”明湛叹道,“余老太太这些年定过十分不易,朕亦钦佩余老太太对丈夫感情。”
    “朕知道,贞节牌坊自古有之。譬如夫死殉节,譬如寡妇守节,还有守望门寡,一守就是一生。”明湛直接道,“皇家,襄仪姑祖母,也是自驸马过逝后未曾另嫁。这些女人,朕佩服。不过,朕是个心软人,朕时常想,若是朕有女儿,亦如这些女人一般遭此不幸,朕断然舍不得女儿这样空守半世。朕将此心比拟天下父母之心。故此,朕虽知道余老太太此节,却并不支持此举。”
    “朝廷一旦颁下贞节牌坊,这不仅仅是表彰余老太太品行,亦代表着朝廷倾向。只要有这面牌坊,就说明朝廷是支持女子守节。”明湛一脸圣人表情道,“朕是皇帝,舍不得朕子民这样过活,所以,朕不会颁此贞节牌坊。”
    人都说帝王无情,明湛却极擅长以情动人。
    不论真假,他总是一口一个“子民”挂嘴边儿,且说话肉麻不行,什么叫“舍不得朕子民这样过活”啊?
    已侍奉了三朝皇帝,正侍奉第四朝皇帝李平舟头一遭给凤家人肉麻起了混身鸡皮疙瘩。
    话说李平舟与明湛颇有些君臣默契,明湛笑望了李平舟一眼,说道,“朕听闻李相长女先嫁文家子,后文家子过逝,改嫁吴家子,可有此事?”
    李平舟尴尬紧,明湛又道,“就是欧阳,你家六女先与衍圣公孔家结亲,后孔家子早夭,六女另说了杜家,可是真?”
    “还有衍圣公。”明湛点一点孔圣人后代,只排班无差使衍圣公孔令德,“听说孔卿胞姐当年出嫁,拜堂当日,郎病逝。令姐改嫁南丰伯,就是现南丰伯夫人,对否?”
    “南丰伯,你家长女原订冀州6家,后听说6家隐瞒长子病情,你家夫人直接杀入6家退了亲事。”明湛对大臣们八卦家事一清二楚,他还专捡着朝中有头有脸点,见臣子中蔫了一半,笑道,“要说婚嫁忠贞,你们各家女眷尚比不得朕。朕与贞元皇后婚事,天下皆知。如今朕誓不立后,也算为贞元皇后守节了,你们要不要给朕颁个贞洁牌坊哪?”
    “天下父母心。什么叫爱民如子,且将对儿女之心稍分些予百姓,即是好官。”明湛悠然靠着龙椅,觉得舒适至极,温声道,“还有一句话,己之不欲,勿施于人。”
    “好了,今日早朝到此为止。”
    明湛下朝,足喝了两壶茶水解渴。
    阮鸿飞听何玉伶牙俐齿绘声绘色说了朝中情形,笑道,“亏得你没一根筋跟这些大臣们较劲。”
    明湛心有余悸,“我常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这回可是险些吃了他们大亏。”
    “你和太后对吴婉优容再过。”阮鸿飞道,“太后呢,还有情可原,都是女人,吴婉也确有些可怜。你就奇了,下边儿带把儿,倒成天为女人出头儿,实也怪哉。”
    明湛道,“你不觉得女人很可怜吗?”
    “可怜什么?”阮鸿飞是正常男人,虽说才气纵横,亦难理解明湛对女人同情感,“男人外拼得名利地位,挣得家业财产,女人自然该三从四德,哪里可怜了?”
    明湛哗一声,“飞飞,照你说女人就要靠男人养啦?男人外虽说辛苦,难道女人家就吃喝享乐不成?不得生儿育女,照管家事,还得容着丈夫左一个妖精右一个祸水往屋儿里拉,这样还不辛苦?不可怜?”
    “女人不都这样么。”阮鸿飞丝毫未觉不妥,“那你说,女人不内宅,你叫她们出来,她们能做什么?如太后、如吴婉这样女人到底是极少。”
    阮鸿飞放低声音道,“就拿太皇太后说,她不三从四德,她能做什么啊?”
    “我没说三从四德不好?”明湛还是那句老话,“我就是觉得女人地位可以稍稍改善一些,譬如,财产继承权上。像吴婉这样,家里就她一个女儿。父母去逝后,叔叔族人就能夺了她家产?天下没这个道理。我认为,如果没有儿子,女儿亦应有相对等继承权,而不是将家财落到族人或者兄弟之手。”
    “你这事想太简单了。”阮鸿飞摇摇头,笑望明湛,“天下女人,像吴婉这样万中无一。你想一想,这年头,姑娘家十七八出嫁已是晚,十五六嫁人大有人。譬如一个十几岁姑娘,平日里不过是打理打理家宅内事、做些针线女红、读些女诫女则,忽然之间父母双亡,照你说,家财都归这姑娘。她倒是得了钱,可关键她平日里只内宅打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面事儿两眼一摸黑。空有这产业,她能不能保住?不要说族人,只要几个黑心奴才就能将她骗个底儿掉!”
    “如现,家产或许要被族人收回或者是给近支叔伯兄弟继承,但好歹,继承她家家业人,与她有着或远或近血缘,会为她寻一门亲事嫁掉。不论这门亲事好事赖,起码还会陪送她一份嫁妆。”阮鸿飞问明湛,“你说,是你说法子好?还是现下法子好?”
    明湛听仔细,也认同阮鸿飞所言有一定道理,“那可以慢慢来。”
    阮鸿飞见明湛依旧不服,笑问,“怎么慢慢来?”
    “总可以因人而论吧。”
    “不对。你既然想另立法案,法案,自然是越简单越清楚越好。”阮鸿飞接过明湛递来茶,就着明湛小白胖手儿喝了一口,说道,“你若想改变什么,只靠嘴头说说,或者靠立法是不成。因为立法也需要符合世情,否则,这法即便立了,也如同虚设。”
    “你得比较一下,吴婉与其他女人之间不同性哪里。”阮鸿飞点了明湛一句。
    明湛茅塞顿开,“哈哈,我明白了!”手舞足蹈跑到室内,没片刻,又旋风一般刮出来,啪将一本书撂桌上,得意洋洋指着道,“就靠它了!”
    阮鸿飞唇角抽了又抽,问明湛,“靠它?”
    “对啊。”明湛挺胸凸肚,骄傲如同一只开屏花孔雀,炫耀道,“你没听说过吗,知识改变命运!”
    “这种知识?”阮鸿飞直接将书拍明湛脸上,“死色胚!”抬脚走了,颇有种“竖子不足与谋”意思。
    明湛急急接住,翻开一瞧,顿时额挂黑线,将书往怀里一揣,追上去喊,“飞飞,我没看清啦!请知道是春宫啊!拿错啦!”